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鼓密码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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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940年春天,战争阴云笼罩的法国。

萨科尔庄园算得上巴黎郊外最漂亮的建筑之一,褐墙红瓦,错落有致,碧绿的蔷薇爬满了院墙,处女一般闲静地座落在一座小山的斜坡上。茁壮的栗树密密匝匝,画出了小山最细微的凹凸。庄园外数百步远,便是汨汩流过的塞纳河。

这座独占风景的庄园,是擅长建筑的西班牙人的杰作,如今是欧洲著名的古玩鉴赏家,巴黎大学客座教授萨科尔的私人别墅。

夜幕降临,空中不时有战机掠过的声音,颇显神秘的庄园陆陆续续地来了许多客人。庄园主人萨科尔先生今天邀请了巴黎上流社会的名流政要和同行朋友,在他的庄园举行私人派对。

那云聪其实并不想参加这次聚会,万里之遥的祖国正在遭受日本法西斯铁蹄的践踏,德国法西斯已经占领了法国的大片土地。莺歌燕舞,让她不禁想起“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尴尬。但因为是萨科尔教授的晚会,同时还因为好友同学米娜几乎哀求的邀约,她就来了。

宽敞华丽的大厅里,一曲“蓝色的多瑙河”奏过,便是欢快的小步舞曲。风情万种的米娜早已按捺不住,小鹿似的投入一个小胡子男人的怀抱,两人蹁跹在舞池中。

那云聪坐在大厅的角落里,静静地品尝萨科尔教授珍藏的拉斐山庄的葡萄佳酿。杯中名酒琥珀一般透明,透过琼浆玉液,她独自欣赏着一对对名媛淑女和绅士的优雅舞姿。

一个留着胳腮胡须的年轻绅士来到那云聪面前,微微欠身致意,“这位东方美女,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那云聪只是好奇萨科尔教授神秘的庄园,又经不住米娜的死缠硬磨才来参加舞会的,她本想以“不会跳舞”的理由委婉地拒绝邀请,但年轻绅士柔和真诚的4

眼神打动了她。她站起身来,礼貌地接住他伸出的手,两人款款步入舞池。轻快的乐曲声里,那云聪灵动地配合年轻绅士娴熟的拉丁舞步,来回旋转,将属于南国美人激情浪漫又富有活力的异域风情演绎得别有一番风味,令所有舞者顿失光彩,立刻引来众人羡慕的目光。

米娜停住舞步,情不自禁地向那云聪投来惊喜和赞叹。那云聪回之一笑,又从容地与舞伴翩翩融进舞池中。

一曲终止,几乎所有男人都向那云聪投来邀请的目光。那云聪感觉很累,她轻浅地抿了一口“拉斐”,借故去了卫生间。

塞纳河畔的森林,黑魃魃片;苍穹里,几颗星星在冷漠地眨眼。远处隐隐约约的枪炮声,像暴风雨来临前的雷鸣,萨科尔庄园在夜色中显得神秘魔幻。

那云聪从卫生间回来,脚步刚迈进舞厅,就被乐队演奏的乐器声震惊了。

这是一支舒缓的曲子,叩人心扉的打击乐声中,一个颤动心弦的清越声音撞击着那云聪的耳鼓,直沁心扉,宛若天籁,让她全身每一个细胞兴奋地跳动。这是故乡的铜鼓声,只有仲家人,或者说只有那云聪,才能在数十种西洋乐器声中辨别出它的亲切。小时候在永丰,每逢仲家办事,她就十分享受铜鼓天籁,比喝甘纯的米酒还让人陶醉。她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缓缓走向乐池。

乐池昏黄的灯光下,乐手们在如痴如醉地演奏手中或怀里的乐器,谁也没有注意那云聪这个不速之客来到身边。

据说,萨科尔教授私人乐队的每件乐器,均来自五大洲四大洋不同地方,每一件乐器都是不可多得的稀世文物。那云聪在乐池中一寸寸移动着脚步,两手不由自主地触摸着件件稀世珍品。一.件件璀璨夺目的古董乐器让她眼花缭乱,惹得她心生敬畏。忽然,她感觉身上的血液停止了流动,在一束蓝色灯光的照射下,一面古色古香的东方釜形铜鼓反射出幽幽光芒。她抚着砰砰乱跳的心房,仔细打量闪着幽光的铜鼓,只见鼓身造型奇特,图纹优雅;鼓面塑有一条腾云飞龙,形象威猛逼人。

那云聪的养父那相晋,是中国久负盛名的考古学家。那云聪当年从贵州西南盘江之畔去到北平,随养父耳濡目染,对仲家铜鼓的见识,早已超越一般鉴赏家的水平。

铜鼓是古南越苗仲等少数民族的图腾圣物,是他们祭祀先祖,节日庆典的打击乐器。鼓面为宫、商、角三音,鼓圈为徽、羽两音,组成了五个音调。调子有快板、慢板,快板高亢激昂,慢板悠扬清越。其音色纯美,音质雄浑厚重,是人类打击乐的源头之一。

那相晋曾不止一次指着家中珍藏的一面铜鼓告诉那云聪:她的家乡,也就是贵州西南盘江一.带,古夜郎时期,地下埋着无数的黄金宝藏,世居着智慧勇敢的仲家人。大汉朝企图颠覆夜郎国,夜郎王命该国技艺高超的两名铜鼓铸造师,在盘江河畔美丽的对门山南北两村,封闭打造一对雌雄铜鼓。两名师傅取日月精华,汲山川灵气,历时近半年,终于铸造出对绝世珍宝一 对门山雌雄铜鼓。铜鼓完工之时,红日初升,霞光万道,夜郎国师手指轻叩鼓面,雌雄铜鼓隔山应和,鼓声雄浑清越,裂帛划空,余音悠远不绝,穿云破雾....更为奇妙的是,锻造这对铜鼓时,夜郎王将夜郎国的黄金宝藏秘密分别隐匿在雌雄铜鼓里,只有两鼓合在一起,敲打仲家鼓乐《铜鼓十二则》中之一则,方可译出夜郎国的宝藏秘密。

试过雌雄铜鼓的神奇之后,夜郎王带领王公大臣和部落族老,对之举行了国拜,并将雌雄两鼓分别交由族老匿藏保护。保护者立下誓言:人在鼓在,绝不让铜鼓落入贪婪的汉人手中。夜郎王还说,有了雌雄铜鼓,将来就可以伺机复国,恢复夜郎天下。

夜郎王了却这桩心愿后,在一个漆黑的夜晚,带着贴身王公嫔妃,神秘地消失在盘江峡谷。汉朝大军来到永丰,到处搜寻夜郎宝藏无果。听说雌雄铜鼓秘密后,他们搜尽夜郎仲家铜鼓,遍请天下巫师乐师,逐一进行研究,始终没有发现那两面隐藏秘密的铜鼓,自然也没有破译出埋藏宝藏的秘密。勇敢智慧的仲家儿女信守誓言,誓死保护族中圣物。一代代过去,多少英雄豪杰、江洋大盗,都曾徘徊盘江两岸,伴随找寻雌雄铜鼓,演绎了无数爱恨情仇的江湖故事。后来,江1

湖似乎累了,传说开始断断续续,最后一度销声匿迹。直到清朝乾隆年间,铜鼓传闻又重新在江湖朝野沸沸扬扬.....

