铜鼓密码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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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北平,数朝古都,见证了中国近千年的兴盛,更见证了中国近代史的耻辱。八国联军燃起的硝烟尚未散尽,膏药旗又开始在城墙和高楼_上耀武扬威地飘扬。日本士兵和浪人在大街小巷趾高气扬,俨然把这个他国的美丽古都当成了自己家的花园。

北京后海那相晋家的四合院,因为战争,这个平时文人雅士聚会的地方冷清了许多。不过,今天这里又弥漫起中国人家庭团聚的祥和。因为今天那相晋的儿子那云辉,带回来一个漂亮的姑娘。

这位漂亮姑娘叫蒙婧花,是那相晋的学生,燕京大学考古系的系花,被同学戏称为出土美人。蒙婧花老家在盘江岸边永丰县,父亲蒙天放与那相晋有过一段生死交情。蒙婧花与那云聪是叔伯家的堂姐妹,那云聪被那相晋从永丰带到北平之前,一直寄养在她家。

三年前,那云聪考取法国的官费留学,蒙天放的遗孀陶春花又把亲生女儿蒙婧花送到北平托付给那相晋。后来蒙婧花考入燕京大学,与那相晋的儿子那云辉形影不离,那相晋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爸爸,今天的报纸报道德国军队大规模空袭巴黎,姐姐还待在那儿十分危险呀,她应该赶快离开那个危机四伏的地方。”那云辉走进那相晋的卧室,忧心忡忡地说。

那相晋知道,儿子那云辉从小就喜爱姐姐那云聪,能够体会此时他心底里的牵挂。那相晋脸上浮起一片愁云,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云聪这孩子,此时应该启程回来了吧。”

“爸,你说什么?”那云辉有些意外,“我.....我姐她已经启程回国了?”

“应该是。”那相晋若有所思。

“这是怎么回事呀?”那云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啊?我姐来信告诉您了?”

“嗯。”那相晋点了点头,“你姐上个月就来信了,你回家都匆匆忙忙的,我忘了告诉你。

“哦,太好了,姐姐要回来了。”那云辉激动地跳起来,过了半晌,他祈求地望着那相晋,“爸爸,姐姐的信呢?我想看看。”那相晋迟疑了一下,那云辉已经大踏步走进书房。当他从书房里走出来,右手拿着那云聪的来信,左手捧着那些铜鼓的照片,一边走一边看,充满了惊喜,“爸爸,不会这么巧吧?难道姐姐在法国真的发现了您一直在寻找的那面仲家雄鼓?'

那相晋从敞开的门里看了一眼客厅,蒙婧花正在里面低头看书。他压低声音,示意那云辉不要声张,“应该是这么回事吧,不过也很难说。”那云辉满脸惊喜,“按爸爸的判断,那面铜鼓十有八九是真的哕?”那相晋不置可否,“要看到实物之后才能最后确定。”

“太好了!”那云辉喜出望外,情不自禁地提高了声音,“我相信 凭爸爸您的鉴别水平,看照片也不会有偏差的。这面铜鼓耗费了你一生心血。现在好了,老天有眼,终于让仲家雌雄铜鼓重见天日了!”那相晋看着喜不自禁的那云辉,紧锁眉头,“铜鼓如今在一个收藏家手里,这个人非常固执,视宝如命,不肯出让。”

“是这样?”那云辉有些失望地摇摇头,“那么,我们只能空欢喜一场了。

“咱们不要灰心,你姐冰雪聪明,她会想出办法的。”那云辉依然沮丧,“什么办法?人家高低不肯出让,难道去抢不成?怪只怪我们国家太软弱!

“你怎么这样说话?谁说要去抢了?”那相晋语气里带着斥责,“我给你姐姐写了一封信,叫她去找我的一位朋友,此人手眼通天,本事很大,或许能够想到办法。”像是宽慰爱子,又像是在宽慰自己。

那云辉尴尬地搓着双手,屋子里的空气一时间凝固起来。那相晋对子女从小要求就很严,子女们对他充满了敬畏,他偶尔提高声音说话,子女们就会感觉到他的不快,反思自己的不是,气氛往往十分压抑沉闷。

这时,一脸笑容的张妈站在卧室门边,轻轻敲了敲打开的书房门,“老爷,少爷,饭做好了,现在可以开饭了吗?”

那相晋示意吃饭,沉闷的气氛才被打破。

法国东南沿海利翁湾东北岸港口城市马赛,地中海风情的建筑鳞次栉比。法国和地中海沿岸最大的商业港口马赛港在往常忙碌的基础上,多了一份慌乱,涌动的人潮挈妇将雏,肩扛手提,一派当年基督圣徒逃离苦难埃及的样子。

那云聪提着行李箱,随着摩肩接踵的人流来到码头。按照事先约定,晚上她将和阿七带着铜鼓,登上清晨启航的法国邮轮路易斯号,前往中国天津塘沽港。

她住进阿七给她预订的玛雅旅馆,凭窗眺望美丽的地中海。地中海水天一色,犹如镶嵌在苍茫天地间的一块硕大碧 玉;繁忙的港口船只林立,岸上挤满了躲避战争的人群。

那云聪听到旅馆楼下响起熟悉的脚步声,脚步声由远及近,向她住的房间挨近。她很纳闷,一直望着窗外的来路,丝毫没有看到一个熟人,何来这熟悉的脚步声?

熟悉的脚步声在她房门前停下,接着门上响起了敲击声,两声之后,连敲三声。

这是约好的暗号。那云聪急忙拉开房门,换了船员服装的阿七闪进房里来。她的目光停留在阿七手里提着的一只圆形箱子上,“怎么样?东西怎么带上邮轮?”

阿七把圆形箱子放到桌子上,微微笑着,“放心吧,你听安排就是,误不了事的。”

那云聪看了箱子一眼,将信将疑,“拜托了,阿七先生!”为了让铜鼓顺利归国,韦迪想了一个办法。将仿制的一面铜鼓包装成留声机的圆形箱子,明修栈道,吸引偷窥者的注意力;真正铜鼓则暗渡陈仓,由他人携带。刚才阿七和韦迪、冯孝唐在楼下另一个房间里等候那云聪,知道她到达之后,叫阿七把伪装的留声机箱子交给她,并对她隐瞒了实情。

阿七指了指桌子上的留声机箱子,“那小姐,晚上登船,你就带上它,不要慌乱,从容一点。

那云聪打开箱盖,里面装的是一台时下正流行的留声机。她疑惑地看着阿七,阿七含笑不语。那云聪掂了一下箱子的重量,马上明白留声机箱子的真正内容,她的心开始忐忑起来。

“那小姐,一路上我会暗中策应。你尽量放松一一些,遇事千万不要慌张。”说着,阿七从怀里掏出一支勃朗宁手枪和一盒子弹,看着好奇的那云聪,“你会用吗?”

“不会。”那云聪摇了摇头。

“枪械其实很简单的。”阿七把枪放在手里,利索地摆弄了几下,给那云聪讲解了使用原理,示范了基本动作,那云聪几分钟就学会了勃朗宁的使用。阿七笑着调侃,“真看不出来,那小姐对玩枪这么有天赋,看来要不了多长时间,我该叫你做师傅了!”

