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水第21章:剑走偏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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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卢头冒雨过江时,孟建荣也脚跟脚过了江。是秦池打电话让他过的江,但是过江后他没有立马去见秦池,而是先去找了趟秦海涛。七千万真金白银,不是个小数,不能黑不提白不提就打了水漂。
秦海涛从北京回来后,一直回避与孟建荣见面,不是心里有愧,而是觉得时机不到,丁薇薇要拿下孟建荣公司,秦海涛要得到公司的股份。股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股份后面的东西。后面的东西是什么?秦海涛心中冷笑,你丁薇薇再机关算尽,这回恐怕也要为我做一回嫁衣了!
秦海涛泡了一壶易武山熟普,雨夜凄寒,熟普暖身,他递给孟建荣一杯,笑道:“一盏普洱,半炷沉香,建荣兄品品,这是哪座山上的茶?”
易武山的茶,入口柔软,醇厚飘逸,在普洱茶中有“皇后”之称。孟建荣瞟了一眼茶汤,象征性呷了一口,冷笑道:“上次喝了你一杯班章山老茶头,喝没了我七千万,你这杯易武山熟普,我看就算了吧,你给我拿罐啤酒来。”
秦海涛并不介意,从冰柜里拿了几罐啤酒放在茶几上,不无嘲讽说:“建荣兄越来越接地气啦,嘿嘿,今天是来找我讨说法吧?”
孟建荣直言不讳:“秦海涛,你我之间素无仇怨,又是一条战壕里的人,我想不明白,你和丁薇薇为什么要设局陷害我,你不给我个说法,恐怕说不过去吧?”
给孟建荣说法容易,秦海涛早有应对之策:“建荣,扪心自问,你去滨海参加拍卖会,我可说过一句赞成的话?你要不妄动贪念,七千万怎么能打水漂,这事你能怪别人吗?”
孟建荣听了顿时一脸愤懑道:“秦总,你拿我当傻子呐,你和丁薇薇一唱一和,分明就是给我设局……”
秦海涛打断孟建荣的话:“建荣,你这么说有意思吗?我和丁薇薇给你设局,然后让我小舅起底,有这么玩的吗,你当我是猪呀?我要真想整你,还用得着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我找我叔叔说说,给你设个局还不是轻而易举?”
秦海涛所言并非没有道理,孟建荣最初的愤懑过后,冷静下来细想也觉得此事疑点颇多,不似秦海涛有意给他设局,于是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海涛,咱们用事实说话,你说你没有和丁薇薇给我设局,我看过你小舅的文章,九眼天珠的秘密只有老黄家知道,你又怎么解释?”
孟建荣说出此话,秦海涛亦是有苦难言,枉为黄元昌外孙,竟然被丁薇薇提线木偶似的戏耍。他不由苦笑道:“建荣,你可以去问问我叔叔,我有多少年没有见过我这个小舅了。和他比起来,老黄家的秘密我知道的不过是九牛一毛,这次若不是我父亲病重住院,滨海我是必去的,那出糗的可就是我了。”
孟建荣早料到秦海涛会拿这话堵他,可又无话反驳。
秦海涛看着孟建荣沮丧的样子,又道:“玩古董的,有谁敢说没打过眼?就说那些港台明星吧,花几千万买一颗九眼天珠的不是也大有人在嘛。七千万没了就没了,建荣,我劝你还是早日振作,以图东山再起。”
孟建荣拿起一罐啤酒,拉开拉环,直接对嘴灌了几口,激愤地说:“秦总,你说得可真轻巧,七千万没了,我拿什么东山再起,你借钱给我吗?”
两人间的谈话纳入秦海涛的轨道,秦海涛顺手拿起一把银制普洱刀,在他那块易武山熟饼子上敲了几下,笑笑说:“建荣,你喝的这罐啤酒八块钱一罐,我这块熟饼子八千元一饼,价钱相差一千倍,你就是七千万没了,也用不着如此接地气吧?千金失尽还复来,我给你指一条路如何?”
“哦,你指一条什么路给我?”孟建荣放下手里的啤酒,盯着秦海涛,似信非信。
秦海涛把那杯孟建荣象征性呷了一口的茶又推到他面前:“建荣兄是品茶奇才,哪座山上的茶舌尖沾沾就知道,我劝你囤一千万的普洱,少则三年,多则五年,我保你最低一个亿出手。”
孟建荣闻言,脸色极为难看:“呵呵,人生似茶,炎凉如品。秦海涛,你耍我呐,我现在连一百万也没有,你让我上哪去拿一千万?”
秦海涛冷冷道:“建荣,我也送你两句话,人生似茶,静心以对。你要没兴趣做就算了,你要有兴趣做,我可以出一千万。”
“你出一千万?”孟建荣大为惊愕,秦海涛这是又耍什么把戏,世上有免费的午餐吗?“说说你的条件,你不会白出一千万吧?”