青年时代,那相晋与仲家铜鼓结缘,从此醉心铜鼓文化的研究。他穷尽一生所学,多次南下盘江考察。一个偶然的机会,一面奇异的铜鼓到了他的手中。经过严格考证,他推断这面铜鼓十有八九就是传说中夜郎王锻造的雌雄铜码

鼓之雌鼓,只是没有另一面铜鼓佐证,他不能最后断定它的真伪。为此他穷尽一生积蓄,奔走朝野市井,踏遍名山大川,苦苦寻找流落在外的雄鼓,直至两鬓斑白也未有所获。当初送那云聪远赴法国学习声乐时,他就嘱咐那云聪要多个心眼留意,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在异国他乡,能够偶然觅到雄鼓的踪迹。

今天,萨科尔庄园惊现铜鼓,难道是天意?

一曲终了,沉浸在乐曲中的乐手从梦中醒来。那云聪不动声色地退出乐池,恋恋不舍地回首那面闪着柔和幽光的铜鼓。她来到大厅,坐到米娜身旁。

米娜见她回来,眉毛挑了一下,“云聪,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我以为你被林妖掠走了呢!

那云聪微微笑了一笑,“我刚才肚腹疼痛,在卫生间多呆了一会儿。”

“要紧么,可不可以再跳一曲?跳舞能治病的。”米娜嬉笑中带着关切,

“你看,萨科尔教授过来了。”

那云聪见萨科尔教授微笑着走过来,她心里想的,并不是跳舞,而是刚才无意中发现的那面铜鼓。

“米娜姑娘,我想邀请您的闺蜜好友跳支舞,可以吗?”萨科尔教授礼貌地问米娜,眼睛却望着正品酌“拉斐”的那云聪,脸上漾着慈祥的微笑。

作为晚会的主人,拒绝他的真诚是不礼貌的,更何况主人是大名鼎鼎的萨科尔教授。那云聪优雅地站起身子,把手伸向萨科尔伸出的手,与他款款步入舞池。

那云聪听过萨科尔的讲座,思辨博学,又幽默风趣。近距离地靠近这个法兰西的考古界名宿,她从他的眼里捕捉到西方人特有的睿智光芒。他的身上,散发的是一种被文化浸染透了的独特魅力。

“那小姐,你真美丽。”在旋转的舞步中,萨科尔像欣赏古董一样,欣赏着面前这位散发出独特魅力的东方女性。

“谢谢萨科尔教授!”那云聪面颊微微一红,抱以东方女性特有的矜持。“你们东方的姑娘,确实有一种西方女性所不具备的美丽气质。”萨科尔由衷地赞美道。

“哦,那是什么样的气质,教授?”

“含蓄、内敛,引而不发。”

“哦?”那云聪眉头轻扬,“真的吗?这是教授独到的品味?”

“当然。”萨科尔露出孩子般可爱的微笑。

那云聪被萨科尔风趣的举止逗乐了,两人在笑声中享受着默契,舞步愈发潇洒自如。

“教授,您喜欢中国文化吗?”那云聪突然问了个与舞会无关的话题,却与彼此身份十分相符。

“哦,那当然。”萨科尔不但没有扫兴,反而有些兴奋起来。这样的场景,他似乎乐意被一个漂亮的东方女孩勾起话题,“你知道吗,那小姐....”萨科尔微微笑着,目光柔和话语轻柔,“我向往你们中国,不止一次地到过北平,八达岭长城,还有敦煌,举世无双的艺术宝殿。有机会我还会再去,我十分崇拜中国博大精深的华夏文明。”

“啊,想不到教授这么喜欢中国。作为中国人,我感到非常荣幸。

“不只是喜欢,是到了痴迷的程度。”

“是吗?”那云聪暗自高兴,萨科尔的情绪让她找到了探询秘密的话题,

“教授对中国的什么东西有特别的兴趣呢?比如瓷器?”

“哈,古老的中国让我感兴趣的东西太多了,我收藏的中国文物都是绝世的奇异珍宝,瓷器同它们相比只是俗物。”萨科尔终于让那云聪的问话套出了端倪。

“啊,被教授称之为奇异珍宝的.....”那云聪感觉自己的心已经蹦到了嗓子眼。

“我说的是一面绝世铜鼓!相比之下,再精美的瓷器也都黯然失色!”

“哦,铜鼓?”那云聪喉头骨碌声发响,她咽了一下津液。

“是的。”萨科尔意外地皱了一下眉头,似有不甘,“那铜鼓本是雌雄一对,流入法国时就少了面。真遗憾啊,如果它们雌雄合璧,那一定是天地间最完美的宝贝!”

“铜鼓我知道,雌雄铜鼓倒是第一次听说。器物也分性别?真有趣。”那云聪隐瞒了内心的秘密,故意露出一脸好奇,接下来的话显得十分随意,“教授,淘到这样一个宝贝,你可能花了不少钱吧?”

“算不上。”萨科尔不假思索地说,“这个铜鼓,是我花两万法郎在巴黎淘到的。”

“怎么?两万法郎淘到的?”萨科尔说出这个数字,那云聪不禁吃了一惊。

“是的,我买得太便宜了。”萨科尔脸上露出得意,“我是从一个破落贵族那儿买下的,应该说是他求我买的。他已经穷得连裤子都穿不上了,等着卖钱花哩。那个家伙的祖辈是普鲁士军人,上个世纪参加八国联军到过中国北平。我8

想,这面宝贝铜鼓应该是他的先辈那个时候从中国捎带来的。”

“教授真是幸运,让您淘到这件宝贝,应该是上帝对您的犒赏。”那云聪微微笑着说。

“姑娘,你的话说到我的心坎上了。”萨科尔眼睛里闪烁着熠熠的光芒。

“你先前问器物也分性别的问题,这正是东方文化最神奇的地方。中国的太极,道家的哲学精髓,无不以阴阳为本。宇宙之中的万事万物,只有阴阳和谐,才能达到完美。

“啊!”那云聪由衷地感叹,“教授对中国文化的精辟见解,倒让我这个中国人无地自容了。”听到萨科尔讲述铜鼓的来历,她想起当年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掠走了清宫无数珍宝这个令中国耻辱百年的事实。凭她的直觉,这面流落在异国的铜鼓,极有可能就是养父孜孜不倦寻找的那面雄鼓。舞步轻盈中,她把话题继续围绕铜鼓展开,“教授真是独具慧眼,而且运气极佳。对!应该是上帝的厚爱。”

萨科尔的得意从脸上消失,遗憾地摇摇头,“相当可惜啊,上帝只给了我一面,用中国话讲,独木不成舟。”

“哦?”那云聪眼睛盯着神色黯然的萨科尔,她想试探一下,“如果有人想出钱购买,教授愿意出让吗?孤独的一面铜鼓。”

“我不会卖的。”萨科尔警惕地看了舞池眼,头摇得像拨浪鼓,“就是卢浮宫钟情我也不会卖!它是世间仅有的绝品,它只属于我所有,我不愿意它放在展厅里供别人欣赏!”停顿一下颇有些激动的话语,萨科尔的语速变得舒缓,语气却十分坚定,“我要趁有生之 年,哪怕是倾家荡产,也要想办法找到那面雌鼓,让它们雌雄合璧,美誉天下。”

萨科尔是一个倔强的老头,固执得颇像养父那相晋。那云聪在心里这样想着,这面铜鼓看来是不能用钱买走了,这可是祖国的瑰宝啊,更何况它还隐藏着一桩天大的秘密,养父一生苦苦寻觅,它应该回到中国,回到它的主人手里。

那云聪内心七上八下,舞步有些凌乱起来,萨科尔似乎感觉到了,“那小姐,你怎么了?”

