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水第28章:中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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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江港上市未能过会,最高兴的自然是秦池。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秦池此时的心境,正如这垂柳枝头绽出的新绿一样,洋溢着早春蓬勃的欢欣。他也暗自佩服侄子秦海涛,想当初一听到江河运作上市,自己是何等沉不住气,海涛却不急不躁,而且事态的发展完全被他言中,江河不但自己铩羽而归,还搭上了一个廖汉中。看来,生姜也不一定就是老的辣,以后遇事还真要多听听他的意见。
 
  琊山煤矿的日常工作已由赵达夫主持,秦池与赵达夫合演了一出双簧。双簧的上半场是:赵达夫以江河伙同廖汉中试图编造虚假文件,骗取上市资格为由,指责东江港缺乏诚信,提出中止与东江港签订的中转运煤合同,这在东江港掀起轩然大波,东江港内部反对上市的呼声也骤然强烈起来。
 
  对于江河而言,上市受挫,给东江港带来经济上和声誉上的损失不言而喻,他心存愧疚,秦池借机上位,他也只能退避三舍。令他不能接受的是廖汉中受到牵连,他想去省里说明情况,为廖汉中申诉,可思来想去,竟又找不出足够的理由。
 
  江河不能不承认,这一次自己疏忽了,郑大成律师提出的那个二百万吨中转留存,江河当时是认真考虑过的,以东江港目前的经济实力,若要取得上市资质,这的确是上佳选择。况且两家签订的六百万吨煤炭中转合同是实打实的,二百万吨中转留存虽然不具操作性,但理论上可以理解为涵括在六百万吨之内,写上一纸备忘录,在法律上也不是完全说不过去。江河没想到赵达夫会拿此事做文章,给廖汉中罗织了一个编造虚假文件帮东江港骗取上市资质的罪名,加上方秋萍还活着这颗重磅炸弹一同上报省纪委,导致廖汉中被立案调查。当然,六百万吨中转合同肯定是要执行的。双簧的后半场是,经秦池多方努力,琊山煤矿同意继续执行,这让秦池理所当然地成为东江港挽狂澜于既倒的英雄,自沉船事故以来,秦池一直处于守势,这些天才又重新找回了当年指点江山的感觉。
 
  上午,秦池正在办公室里喝茶自乐,门一推,孟建荣进来了。
 
  孟建荣来向秦池辞行,对秦池而言,孟建荣可谓一把双刃剑,他既是秦池的提款机,又是一颗随时能够引爆的定时炸弹,孟建荣离开东江,他心里很纠结,在舍得与舍不得之间。
 
  孟建荣心中也是百味杂陈,但更多的还是伤感。东江港是他掘到第一桶金的地方,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会以这种方式离别,更没有想到过他会南下广州去做一个茶叶商。
 
  秦池亲自给孟建荣斟了一杯茶,孟建荣如此离去,他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怆然和失落,可两人又都明白,此时的离去要远远好于坚守。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心魔:海岩。
 
  秦池给孟建荣斟好茶,直言不讳说:“建荣,你这一走,东江港若不彻底洗牌,你就别回来了。你这次栽就栽在海岩身上了,这个蠢货简直是狗胆包天,你说他是怎么想的,竟敢在抗洪的节骨眼上弄虚作假,他这不是找着挨枪子吗?”
 
  孟建荣也是一脸愤懑:“海岩太贪,给了他二百万,叫他远走高飞,他不肯,又让我追加了二百万才肯走。”
 
  秦池愕然:“真是岂有此理!”
 
  孟建荣痛心疾首地说:“秦局长,要说起来还是你用人失误,海岩这样的巨贪怎么能当商务处副处长呢?修煤码头防洪堤时,他给我提供的螺纹钢,全是乡镇企业小高炉里出来的劣质高碳钢,价格不到市场价的五分之一,我怎么敢把这样的劣质钢筋用到防洪堤上去?可当时我也不敢得罪他,把事情直接捅到你那里去。后来我听说,海岩也怕劣质钢筋用到防洪堤上出事,私下里又做了一个退货处理,和生产厂家弄了一个假退货凭证,这不是把我玩进去了嘛,防洪堤一旦出了事,责任全是我的!我没办法,只好从其他工地上调了一批合格钢筋,把那批劣质钢筋替换下来。要不然,这回洪水来了,防洪堤非溃堤不可。”
 
  秦池脸上露出愠色:“建荣,你既然替换,就替换干净嘛,你留个尾巴干什么?防洪堤上出现了两处坍塌,坍塌处用的全是劣质钢筋。”
 
