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熹纪事新篇 九
辟邪无暇答话,摇了摇头,从腰间拽出石锥,凿入崖壁内,总算解脱了麻木僵硬的手指,能以石锥助力,足有可登之处,这才勉强继续攀登。
黎灿抢先到了落脚的地方,俯下身来尽量伸长手臂,待辟邪靠近,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奋力提了上来。辟邪手指发抖,半晌才解开胸前的扣子,然后滚到一边,只是仰面朝天躺着,忙着从嘴唇间透出青白的呼吸。
“呵!”黎灿俯首向下看清了来路,稍有不慎,这笔直的山崖就是送命之处,他不敢多加思考,后怕地呼了口气。
辟邪虽顾不得说话,却嗤嗤地笑了起来。
黎灿听他笑声中多有嘲意,愠道:“笑什么?”
辟邪又透了几口气,才道:“我多半能猜到你在想什么。”
黎灿冷笑道:“我在想什么?”
“若回程也是这般,索性就不必回来,”辟邪微笑道,“当真不如留在北方称王算了。”
“哈哈。”黎灿拍了拍辟邪的肩膀,“不愧是玻璃心肝的主将――我若出走北方,定是被主将所迫,别无他故。”他伸手要提起包袱准备出发,“不如一鼓作气……”
辟邪却摆了摆手,仰起身来盘腿坐了,道:“不是勉强的时候,我要稍歇歇。”
“好。”黎灿答应得爽快,却忍不住仔细打量辟邪的脸色。
――又是急速转成冰塑般的雪白,像是支撑着身体的从来不是血肉,一旦危急时刻那些肉体凡胎的假象便冰释而去,只剩下本有的淡冷精神――每到这时便不由让人忧虑他是否还真真正正地活着,黎灿亦不例外地盯着他多看了两眼。
辟邪只是闭目默默运行真气平和体内奔腾紊乱的内力,不久脖颈上勃勃的心跳安静下来,慢得极不寻常,连呼出的气息也是透明,应是比四周的空气更冰冷些。
黎灿也不知道此时应该松一口气还是更应担忧,爽性转过目光,掏出酒壶来灌了一大口酒,一边站在悬崖边探头向下观望。正是日落之前山阳最后明亮的光景,雪地在夕阳下如珍宝般熠熠生辉,其间斑驳的一点,已能看清是四条身影,似乎正在踌躇,已然停步不前。黎灿欣然透了口气――若只与这该死的雪山缠斗,也许还能应付。
他抹了抹嘴,不自觉地往来时的绝壁去看――无论是谁,看到这样的天险,也当知难而退了罢。然而崖间似有黑影起伏,黎灿一瞬间以为是筑巢其中的黑鹰,待他蹙眉眯着眼再仔细看时,却是一条轻盈攀登的人影。
“嗯?”黎灿赶忙缩回身子,细细回想那人攀登时的身法,竟然武功高强,内力充沛,颇有余裕,若要追上他们,也是眼前的事。
黎灿忙回头想催促辟邪快行,却见辟邪依旧磐石不动,连嘴唇都渐渐白得透明,实不知他的内力催动到什么要紧的关头,不敢妄自惊动,便自身边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扣在手心,盘算方位风力。攀登这样危崖,失手摔落并非奇事,若对方着实接近,只得出此下策将他暗算了事,就算崖下的四人生疑,一时也无实据。
“你是准备猎一只鹰儿来吃么?”身后是辟邪揶揄的轻笑。
黎灿冷笑道:“少说风凉话,就是你在这里耽搁,他们追上来了。”
辟邪起身走了过来,此刻面上的冰雪之色稍和,方有暇一般地向黎灿所指的人影看了看,摇了摇头道:“这人武功很高啊。说他跌下悬崖摔死,未必有人坚信。除了抢先过涧,别无上策。”
黎灿一把提起那包袱背起,向着渐渐滴红的雪峰抬了抬下巴,“你可跟好了。”
“是。”辟邪笑着敷衍他的热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