“哦,真对不起,教授。谈到铜鼓,我就想起我的祖国,想起正在被日本侵略者蹂躏的家园。”

“是啊,文明的国家拿野蛮的强盗没有办法。”萨科尔说着,瞥见那云聪目光游移,就关心起来,“那小姐,你可能是累了,去休息一会吧。”那云聪回到座位,端起桌上的红酒轻轻抿了一口,抬头望着蝴蝶般在舞池里飞舞的米娜,她的内心波澜起伏。为了实现父亲的夙愿,也为了苦难的国家,她开始盘算怎样得到这面铜鼓,怎样让它回到自己的国家。

一周后,那云聪参加了萨科尔庄园的又一次舞会,借机偷拍了十多张铜鼓不同角度的照片。第二天,她把照片用特别加急邮件寄往中国北平。信函寄出去,她焦急地等待来自北平的消息。如果考证下来,这面孤独地栖身巴黎郊区森林里的铜鼓,就是父亲苦苦寻觅的那面雄鼓,她不知道,父亲该有多么激动。

 

中国北平后海的一条小巷尽头,初吐新芽的老槐树掩映着红墙绿瓦的四合院。清凉的晚风中,四合院孤独而静穆。

此时正值午餐时间,一脸慈祥的佣人张妈已经做好了晚饭,正等着主人回来。

今天一早,主人提着包鼓鼓囊囊的书物去参加个重 要的考古学术研讨会。

铁栅栏门外,响起汽车引擎的轰鸣,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张妈知道是主人回来了。张妈放下手上的活儿,快步朝院子里走去。打开铁门,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滑进院子,在院墙边停了下来。司机迅速下车打开后座车门,一个两鬓斑白的清瘦男人走下车来。清瘦男人正是这座四合院的主人,考古学家那相晋。

“教授,饭已经做好了,正等您呢。”张妈迎上去。

“哦,我已经吃过了。”那相晋口中答应道,心不在焉地径直去了书房。张妈站在院子里,怔了一会,她突然想起什么来,有些激动地快步走进客q

厅,从茶几上拿起一封信,来到书房门前,轻轻地敲了两下房门,“教授,来信了。”

“哦,先放着。”书房里传来 那相晋的声音。

张妈欲走还留,过了片刻,忍不住又说:“教授,是法国来的,可能是小姐马的信。”

书房里没有回音,紧接着房门打开,“你说什么?法国来的信?”那相晋看到张妈双手托着的厚重信封,声音显得有些急促。

“是的,今天早上你刚出门,邮差就送来了。”张妈把信函呈给那相晋。

“真是聪儿来的信!”那相晋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激动地自言自语,“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呐!真是聪儿写回来的!”

“啊?”张妈先是一愣,随即绽开笑容,“真是小姐呀?小姐来信了?哎呀,真是太好了!”

那相晋点着头,边看信,一边向客厅的沙发走过去。

“小姐信里说了些什么?她在法国过得还好吗?听说那边也在打仗?”张妈的牵挂变成一连串的问题。

那相晋将目光从信笺上挪开,微笑看着张妈,“她很好,很好。”说完从信封里抽出一叠照片。

张妈看到照片,有些激动,“是小姐的照片吗?

“不.....”那相晋头也不抬,挥了挥手,“张妈,你吃饭去吧。”

“啊,.....”.张妈发现自己有些失礼,马上垂头低眉,转身去了餐厅。

那相晋迫不及待地看完信的内容,反复翻看照片,然后匆匆走进书房。他关上书房门,掀动机关,身后的书柜徐徐洞开。他肃穆地注视着密室中那面闪着幽光的铜鼓,过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取出这面耗尽他大半生心血的宝贝。他用放大镜对着照片仔细地与铜鼓对照察看,然后又是翻书,又是查找资料,折腾了两个多小时。终于,他发出了一声苍老的叹息,眼神里露出无法言表的兴奋和激动。

那相晋一会儿看看照片上的翔龙,一会儿又看看家藏铜鼓鼓面的飞凤,一声叹息,一声呓语,“找到了....”.他把照片紧紧捂在胸前,感慨着,控制不住亢奋的情绪,眼里闪动着泪光。“聪儿,父亲穷尽毕生精力,踏破铁靴全无音讯,你却在异国他乡替父找到了,天意啊!”

那相晋铺开信笺,磨墨提笔,给远在大洋彼岸的那云聪回信。

聪儿:

来信收到。为父把你寄回的照片与实物进行了反复的对照研究,凭为父生平所学,这只栖息在巴黎郊区森林里的铜鼓,应该就是为父苦苦寻找了三十年的国宝。

仲家雌雄铜鼓,是我华夏祖先传下来的瑰宝,本应该要求法国政府归还中国。可两个国家正被法西斯侵略,有谁会去理会这些事呢?况且,它现在还成了私人收藏品!

按照惯例,私人收藏品可以不通过政府,直接与私人物主交易回来。可你在信上提到,铜鼓藏主萨科尔教授是一个固执的学者,这是所有收藏家的特性。但一切问题都是可以商量解决的,我们不妨还可以再去试试。

为父修书一封,随信寄上,你将书信转交给父亲在法国的好友冯孝唐先生,他是民国政府驻法国的文化参赞,在法国关系极广。你去找他,以我和他的私人交情,他会出面去办这件事的。有他的帮助,我相信,流落异国的国宝回归故乡,应该指日可期!

好了,聪儿。远在异国,时局动荡,你要多保重自己。

父亲静候佳音。

父那相晋

 

傍晚时分,淡淡雾霭笼罩的长江,随着声汽笛长鸣,一 艘武汉来的客轮疲惫地泊靠在重庆朝天门码头。

朝天门码头是陪都重庆的门,接送客人的小汽车、人力车,装运物资的军车、马车,行色匆匆的旅客,招徕生意的挑夫,密密麻麻地挤满码头,汽笛声,引擎声,人喊马嘶声混杂交响,陪都之门水泄不通,混乱不堪。

江岸上,站满了荷枪实弹的军警;半山上,探照灯的光柱警惕地在天空扫来扫去,防止日军轰炸机的奔袭。

韦迪提着一只皮箱,跟着络绎不绝的旅客下了客轮。他身着长袍马褂,一副商人装扮。.上岸后,他左右巡视一番,然后径直向岸边停着的一辆黑色奥斯汀轿车走去。奥斯汀轿车旁边,站着一个身穿黑色中山装的青年,正神情专注地注视着客轮上下来的人。

奥斯汀轿车沿着九弯八拐的坡道公路,徐徐攀升进城。韦迪撩开帏幔向车窗外张望。道路两边,到处是挖出新泥的防空洞;街道两旁,散发着轰炸之后缭缭鼓

余烟的废墟,不时闯入眼帘。主城区的大街小巷,依旧行人熙攘。这个战时的陪都,仿佛还有旺盛的生命力量。

韦迪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十八世纪美国独立战争时期的康涅狄格人,一种22

悲壮之情油然而生,他的身子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轿车速度突然慢下来,他以为已经到达目的地了,注目一看,中山路曾家岩出现在眼帘里,他的心禁不住抖了一下。八路军办事处灰褐的石墙门外,威武地站着两名身穿灰布服装的八路军士兵。士兵看到奥斯汀轿车,礼貌地举手行了一个军礼。韦迪一阵激动,情不自禁地举起右手还了一个军礼。

车.上的人谁也不知道,韦迪从德国学习回到西北,在西安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介绍人是胡宗南长官的秘书张向阳。在张向阳的安排下,他曾作为第三战.