“我要你的公司。”秦海涛拿起茶杯,语气平静地说,好像他要的不过是一杯茶水。
“我的公司只值一千万吗?”孟建荣更为愕然,秦海涛已经不是戏耍他了,简直就是赤裸裸地侮辱他。
“我可以再出一千万,不过不是让你买茶叶,我在广州给你买一座茶楼,那里的气候更适合生普陈化。”秦海涛无视孟建荣的感受,好像孟建荣原本就是某座茶楼的小老板。
“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秦海涛,你够狠,直接把我发广州去了,还嫌浮梁离东江近是不是?”孟建荣气得声音都颤抖了,恨不得拿起茶杯直接砸秦海涛脸上。
“建荣,东江还有你的发展空间吗?”秦海涛直捣孟建荣的软肋,“你动脑子想想,你抛石护堤才完工,这才多大工夫,我叔叔又把你从江东叫回来,这里面有什么事情,你比我清楚吧?”
孟建荣闻听此言,不由打了个寒颤,秦池电话里只是让他立刻过江,至于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字未提,过江后又未能第一时间见到秦池,他心里一直忐忑,此时秦海涛猛然提及,让他顿时就有一种不祥之感。
秦海涛又道:“你公司现在是什么财务状况,资金链断裂、资不抵债,这些咱们就不说了。建荣,你跟我叔叔那么多年,我视你为兄弟,有心拉你一把,你照我说的做,三至五年仍旧是个亿万富翁。你执意坚持,我也不强迫你,中国有句老话,大浪淘沙,再过几十个小时,长江史上罕见的特大洪峰就到东江了,洪峰过去之后,东江港能不能自保,谁也不敢下定论,至于建荣兄你能不能自保,还要看你建的那道防洪堤给不给力?这一点你心里自然有一本账。胜负难料,不如先谋退路,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孟建荣沉默不语,五年前承建的煤码头工程有隐患,他心知肚明,但最要命的隐患不在防洪堤上,是建在斜坡上的那座变电站,这个不要说秦海涛,连秦池也未必清楚。若不是有这个隐患,他焉能生生从肋叉子上拿出两百万交了石料款,又把欠下的两百多万工程费用挂在公司账上。
秦海涛手里摆弄着精致的银制普洱刀,等待孟建荣的答复。
孟建荣痛苦地权衡着,秦海涛说的没错,再过几十个小时,长江第一次特大洪峰就到达东江水域了,这是一次尚无历史记录的特大洪峰,万一洪水冲毁防洪堤,五年前留下的工程隐患必定暴露,到那时候,在东江不要说发展空间,恐怕连生存空间也失去了。但秦海涛乘人之危,给出的价钱是他绝对不能
接受的,区区两千万拿走他的公司,简直就是明火执仗掠夺!
“建荣,这个决心不好下吗?”秦海涛继续向他施压。
“有什么不好下?”孟建荣铁青着脸道,“海涛,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我的公司也不是不能转手,你要接盘的话,我的底线是七千万,少了这个数就别谈了。”
孟建荣刚说完,手机就响了,他看了看来电显示,站起身道:“你叔叔的电话,准是催我过去,改天再谈,告辞了。”
秦海涛摇了摇头,孟建荣态度如此强硬,出乎他意料,看来丁薇薇那一刀,还是没把他彻底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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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雨如泻,天像是倒扣的一个大锅盖,太阳被浓密的阴云遮掩着,透不出一丝光亮,只有豆大的雨点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密密匝匝地从天上倾泻下来,被风一刮,如一道摇摆不定的雨帘,拍打在人们身上。
王石山工程师好不容易来到溪口,下了车他顾不上休息,直接上了大堤。
大堤上下一派忙碌,溪口地区各个不同单位组建的多支抗洪抢险突击队,在江河统一指挥下各司其职,井然有序,抗洪设备、物资均安排到位,这让他十分满意。看到接连运煤通道的那面斜坡上防洪桩林立,一条三公里长的子堤已初具规模,他甚至感到震惊。作为省水利厅的总工程师,他当然清楚这面斜坡上地质构造复杂,敢在这上面打子堤有头脑、
有胆量、不简单!可是,当他走下溪口大堤,看到滔滔洪水已接近煤码头防洪堤的警戒线,而大堤上的运煤通道还没有封堵的迹象时,神色立刻严峻起来,向一个扛着沙包在雨中奔跑的工人招了一下手,喊道:“你,去叫你们的最高负责人来!我是省防总副总指挥王石山。”
刘黑子停下脚步。老卢头死在了他的怀里,沈奕巍下了封口令,不准每一个知情人向外透露半点信息,特别是对卢茜和江河。昨夜,他们把老卢头和江河分头送到了医院,老卢头在确认死亡后送进了太平间,江河则被拉到急诊室,医生诊断是劳累过度导致的昏迷,挂了两瓶水要留院观察,苏醒过来的江河不干,非要回大堤,沈奕巍拗不过,只好答应了。上车时江河问,老卢怎么样?沈奕巍骗他说,情况已经平稳,让他在医院观察几天吧!江河要去看老卢头,沈奕巍说刚从病房出来,老卢叔已经睡了。江河这才作罢。
刘黑子目睹了这一切,有泪却不敢往外流,一回到大堤,就带着突击队员在大雨中扛沙袋构筑子堤,雨水混杂着他的泪水,雷声掩盖了他的哭声。他扛着沉重的沙袋拼命奔跑,让雨水和汗水冲刷着心中无尽的哀痛。忽然见一个学者模样的老人要见最高负责人,他不敢怠慢,放下沙袋,一路小跑推开了指挥部的房门。
房间里,沈奕巍正在用冷毛巾敷在江河额头为他退烧,听刘黑子说明了情况,站起身说我去。斜靠在床头的江河一伸手拉住沈奕巍,晃晃手中的一叠材料,说还是我去吧,你们煤码头的这个防汛预案很好,它根据汛情变化增加的那两项内容,构筑子堤和下放封堵权很重要,还是我直接向王总汇报!