  孟建荣悔恨交加道:“当时我那批好钢筋调过来,还差两三吨的缺口,我就没太在意,在几处不那么紧要的堤段用了几吨海岩的钢筋,唉,就那么几粒耗子屎,把整锅汤都坏了。”
 
  秦池亦无语,孟建荣把替换下来的那批劣质钢筋用到哪里去了他心知肚明,只是从来没有点破过,只要防洪堤不出事,问题就不大。这次一棒子若打不死江河,日后是鱼死还是网破还真难下定论。
 
  孟建荣喝一口茶,直言道:“秦局长,我把话说白了吧,你用不着担心海岩,海岩那边有我扛着,只要我不出事,你就无忧,我离开东江,想必也正合你意吧?”
 
  秦池皱起眉头:“建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孟建荣苦笑了一声:“秦局长,你说我还能有什么意思?我孟建荣在东江大大小小也算个人物,你说我现在混得还不够惨吗?刘希娅说走就走了,公司说卖就卖了,偌大一个东江城无我立锥之地,逼得我只身南下去卖茶叶。就这样,我怨过你秦局长半句吗?明天我就要离开东江了,别的要求我没有,你总得让我明明白白地离开吧?”
 
  秦池这次真的弄不明白孟建荣是什么意思了,疑惑地说:“建荣,你有什么话直说,别跟我打哑谜。”
 
  孟建荣道:“好。秦局长,现在对你威胁最大的不是江河,而是我孟建荣,你最担心的就是我这里出事,所以你让海涛收购我的建筑公司,逼我远离东江,是不是这样?”
 
  秦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建荣,我什么时候让海涛收购过你的建筑公司?海涛收购你公司的事,他一个字都没对我提过,至于他是怎么运作的,我更是一无所知。”
 
  孟建荣极为不满地说:“秦局长,你现在还不肯对我说真话吗?你们整整瞒了我一年,我前些日子才弄清楚,那个丁薇薇根本不是卢茜的表姐,她是江河的战友,她和海涛联手对付我,我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这里面的原因。秦局长,我就问你一句话,在这件事上,你是不是和江河达成了什么默契?”
 
  秦池长叹了一口气,连发三问:“建荣啊,我要是和江河达成了默契,前些天查你的时候,我还会百般为你开脱吗?有章江在一旁监督,我顶了多大压力你心里没数吗?如果我实打实查,你能全身而退吗?真是!”
 
  孟建荣听了,觉得秦池说的确是事实,脸色缓和了许多。
 
  秦池继续说:“至于没告诉你丁薇薇的真正身份,我也是有苦衷的,海涛是我亲侄子,他再三要求我不能暴露丁薇薇的身份,我只好答应下来。他配合丁薇薇收购你的公司,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直到他们拿下琊山煤矿煤化工基建工程,我才知道他们的真正目的,说句实话,我也是一直被蒙在鼓里,海涛这小子办事,越来越诡异了。”
 
  孟建荣疑惑道:“收购我的公司,是丁薇薇出的钱,现在这个公司已属于丁氏集团旗下的子公司,她给了海涛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公司的具体事务也交给海涛打理。这个女人心思缜密,我斗不过她,甘拜下风,可我就是不理解,丁薇薇是做珠宝的,她掺和琊山煤矿的事干吗,我总觉得这里头有名堂,不是这个女人要利用海涛做点什么事,就是海涛要利用这个女人做点什么事,你说是不是?”
 
  秦池道:“这事还真是费揣摩,海涛和我说,丁氏集团和省工业厅就煤化工设备引进已进行了好几轮谈判,丁氏集团旗下的建筑公司若能拿下煤化工基建工程,有利于设备引进方面的谈判。可拿下煤化工基建工程,丁薇薇让江河给廖汉中打个招呼,不就一句话的事吗,她为什么要舍近求远让海涛去走赵达夫这条路,我始终没想明白。”
 
  孟建荣点头:“是让人费解。”
 
  秦池又道:“海涛告诉我,赵达夫把廖汉中打下去的炮弹,也是丁薇薇提供的,这更出人意料吧?谁不知道,江河和廖汉中现在穿一条裤子都嫌肥。”
 
  孟建荣大吃一惊:“想不到,这可太出人意料了!”
 
  秦池冷笑了一声:“建荣,你现在还怀疑我和江河有什么默契吗,我和江河就是再有默契,也默契不到联手把廖汉中拿下来吧?”
 