区驻重庆办事处的保卫官员,在重庆待了半年多时间,暗中还参与保卫在这里和梅园办公的周恩来副主席等党的领导人。他曾到过曾家岩,一楼一底两个小院,自八路军在这里设立办事处后,冷寂的院落凭添了不少生气。每次来这儿,他就肃然起敬,心旷神怡。

奥斯汀驶进歌乐山时,夜幕已经降临。山峰狰狞,树如鬼影,远远近近的村庄笼罩在寂静的夜色里。

轿车驶进一道戒备森严的铁门,在一~座灯光昏暗的宅院里戛然停下。夜风在庭院里乱窜,发出呼呼的声响,不时将屋顶的枯叶卷落到地上,又吹到阴暗的角落。

月亮隐进云层,韦迪借着星光看了一下表,已经是凌晨一点钟,正是戴笠局长指定见面的时间。他刚想发问,只见面对的楼房窗口嚓地闪出一道耀眼的光亮。

韦迪正在纳闷,门洞里走出一个身穿黑色中山装的男人,装扮同去朝天门码头接他的人模一样。灯光下,男人脸上没有丝表情,口吻十分冰冷,“先生可是西安来的韦中校?局座在二楼等你。”

“正是。”韦迪淡淡地应了一声。

男人站在门洞口,指示他上二楼。

二楼的房门大开着,韦迪迎面看见宽大的写字台后面坐着一个正用手帕捂着鼻子的中年男人。他想,此人应该就是江湖朝野谈之色变的军统局长戴笠了。

 

“报告戴局长,三战区情报处韦迪奉命来到!”韦迪立正,举手行了一个军礼。

戴笠打完一个喷嚏,怔怔地看着韦迪,从头到脚,足足打量了半分多钟,然后用手示意他坐下。

韦迪迟疑了一下,坐到横放的沙发上。戴笠用手帕揩了揩鼻子,“在西安看到电报内容了吗?”他的浙江语音很浓。

韦迪点了点头,“看了一眼。’

戴笠走到韦迪身边,“是这样,委员长十分关注这对铜鼓的踪迹。雌雄铜鼓不仅是国宝中的珍奇,而且传说隐藏有夜郎古国的重大秘密,一旦把它找到,破译出秘密,或许真能够挖出黔西南地下的宝藏。”戴笠拧了一下鼻子,望着夜色苍茫的窗外,“抗战太艰难了,我们缺的正是黄金。”空气有点凝重,韦迪不知道该说什么。戴笠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你精通英、德、法三国语言,又有文物鉴别能力,还有你的谍报天.....我相信你能够把铜鼓安全带回来。当然,困难肯定不少,欧洲目前战乱一片,法兰西大势已去,德国一旦占领巴黎,法兰西的奇珍异宝必将在劫难逃,铜鼓肯定不能幸

....另外,情报显示,日本人也盯上了这面铜鼓....”.

韦迪情不自禁地站起来,他声音低沉,却极有力度:“请局座放心,韦迪定竭尽全力,不辱使命!”

戴笠脸上绽开少有的笑容。他回转身去,拉开写字台抽屉,抽出个卷宗袋,一只手递给韦迪,“你去巴黎,先找这个人,他会帮助你完成任务。”韦迪接过卷宗,抽出里面一沓卷宗,浏览了遍,然后把卷宗递还给戴笠。

韦迪离开戴笠办公室时,东边的山垭口,已经露出一缕柔和的晨曦。

 

铜鼓照片和写给父亲的信寄出去后,那云聪一直在苦苦等待回音,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快一个月。德国法西斯的枪炮声,一天天逼近巴黎。等待父亲的回信,她像等了一个漫长的世纪,等待的痛苦煎熬着她,她的心临近崩溃。这天,昏昏惚惚地听完上午的课,她沿着梧桐树掩映的校园小径,惴惴不安地走向收发室。她每天都要去那儿,有时是一天两趟,她渴望在收发室的墙板上,能够看到那云聪有信件的字样。

“云聪,你又要去哪儿?快跟我去吃中餐。”一起走出教学楼的米娜,在那云聪身后大声叫嚷。

那云聪略回头,“你先去吧,我去收发室看一下。”

“天呐,你每天下课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收发室,是等待情书吧?我看你一 天心事重重,人都憔悴了,可别走火入魔啊。”米娜调侃几句后,便先行离开了。

那云聪走到收发室门口,那里站了一堆失望的人。她眼光掠过面前的人群,看到黑板上写有“那云聪”三个字的告示,紧张得心脏“呼呼”直跳。

谢天谢地,终于等来了!阴霾笼罩的心云开雾散,那云聪浑身上下突然间舒畅起来。她很快签完手续,从收发室取出信件,瞟了一眼信封上那熟悉的蝇头小楷,急匆匆地穿过熙熙攘攘的行人。路上她不敢拆看信封,父亲会在信中写些什么呢?那面铜鼓真是雌雄铜鼓中的一.面吗?她顾不上去食堂吃饭,径直回到寝室。

寝室里没有人。战乱将近,一些同学已经逃离即将燃起战火的巴黎,剩下的这会儿都去了食堂。那云聪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看着这封来自遥远故乡,由她最亲的亲人一父亲那相晋所写的家书。

“凭为父生平所学,这只栖息在巴黎郊区森林里的铜鼓,应该就是为父苦苦寻找了三十年的国宝;照片,上的铜鼓,应该就是仲家雌雄铜鼓中的雄鼓...”.信笺上的文字,让那云聪激动不已。父亲是研究铜鼓的泰斗,她崇敬父亲,相信父亲,父亲说的“应该”,在她的心里完全等于“就是”;父亲的话,无疑证实了她当初见到那面铜鼓时的猜想。

不知不觉间,两行热泪流到脸庞,她将信笺紧紧地捂在胸口,上,无语幽咽。清晨的阳光,为巴黎涂了一层金黄的油彩。巴黎的清晨,是一.天中最安详的时候,远处隐隐的炮声,仿佛与它没有关系。那云聪走出校园,她要去找父亲信中提到的冯孝唐先生。

欧洲战事正悄悄在法国蔓延。四天前,德军占领了阿拉斯,随后攻占阿布韦尔,法军北线全线崩溃,战局已近不救。巴黎危在旦夕,街头的人们似乎对即将烧到身边的战火没有感觉,大街小巷的市民依然神闲气定,优哉游哉地溜达着。