“呵呵,这不是天赋问题,正如你所说,是枪械的原理太简单了!”那云聪笑着回应。已经好几个月了,她还是第一次这样开心地笑。

阿七收回手枪,“我先带上船,到时候再交给你。箱子你就带着,别人不会相信你敢明目张胆地带着宝贝上船。

那云聪一脸的使命感,“你们让我带着它,我会用生命去保护它的!”她突然停下来,用手指了指窗户外面,“有 人向旅馆走过来了,脚步很慌张。”阿七将窗帘撩开一条缝,隐在窗帘后面看出去。只见几个人影从码头方向过来,走得很急。那几个人来到旅馆旁边停下来,警惕地四处张望,似乎在观察什么动静。

“看来我们真是让人盯。上了,他们一定是在找我们。”那云聪看了看阿七,神色有些忧虑。

“就算是冲我们来的,那也没什么了不起。”阿七看着转回码头的身影,轻描淡写地说道。

那云聪却轻松不起来,美丽的脸上浮起愁云,她有些为冯孝唐担心,“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去找冯叔叔的麻烦?”

阿七又轻轻地笑了一下,接着撇嘴,“那小姐,你就放心吧,现在巴黎已乱成了一锅粥,他们去哪儿找冯先生?况且,冯先生是何等人物,要找他的麻烦可不容易!”

“但愿吧...”那云聪说,语气很轻。阿七看出来,她的心里还是不太踏实。

按照阿七的嘱咐,那云聪装扮成时髦的阔小姐,大气从容地随邮轮员工先期登上了路易斯号。夜色朦胧中,安检人员叫她打开随身带着的圆形箱子,随便翻看了一下,留声机顺利地通过了安全检查。

那云聪归心似箭,恨不得邮轮立即起锚,马上回到大洋彼岸的北平,为慈爱的父亲献上他一生苦苦寻觅的瑰宝。但大海茫茫,即使风平浪静,邮轮也要十天半月才能靠上祖国的海岸。另外,邮轮上肯定还暗中隐藏有垂涎珍宝的对手,万里航程波诡云谲,铜鼓的回归路注定不会平坦。

路易斯号是一艘豪华邮轮,从面孔看,各就各位有序忙碌的船员绝大多数都是欧洲人,也有几个亚洲面孔。旅客们大箱小包,络绎不绝,显得十分热闹。他们大都是归国的旅法华人,彼此招呼的话语大都是汉语。

一个小时之后,汽笛长鸣,随着船尾巨大的螺旋浆搅起一片 白色的浪花,邮轮起锚缓缓离港,开始了漫长的航程。邮轮的广播里通告,邮轮将穿越印度洋、太平洋,大约十五天左右抵达目的地一中 国天津塘沽港口。

邮轮离港口越来越远,逐渐驶向大海深处。船头白浪翻飞,船顶烟雾弥漫。

那云聪倚在主甲板的栏杆边,望着越来越遥远的马赛港,挥了挥手,“再见了,亲爱的法兰西;再见了,亲爱的同学们!”心中充满依恋。

夕阳的余晖洒在海面,水如胭脂。前方远处,地中海像黑锅中的沸水,在蓝色的天空下变成了暗绿色。突然,乌云遮住了夕阳,湛蓝的大海变成了乌蓝色。

一会儿乌云慢慢移动慢慢散开,夕阳再次露出来,已经变成半挂在天际的一~轮淡红,在这淡红的映照下,世界如同浸在玫瑰色的水里,原来一抹白色的云彩,慢慢浸染成红色的晚霞,深蓝的地中海变成了紫色的一片苍茫。

地中海美丽的夕阳并没有让那云聪陶醉,天色不知不觉间又暗淡下来,紫色变成了深灰,不经意间悄悄转成了靛蓝。这时她才猛然发现,已经到了晚上,一弯月牙在海面上撒下朦胧微光,微光随着海浪的涌动不断翻滚。回首望去,马赛港的灯光映红了遥远的天际。

收拾好行囊的人们三三两两地走出舱室,甲板上逐渐热闹起来。法国人、犹太人、印度人、俄罗斯...当然更多的是中国人。他们天涯相遇,一见如故,谈起内乱外患的祖国,诅咒该死的战争。

离那云聪不远处,几个男女不知在谈论什么开心的话题,时而发出爽朗的笑声;还有几个说粤语的香港人,他们悠闲地谈论一些轻松的话题,一点不像大陆旅客那样深沉压抑。人们各就知友,谈论着航程和战争的问题。

阿七推着餐车走过甲板,用眼神向依在栏杆边的那云聪示意了一下。那云聪会意,款款地向她的舱室走回去。他们穿过甲板上的人群,从不同方向来到位于邮轮三层的那云聪的客舱。

阿七把饭盒放在小桌上,故意提高了声音,“小姐,这是你要的米粥和面包,用完了会有人来取盒子。”说罢,推着餐车去了其他客舱,其他客舱响起几乎相同的话语。

那云聪关上舱门来到小桌前,揭开饭盒盖,饭盒里面静悄悄地躺着那支勃朗宁手枪和子弹盒。她把枪和子弹取出来,从容地放进坤包里,不禁看了床下的留声机箱子一眼,心里默念:邮轮已经启航,惊险即将上演。

那云聪走到舷窗前,随手升起窗帘,透过舷窗极目回望,马赛港如隔烟幕,灯光已经渺茫,一些高楼的轮廓幻化成油画上的斑斑点点,她的心里一片空旷。

此时,在路易斯号邮轮二层一间豪华的头等舱里,化装成侨民富商的冯孝唐和韦迪正在下围棋,他们隐去庐山面目,旨在暗中护宝归国。韦迪清楚,在路易斯号邮轮上,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上了那云聪手里那只留声机箱子。为了让那云聪表现得更加从容自然,他们不得不对她隐瞒了自己的行踪。

邮轮的邮差送来巴黎邮报,韦迪放下手中云子,摊开邮报,眼睛一下被头版头条那醒目的标题吸引:一只东方铜鼓在德军空袭巴黎时神秘失踪。内容与他们相关,他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德国轰炸机将塞纳河畔的萨科尔庄园夷为平地,庄园主人萨科尔教授当场昏迷,第二天从医院回来后发现,放置在地下收藏室里的珍贵藏品面中国古代铜鼓不翼而飞。虽然战争已临近巴黎,警方仍在全力展开调查。

韦迪看罢,脸上浮起一丝冷笑,“难怪有人趋之若鹜来到邮轮,原来消息已经在欧洲大陆传开了。”

冯孝唐接过报纸看了看,是昨天的旧报。他抬头看向舱外,船舱外,乌云骤聚,地中海一片墨黑,海风拂着船舷,“呜呜”地响。“起风了,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

韦迪拾起云子,思考片刻,落在棋盘的右上角。

天空乌云密布,海上狂风大作,一片墨黑中,路易斯号犹如浑沌初开时救了仲家先祖的那只葫芦船,在滔天洪水中颠沛流离。宽大的甲板上,旅客早没了踪影,只有水手们在紧张地忙碌着,准备迎接狂风暴雨的到来。

在主甲板靠近船头的208号舱室内,一个神色凝重的东方男人席地而坐。他伸出白晰的手掌,将面前的包袱慢慢打开,一件白色和服,一方淡粉色手帕和一封信呈现出来。

他将信封捂在额前,良久方才抽出信笺展开信纸。信纸上是他熟悉的青木光雄的笔迹,文字很短,“及时动手,志在必得”。

他放下信纸,俊朗的脸上呈现出淡淡的忧郁。过了好一会,他双手合十,惆怅地轻唱起樱花谣。愁绪飘摇中,一个 留着平头的东方男子推开舱门走进来,径直来到歌者对面盘脚坐下。男子扫视一圈后,屏住呼吸,语气十分低沉,“村 上君,真是天皇保佑!”

俊朗男人停止了歌唱,“野田君,有什么新发现吗?”来人强捺心中的喜悦,“村 上君,经过我们侦察,宝物就在那云聪的舱室里。

整个路易斯号邮轮上,只有一个可疑的船员接触过她,要夺宝物易如反掌。”村上睁开眼睛,面无表情,“你仔细想一下,一个留学法国的才女,会公然把一个窃来的宝贝带在身边吗?这是弱智者的行为!’

