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熹纪事二十九 听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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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辟邪瞥了他一眼,“你说呢?”

    “你赢了。”李师咧开嘴大笑。

    “何以见得?”

    “吉祥的真气当真了得,周行运转起来的时候,连他自己也不知不觉被真气带着一招招一步步演下去,你那最后一枪,刺的就是他下一个踏位。我倒是佩服他竟能及时散去真气,退却的一刹那又能重新聚集,仍有余力将手中枪杆掷出。但在我看来,你已用巧招胜了他。”

    辟邪却摇头,“不对。”

    李师大吃一惊,侧头想了想,“难道你败了?从头到尾没见你有丝毫败相啊。”

    “也不对。”辟邪笑道,“黎灿看得清楚,问他去吧。”

    “快说快说!”李师缠住黎灿。

    黎灿拂开他,不顾他抓耳挠腮地着急,又扒了两口饭才慢吞吞道:“吉祥若要胜辟邪,第一招已胜了。辟邪若要胜吉祥,第二招便胜了。后面的,不过是闹着玩。”

    辟邪朗声一笑,“不错。”他掀起左臂的衣袖,露出挽盾的左肘上青黑的一片,“想必我大师哥也差不多。”

    “原来并非真较量……”李师垂目将此战又细细从头想了一遍,道,“还是学到了几招,没有白看你们这出戏。”

    “戏?”辟邪冷笑。

    “总督大人、监军大人。”小校禀报道,“皇上急召。”

    姜放起身道:“好了,我这里无酒,黎灿定还馋,刚才眼色使尽,你们快随他撒疯去吧。”

    他同辟邪出得帐来,身边没有带人,走了一段路,才问:“照主子爷的意思,今日和吉祥一战,当真是想试探能否置对方于死地么?”

    “师兄弟们交手虽少,却比不得大师哥从来深藏不露。他的武功路数与我不同,今日试探之下才知道两人功力不相伯仲,一旦交手,只怕是你死我活,对他对我,都是极大的麻烦。”

    姜放沉吟半晌,才道:“主子爷觉得有这么一天么?”

    “大师哥俨然就是七宝师傅转世,骨子里血里浸透的都是师傅的言传身教。你别忘了,我们这一门,多少代浸淫宫中,是为了什么。”

    姜放终于领悟,“我道主子爷随驾北上,怎么没有人多费口舌,原来是将密旨给了吉祥。”

    辟邪幽然叹道:“若要见个分晓,就是斩得均成首级的那一天吧。”

    这时已能看见皇帝銮帐里辉煌灯火,小合子迎面走来,指了地方让姜放等候,又道:“师叔先进去不妨,皇上已叫过了。”

    辟邪走入帐中请安,皇帝点了点头,“今后凡有议事,你都在朕身边听着,京营固然重要,也比不得全局。”

    “是。”辟邪思量着皇帝的话,觉得不能不辩,笑道,“奴婢微贱,在皇上身边听大将们纵横谈论,有自己的意思时,只怕会忍不住插嘴,皇上素来疼奴婢,只怕要训斥奴婢无礼,又会为难。”

    皇帝大笑,“有什么为难?不过你要是有见解,不妨当作替朕说的,朕先给你打个保票,不会怪罪你。”

    “奴婢谢皇上恩典。”辟邪道,“皇上到时候可别嫌奴婢话多。”

    正说笑间,传来议事的大臣都到了,以洪定国为首,鱼贯而入。

    皇帝赐了众人座位,开门见山道:“众卿,大军在重关日久,无所作为消耗粮草事小,贻误战机为人所趁事大,进兵与否当有定论,就在今夜,必要有个计较。”

    大臣们一片沉默,戍守乐州道总兵曾廷是个急性子,悄悄地左顾右盼了一会儿,忍不住道:“皇上,臣以为大军需进便进,兵士将官当奋身为国而战,没有固守后方的道理。”皇帝才要点头,却听他话锋一转,又道,“只是开拔向前,寸土寸地都是战场,皇上督战,激励士气固然不错,但若为匈奴所趁,稍有闪失,必导致大军崩坏,臣以为……”

    “好了。”皇帝大怒,尽量平稳了语气,道,“卿的意思是进兵,不必再扯到其他。”

    “臣……”

    “还有呢?”皇帝截住他的话,又环顾其他大将。

    曾廷的话虽然说的不中皇帝的意,却开了个头,立时众人中有的认为匈奴仍会如往年一般秋季开战,因而主张按兵不动;有的却反驳说既然秋季开战,何以均成自春季以来不断抢渡,损耗兵力,更将王帐移至努西阿河一带。双方争的面红耳赤,就如平时的吵闹。皇帝渐渐不耐烦,正要下令进军,洪定国却站起身,朗声道:“各位将军!”

    众人顿时一静,洪定国转向皇帝道:“皇上,臣以为大军应当即刻开拔,驻守出云隘口。”

    皇帝怔了怔,“世子前几日议事时惜言如金,此时有了计较了么?请讲。”

    洪定国笑了笑,“均成以何种策略攻下努西阿渡口尚不得而知,但以重兵驻防出云隘口,进而可战努西阿渡口;守而可借狭窄地势,止住渡口败势。先立于不败之地,再求索敌北进。”

    皇帝看了辟邪一眼,不由苦笑。

    大将中有人问道:“以世子所见,均成何时会开战抢夺渡口?”

    “至今未得均成王帐有异动的消息,只怕早已分奇兵南下。”

    皇帝反诘道:“所谓奇兵,去向哪里?”

    “虽然一定是奔着渡口来的,但努西阿河两岸雪山对峙,这个季节也是积雪深达数尺,难以飞渡。臣实不知均成如何突破渡口,但以精兵不断巡逻努西阿渡口以外的河岸总是不错的。”

    皇帝将抢着点头的大将逐个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可有人附议?”他端着茶漫不经心喝着,能看见碧绿的茶水正随着自己的怒气微微涟漪。

    “奴婢虽然不懂军机大事,但听世子的说法,极有道理。”辟邪的声音却似清凉的细雨飘洒在皇帝头顶上。

    “连你也听出道理来了?”皇帝瞥了众将一眼,“你可有见解?”

    “奴婢有什么见解?”辟邪笑道,“只是今天见皇上和姜总督不住在军图上指点出云隘口,想来皇上和世子英雄所见略同。”

    “正是,”姜放也道,“既然皇上也有此意,臣附议洪王世子。”

    两人几句话便烘托出皇帝的先见之明,将洪定国的光彩剥去了不少,皇帝怒气已平。诸将中有本来主张进兵的,也有攀附洪王的,一时纷纷附议,占了多数。

    皇帝又问姜放,“进军一事已然议定,卿看兵力如何调配?”

    姜放道:“洪王世子既然以为须不断巡视努西阿河岸,说到精兵,中原里以洪王麾下骑兵最精,臣以为遣洪州骑兵驻防河岸,索敌示警,不失为上策。”

    皇帝转脸看着洪定国,“如何?”

    这便将洪州骑兵摆在了最前线,洪定国冷笑,施施然躬身道:“臣与洪州子弟为国捐躯在所不辞。”

    皇帝占到了便宜,不吝溢美之辞,道:“世子一腔热血,一片赤诚,朕看得明白。那就准姜放所奏。”

    当即议定明日大军开拔。洪定国率洪州骑兵会合凉州震北军戍防河岸,又遣两万步兵护送三十门铁炮分别调动至努西阿渡口和出云隘口。皇帝大驾与乐州、京营兵马共十二万押后,次日正午点炮祭旗,浩浩荡荡北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