冯孝唐的住宅位于巴黎市郊静街,那云聪走在这条梧桐树枝繁叶茂的街道上,偶尔会遇到略显神色慌乱的行人,从他们匆匆的步履,人们才会将巴黎与欧洲战事联系起来,猛然间想到不时震荡耳鼓的隆隆炮声就来自巴黎近郊。

一幢地中海风情的别墅座落在静街后面的小山下,那云聪四处打量一眼,按响了别墅铁栅栏上的门铃。

“谁呀?大清早的!”铁门打开,一个东方面孔的男人探出头来。他睡眼惺忪,面有愠色,似乎因为被那云聪的敲门声吵醒而不高兴。

“是我,我找冯孝唐先生。”那云聪脸上带着歉意的微笑,“对不起,这么早吵醒你。”

开门人上下打量番那云聪,看到东方女人漂亮的面孔时,他面容和蔼起来,浮上了亲和的微笑,“你等着,我去秉报主人。”会儿,铁门再次在那云聪面前打开,门人将她迎进院子,一个穿了长袍马褂的中年男人从里屋走出来。他四十多岁的样子,白皙的脸色漾溢着书卷气,眉宇间透出副慈善家的神态。

“冯先生早,打扰你了。”那云聪猜想,此人应该就是要找的冯孝唐,她礼貌地问候道。

“小姐早。”中年男人略显惊讶,“请问小姐是...”.

那云聪赶紧鞠了一躬,然后从包里掏出信封,双手恭恭敬敬地递给冯孝唐,“冯叔叔,这是家父给您的亲笔信,他让我来找您帮忙办一件事情。”冯孝唐拆开信封,展开信笺快速地浏览,笑容逐渐在他的脸上弥漫开来,

“哈哈,原来是相晋老哥啊。”看完信,他急忙招呼那云聪进屋坐下,吩咐仆人沏茶。他笑容可掬地看着那云聪,“这么说,你就是云聪侄女哕?”那云聪含笑点了点头。

“哎呀,侄女这么漂亮,作为咱中国人在法兰西的形象代表,绰绰有余!”冯孝唐笑着赞叹道,“云聪,你知道吗?我跟你父亲是多年的至交,他从没跟我说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儿在法国念书。”

“我曾经听父亲谈起过您,他说您侠义肝胆,豪气干云,但他也没告诉我您就在法国,要不,我早就来看冯叔叔了。”那云聪微笑着说。

“唉,你的这个父亲,就是不想麻烦别人。不过也不怪他,我是两年前才到巴黎的。”说着冯孝唐站起身,打开收音机,巴黎电台正在播送欧洲战事刚刚结束,他紧蹙了一下眉头。接着影片《太阳谷小夜曲》插曲优美的旋律在房间里弥码漫。冯孝唐很喜欢这支曲子,他的脸色马上舒展开来。

“仲家铜鼓是中华瑰宝,让国宝回归祖国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你父亲在信中已经把事情大致说了,你再说说你了解的详细情况,我想想用什么办法来完成你父亲交办的任务。”冯孝唐似乎觉得说法不妥,对那云聪笑了笑,“用什么办?法让国宝回归祖国。”

那云聪把发现铜鼓的经过告诉冯孝唐,冯孝唐听后,有些迟疑地看着那云聪,“能够确定这面铜鼓就是你父亲寻找的雄鼓吗?这是不是太巧了?

“家父在来信中说,通过照片分析研究,萨科尔庄园的铜鼓,应该就是他一直在寻找的雄鼓。我相信父亲的判断。”那云聪的语气不容置疑。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相晋兄对铜鼓的鉴别能力。”冯孝唐说着陷入沉思,似乎在自言自语,“按般常理,萨科尔这样的大收藏家,战乱来临之际,应该低调地将收藏珍宝隐匿起来,他却一反常态地让珍宝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还同个中国铜鼓研究大家的女儿大谈收藏到的中国铜鼓,这是不是有点蹊跷?”冯孝唐这么一说,那云聪顿生疑虑,“是呀,是很蹊跷。”冯孝唐缓缓站起身,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阳光照进来,满屋金黄。他在窗边沉思良久,又坐回到沙发上,“云聪姑娘,我会想好办法的。”

“冯叔叔,这恐怕会很难,我试探过萨科尔教授,他明确表示不会出......唉,父亲尽毕生精力寻找尚属次要,关键铜鼓是我华夏国宝啊!”那云聪满脸迷茫,语气里充满了担忧。

冯孝唐看着有些沮丧的那云聪,语气十分坚定,“云聪姑娘,你放心,不管其中有何蹊跷,叔叔一定想办法说服萨科尔!如果不成,我们再想别的法子!无论花多大代价,我们都要让这件国宝回归祖国!”

那云聪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那就烦劳冯叔叔了。据叔叔所说,铜鼓蹊跷现世,可能暗藏玄机,谁也不知道是祸是福,我们可得抓紧时间。”冯孝唐点了点头,“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去办理。”

 

一副学者打扮的韦迪,西装革履地出现在冯孝唐家别墅门前,身后跟着他从第八战区情报处带来的助手阿七。阿七提着只硕大的皮箱,两眼闪着精光的眼睛四处张望,就像一个警惕性很高的随从保镖。

韦迪在哥乐山秘密接受任务后,先乘美军飞机到达美国,再取道苏联转乘火车到了巴黎。按照戴笠交待,到巴黎后,马上直奔冯孝唐府第。他现在的身份是军统局派驻欧洲的情报特派员,任务是协助冯孝唐拿到铜鼓,然后护送回国。

韦迪和阿七被门人引进客厅,正遇冯孝唐从后门送走那云聪回来。他接过韦迪递上的书信,把韦迪二人仔细打量一眼,然后低头专心看起信来。信很短,一眼就可以从头看到尾,但冯孝唐看得很认真。

孝唐兄台鉴:

表弟阿迪到巴黎是为一单利润颇丰的生意,切望兄台尽力助之,详情阿迪与你面谈。

弟侬戴笠字“雨侬”,“侬”是他名号的简称,也是戴笠同冯孝唐约定的联系暗号。经过一番辨认,冯孝唐确认短信的确是戴笠的手迹,顿时浑身一个激灵,赶紧吩咐为韦迪沏上好的中国茶。

喝了两口西湖龙井,韦迪开门见山地讲了此次到巴黎的目的。冯孝唐也不隐瞒,直呼太巧。他把刚才那云聪上门求助,希望帮助取回铜鼓的事情详细作了叙述。韦迪听罢,禁不住心潮起伏。

韦迪的父亲韦英俊与那云聪的生父蒙天均是换过帖子的仲家兄弟。两人曾经同在孙中山大本营卫队当卫士,后又同在北伐军中带兵作战,几乎同时牺牲在北伐途中。韦迪仅在永丰待过两年,离开永丰远赴金陵求学时,那云聪还叫蒙蓝云,只是一个寄养在伯父家的黄毛丫头。后来听说那教授去永丰考察,十分喜欢.

这个天资聪颖的小女孩,将她认作义女并带回北平读书。韦迪从军后又去德国留学,彼此再也没有见面。想不到如今远在异国,竟然知道了她的行踪,并且还为同一个目的出现!