野田嘿嘿讪笑起来,“或许,是支那人惯用的伎俩,逆向思维出其不意,我观察那只箱子的分量,应该不轻。”

村上看了野田一眼,想了想,“野田君,青木大佐要我们尽快行动,一举成功。我认为时机尚未成熟,船上的情况我们没有完全掌握,万一东西不在那云聪那儿,我们等于打草惊蛇...”

野田又狰狞地笑起来,“村 上君,邮轮上都是一盘散沙,我们这几位帝国武彭士对付他们,绰绰有余。”

村上摇了摇头,“可 别小看了那个年轻船员,他的同伴就有几十人,且个个身强力壮,遇事都会抱成一团。”接着他叹了一口气,“敌弱我勇,敌强我智,智勇兼施,方能百战百胜一前提还是知已知彼。”野田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哈伊,我们继续侦察,完全掌握情况后再作决断。”

村上冷冷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试探那云聪!”野田点头弯腰,神色凝重,“哈伊!”

路易斯号提速航行,当清晨的第一缕曙光洒满地中海的时候,暴风雨被甩在了邮轮身后。人们重新走上甲板,尽情享受狂风骤雨后的明媚阳光。

中午就餐的铃声响起,韦迪和冯孝唐随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走进餐厅,那云聪正巧走在他俩身后。

韦迪和冯孝唐找了个雅座面对面坐下来,用流利的英语向服务生点了两听名酒,一副十足的富商派头。他们坐在那儿,谈论着一些风花雪月的事。那云聪走过他们身边,没有觉察到一丝熟悉的声音,他们的乔装和嘈杂的声音躲过了她灵敏的耳朵。

旁边餐桌上,一位清纯漂亮的女孩子突然站起来,惊讶地拦住那云聪,向她嫣然一笑,十分高兴的样子,“怎么 我们会乘坐同一艘邮轮啊?真是太巧了!

那云聪一愣,她旋即想起来,这个女孩就是米娜的好朋友,巴黎大学的中国青岛留学生田琅子。那云聪笑脸相对,心却悒悒。巧合有时是幸运,有时却是厄运。她想,此番和阿七秘密护宝归国,就是要回避熟人,避免是非,她实在不想与这个田琅子相认。

那云聪在愣神,田琅子脸上似乎有些迷茫,“你不是米娜的同学,那云聪那姐姐吗?”

“是,是我....”那云聪未曾料到她会直接叫出自己的名字,应答中显得有些迟疑。

“那姐姐难道忘了吗?我叫田琅子,青岛人,巴黎大学美术学院学生。”田琅子用纯正的汉语作了自我介绍,并尽力帮助那云聪找回记忆,“那天晚上德国飞机轰炸,我们在香榭里舍大街撞在一起,你还记得吗?”

“哦,我想起来了。”那云聪恍然大悟地舒展开笑容,“你是琅子同学,我们一起躲进地铁,躲避德军的空袭。”

“对,就是我。”田琅子笑意吟吟,“百年修得同船渡,路易斯号上不期而遇,看来我们真是有缘啊!

“我们真是有缘。”那云聪有些言不由衷,笑容很勉强,语调很干涩,“想不到你也离开了巴黎。”

田琅子苦笑起来,“没有办法,时逢乱世,身不由己啊。”顿了顿,她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来,“听米娜说,你好像在巴黎博物馆找了一份工作,怎么要急着回国呢?'

那云聪一怔,心想这个田琅子对她了解得还真不少。她心中本能地生出一丝警惕,“家父病重,收到电报,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向学校请了休假就赶紧乘船回国。何况,德国人的炮弹已经在巴黎炸响,留在巴黎也不安稳啊。”

“我们又不是犹太人,有什么怕的?”田琅子轻声嘟哝道。

田琅子的嘟哝在别人听来,无异于蚊蝇扇动翅膀,不过那云聪还是很清晰地听到了,她心中不快,语气显得很不客气,“那你呢?你为什么也要回国?”田琅子语塞,憋了半晌,脸色微红,“我想家了。”韦迪和冯孝唐一边用餐,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餐厅里的食客。确定再无异常后,两人悄然离开了餐厅。那云聪和田琅子还在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餐厅人来人往,脚步声杂乱。心事重重的那云聪再一次让熟悉的脚步声从耳畔溜走,当她有所察觉时,脚步声已经消逝,她的眼光没能追逐上自己要寻找的身影。

甲板_上,阳光闪烁金黄。韦迪和冯孝唐手中叨着昂贵的哈瓦那雪茄,凭栏观望。大海澄碧,浪花轻涌,一只海鸥追逐着另一只海鸥,快到他们头顶时急忙打转。韦迪喷了一口烟雾,从海天苍茫处收回目光,“冯先生,这个田琅子出现在路易斯号邮轮上,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

冯孝唐把烟灰弹向大海,“是有点蹊跷。不过,战乱来临赶船回国,这趟邮轮当然是有钱人的首选。”

“冯先生言不由衷啊,你是在找不离奇的理由,其实你的眼睛已经告诉我,你对田琅子一开始就是有想法的。”韦迪含了一口烟雾,说话时烟雾在他的嘴唇间缭缭绕绕。

冯孝唐哈哈一笑,“韦老弟,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你瞒天过海暗渡陈仓的计谋,把云聪姑娘也给蒙了。刚才别人投石问路,她镇静地曲意应付,不过细心观察,她的内心还是波翻浪涌啊!”口头上他把田琅子说成是别人了,这是韦迪需要的佐证。

“如果告诉她是在演戏,有可能她倒演得不好。天底下最高超的演技,往往是最自然的表现,我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韦迪不易察觉地笑了一下,眼睛迷离地看向远方。

“我们继续对弈吧!”冯孝唐把烟蒂扔向大海,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

两位“富商”离开船栏,沿着甲板,踱步回到船舱。

邮轮从意大利港口城市卡利亚里旁边掠过,岸上哥特式的中世纪教堂和一些古代遗迹吸引了很多旅客走上甲板观看。大家从林立的现代建筑中聆听这个古老国度走向工业社会的步伐,为它参与挑起的这场世界浩劫唏噓不语。

很少有人说话。路易斯号折向东驰,海天间,海鸥、海燕成群结队,在浪尖上自由翱翔。

韦迪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喧嚣的汽笛声将他唤醒。他刚睁开眼睛,舱门就传来敲打声,从节奏他听出敲打的人是阿七。为了掩人耳目,他故意高声说着苏格兰语,“谁?”

“先生,巴黎邮报到了。”

韦迪翻身起床,舱门塞进一张报纸,报中夹杂的纸条上有一行汉字:“鲨鱼出现,海豚受惊。”

阿七的情报证实了韦迪的判断,他吞下纸条,又躺回床上,眯着眼睛假寐。

此时,邮轮第三层,那云聪拉开客舱房门,想去甲板上吹吹海风。田琅子正好站在她的舱门口,样子楚楚动人。那云聪心里暗忖,这个田琅子真是一个典型的东方美女,美得清纯无瑕,似乎没有受到过尘世的熏染。

那云聪让田琅子进了舱室,田琅子是来找她一起玩扑克牌的,说是为了消除旅途寂寞。船走得慢慢悠悠,一 片乡心,正愁无处寄托,那云聪欣然接受她的邀请。

茫茫大海上,两位东方美女认真地玩起扑克牌来。那云聪有意提到米娜带她去萨科尔庄园参加舞会,遭遇德国空军轰炸庄园。田琅子似乎不感兴趣,只顾一门心思玩牌。试探中看不出端倪,那云聪开初紧绷的心渐渐松弛,像飞翔的小鸟到了自由的天空。

黄昏时分,暮霭从海上升起来,飘过宽阔的甲板进了舱室。田琅子站起身,邀约那云聪共进晚餐。那云聪对着镜子,察看自己有点倦怠的面容,显得很是随;意,“你先去吧,我随后就到。”

田琅子点点头,正待退出,突然看见那云聪的枕头边有一张唱片,她伸手拿过唱片,很好奇地翻看。唱片是法国葬礼上常用的《往生曲》,就抬起头,有些不解,“那姐姐,大海上带这个唱片,不是用来打发旅途时光的吧?”