沈奕巍有些不放心,你还在发烧啊!
江河笑一笑说,你这物理退烧的办法不错,感觉好多了。
十分钟后,江河在大堤上的一个窝棚里见到了戴着一副白边眼镜、慈眉慈目、一派学者风度的王总。省防汛开会时,他见过王总,只不过那时距离远,人又多,看得并不真切。这次近距离接触,他觉得年逾六旬,头发花白的王总眉宇神态间也有一股霸气飞扬。果然,见到江河,王总话语里不无嘲讽:“你就是传说中威镇八百里皖江的江河?”
“哪里,不过是以讹传讹。”江河听出话碴儿不对。
王总脸上的表情越发严厉:“我看不是以讹传讹吧,省防总三令五申,溪口水位达到警戒线时,必须封堵运煤通道,你们却置若罔闻,公然抗命,试问八百里皖江哪个单位敢像你们这样胆大妄为?”
江河急忙分辩:“王总,你误会了,来你这里之前我刚刚检查过,水位还没有达到标高。”
外面下大雨,窝棚里下小雨,一个工人在老人头上支了一把伞。王总接过伞合上,随手扔在地上:“哦,难道是我看错了?我一个省水利厅的总工程师,居然还看不清楚水位标高吗?”
江河道:“王总,确实离标高还有十几厘米。”
王总笑了,不过这一次笑声中并无讥讽:“江河啊江河,难怪程省长说你善于狡辩,好,你说差几厘米就几厘米,我不和你计较,公然抗命这句话我收回。不过我告诉你,省防总巡视车十点钟准时到达溪口大堤,照这势头,江水到达警戒线也就是个把小时的事,你还有不到三小时的时间,赶快去把闸口堵上。”
“王总,我是来向您汇报我们煤码头防汛预案的,您是否可以先看完预案,再决定何时封堵闸口?”
王总扫了一眼江河手中的预案,口气又严厉起来:“预案我会看的,你先去封堵闸口。”
江河迟疑了一下:“王总,有几句话我必须要说一下,想必您已经看到了,昨天夜里我们在北岸打了一道三公里长的子堤,如果洪峰迎面冲来,这道子堤起不了什么作用,但我们溪口地理位置有优势,洪水是向东去的,北岸又有一个很大的斜坡,水势再猛,它也只能往上漫,不会出现溃堤决口时那种一泻千里不可阻挡的水势。我们把子堤打在北岸这个斜坡上,有信心有把握保证闸口安全,这些在我们的预案里有详细的表述和相关的数据支持,我希望您能够先看一看。”
老人脸上除了严厉,看不出任何表情:“江河,我再说一遍,预案我会看的,你现在立刻去封堵闸口。我这个省水利厅的总工,身兼省防总的副总指挥,说话不会不管用吧?”
江河站直身体:“您若是下命令,我当然会执行。”
王总点头道:“那好,执行吧。我再强调一下,我的底线是省防总巡视车到达时,你们必须有所行动!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江河听了王总这句话,不由心念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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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指挥部,江河召开紧急会议,党委会和煤码头领导班子全体成员、机械队、突击队、打桩队、保障队五个队的正副队长全部参加。
江河还特意邀请了琊山矿的廖汉中和赵达夫列席。
简易房里烟雾缭绕,满满当当坐了几十个人,但又鸦雀无声。形势之严峻,每个人心里都十分清楚,长江溪口水位已接近警戒线,而且还在持续上涨,江河此时召开紧急会议,无疑是下达封堵令,这让在座的许多人心情沉重。
出乎大家意料,江河一张嘴并不是下达封堵令,而是单刀直入一句话:“我套用国歌里的一句歌词,东江港现在到了最危险的时刻,闸口到底封还是不封?今天让大家来发表意见!”