情报人员的素养让韦迪不动声色,他看着冯孝唐,神情十分淡定,“这是一件好事,她能确定铜鼓真伪,可以避免我们少走弯路,但人多嘴杂也容易漏风坏事。”

“我看那云聪小姐心智成熟,举止老练,跟一般学生不一样,不会坏事的。”.冯孝唐笑着说道。

“但愿如此。”韦迪淡淡地说。

冯孝唐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韦迪沉思片刻,点了点头,“夜长梦多,事不宜迟。”

吃过午饭,韦迪在后院客房休息,冯孝唐带上阿七,马不停蹄地赶到巴黎博物馆,拜会馆长奥兰克博士。

冯孝唐打算通过奥兰克的关系,劝说萨科尔把铜鼓拿到展览馆,举办一场拍卖会。他们通过竞买,将这面属于中国的铜鼓拍下来,光明正大地带出法国国境。战火即将烧到身边,把只烫手的山芋变成金灿灿的黄金,想必聪明的萨科尔是不会拒绝的。

冯孝唐说完,满头白发的奥兰克博士摊了摊手,“亲爱的冯先生,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这个忙我实在帮不了。”

“为什么呢?我可以出重金呀!”冯孝唐是经过风浪的人,听到奥兰克这句泄气的话,他还是免不了有些失落。

“冯先生有所不知,这个萨科尔十分固执。”奥兰克笑看着冯孝唐,“他是,收藏界个怪异孤僻的天才。我曾劝他把一件古罗马斗士的战衣卖给博物馆,他冷冷地拒绝说不可能,就算是卢浮宫也不可能!我是他同行中唯的朋友,怎么就没听说他收藏了古老中国的珍贵铜鼓?”

冯孝唐没有理会奥兰克的疑问,他一门心思放在铜鼓回归故土的问题上,“博士,战争即将来临,或许萨科尔教授会动心呢!”看着冯孝唐期待的眼神,奥兰克摇了摇头,神色很无奈,“好吧,我试试看。”说罢走进里屋。

过了好一会,他从里屋走出来,满脸的歉意,“冯先生,实在遗憾,刚才我跟萨科尔先生通了电话,我对他说了很多理由,可他就是不接受,真让人受不了!”说着,奥兰克摊开两手,耸了耸双肩。

“奥兰克先生,你能否抽一点时间,陪我一起去拜会这位傲慢的绅士?我想亲自向他陈说条件。”

“哦,冯先生,十分抱歉,恐怕我下没有时间。今天我要参加一个重要的会议。你知道,该死的战争马上就要降临巴黎,强盗旦进了 家门,卢浮宫的那些文物必将在劫难逃,我们得有应对才....要不,过两天我抽出时间,陪你去找萨克尔教授,你看行吗?”奥兰克的话入情入理,让人不好不赞同。

“好吧,奥兰克先生,我等候你的通知。”冯孝唐遗憾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要等奥兰克抽出时间陪他去找萨科尔,除非希特勒的军队不进巴黎。

走出巴黎博物馆,一直在旁边观察的阿七有些气恼,“冯先生,文取不行,干脆我们来个武取!”

“我们回去同韦先生商量,看他的意见。”冯孝唐说。

 

巴黎市政府接到军方通知,德军已经逼近巴黎郊区,飞机随时都有可能对市区军事目标进行轰炸。市政府向市民发布战时紧急通告,在空袭警报拉响时,要求人们按照秩序进入防空洞躲避。

这是令人惶恐不安的日子,一向潇洒闲定的巴黎人也开始慌乱了,他们行色匆匆,在做着应对战争的准备。

巴黎一片惶恐,萨科尔教授似乎依然淡定。一个下午,他通过米娜,邀请那云聪参加他晚上举办的舞会。

那云聪意外之余,心中更多的是欣喜。她搭车到了静街别墅,把萨科尔邀请她去山庄参加舞会的消息告诉了冯孝唐。冯孝唐和韦迪商量,决定趁舞会举办的时候,伺机潜入萨科尔庄园,取回仲家铜鼓。

韦迪交代,他们的行动不能让那云聪知道,她只负责提供铜鼓的位置,具体怎样取回,他们会见机行事。

当天晚上,乌云遮掩星月;塞纳河畔,到处是行色匆匆的军人,战争的阴影笼罩着这座城市。森林中的萨科尔庄园一片沉寂,夜风的轻呼和着塞纳河的汨汨流水声,隐隐约约。

庄园豪华气派的大厅里,灯光明晃晃地亮着。前来参加舞会的人,脸上都罩着不安的神色。音乐水样从乐池里漫出来,萨科尔教授以主人身份开始激情演讲:“女士们,先生们,我想大家都知道,今天对于法兰西是个什么样的日子。德国法西斯的炮口已经对准了巴黎,也许就在此时,希特勒的飞机正从某个地方起飞,向我们美丽的城市飞来...但是,我们不害怕,我们绝不向法西斯低头!”

“今晚,将是我们在巴黎的最后一次聚会,不过我深深相信,这只是暂时的,不久的将来,我们一定会重新回到巴黎,回到这里享受属于我们的自由,享受属于我们的欢乐!

“钢铁和火药是征服不了一个伟大民族的,只要精神不死!

“女士们,先生们,大家今晚一定 要尽情地狂欢,释放我们的热情,诅咒邪恶的法西斯!跳吧,法兰西万岁,自由万岁!”激昂演讲完毕,萨科尔左手举起酒杯,右手挥舞,高呼“法兰西万岁,自由万.....”..

“自由万岁!”舞池中的那云聪跟着高声呼喊。

“法兰西万岁,自由万岁!”舞池里的人都跟着那云聪齐声高呼,呼喊声震荡庄园,穿越森林,让在河边等待的冯孝唐和韦迪吃了一惊,以为出了什么大厅恢复了平静,音乐如泣如诉,人们开始跳舞。那云聪突然感到无比沮丧,乐池的乐器声里,没有了铜鼓雄浑的颤声,取而代之的是法国的皮鼓。她屏住呼吸再次聆听,没错,铜鼓的声音没有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几乎绝望。

想到冯孝唐等人还在森林外等候她的消息,她平静了狂乱的心跳,借故走到门外,用手电光亮向潜伏在森林里的冯孝唐等人传递信息。

那云聪刚刚回到大厅,天空中隐隐传来飞机的引擎声。越来越近,震人耳鼓。舞厅里的人们慌乱地奔出庄园,争先恐后地跑向森林深处。

萨科尔教授站在院子里,从容地端起猎枪,愤怒地向夜空中呼啸飞来的机群开枪射击.....

“德国佬,滚回去!”