“哦,那倒不是。”那云聪咳嗽一声,心不在焉地说。

田琅子的目光移到一旁的箱子上,看到是一台还没有开封的法国产留声机,她似乎明白那云聪带《往生曲》唱片的原因了:估计跟她父亲病重有关,她可能准备带回去在葬礼现场播放。

田琅子将唱片放回床上,告辞出了舱室。她刚离开,阿七就从另一个方向走进那云聪舱室。看着田琅子远去的背影,阿七微微皱起眉头,“这个人是谁?莫非就是青岛姑娘田琅子?”

“对,我巴黎大学同学的好朋友。”那云聪吃惊地看着阿七,“你怎么知道她叫田琅子?”

“凑巧了,我正好知道。”阿七笑着,把一篮水果放在床柜上,“你怎么 会跟她同行?以前没听你提过她啊!

阿七说得莫测高深,那云聪云里雾里。她歉意地笑了笑,“确实凑巧,我们正好是在邮轮上碰到的。

阿七看着那云聪,眼神和语气都带着告诫,“你一 定要记住,无论出现什么情况,表现都要自然从容。”

那云聪点了点头,不自禁地去摸坤包里的勃朗宁。阿七走出舱室,带门时压低了声音,“你要放松弛一些,千万不要紧张,不管出现什么情况,还有我们呢!”

“你们?”那云聪想问你们还有谁,阿七已经走远。

第三天下午,天气晴朗,微风轻拂,海面犹如一面平镜。一位小孩缠着冯孝唐下围棋,韦迪独自走上三层甲板,甲板上游客来往如织,三三两两,指点着海面时而跃起的海鱼。

一片祥和安宁中,韦迪从敞开的舱室门里看出去,田琅子正同那云聪津津有味地玩着扑克牌。看来,一切都是那么正常,没有一丝异样。难道田琅子的出彭现,真的是巧合?不可能!凭直觉,韦迪判断她只是一颗过河试探的小卒子,老帅藏在不可知的地方,眼睛一刻不停地留意着那云聪的动静。他再一次坚信,看似平静的船上,有一股力量正在蓄势待发,指挥者是定力超常的高手。敌我双方暗中较劲,这种时候,任何一方贸然暴露,都将遭受灭顶之灾。

敌动我如脱兔,敌静我如处子,韦迪在心中默念。

路易斯号是国际级超级豪华邮轮,电影院、音乐厅、咖啡厅、舞厅和酒吧,陆地上有的消遣设施,这里一应俱全。海风徐徐吹在韦迪脸上,他突然想看一场电影。

桅杆_上高挂着晚上将要_上映的法国爱情片海报,海报画面十分悲情,一对痴男怨女遥遥苦望;海报吸引眼球的效果十分明显,过往者纷纷驻足仰视。

韦迪突然看到那云聪,她也在举头观望电影海报。韦迪观察了一下,并没有发现田琅子的身影。他担心有着一双诡异耳朵的那云聪发现他的行踪,难免乱了方寸,就扭过头去,佯装继续看海报。在他扭头的瞬间,那云聪的眼睛恰巧碰上他的眼睛,那云聪赶紧垂下眼帘,韦迪也很自然地摸出香烟点燃。好在他已经化装易容,凭十多年前的记忆,那云聪是不可能认出一个面目全非的年少伙伴的。

那云聪察觉到韦迪还在瞅她,以为遇上了一个不正经的老色狼,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扬长而去。

看着那云聪窈窕的背影走出视野,韦迪猛吸了一口香烟,心中一下装满了惆怅。他有些失落地离开甲板,向自己的舱室走去。

海上的旅程十分单调,从甲板到舱室,一天就在旅客的走走歇歇中缓慢地过去。餐钟鸣响,甲板上的乘客退潮般走完,绝大多数按照惯例走向餐厅,完成生命中不可减免的一项使命。因为晚上要开映新片,众人匆匆吃完,很快散去。

用完晚餐回到舱房,洗漱一番,那云聪注视着床头边的箱子,犹豫着是否要去观看影片。她突然听到门外有轻微的声响,一张纸条从门缝间塞了进来。她看字迹,知道是阿七的作品,“想看电影就去,一切皆同平常自然。”自己的心思被阿七及时猜到,那云聪不禁一阵惊喜。她带上舱门,哼着小夜曲,轻松愉快地往电影院走去。

电影院门口,有两名服务生在维持秩序。名媛绅士三三两两,鱼贯进入电影院大门。那云聪正要摸钱买票,感觉到有双眼睛正偷偷地看着她,她猛一侧头,正是傍晚在甲板上窥视她的那个陌生人。不知怎的,她心里涌起一丝慌张。

那云聪犹豫一下,正准备回到船舱去,转身恰好与一个时尚女孩碰了个满怀。她还没看清对方面容,耳边已经响起田琅子轻柔甜美的声音,“那姐姐,我刚才去舱室约你看电影,结果扑了个空。你先来了,也不邀约我一声。”那云聪迟疑了一下,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我本来想看电影的,但人太多,空气不好,还是回去看书吧!”

田琅子不由分说,赶紧掏钱买票,回到那云聪身边,表情楚楚动人,“那姐姐,我真的很想看这部影片,你就当陪我好吗?”那云聪犹豫着,被田琅子推进了放映厅。放映厅里坐满了观众,电影马上就要开映,那云聪和田琅子赶紧找到自己的座位。那云聪坐好回过头,恰巧看到那个偷窥她的陌生男人就坐在不远处,她心里愈加忐忑不安,伸手摸了一下面前的坤包。感受到坤包中勃朗宁手枪的轮廓,她的心里方才踏实下来,目光坦然地转向银幕。

银幕上,法国悲情片已经上映,片头女主角被害的惨烈场景一下抓住了观众的神经,全场静无声息,放映厅里的气氛很压抑。

那云聪瞟了一眼身边的田琅子,她神情十分专注,泪珠在银屏反射的微光里闪烁。因为那个陌生男人就坐在旁边不远,那云聪怎么也融不进剧情里,她心里开始焦躁不安。

看了一会儿,那云聪将嘴唇凑近田琅子耳畔,“琅子妹妹,我不舒服,先走一步了。”她眼角余光飘向不远处,陌生男子正襟危坐,眼睛紧紧盯着银幕,似乎看得很专心。田琅子回过头,脸上湿漉漉的,她哽咽的哀求让那云聪无法拒绝,“那姐姐,就陪我看完,好吗?”