  孟建荣摇摇头:“我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海涛得小心了,他和这个女人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与狼共舞。”
 
  秦池无奈地苦笑了一声:“他们两个谁是狼还真不好说,海涛这小子也是一肚子鬼心眼,他现在采取的策略是示敌以弱,他们两个人的目标都不在东江,让他们去斗吧,谁输谁赢和我们都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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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河怏怏而归,却未伤筯动骨,他依然行使局长职权,对东江港的各项工作有条不紊地正常推进。
 
  这让秦池懊恼不已。赵达夫当时若不急于发难,不愠不火地说几句反对意见,再给廖汉中个顺水人情,廖汉中作为回报,同样不会在煤化工基建工程上为赵达夫设卡。一旦东江港过会,再由两家联合向证监会举报,江河和廖汉中弄虚作假骗取上市资质的罪名就坐实了,不像现在,难以从根本上置江河于死地。
 
  没想到,天遂人愿,又有机会不期而至。
 
  几天后,财务拿来沈奕巍请郑大成律师在北京饭店吃饭的那张十二万元的发票,让秦池签字,一顿饭吃去十二万,财务吃惊得几乎将眼珠子掉在桌面上,加上这次在北京的一些其他开支,光招待费就花去了三十万!东江港在江河上任前,大吃大喝之风日盛,充其量不过万把元,还惹得江河掀了桌子。一顿饭吃掉十二万元,真是无人敢想无人敢做!秦池看到后也是极为吃惊,他
 
  想不到江河也能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从来都说桶掉在井里,没想到井也有掉在桶里的时候!秦池签字让财务报了,先把事情坐实,再做文章。
 
  有了赵达夫的前车之鉴,如何让这支射向的江河的利箭发挥出最大威力,秦池琢磨了半天,秦池所忧并非箭不够锐,而是弓不够良,他心目中的最佳弓箭手是卢茜,只有用卢茜这张弓射出这支利箭,才能一击必杀。怎样才能让卢茜出头呢?秦池决定直言以对。卢茜单纯、富有正义感,只有以光明正大动其情,不可以旁敲侧击乱其心。
 
  卢茜这些天一直心情不好,进了秦池办公室也显得神情忧郁:“秦叔,您找我有什么事?”没人的时候,卢茜愿意使用这个称呼。父亲去世,与江河、沈奕巍的情感又日渐疏远,她需要一份情感上的依赖。
 
  秦池也不说话,只是从抽屉里拿出几张发票的复印件摔在桌面上。卢茜不解地望了一下秦池,拿起发票一看,乖乖,吃金子呐!即便丁薇薇、秦海涛也没有如此奢侈过。
 
  “这是谁消费的?”
 
  “江河和沈奕巍,一趟北京,就干掉了这么多!”
 
  卢茜听了心里翻江倒海般翻腾,秦池把这些发票复印件拿给她看,难道是要她在港口报上曝光吗?
 
  “丫头,看见没有,可耻啊!”秦池义愤填膺地说,“这些发票都是江河带队去北京,运作东江港上市时发生的费用,一顿饭就吃掉十二万元,我们这些东江港的老人,心疼得肉都哆嗦!还有这十几万,都是钱色交易,在‘天上人间’,给小姐送一束花,就七八千啊!都是以礼品费入的账,这还了得吗?”
 
  卢茜瞠目结舌,她与江河的关系虽已冷淡,但她仍不能相信,江河带队去北京会如此挥霍,但发票就在眼前摆着,又如何解释?
 
  “丫头,不敢相信是不是?”秦池做出痛心疾首状,“说实话,一开始我也不敢相信。不错,这一年多东江港发展很快,也有了些积累,但如此挥霍下去,就是手里有座金山银山也糟蹋光了,况且东江港手里也没有金山银山,他们挥霍的还不是东江港几千职工的血汗!”
 
  卢茜紧蹙双眉:“为了上市,什么底线都不要了吗?”
 
  秦池冷笑道:“丫头呀,上次党委会上我就说了,东江港长年亏损,按国家政策五年内可以不交所得税,每年这就是几千万呀,他一局之长还算不清楚这笔账吗?他为什么还要执意组建股份制公司,我给你挑明了吧,他的目的是要占有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一夜之间成为亿万富翁。”
 
  卢茜吃惊道:“江局长要占有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
 
  秦池站起身,在卢茜肩膀上拍了拍:“丫头,如果不是为了占有这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江河又何必如此不择手段谋取上市?其实
 
  ,之前他的所作所为,全都是欺骗东江港职工。”说到这,秦池脸上露出沉痛的表情,“老卢头是你父亲,这是你的伤口,我本不愿提;但你父亲也是我的老哥哥。溪口抗洪,把闸口封上,影响的只是江河的政绩,可是不封闸口,夺去的却是我老哥哥的命呀!他表面上是为了什么东江港,骨子里为的都是一己之私利!这一点,你现在还看不明白吗?”
 
