蘼心记:问王何所思第四十九章 王府暗影 四十六
随着梁王那一声悲叹,黑衣人双肩一抖,手中的利剑“当”地落地,长叹了一气,缓缓揭下了蒙面布。
“苏、苏木?真是你!”
苌楚惊疑地叫出了声,同时他手中的刀毫不犹豫地向她砍去,霎那间被王爷的洞箫一挡,刀尖划过了苏木的臂膀继而飞了出去,落在十亩公公的脚上,将青布鞋削去了一截,露出脚趾来。
苏木的肩头立即渗出殷红的鲜血。
梁王疼惜地闭了闭眼,即便到了如此境地,他亦不愿意旁人伤苏木分毫。
“王爷,她是杀害十亩公公的凶手,为何不让小的一刀结果她的性命?”
梁王未语,只将一双利刃般的眼眸朝着苌楚一瞥,他便乖乖地去拾起刀来退到一旁站着,再不敢吭声,却也是很不服气。
所有的府卫均虎视眈眈盯牢了苏木。
虽然王爷想杀或不杀谁都无须解释,但府卫全都是十亩公公的手下,对凶手着实是恨之入骨,只等着王爷一个首肯,随时拔刀将凶手砍成肉泥。
“她是凶手,也是楔子白丑,怎么能不审就杀了呢?”魏蘼拍了拍苌楚的肩膀,“这万一还有个什么黑丑灰丑的,岂不是都断了线索?”
她很适宜地缓解了苌楚与府卫们高涨的情绪,也解了王爷之困。
“呵呵,适才多谢苏木姐姐放过小长乐。”魏蘼笑对苏木,“不知苏木姐姐是想要长乐的一双眼睛呢还是想一刀结果长乐的小命?”
苏木瞪视着魏蘼:“我未杀你,悔矣。不过是想着王爷尚能留下一个贴心说话的人罢了。”
“那倒也是。”魏蘼点了点头,“总之长乐还是多谢你了。不过你这样待十亩公公,他可不一定高兴,王爷更不高兴。”
苏木恨然道:“我明知鬼瞳不可信,却仍着了你的道,实乃天意毁我。既是你与王爷设计诓我,而今落在了你的手里,苏木唯求一死而已。”
“只是略施小计而已。长乐劝说王爷同意此计颇费功夫,所剩时辰已不多,也谈不上这计谋有多么严谨,只是苏木姐姐心存侥幸容易入套而已。我赌的是你的做贼心虚,而你赌的是王爷对你深信不疑。看来,这一局还是小长乐稍稍赢过了那么一点点。”
魏蘼假意称自己有所谓的“鬼瞳”,能够看清十亩公公眼睛里最后的映像,只是引君入瓮的引子罢了。
她赌的是,凶手既然是楔子,就还想继续在王府潜藏下去,必定要设法除去鬼瞳或是直接将十亩公公的眼睛毁坏。
只是魏蘼并不十分确信,如果那一刻苏木真的朝她动手的话,隐于帐幔后的梁王是否也会这般怜香惜玉不忍对苏木动杀念?那岂不是将自己的一条小命白白地赔进去?
她实是在拿自己的性命赌王爷的决心与对她的信任罢了。
“苏木,你可知本王之愧,在于何处?”
魏蘼站在梁王身旁,感觉到那一身白裳之下的身体有丝丝颤抖,而那声音却是明显的有些嘶哑。
苏木泪流满面。
“王爷从不疑苏木,而苏木却从来存着二心,是苏木有愧于王爷。”
梁王摇着头:“苏木,你自幼入宫,又跟随本王立府,你与十亩公公、米嬷嬷一样都是本王的亲人,本王更是视你为亲姊姊一般,从不曾薄待于你。你、你如何能对本王起杀心?十亩公公待你如父如兄,你又如何下得了手取他性命?”
“苏木自知愧对于王爷厚待,然苏木身不由己……”
“一句身不由己,便将这多年的情分都抹去了么?”声冷而愈加嘶哑。
苏木泣不成声,朝着十亩公公叩首再叩首,又转向梁王叩首。
“不是一时起杀心,而是苏木原本就是存着杀心来梁王府的啊。”
苏木颤抖的话语令魏蘼亦不寒而栗。
“王爷立府之时苏木就随侍左右,王爷却不知那时的苏木就已不是王爷的人了,而是一枚楔进梁王府的钉子。这么多年来,主人未曾召唤,苏木几乎忘记了自己白丑的身份,以为此生守着这个秘密留在王爷身边就好,即便一生一世只做个随侍的下人,苏木亦无怨无悔。可是,可是主人并未曾将白丑遗忘,是楔子,就总有起钉的那一天。”
“你既要杀本王,本王认了,可你为何要杀十亩公公?”
“是,十亩公公是我杀的。主人之所以接二连三的派人潜进王府来唤醒我,就是要我杀了王爷。这么多年来,我有无数的机会可以杀王爷,可是,我自欺欺人地对自己说,主人尚未下令……这一回,我真的再逃不过去了。”
“我亦想过死,给自己来个一了百了。可是,每每见着王爷,便是万般的不舍,好赖活着还能够朝夕见王爷一面,说上一两句温言软语。这般好似戴着千万斤枷索,每日里都活在炼狱一般,可是苏木心甘情愿受此活罪。”
“我杀了潜进王府的刺客,可是我知道,只要我不杀王爷,就还会有人源源不断地被派潜进王府来,我将永无宁日。苏木父兄皆为主人之奴,不杀王爷绝难保父兄性命。因而我想,杀掉十亩公公,为后来之人铺平道路,主人就不会怪罪于我,还可保父兄平安,恰好有这个机会……”
梁王闭了闭眼,悲伤与悔恨交织着,不忍卒听。
苏木无比心疼地望着梁王的脸,亦无法再说下去。
机会,确确实实是王爷留给她的。
王爷的计策由一开始就存在着一个很大的漏洞,那就是让十亩公公一个人去面对未知的刺客与楔子。
每个人都坚信十亩公公高深的功力可以应对任何危险的敌人,却不知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任何变数都有可能发生。
最重要的是,王爷的计策虽然瞒住了苌楚等一众府卫,却并未将苏木排除在外,十亩公公也自然而然未对她设防,百密而一疏,枉送了性命。
王爷的悔恨在于,同样是自己最亲近最依赖的人,成就了这一桩无法逆转的凶案。
他张了张嘴,却无声,所有的言语都是苍白。
“苏木,可还有所谓黑丑灰丑或是其他什么?”魏蘼极力打破沉沦的气息,将王爷的心思从悔恨转移到最重要的正事上来。
至少,现在还不是悔恨的时候。
她还是有些担忧地望了一眼梁王,恐怕锥心蚀骨的,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