虽然打消了马上就走的念头,但陌生男人旁若无人的举止依然让那云聪如芒在背。尽管阿七叫她尽管放心看电影,她相信阿七会着意照管铜鼓,不过还是担心着铜鼓的安全,她觉得自己必须守在铜鼓身边。她心烦意乱,再也无法在放映厅里安坐。她借口上卫生间,向田琅子打了招呼,起身出了放映厅。离开座位时,她用眼角余光观察,发现田琅子和陌生男人都没有一丝反应,似乎已经完全融入电影的剧情里。

那云聪急匆匆地走回客舱,客舱走廊上没有乘客,只有一个清洁工在打扫卫生。没有任何异状,一切平静如常。那云聪打开舱室门,一眼看到铜鼓箱子原样放在床头旁边,她不禁舒了一口气。

“那姐姐!那姐姐!”随着急促的呼喊,田琅子推门进来,“你一走 我就呆不住了,就跟电影中的角色一样孤独无助。你不是不舒服吗?走,我陪你去医务室看医生。”

田琅子不由分说,拉上那云聪,随手关上舱门。那云聪说放映厅空气沉闷,在甲板上吹吹海风就好。田琅子不再勉强,挽住那云聪的手臂,像亲密无间的闺蜜好友,两人在甲板上漫步。

那云聪犀利的双耳被风吹海浪的声音干扰,躲在她舱室床下的人,悄然离去。

天上新月初弦,海里光影摇曳。

夜深人寂,海浪轻轻拍打着船舷。野田轻轻敲开路易斯号邮轮一层的208号客舱门,鬼魅一般闪了进去。他看见村上端坐在舱室里,急忙哈腰,语气低沉而急促,“村上君,支那女学生的客舱里,只有一台留声机和装衣物的旅行箱,没有萨科尔庄园失窃的铜鼓。’

村上似乎一点也没有感到意外,语气十分平淡,“可以肯定,铜鼓就在邮轮上,只是被他们隐藏在什么地方了。接下来你们要仔细观察,包括邮轮上每一个可疑的人,每一间可疑的客舱!”

野田点头“哈伊”了一声,“那个和支那女学生接触过的船员宿舍,我们已经搜查过了,什么也没有。我们暗中观察,支那女学生除了她的客舱,到过餐厅和放映厅,再没有去过其他地方,也没有接触过其他人。”村_上提高了声音,“支那人狡猾狡猾的有,你们务必看死这个女学生,我看铜鼓到底能飞到哪儿去!”

“哈伊!”野田尴尬地点头笑道。

村上一脸严肃,语气铮铮,“对帝国来说,这面铜鼓十分重要,帝国圣战需要它,同时它还是人类智慧的结晶,绝对不能受到丝毫损坏!”野田连连点头,告辞回到自己的舱室,点燃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在缭绕的烟雾中冥思苦想。突然间,他灵光一现:铜鼓会不会隐藏在那台留声机箱子里?或者,那里面装的,根本就不是什么留声机,而是铜鼓?他回忆着箱子的大小,对照巴黎使馆提供的铜鼓尺寸,暗想,完全有这个可能!

野田激动地再次敲开村上的舱门,村上有些不悦,表情十分严厉,“野 田君,夜深人静,频繁往来会暴露我们。

野田没有在意村上的恼怒,表情显得十分惊喜,“村 上君,我判断,铜鼓就在支那女学生的留声机箱子里,留声机只是伪装!”

“装留声机的箱子?”村上眼神里满是期待。

野田回忆着,“对!那个箱子,装了满满一箱子书,还有一张葬礼上用的《往生曲》。

村上“啊”了一声,“我们上当了,那个铜鼓,有可能就在那个箱子里面!”野田想了想,“你是说,支那人把铜鼓四周罩上一层木板,伪装成一个箱子,并以装书为掩护?”

村上眼睛发出光亮,“是的,应该是这样。”野田恍然大悟,眼里满是钦佩,竖起拇指,“村 上君圣明,在一眼可以看通头的客舱了,除了那个箱子,再没有可以隐藏铜鼓的地方!”村上沉吟片刻,目光炯炯地盯着野田,“野田君,你很聪明,支那人完全有可能这么做,他们很会瞒天过海!

野田表情狰狞,“今晚我们就去夺取箱子,取走铜鼓!”

“不,不,不妥,万一不是,那就打草惊蛇了!”村上附在野田耳边,细语通,野田阴笑着连连点头。

黎明前的夜色格外黑暗,海上忽然风雨大作,一条黑影鬼魅般窜到那云聪客舱的舷窗外。那云聪忽然惊醒,她清晰地听到有人在用刀片拔动舷窗。她屏住呼吸,伸手从枕头下摸出勃朗宁,捂在被子里打开扳机。她知道,舷窗钻不进成人,只要对方探头,她就开枪。

这时,她的耳鼓里突然响起一个沉稳的脚步声,不像在夜里行走,倒像是在提醒她注意。在巴黎塞纳河畔的森林里第一次听到这沉稳的脚步声,她心里就感觉特别踏实。以后,这脚步声断断续续,总是出现在她遇到重大事情的关口。

现在,这个熟悉的脚步声又一次在耳边响起来,那云聪勇气大增,刚才心里的一丝怯意顿时烟消云散。

熟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在风雨声中踩得船面啪啪作响。窗外的黑影呼吸急促,坚持了一会,返身悄然离去。那双熟悉的脚步声也掉转了方向,从来路走回,越走越远,消逝在风雨声中。

 

经历了一番惊险,那云聪并没有因此失眠,她睡得很香很踏实,似乎相信那个沉稳的脚步声总会在她需要的时候响起,她没有什么可以担忧的。

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那云聪拉开舱室门,在舷窗外发现一支细长的竹管。后来阿七告诉她,竹管是中国人的创造,江湖强盜用以吹吐熏香,把人熏昏过去,从而入室从容行窃。好在那云聪的超常听力让她惊醒,躲过一劫。那云聪没有告诉阿七,还有一个熟悉的脚步声,在十分关键的时候响起,那也是拯救她的一个神灵。

下午,雨过天晴,雨水清洗过的天空格外澄净。大海如镜,将自己的温柔和美丽尽情展现。那云聪躺在客舱铁架子床上,有滋有味地读着《乱世佳人》,这部美国小说家玛格丽特●米切尔的传世作品,让她格外入迷。

甲板上,一串轻盈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那云聪知道,田琅子又来找她了。

不到半分钟,果然响起田琅子的敲门声。那云聪打开房门,田琅子拎了一只坤包,楚楚动人地倚在舱门上,“那姐姐,我无聊透了,你说怎样打发这单调的时光?”

那云聪合上书本,抬头看着田琅子,“我们去甲板 上看海景,好吗?”田琅子摇了摇头,神情像一个逗 人怜爱的小妹妹,“都快一个星期了,天天都是无边无际的大海,我都看厌了!”

“那我们玩扑克牌,谁输了谁请晚餐!”那云聪想了想又建议道,很像老大姐在哐哄自己的妹妹。

“每次玩扑克都是我输,就当玩过了,晚上我请客行吗?”田琅子像个小孩子,眼巴巴地看着那云聪。

那云聪把田琅子让进舱室,显得很无奈,“那你说怎么办?要不,我们去喝咖啡?”

田琅子没有回答,眼睛在舱室里骨碌碌地转,似乎在寻找可以打发无聊时光的道具。她突然指着床头边,上的留声机箱子,“那姐姐,我们听唱片好吗?”那云聪怕出意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就温和地看着田琅子,“琅子妹妹,我这里只有《往生曲》,在茫茫无边、海浪汹涌的大海上航行,放这样的曲子多不吉利。”

田琅子很得意地笑起来,变戏法似的从坤包里掏出一张黑色的唱片,“我就知道你只有《往生曲》,正巧我的同舱有张梅兰芳的《牡丹亭》,我们一起欣赏吧!”

