蘼心记:问王何所思第四十六章 王府暗影 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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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樛木的寂夜里,白衣飘飘孑然而立,一只洞箫吹破长天。
  “王爷……”苏木远远地唤了一声,泪落沾裳,“王爷您累了,歇一歇好不好?”
  梁王充耳未闻,依旧一曲又一曲,伴着鸣虫的孤啾,如泣如诉,又似在为十亩公公招魂。
  他不让人将十亩公公移走,也不许任何人靠近。
  冷幽幽的月光透过密密的乌木枝叶,映照着那青布衫与青布鞋,还有胸膛那一柄带血的短刃。
  “这可怎么是好?王爷不吃不喝也不肯歇着,这样下去身子骨会受不了的。米嬷嬷,你劝劝王爷啊。”
  米嬷嬷哭得更是哀伤:“王爷就十亩公公这一个‘大伴’,好端端地就没了,他哭不出来就吹吹箫,就让他吹吧。”
  “可、可是……”
  苏木望着乌木树下的王爷,既不敢过去扰他,又放心不下,正凄凄惶惶,只见魏蘼捧着一盏清茶缓缓而来。
  “长乐公公,王爷不喜人靠他太近。”
  魏蘼轻轻点了点头:“长乐一切按照苏木姐姐吩咐过的,茶在九分热的时候端出来,保证王爷饮茶的时候是八分热,不会烫着他。苏木姐姐,你要再拦着我,这端过去可就凉了,王爷不喝凉茶的对吧?”
  避开了苏木的阻止,径直向梁王走去。
  “王爷,小长乐给王爷奉茶。”
  箫声未歇。
  “小长乐给王爷奉茶。”魏蘼又禀报了一声。
  箫声依旧未歇。
  魏蘼抬高了声调:“十亩公公死得蹊跷,小长乐斗胆问王爷,一曲洞箫能安魂否?王爷如此自责于心,又岂能让十亩公公魂安九泉?”
  箫声顿歇。
  “除奸惩恶远比一曲洞箫更可慰死者魂灵,如此浅而易见的道理,王爷冰雪聪慧又岂能不知?”
  “勇士轻难,不可惧以患,可使据危。想来十亩公公就是这样一位令人可敬的勇士,为解王爷之困,甘愿赴汤蹈险、死而后已。王爷有如此忠勇之士,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梁王终于缓缓地转身。
  “小长乐,你有何线索?”声音嘶哑令人心中隐隐生疼。
  “饮茶。”魏蘼不说别的,只将清茶一盏捧至王爷唇边,王爷就着茶盏一饮而尽。
  魏蘼心中窃喜。
  她想起在滕王府,柳芽儿就是这样逼着滕王喝药的,也记得滕王说过,只有小长乐能治得了梁王。
  至少,王爷已将她视为可以信赖之人。
  “好了,茶,本王饮了。小长乐,你究竟有何头绪?”
  魏蘼不紧不慢放下了茶盘,压低了声,说道:“是,小长乐要与王爷说的,正是有关十亩公公之死的线索,同时也是王府内奸的线索。小长乐认为,这是同一件事。”
  洞箫在魏蘼的头上轻轻敲了两下。
  “好,小长乐,你且说来本王听听。”
  魏蘼依旧不紧不慢,先收了王爷的洞箫再说。
  这边厢米嬷嬷见着王爷停止吹箫并且饮了长乐捧去的清茶,终于放下了心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斜眼瞧着苏木:“亏你侍候王爷这么多年,却不及一个刚来的小长随,看来老身还真是误会你与王爷了,呵呵呵。”
  苏木的表情怪怪的,极力吞了一口唾沫,说道:“能劝王爷歇下就好。”仍是伸长了脖子,焦急难耐,远远地只听到小长乐与王爷说起十亩公公的什么线索,之后却压低了嗓音,只能见着他又是指手又是划脚,却是一句也听不清。
  偏偏米嬷嬷还要埋汰:“王爷不许旁人近身,小小的长乐公公却能大着胆子走近,王爷也没有责他,显然你还不算王爷的心腹之人。”
  苏木终于按捺不住,白了米嬷嬷一眼:“嬷嬷还是王爷的奶娘呢,不也一样站在此地干着急?”
  气得米嬷嬷跺跺脚,“哼”了一声:“王爷好歹也是吃老身的奶长大,再怎么不喜最多也就皱个眉头罢了,然而老身明知王爷脾性又怎么忍心去拂了他意?倒是你,呵呵,想上前去又踌躇不定,是怕当着小长乐的面下不来台吧?”
  话未落音苏木已被气哭。
  这二人相处了十多年也斗了十多年,恁是谁也看不上谁,但是苏木身份比之米嬷嬷低微了许多,难免吃了许多亏受了许多气。
  米嬷嬷也确实说到了苏木的痛处,有心想到王爷跟前去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又因王爷未允许而左右为难,更怕在长乐公公的面前丢了份儿,倒不如还是远观为好。
  “别以为没了十亩公公就轮到你在王爷跟前侍候了,今日再剪不出一张象样的大红双喜,老身就赶你出府,这是王爷给老身的权力,老身多年没有用过了。”米嬷嬷说罢又斜斜地乜了一眼苏木,扭头就走。
  苏木来不及再与米嬷嬷斗嘴计较,因为此时她看到奇怪的一幕。
  只见长乐小公公双手紧握着十亩公公胸膛的短刃,双脚抵着他的胳膊肘子,狠命地来了个旱地拔葱之势,“噗”地一声,匕首连带着他自己摔了个四脚朝天。
  王爷急切察看十亩公公的伤口,原来那匕首堪堪插在十亩公公胸前的肋骨中间,被卡住了,因而刀刃亦钝了两个缺口。
  “原来如此……这并非一个老练的刺客手法。”
  魏蘼跌坐在地,眼见着王爷只顾察看十亩公公的尸身,未曾想过要去将她扶起,心中万般的不平。
  哎,这叫虎落平阳那什么?不对不对,这可是堂堂的梁王,而她在他的面前,只是一个随侍的小厮而已,谁让自己现在是长乐小公公来着?
  自己费心费力地帮他查凶,他却连手都不来搭一把。
  魏家大小姐自从遇见这位谪仙般的王爷,就没个好过。
  自怨自艾完了,还是得自己站起身来,拍拍尘土,说道:“不然。王爷,小长乐认为是由于凶手太过于慌张,而导致未能够一刀致命,这也就是为什么凶手要在之后补上一手改用绳索吊颈。既心狠、手辣,却又有那么一点点犹豫不决……”
  梁王等了半晌而未听到魏蘼的下文。
  她闭了口,握着血迹斑斑的匕首愣神。
  她终于想起,自己究竟是在何时何地将这把护身的匕首遗落的。
  “小长乐?”
  魏蘼回过神来,抬眼望向十亩公公曾吊挂的枝木,迟疑着:““王爷,可不可以……”
  “有什么话快说,吞吞吐吐的,本王很烦。”
  魏蘼一咬牙,指了指参天乌木,说道:“可否请王爷驮小长乐上去?”
  梁王瞪大了那双乌溜溜的眸子,魏蘼亦直愣愣地回望着他,两下里对视了片刻,而魏蘼终究没有等来王爷的首肯。
  “苌楚。”
  苌楚随时应声而至。
  “把这小奴才弄到树上去。”
  苌楚呆呆站着半晌也没有回过神来,摸着后脑:“这……”
  是把他吊上去还是驮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