  秦池的话令卢茜心有所动,觉得他的话并非全无道理,又有些疑惑:“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要多少钱?江河哪里掏得出?”
 
  秦池叹一口气,恨恨地说:“丫头啊,你不知道吗,江河那个所谓的老战友身家上百亿,她资助江河占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不过是九牛之一毛。东江港一旦上市,她又可以购买大量东江港股票,两人联手,轻而易举就能占有东江港百分之五十以上的股份。沈奕巍这些人,江河会承诺配发高期权,我们东江港这个老国企,一上市可就成了江河的私人企业了。丫头,你愿意看到国有资产就这样流失吗?”
 
  卢茜目光茫然,茫然中透着焦灼与愤怒。
 
  秦池又问:“收购贮木场这事,你知道吧?”
 
  卢茜点头说知道。江北煤码头要建国家级战略储煤基地和配煤中心,东江港领导班子开了几次会,最终江河拍板决定收购与煤码头毗邻的贮木场,解决扩建用地。卢茜作为党
 
  委秘书当然知道,秦池开会时是坚决反对收购贮木场的,贮木场连年亏损、濒临倒闭,收购这样一个企业,虽然能解决煤码头扩建用地问题,但贮木场的四百名员工如何安置?安置后会给港口经济发展带来多大的拖累,这些江河认真论证过吗?
 
  这是秦池表面的理由,内心深处他是不想看着江河做大。一旦江河的设想实现,他知道对东江港意味着什么。最终党委会举手表决,通过了收购贮木场的决议,秦池一直积怨在心,此时在卢茜面前重提此事,表现得十分激愤:“江河为什么一定要收购贮木场?原因是沈奕巍的父母是贮木场职工,江河豢养的打手刘黑子家也住在贮木场,收购贮木场完全是江河与沈奕巍暗箱操作的结果,这就是个‘无底洞’!”
 
  卢茜不赞同秦池的说法:“秦叔,他们大吃大喝搞腐败,我为他们感到可耻!可党委会做出的决议,谈不上暗箱操作,你说黑子是江局长豢养的打手,我也不认同……”
 
  秦池打断她:“会上通过的东西,是会下暗箱操作的结果。好了,丫头,现在讨论是不是暗箱操作没有多大意义,我们和贮木场签订了收购合同后,江河又自作主张拨款一千万,说是用来改善贮木场家属区的生活质量,收购合同上根本没有这项条款,你说他这是什么行为?”
 
  卢茜疑惑道:“煤码头赢利后,不是已经拨过一笔款改善贮木场的水塔了吗,怎么又拨款?”
 
  秦池哼了一声:“还不是拿着职工的血汗钱为他个人树碑立传。”
 
  卢茜吁了口气,问道:“秦局长,你把我叫来说这些,是要让我把这些东西在港口报上曝光吗?”
 
  秦池反问道:“丫头,我倒是想让这些东西在港口报上曝光,你能操作吗?”
 
  卢茜如实说:“不能,江局长每期都看大样,他怎么可能让这些东西公开见报?”
 
  秦池直奔主题:“丫头,我希望你依据这些材料,向省纪委实名举报江河!”
 
  卢茜神色骤然一变:“秦局长,你让我实名举报江局长?”
 
  秦池凝视着卢茜:“对,只有你去举报江河,才能充分引起上级的重视。我和江河的矛盾路人皆知,我去反映,人家会以为我挟私报复。而你不一样,谁都知道你是江河非常倚重的骨干。事情都摆在这了,我希望你为了东江港能站出来!当然,你也可以作壁上观,看着江河他们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把东江港毁了,我不强迫你,你自己去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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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茜彻夜未眠,秦池的话确实令她心灵得到极大震撼,但实名举报江河,仍旧击穿了她的心理底线。
 
  第二天早晨,卢茜拖着沉重的脚步,一脸憔悴地走进江河办公室。
 
  自抗洪以后,卢茜这是第一次主动走进江河办公室。上市失败后,流言蜚起,港口工作举步维艰,江河迫切需要卢茜的支持,见到她,江河感到非常欣慰。
 
  “卢茜,快坐下,找我有什么事吗?”江河起身从暖水壶里倒了一杯热水递给卢茜。
 
  卢茜双手接过水杯,目光直视江河:“江局长,港口现在有很多传言,说你运作上市,以优良资产组建股份制公司,是为了占有股份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这是真的吗?”
 