那云聪措手不及,这个田琅子到底是什么人啊?虽然表现得天真无邪,但她有备而来让那云聪格外紧张,也格外警惕。田琅子把唱片放在留声机上,梅兰芳的唱腔在舱室里弥漫开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那云聪瞥了田琅子一眼,见她一边听 曲,一边跟着哼唱。田琅子很随意地走向那云聪装书的箱子,那云聪的心跳到了嗓子口。就在她不知用什么方法解除僵局的时候,田琅子已经打开箱盖,在里面翻腾起来。

那云聪紧张到了极点,血涌到脸上。正在她不知所措时,唱片已经放完,田琅子恋恋不舍地告辞,那云聪机械地应对着她告别的话语。田琅子走远,那云聪关上舱门,走到装书的箱子边。她摸了一下箱子,又轻轻敲了一下,箱子发出纸质的钝响,没有一丝金属的回音。她头脑里嗡地响了一声,觉得天旋地转,快要支撑不住。

过了好一会,那云聪回过神来。她提了提箱子,全然没有当初沉沉的重量。

是谁,在什么时候调了包?她大脑里一片茫然。呆呆地看着留声机,那云聪头脑里一遍遍把这几天接触过的人事过滤了一番。最后,她的思绪停留在黎明之前那串熟悉的脚步声.....

此时,在邮轮二层的头等舱里,韦迪同冯孝唐正在悠闲地下围棋。冯孝唐举着一枚棋子,笑看着韦迪,“老弟,老哥我对你真是折服了。赝品都不让他们拿走,真是了得呀!一出又一出的瞒天过海暗渡陈仓,要是定力不够,肯定得让你弄得晕头转向。”

韦迪落下一枚黑子,“老哥谬赞 了。这次偷梁换柱,让田琅子暴露了身份,他们以后肯定会更加小心从事,我们可以安静地看两天海景了!”冯孝唐叹了口气,“这样云里雾里的,真是难为了云聪姑娘。”韦迪看了冯孝唐一眼,诡秘地微笑起来,“老哥,你太小看你的侄女了!凭她的智商,难为不了她的。调包之事阿七顶了,他会向云聪姑娘说明的,我俩还是暂时不要暴露身份,以便暗中行事。”

“戴老板已有交待,一切都听你的,我只不过发表一点感慨而已。”冯孝唐由衷地笑着说道。

傍晚时分,邮轮第一层208号客舱里,野田在舱室里走来走去,神情极为沮彭丧,“真是奇了怪了,箱子里装的确实是书,箱子也没有假!”

村上没有搭理野田,他用放大镜在油轮的结构图上反复游走了几遍,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支那人到底把铜鼓藏在哪儿了?”他转身看着窗外,窗外水天一色,苍茫一片。他收回目光,凌厉地射向野田,喉咙里挤出一串冷得令人发颤的声音,“这次行动绝对不能失败。否则,我们只有向天皇剖腹谢罪了!”野田点头“哈伊”一声,似乎在苦苦思索,“难道,支那人真的没有带铜鼓上船?不可能啊,我们的情报不会有误,铜鼓一定在邮轮上!会不会,邮轮上还有他们的同伙?”

村上回过头,眼睛紧紧盯着野田,“你说船上还有他们的同伙?

“应该是这样。”野田点了点头,“村上君,我怀疑铜鼓有可能藏匿在第三个人的手里!”

村上眼光迷离一脸沉思,“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支那人惯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伎俩。只是,野田君,你发现第三个人了吗?”野田有些羞愧,“没有。”

村_上坐回床上,眼睛看着野田,“支那女人不会放心把一个稀世珍宝寄放在陌生人处,不过她也有可能逆向思维迷惑我们。这两天你留意观察,发现可疑者立即跟踪。”

野田弯了一下腰,点了一下头,“哈伊”一声,转身离去。村上目光平视夜色苍茫的窗外,一脸肃然。

海面忽然刮起了飓风,巨大的路易斯号邮轮在大海中犹如一片树叶,在波涛里颠来颠去。海浪冲上了三层甲板,邮轮上到处是翻江倒海呕吐的旅客。

折腾半天,仿佛累了的风暴悄然而去,海面上恢复了平静,邮轮到了一个不知名的海域。

剧烈的颠晃,让本不是海员的阿七吐得一塌糊涂。在同伴疑惑的眼光下,他借口胃痛,独自回到舱室。刚进舱室躺下,同室海员蒋小鱼也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很纳闷,难道海员出身的蒋小鱼也会晕船?

见到阿七,蒋小鱼似乎感到十分意外,他有些慌张,“七、七哥,你不舒服吗?”

“我胃病犯了,痛得难受,刚才船颠,就吐了。”阿七有气无力地说。

蒋小鱼也不征求阿七的意见,屁颠颠地跑去厨房,给阿七端来一碗米粥,还买来了治胃疼的药。邮轮上的这个大连籍服务生,平常可不怎么勤快啊,今天他的表现,不禁让阿七心里直犯嘀咕。

阿七接过胃药,带着一丝浅浅的笑,“谢谢你,小鱼儿!”蒋小鱼表现出平时少见的豪气,笑容比阿七生动了许多,“七哥,看你说的,出门在外,谁靠的不是朋友?你刚来路易斯号,还不清楚我小鱼儿最讲哥们义气。”

“啊,我看得出。”阿七说,淡淡的语气掩藏了他内心的言不由衷和表情的生硬。

蒋小鱼的举动有点反常,阿七的职业让他瞬时警惕起来。喝粥吃药之后,阿七假装睡着,用眼帘间透出的余光观察着心慌意乱的蒋小鱼。

蒋小鱼并没有留意到阿七的伪装,脑子里只是晃动着208室那个老乡的形象。刚才去208室打扫卫生,他才认识的大连老乡递给他一支昂贵的哈瓦那雪茄,同他闲聊了一会,从包里摸出一块金币递给他,希望他去舱室查找一下,与他同室的阿七是不是带着一一个 留声机箱子。这个事情办起来太容易了,何况“老乡”还送他一块金币。他满口答应老乡,这是小菜一碟。老乡吩咐他绝对不能让第三人知道,否则会惹来杀身之祸。

当时听到杀身之祸,蒋小鱼愣了一下,但“老乡”冷得刺骨的目光让他不敢退缩。他眼睛一眨,趁海员上班舱室无人,他去看个究竟,没想到阿七竟然在舱室里睡觉。

“七哥,七哥,你想吃水果吗?”蒋小鱼轻轻地呼喊着,阿七嘟哝一声,翻身过去,轻轻地打起了呼噜。

蒋小鱼站起来,走到阿七床边,轻轻推了阿七一下。阿七一动不动,熟悉的呼噜声越来越大。

也许是阿七太困?或者是治胃疼的药有催眠作用?真是老天要成全我啊!蒋小鱼阴笑一声,弯腰下去,撩开阿七的床单,果然看到一个留声机箱子。他心里禁不住一阵痉挛,一溜烟跑向208舱室,向他的“老乡”报功去了。

听着蒋小鱼跑出舱室的声音,阿七翻身过来,弯腰撩开蒋小鱼刚刚动过的床单,看到木箱呆呆地顿在床下。他抬起头望着门外,脸上泛起一丝冷笑。

在对目的地的期待中,大家逐渐适应了邮轮上的单调生活。有一个傍晚,圆圆的太阳在邮轮头顶缓缓西行,在海面燃烧起一片辉煌,余焰焚尽,大海回到混,沌时期的黑暗;邮轮上华灯初放,灯火点亮了一片黑暗的世界。

那云聪想去甲板沐风,刚到门边,便听到一阵细微的声响。她弯下腰,从门缝处捡起夹着密信的晚报,阿七的脚步声已经淹没在一片嘈杂的脚步声中。

那云聪心中不禁涌出一阵喜悦,急忙展开信笺,快速阅读起来。

云聪侄女:

此次航程漫长艰辛,途中定有疑人在侧,你千万不能惊慌。除阿七暗中保护你外,还有其他人也在暗中帮忙。

天大的意外,都要处之泰然,不要声张。切记!