“教授快走!”寻找铜鼓最后跑出大厅的那云聪不自禁地扯了一下萨科尔的衣角。

萨科尔看了那云聪一眼,平静地指着东方密林,“快,到那儿去,那儿安全。”

那云聪拉着萨科尔,极力劝他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萨科尔执拗地把那云聪推出庄园大门,语气极为严厉急切,“快去东方,....”那云聪还未回过神来,一阵惊天动地的轰炸声在庄园头。上响起,砖头、瓦片、碎屑乱飞,气浪将她掀倒在一块草坪上。惊魂未定的那云聪回头,看到熊熊火光中,庄园已是一片废墟。

“教授,教授,你在哪里?”她大声呼喊。

没有回答,萨科尔不知所踪。在熊熊火焰和人们惊恐的叫喊声中,德国军队的飞机扬长而去。

正在那云聪不知所措时,冯孝唐从森林中急匆匆奔了过来。看到那云聪他惊喜万分,“云聪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那云聪回过头,望着燃烧的庄园废墟,沮丧万分,“冯叔叔,铜冯孝唐轻轻揽过那云聪,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胸前,“孩子,只要人在就好.....”

那云聪突然推开冯孝唐,声音有些激动,“冯叔叔,您听,铜鼓,铜鼓的声.....”

冯孝唐侧耳聆听,耳朵只有庄园里树木燃烧的“噼啪”声,此外就是周围风动森林掀起的林涛,根本听不到铜鼓在响。他回过头,担心地看着那云聪,以为刚才的轰炸使她受了刺激。

“铜鼓!您听,真的是铜鼓!”那云聪侧身对着东边的树林,分明听到微风捎来铜鼓的嗡嗡颤音。

冯孝唐看着东边方向的林子,耳朵里仍然只有些许林风吹过。

“快去东方,快!....”.那云聪突然想起萨科尔教授刚才的话,还有他急切的神情,她恍然大悟,撒腿向东边林子深处跑去,一边跑一边急切地喊:“铜鼓,铜鼓在东方!'

冯孝唐和几名助手紧紧跟着那云聪奔跑起来,他害怕她有什么闪失。那云聪在一棵虬曲的老栗树下停下脚步,眼睛紧紧盯着老栗树的枝头。借着惨淡的月色,冯孝唐看见一面东方铜鼓在栗树枝上闪着幽光,微风阵阵吹过,一 根枯枝有节奏地敲打在鼓面上。铜鼓如泣如诉,正在奏响一支委婉的古老乐曲,又像是在讲叙一个遥远的故事。

那云聪扑在冯孝唐的怀里,嘤嚶地低声哭泣起来。站在黑暗深处的韦迪心里感叹,庄园离这儿近五百米远,那云聪居然能听到微风中的嗡嗡铜鼓声,简直让人匪夷所思。看来找到铜鼓是上苍的安排。

冯孝唐从栗树枝上小心地取下铜鼓。他们趁着夜色和城市的混乱,护卫着铜鼓安全到达静街别墅。韦迪和冯孝唐商量认为,萨科尔庄园被炸毁,明天必将引起巴黎政府和警方的关注。参加晚会的客人可能都要接受调查,那云聪必须先回到学校,然后以正当的理由随铜鼓一起离开巴黎。

出于工作纪律,韦迪和阿七始终没有跟那云聪见面。

那云聪被冯孝唐的小轿车送到香榭里舍大街。从车上下来,她装出一副十分惊慌的样子,在街道上奔跑。这里离巴黎大学已经很近,街上到处是混乱不堪的人流和车辆。忽然,她的挎包被一个 奔跑的人碰掉了,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她停下脚步,俯身收拾地上的落物,一辆汽车 飞驰而来,眼看就要撞到她的身.上。一名年轻女子正好奔跑过来,惊呼一声推了 她一把,汽车呼啸着擦身而过。年轻女子蹲下身,帮那云聪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物件,为她拾起父亲那相晋写给她的信函。

“你是谁?”那云聪一把夺过父亲写的书信,警惕地瞪着面前这个陌生的女子。

昏暗的光影下,陌生女子生着一副亲切的东方面孔,她温柔地笑了笑,“你好,我叫田琅子。”

“啊?你是日本人?”那云聪本能地一把将田琅子推开,她十分痛恨侵略祖国的日本强盗,一看到日本人就会产生下意识的憎恨和愤怒。

“我是米娜的好朋友,我也是中国人,我的家乡在青岛,我见过你。”田琅子并没有生气,她笑着解释。

“你是青岛人?还是米娜的好朋友?”那云聪紧张的心稍许松弛下来,“你也在巴黎大学读书?”

田琅子点了点头,“我是美术学院的,刚来巴黎不久,看过你的汇报演唱,你不熟悉我。听米娜说你是她的中国同学,叫那云聪。”

“哦....”.那云聪一听,面容带上了歉意,“谢谢,刚才我很紧张,对你态度不好,实在不好意思。

田琅子莞尔一笑,“没关系,我们家乡被日本人占领了,他们在青岛烧杀抢掠,我也痛恨日本.....”..

田琅子面容悲戚,那云聪的泪水在眼眶里徘徊。天空中又响起飞机刺耳的轰鸣,眼看就要来到头顶,人群惊慌地四处奔逃。

“德国人的飞机又来了,这里很危险,我们赶快离开!”那云聪说着,拉起田琅子的手,跟着慌乱的人流,跑进挤满人群的地铁站台。

翌日清晨,一轮金黄的太阳照在塞纳河上,河面波光粼粼。不知人间苦难的山雀,在河堤边的柳树.上愉快地啁啾。河岸边上,尚未散尽的硝烟还在废墟间弥漫。

那云聪把行李箱放在脚前,焦急地来回踱着脚步。她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远处。她身后的小酒屋,树木环抱,绿荫掩映,是一个异常僻静的地方,在这里接头最合适不过。

冯叔叔怎么还不来呢?他应该是很准时的啊。通知下车后穿过林子在这里等他,应该是事先计划好了的呀。没关系,他可能有急事耽搁了,再等他一会她刚踱回到行李箱处,随着一串熟悉的脚步声响起,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

来人看上去二十多岁,中等身材,眼睛炯炯有神,轻快地吹着口哨。虽然看似漫不经心,那云聪凭直觉,他应该与冯叔叔有关。

“那云聪小姐!”年轻男人径直走到她面前,招呼道。

那云聪看着年轻男,人,“你.....你是冯叔叔的朋友?”年轻男人微微一笑,“我叫阿七。”

“阿七?”那云聪看着年轻男人,“昨晚你和冯叔叔一.起到过萨科尔山庄,后来又去过冯叔叔家。

阿七一惊,昨晚他和韦迪一直没有露面,她怎么知道他在现场?他突然想起那云聪追逐铜鼓的神奇一幕,不禁惊叹她有一双听风辨雨的绝世耳朵。他钦佩地看了那云聪一眼,点了点头,“冯先生叫我来接你。”

“冯叔叔怎么没有来呢?他同我说好的呀。”那云聪不解地问。

阿七沉吟片刻,眼睛看着那云聪,“冯先生有要事要办,他在家等你。

说罢提起那云聪的行李箱。那云聪不由自主地跟在他身后,向公路边的黑色轿车走去。

轿车在冯孝唐家别墅的院子里停下来,阿七带着那云聪走进一楼客厅,冯孝唐正在那里等候他们。冯孝唐告诉那云聪,萨科尔教授安然无恙,据说炸弹下来的瞬间,他飞身躲进了庄园的地下秘室,只是被炸弹震了一下,正躺在医院休养。

那云聪听罢,脸上浮现出担忧,“万一萨科尔报案,说铜鼓丢失了,那怎么办?”