  江河听了哈哈一笑:“卢茜,这种谣言你也相信吗?东江港决定分拆上市时,我就一再声明放弃股权,并且写了报告送到市政府备案,这是有案可查的。再者说,百分之二十也太离谱了吧,就算我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财力嘛,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兜里比脸上都干净。”
 
  卢茜咬着下唇,紧追不舍:“你没这个财力,薇薇姐也没这个财力吗?东江港一旦上市,以薇薇姐的财力,成为东江港第一大股东困难吗,到时候东江港还不是由你控股?”
 
  江河神情凝重起来:“卢茜,你怎么会冒出这种想法?”
 
  卢茜并没有回避江河的目光,仍然睁大眼和江河对视,眼睛是心灵的窗子,内心的龌龊总会通过眼神传递出来:“江局长,我为什么不能有这种想法?有多少国企上市后通过股权转移,造成国有资产大量流失,最后演变为纯粹的私企,这样的案例还少吗?”
 
  江河没有想到卢茜竟然从这个视角提出问题,一时无言以对,沉默了一阵才用略带调侃的口吻说:“卢茜啊,这个问题我还真不好回答。这样吧,现在你薇薇姐对你的信任恐怕超过对我的信任,你直接给她打个电话,问问她将来有没有收购东江港股票的想法,好不好?”
 
  卢茜没有心思开玩笑:“我会给薇薇姐打电话的。我再问一个问题,你去北京为何大肆挥霍公款,腐化堕落,我希望你能做出解释。”
 
  江河又是一怔,他满心欢喜把卢茜盼来,没想到她竟是来兴师问罪的!他不假思索道:“卢茜,挥霍公款,腐化堕落从何谈起?此次北京之行,若说有不妥之处,给琊山煤矿廖矿长惹了麻烦我承认,但出门在外自责自律、两袖清风我自信还是能够做到的。”
 
  卢茜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如果江河坦然承认在北京饭店摆宴确有苦衷,她想她或许能够予以理解,可十二万元的发票就在那里摆着,他还标榜自己两袖清风,就让她实在无法容忍了,除了“虚伪”两个字,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话可以对他说。她不能不佩服江河,睁着眼说瞎话,可目光居然还如此坦荡,真是修炼的可以。
 
  卢茜腾一下站起身,一言不发往外走,走到门口又转过身,气愤地说:“江局长,我从来不会在背后整人,我来就是告诉你,你们在北京的行为已经超出我能够容忍的底线,我会实名向省纪委举报,你自己做好心理准备吧。”
 
  直到此时,江河还以为卢茜说的是他要廖汉中出具中转留存备忘录一事,忙站起身道:“卢茜,你听我解释。”
 
  卢茜冷冷地道:“不必了,你向省纪委去解释吧。”
 
  回到自己办公室,卢茜立刻翻出丁薇薇的名片,拨通了丁薇薇的手机,她不能给江河留出两个人沟通的时间。
 
  手机马上通了,传来丁薇薇朗朗的笑声:“卢茜啊,遇上什么难事了,一上班就给姐姐打电话?”
 
  卢茜压抑着气恼的情绪:“薇薇姐,没什么难事,我就是想问问你,如果东江港上市的话,你会买东江港的股票吗?”
 
  这个话题很敏感,停顿了一会儿,话筒里才传来丁薇薇的声音:“卢茜,是江河让你问的吗,他怎么不直接给我打电话?”
 
  卢茜解释道:“薇薇姐,是我自己想问问。”
 
  “哦,卢茜,我想听听你的意见。”丁薇薇在电话里问,“你是想让我买,还是想让我不买?”
 
  卢茜毫不犹豫地说:“薇薇姐,我当然不希望你买。”
 
  话筒里再次传来丁薇薇朗朗的笑声:“卢茜,你可真不愧是你们江局长的贴身小棉袄,你这样做是不是想让你们江局长免遭非议?”
 
  “是的。”卢茜在电话里承认,犹豫了一下又道,“可我还是要举报他。”
 
  丁薇薇显然有些吃惊:“你要举报他,他犯法了吗?”
 
  卢茜道:“他违纪了,为了上市他不择手段,在北京大吃大喝
 
  ,还搞钱色交易,到‘天上人间’去娱乐,给小姐送一束花就七八千,吃一顿饭花去十二万!我们东江港有些部门辛辛苦苦干一个月的利润,还不够他们买一次单的!”
 
  电话里传来丁薇薇疑惑的声音:“他什么时候也学会这一套了,举报他,姐姐支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