信是冯孝唐写的,说明他就在这艘邮轮上。难道,冯叔叔已经知道了铜鼓失踪的意外?那云聪把信轻轻捂在胸口上,心里头涌出一片欣慰。虽然她一直留意,但没有看到冯孝唐的身影,也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但冯孝唐说过,他要一

起护送铜鼓回国,她相信他的话,相信他就在邮轮的某一个角落,小心地看护着她,和那一面仲家铜鼓。

那云聪的心里踏实起来,故乡永丰流行的仲家歌谣从她口里轻轻飘出,“好花红,好花长在刺藜蓬,好花开在刺藜树,哪朵向阳哪朵...”熟悉的脚步声在那云聪耳畔响起,一身洁白衣裙的田琅子一片雾般飘进客舱,她身上散发着淡雅的香水气息,甜美的话语在香水味中弥漫,“哟,姐姐思春了。”

那云聪没有答话,笑着,欣赏地看着这个赏心悦目的尤物。田琅子似乎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红了一下,“那姐姐,今晚有舞会,我们去释放一下吧,身上都快长虱子了。’

那云聪看了看手里的书,有些无奈,“我的《乱世佳人》还没有看完呢!”“那姐姐,陪我去好吗?都寂寞一个星期了,今晚的舞会一定很热闹。”田琅子撒着娇,样子楚楚动人。

看着田琅子娇嗔的表情,身边发生的种种明暗争斗在那云聪心头电影特写般地浮现,心里对这条美女蛇的厌恶在潜滋暗长。她不想让田琅子看出异样,就不再迟疑,放下书表现出往常一样的平静,“好吧,去释放一下。”那云聪换了一套舞裙,田琅子欣喜地牵起她的手,两人出门去了舞场。

邮轮_上的舞厅,彩灯绚烂,笑语缤纷,珠光宝气,香衣云鬓,令人眼花缭乱。在茫茫大海的烘托下,置身其中,仿佛到了天庭仙宫的琼楼玉宇。

大海远离了战争,人们在享受战争之外难得的宁静。舞曲响起来,田琅子与舞伴滑进舞池,犹如鱼儿溜进水里,一团洁白的身影在各色衣衫的映衬下,花儿般绽放。

那云聪正想找个座位坐下,一名金发碧眼的青年绅士挡住了她的去路。绅士鞠了一躬,彬彬有礼地用华语邀请,“小姐,可否请你跳舞?”那云聪迟疑一下,用纤手提起舞裙,跟随青年绅士翩然滑进舞池中。

华尔滋舞曲响起来,青年绅士舞步潇洒,那云聪轻若鸿雁,金童玉女,珠联璧合,一时间博得众舞者驻足侧目。绅士眼眸放光,笑意由衷,始终保持对视,让那云聪心旌摇曳,几乎忘了自己是在被凶险包围的大海上。

在纷纷沓沓的舞步中,一个熟悉的脚步声突然敲打着那云聪的耳膜。脚步声沉稳矫健,让她浑身禁不住一激灵,从意乱情迷中清醒过来。她回头张望,想在人群中找到脚步声的主人,但脚步声戛然消失在舞曲最后一个音符里。

舞曲结束,青年绅士停下脚步,携着那云聪款款退出舞池,他的眼睛里充满关切,“你累了吗?’

那云聪向绅士报以歉意的一笑,又在舞池中继续寻找。舞池里,一些人退 了出来,一些人留在原地,等待下一支曲子响起。她再没有听到那扣人心弦的脚步声。

那云聪似乎成了晚会的舞后,一曲刚结束,就有男士等在她的座位旁。几曲下来,她已经香汗淋漓,腿脚发软。猛然间,她感觉到,好像那些人在跟她打车轮战。她心里一惊,趁上卫生间的机会,仿佛脱网之鱼,悄悄溜出了舞厅,惴惴不安地回到自己的舱室。

果然,她临走时在留声机上留下的记号不见了,真有人在她跳舞期间进入了她的房间,翻动了她的箱子。想到冯孝唐信中的嘱咐,尤其是那个不时响起的踏实脚步声,她再也没有感到恐慌,表现得十分平静。

那云聪双手为枕,躺在床上眺望窗外。舷窗外,天空一尘不染,新月如钩。她脑子里浮现出北平后海的四合院,浮现出父亲在书房温馨灯光下埋头看书的身影。

此时,海风咸湿的甲板上,富商打扮的韦迪和冯孝唐凭栏远眺。他们手里,哈瓦那雪茄在夜色中忽明忽灭。韦迪忧郁的目光在夜色中游弋,语调低沉压抑,“孝唐兄,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北平的那相晋教授可能会遇到危险。”

冯孝唐心中一激灵,语气平时急促了一些,“不会吧?会不会是老弟过度忧虑?”

“我的预感一向很灵。”韦迪的声音忧郁沉缓,“北平是日本 人的占领区,黑龙会在中国寻宝多年,他们耳目众多经验丰富,既然追踪铜鼓到了海上,他们的视线是不会放过一一个与铜鼓有着关联的铜鼓研究专家的。”

“对,特别是对一位专门研究中国古代铜鼓的知名教授。”冯孝唐接过韦迪的话,“老弟,我们该怎么办?”

韦迪将烟蒂弹向大海,“尽快电告戴笠局长,想办法帮助教授撤离敌占区,或者让教授藏匿起来加以保护。”

黑暗中,冯孝唐脸上一片愁云,“大海茫茫,如何把消息传出去?”沉默一会,韦迪一字一顿,语气十分冷峻,“船 上有电报台,我们可以发明码电报。”

冯孝唐拍了一下脑袋,“你看我,一急就没有了主张!还是老弟,后生可畏啊,哈哈.....”

两人脚步略显急促,匆匆回到头等舱室里。

太阳已然西落,余晖映照,静穆的中国北平后海四合院里,清瘦的那相晋教授疲惫地靠在沙发上,他眯着眼睛,仔细翻阅着当天的《中央日报》。当看到法国军队已经占领巴黎的消息时,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好花红,好花红,好花开在刺藜蓬....”餐厅里传来张妈永远唱不厌的仲家民歌,这往往是准备开饭的前兆。果然,歌声戛然而止,随即响起张妈轻软的嗓音,“教授,开饭啦!”

张妈将菜在餐桌上摆放好,用围腰擦着双手,满脸的歉意,“教授,今天去菜市晚了,没买到黄瓜,我换了一盘炒苦瓜,清火的。”

“没事没事!换换口味也好。”那相晋走向餐桌。

‘教授就是心好随和。”张妈充满感激地看着那相晋,“明天,我早点去菜市。”

那相晋微微闭着眼睛,低头嗅着饭菜的香味,“嗯,还有红烧茄子,白果老鸭汤,不错!不错!”

当看到桌上只有一副碗筷时,那相晋叹了一口气,“现在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辉他们来电话没有?”

“小辉来过电话,他们到学校了,让您放心。”张妈赶紧回答。

“哦,到了就好!一个一个的都让人放心不下。”那相晋端起饭碗,似乎在自言自语,“聪儿离开巴黎,已有七八天,再过几天就该到家了。一去三年多,再见面,可能都认不得喽!”

“瞧您说的,云聪小姐虽然去了三年,可我总感觉她就像在北平读书一样,那模样啊总在家里晃悠。”张妈一边说一边给那相晋盛上一碗老鸭汤,“教授,您多喝点汤。”

那相晋吸了一口气,喝了一口老鸭汤。张妈为他盛上米饭,“小姐回到身边,以后您就不用天天挂念她了。”

那相晋放下饭碗,感激地看着张妈,“张妈,这个家多亏了你啊,谢谢你总是那么上心!”