阿七笑了笑,“冯先生从朋友那里买了一面相似的铜鼓,今晚已经拿过去放在了那棵老栗树上。

那云聪看了冯孝唐一眼,神情有些迟疑,“这行得通吗?萨科尔教授可是古文物鉴赏的顶级专家呢!”

冯孝唐脸色微红,似乎为不得已的笨拙做法羞赧,“此举是安慰自己的下策。你想过没有,铜鼓没有翅膀没有腿,怎么会跑到老栗树上?教授怎么会执意要你去东边树林?这些只有一个解释,要么是他有意为之,要么是他疯了!’那云聪若有所思,片刻心中豁然开朗,“我一 直纳闷,现在终于明白了:从开始起,萨科尔教授对我说明他得到了中国国宝一铜鼓,是在有意向我传递信息;有人出重金购买,他不出手是在等待铜鼓的主人;轰炸的夜晚,生死关头指明我去东方树.....他似乎碍于一种力量的牵制,只好通过精心策划的方式,让铜鼓物归原主。”

冯孝唐点了点头,阿七脸上流露出钦佩的神色。那云聪不无担忧地看着冯孝唐,“这个 神秘的牵制力量会是谁呢?”

冯孝唐思索着,“这 个我们暂且不管,现在最要紧的是做好谋划,让铜鼓平安归国。”

“对啊!”那云聪恍然大悟,她看着冯孝唐,“冯叔叔,你看我该如何带走这面铜鼓?”

冯孝唐笑了笑,“铜鼓不用你带,由阿七先生带回去。”

“阿七先生?”那云聪看了阿七一眼,“这面铜鼓是国家瑰宝,让阿七先生一人护送回国,出现闪失咋办?”

“这一路都是乘坐邮轮,阿七先生以路易斯号船员的身份,带一面铜鼓回国应该不成问题,更何况他还有一身好功夫呢!”冯孝唐十分坚定地说。

“护送国宝归国,需要的是智慧和勇气。”那云聪仍然不肯放弃,“万一途中真出了差错怎么办?

冯孝唐看了看那云聪,无奈地摊开手,“你如果担心阿七先生一人力量薄弱,那我同他一道护宝回国。”

“不用劳烦冯叔叔,还是我去。”绕来绕去,那云聪是想自己亲自护宝。

“不,你不行。”冯孝唐摇摇头。

“怎么我就不行了?”那云聪眼睛睁得大大的。

冯孝唐笑了笑,“萨科尔家中珍藏的铜鼓失踪,中国铜鼓鉴别专家的女儿离开法国归国,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再说了,国内又是战事连连,你回去也不安全。我们商定了,你去美国暂避战乱,分散暗中力量的注意力。”

“只有傻瓜才说此地无银三百两,我们就当回傻瓜,别人是不会相信我们是傻瓜的,这是逆向思维。况且,就是因为国内战事残酷,我才更要回国。”那云聪说着急了,“我才不去美国,我要护送铜鼓回去,要回国为抗日效力!冯叔叔你不要阻拦我,我早就想回国了,也不知道国内的战事现在如何?”

“开始很糟糕,现在平缓了一些。”冯孝唐深深叹了一口气,神色十分黯然,“就看国军能否再次抵挡住日军的暴风骤雨.....”那云聪拉起冯孝唐的手,撒起娇来,“冯叔叔,我一直没有理由说服父亲,他不想让我中断学业回国,现在这面铜鼓成全了我,您就帮帮我吧!”冯孝唐叹了一口气,“你执意要回去,是不是要跟铜鼓同行,等我们商量之后再定,先吃饭。”他没让那云聪再说话,转身去后院找韦迪。

午饭过后,冯孝唐来到客厅找到那云聪,“就这样定了,后天早上昌隆公司有一艘开往天津的邮轮,在马赛港口登船,你和阿七先生一起携带铜鼓回国,以免夜长梦多。”

那云聪惊喜至极,“那,铜鼓怎么带上船呢,它太显眼了,难免引人注意.....”

冯孝唐微微一笑,“这你就不用操心了。”他凑近那云聪低声耳语几句,那云聪睁大眼睛,连连点头。

离开冯家别墅,那云聪的心狂乱地跳个不停。铜鼓乘邮轮从海上回国,一路必定充满凶险,她在心里暗自祈祷,求上帝保佑铜鼓顺利回到祖国。她的身后悄悄地跟着阿七,阿七是受韦迪指派暗中保护她的。阿七熟悉的脚步声清晰地敲击着那云聪的耳鼓,那云聪暗自笑了。

中午时候,巴黎沉浸在慌乱后的疲惫里。德军轰炸机在战斗机的掩护下,鸦群一般从东北方向黑压压地飞过来。由于法国设在埃菲尔铁塔上的雷达遭到德国情报部门的强电磁干扰,直到德军机群铺天盖地飞临巴黎上空,法国防空部队的鼓

战斗机才接到起飞拦截的命令。

已经太晚了。法国空军的飞机来不及起飞,就被德军飞机炸成了一团团燃文

烧的火球。巴黎城中硝烟弥漫,炮声雷动,房屋接二连三地在爆炸声中轰然倒塌。惊慌失措的人群到处乱串,哭喊声充斥着每一条街巷,巴黎变成了一座人间地狱。

肆虐了半天的德国轰炸机似乎累了,飘然消失在苍茫的天际。那云聪穿过浓烟滚滚的街道,混杂在慌乱的行人中回到学校。巴黎大学得到暂时的喘息,校务处楼道里,挤满了前来办理休学手续的世界各国留学生,他们凄凉地准备逃离这座被战争烟云笼罩的城市。

那云聪排在长长的队伍里等待办理手续。等了半天,休学离校手续终于办完,她兴奋地唱起家乡的歌谣。

急匆匆地回到宿舍,那云聪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第二天登船回国。米娜知道她要走,充满伤感,“你真的就要离开巴黎了吗?”那云聪微微点了点头,“米娜,和中国一样,法西斯的铁蹄已经践踏到了巴.

黎,课桌已经安放不下,我要回到祖国,去参加抵抗法西斯的战斗。”她到巴黎,第一个接触的法国同学就是米娜。三年的朝夕相处,她们成了情同手足的异国姐妹。如今该死的战争让她们提早分离,彼此心里都很失落。晚上,米娜邀请那云聪去校园酒吧喝酒,为她送行。她借酒诉说离别的忧.

伤,诅咒丑恶的战争让人们生离死别。萨克斯凄泣的忧伤里,空袭警报又在天空回响,人们不得不离开这个可以暂时慰籍心灵的地方。

米娜踉踉跄跄地向宿舍走去,路上碰到好友田琅子。田琅子搀着她,埋怨她怎么喝了那么多的酒。米娜说那云聪要回国了,离别的感伤让她想醉。

田琅子面容飘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坚持一下就毕业了,为什么非要回国呀?”

“你听听。”米娜一脸醉态,挥舞着手,指着防空警报震响的天空,“战争,该死的战争!”

“可是回到中国,面临的也是战争呀。”田琅子忧愁地说道。

“法西斯的铁蹄,正在践踏我们美丽的世界,她要回到祖国,去参加抵抗法西斯的斗争。”米娜手舞足蹈,不过话说得很清晰,手的挥动也很有力度。

田琅子一脸茫然,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