“能到这个家来,是我的福分啊,有几家能像教授家一样,把下人当成家里人?”张妈眼里洋溢着祥和的笑,语音里充满了感激。

那相晋敲敲碗筷,“你这张妈,又来了不是?什么下人?只要是永丰来的,都是我的亲人!”

见那相晋动了感情,张妈眼里不禁闪过一丝有些异样的光。她神色幽幽,语气缓缓,“起风了!”

那相晋侧身一听,屋外槐树沙沙地响,果然起风了。张妈赶紧起身,楼上楼下地关好门窗,然后返回餐厅,语音有些重,不同于往常,“乌云都压到屋顶了,今晚要下大雨。”

那相晋放下碗筷,“我去书房了。”

张妈点了点头,她知道,那相晋一旦进了书房,打雷下雨也不会出来。看着那相晋走向二楼的背影,张妈的眼睛里,漾起一片泪光。

狂风呼啸,大雨滂沱,门铃突然响了一声,又骤然停下。看了看墙上的钟,张妈知道约定的人来了。她走出客厅来到院子里,脸贴着门镜往外看,看到雨雾间一个模糊的身影。

看不清雨雾中的身影是男是女,但肯定是今晚要来的人。张妈犹豫了一下,“你是哪个?”

门外的人压低声音,“对门山人。”

张妈打开铁门,裹挟着风雨,闪身进来一个戴着斗笠的人,黑布蒙住了面容,只露出两只眼睛。张妈把蒙面人让到屋檐下,从身材体形,她判断来人是一个女人。

张妈镇定地看着来人,语气很坚定,“我原来跟主人说过,该我做的我绝不含糊,但不能伤了那教授,他是天底下难得的好人。”蒙面黑布下,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来时主人交待过,是非面前不能存妇人之仁。当然,不是万不得已,我们是不会伤害他的。”

“你们到底准备怎样做?”张妈哀求地望着露在黑布外面的凌厉目光。

“放肆,你忘了主人的规矩了?什么你们?是我们!”蒙面女人沉声呵斥。

张妈的口气顿时软下来,“我只希望,不要伤了好人。”蒙面女人目光冷峻,口吻冰凉,“主人得 到消息,漂泊海外的圣物已在归国途中。那教授是关键人物,倘若日本人连人事物劫去东洋,仲家守候了千年的秘密告破,我们将无颜面对圣主竹王!”

张妈身子一颤,担忧地搓着双手,“那到底咋个是好?’

蒙面女人目光如炬,语音如铁,“日本人已经监视这里了,只等教授女儿带着圣物飞蛾扑火。主人指示:今晚我们必须要把教授带离这里,如果他坚持不肯走,我就带走圣物,万一出现意外,留物不留人!”张妈无奈地把蒙面人带进客厅,叹了一口气,“还是争取让教授离开这儿吧。”

按照计划,蒙面女人从身上取出一一根绳索,将张妈捆绑在楼梯上,用麻布堵上她的嘴巴。按剧本做完这一切,她从容上楼,敲响了那相晋书房的门。

“有什么事?”书房里传出那相晋不耐烦的声音。他在书房的时候,是不允许别人打扰的。

蒙面女人压低声音,“有急事。”说着伸手去推门。

书房门一推就开,那相晋看到一个神秘的蒙面人,尽管他经历颇多,还是禁不住一怔。但很快镇静下来,从容地指着沙发,“姑娘请坐。”蒙面女人迟疑了一下,轻轻坐在沙发上,“先生,时间宝贵,我就不绕弯子了。”她瞟了一眼写字台上的铜鼓照片,语气很平和,“我们想和先生做笔生意。”

那相晋苦笑了一下,“我一个穷教书的,哪有什么生意同别人做?小姐找错人了。”

蒙面女子从衣袋里抽出一张支票,轻轻放在茶几上,“这 是花旗银行的十万美元,想从教授手上买样东西。”

“十万美金?我这屋里有什么东西值十万美金?小姐一定搞错了。”那相晋随手拿起桌上的发黄小册子,无聊地翻动着,那是贵州仲家民族的史诗文集一《摩经》。

蒙面女子显得有些不耐烦,眼里射出冷冰冰的光,“铜鼓,雌雄铜鼓中的雌鼓,仲家圣物,藏在教授这里快二十年了,教授应该研究够了吧?”那相晋脸上闪过一丝 不易觉察的讶异,瞬间又恢复了常态,“铜鼓?雌鼓?

你看是这屋里的哪样东西,你拿走就是,就当我送朋友,分文不取。”说着从笔筒里抽起一支黑色铅笔在手里把玩着,铅笔在他手指间来回翻着跟斗。

“教授别再兜圈子了,它是圣物,留在你这儿会惹来杀身之祸的。”蒙面女子耐着性子,冷冷地说。

“哦!”那相晋心不在焉地翻弄着《摩经》,漫不经心地望着蒙面人,“小姐真要铜鼓的话,明儿我去坊间买一面给你,要不了十万美金。”蒙面女子被激怒了,“教授,铜鼓就藏在这间屋子的密室里,赶快取出来吧,待会日本人来了,那会要人命的。”

“密室?”那相晋蓦然一惊,旋即笑起来,“那你打开吧,我倒希望这屋里有密室,敢情是房子的前任主人在里面藏有宝贝呢!”说完,随手将铅笔抛回笔筒。

“教授,我是中国人,日本人是不会让你安心研究什么仲家铜鼓的,他们另有所图。你不能无意间当了他们的帮凶,做了汉奸做的事。请您取出铜鼓,马上跟我走!”蒙面女子看着风雨渐小的窗外,焦急地说。

那相晋紧紧盯着蒙面女子,毫不退缩,“一个连 真实面目都不敢示人的人,同我讲什么大道理?我再说一次,我没有你要找的铜鼓。”说完端坐在宽大的写字台后面,花白的头发在灯光下微微颤动。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蒙面女子突然站起身,伸手向写字台下按去。只听教授身后传来低沉的嗡嗡声,书柜左右徐徐分开,墙上露出一个黑洞,密室里静静地躺着一面脸盆大小的苍老铜鼓。在手电光照射下,铜鼓发出幽冷的光亮,鼓面一只凤凰展翅欲飞。

蒙面女子眼里闪出惊喜,她摸出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惊愕的那相晋。小心翼翼地从密室里提出铜鼓,蒙面女子不紧不慢地扯出一只布袋,轻轻地套在铜鼓上。她跪在铜鼓边,虔诚地磕了三个头,然后将布袋捆在背上。

“你带走它,是要应验诅咒的。”那相晋抬手扶了一下眼镜,冷漠地看着蒙面女子,她的形体动作,让他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才会遭到诅咒。”面罩里的眼睛射出冷光。

眼看蒙面女子就要离去,一种万念俱焚的感觉涌上那相晋心头,他突然抽出笔简中的那支铅笔,疯狂地向蒙面女子眼睛戳去。

蒙面女子赶紧后退,乌黑的枪口指着那相晋。

“你这强盗!”那相晋不顾一切地扑向蒙面女子。窗外突然传来声响,有人在攀墙。蒙面女子迟疑了一下,那相晋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臂。焦急中,蒙面女子一挥手掌,噗的一声闷响,那相晋仰面倒在地上。

墙外有人在扯动窗户,蒙面女子哀怨地看了那相晋一眼,飞身 下楼,越墙而过,消逝在风雨夜色中。

邮轮又行驶了三天,无边无际的海上漂泊终于要熬到头了,那云聪兴奋得一一整晚没有睡着。第二天,当阳光照到甲板上的时候,她依旧躺在船舱里,昏昏沉沉地还在睡梦中。

田琅子兴奋地敲门进来,“那姐姐,就要到天津塘沽了,船上的人都在酒吧里庆贺呢!”

“要到天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