沈奕巍神情为之一振!之前江河一直强调为了抗洪大局,江北数千万人生命财产的安危,江水一旦到达警戒线,必须封堵运煤通道。现在他从王总那里回来,突
然提出一个双向选择,是什么用意?难道省防总封堵运煤通道的决心有所松动?
秦池率先表态:“我的意见是不坚持到最后一秒钟坚决不封,水位一到标高就封堵运煤通道,典型的形而上学,要这样我们煤码头还建防洪堤干什么?我们打子堤还有何意义?我们喊了几十年人定胜天,不能洪水来了,一个回合没斗就认输嘛!即使实施封堵,也要等江水漫过子堤,老江,趁着王总在这里,我们立刻向他提出建议,你认为怎样?”
封堵闸口,这是秦池的既定方针,但不能由江河封堵,必须在恰当的时刻由他秦池下令,这样才能造成事实上的江河抗命。这个恰当的时机就是江河离开东江港,他算定江河这一两天必会离开东江港,特别是在他看了沈奕巍搞的那个防洪预案以后,要造成这样的局面,就要把不能封堵的气氛造足。
江河觉得秦池的话很对心思,心想毕竟是老码头,对东江港有感情,他感激地看了秦池一眼说:“小沈他们搞的煤码头防洪预案里有这个建议,我已经交给王总了。”
秦池的话把众人的情绪煽动起来,刘黑子站起身大声道:“局长,不能封!我讲不出什么大道理,真要是封了,不说别的,我们对不起老卢叔!”
沈奕巍狠狠瞪了刘黑子一眼。
刘黑子知道自己说走了嘴,慌乱中忙遮掩:“老卢叔都退休了,那么大
岁数还跑到江北和我们一起冒雨干!还有,我们这大半年的辛苦,江局长你这大半年的心血,就全泡汤了!”
机械队长站起身道:“江局长,封与不封,你一声令下,我们执行就是了。”
江河皱了皱眉头:“执行?执行要你们来开会干什么。我现在是要听听你的意见,封会怎么样?不封又当如何?”
机械队长道:“封有封的办法,不封有不封的对策!”
机械队与突击队、打桩队等其他队伍不同,并不是临时组建的队伍,机械队是煤码头的核心队伍,创煤码头产值的百分之六十。正因为如此,江河也格外重视机械队长的意见:“你说说,你有什么封的办法和不封的对策?”
机械队长道:“真要封的话,以我们机械队的效率,两个小时就可以搞定,这个江局长你可以一百个放心。”
江河又道:“现在不封,洪水一旦漫上江岸,冲毁溪口大堤,后果不堪设想,你考虑过没有?”
机械队长道:“洪水漫上江岸,中间还隔着一道子堤,它就是天上之水,一时三刻也到不了闸口,就像秦局长说的,等洪水漫到子堤,水位达到一定标高再封也不迟。”
刘黑子也附和说:“兄弟们在底下合计过,即使洪水漫到子堤,怎么也能挡住它一天半天,我们突击队配合机械队、打桩队,不用两个小时,保证完成闸口封堵!”
机械队长举着拳头在空中晃了晃:“江局长,黑子说的没错,我们敢立军令状,两个小时内完不成封堵,你先取了我的项上人头!”
列席会议的廖汉中站起身,冲江河一抱拳,道:“老江,按说这是你们东江港的会,没有我老廖插嘴的份儿。堵不堵,我不便表态,我只想说一句,在座的兄弟们个顶个是好汉,我廖汉中佩服。东江港需要琊山矿伸把手的时候,我廖汉中绝无二话!”
沈奕巍递给廖汉中一支烟,帮他点燃,说:“老廖,你够给力的了,没有你出手,子堤怎么敢打?”
江河仰起头,几个人的话真可谓“于我心有戚戚焉”。不封闸口,不但需要有科学的论证,危难时更需要有众志成城的精神。从众人的神态中他感受到了,不由心生一阵感动。少顷,江河平和了一下自己的心绪,对众人说:“同志们,和江北数千万人民的生命财产相比,我们东江港损失几千万不算什么,可如果我们既能保证有效抗洪,又能坚持正常生产,它所产生的间接经济效益绝非几千万!我们面临一个两难的选择,如果不封的话,我们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否则溪口大堤一旦溃毁,我们在座的每个人都是千古罪人!”
紧急会议结束,江河下令,全体职工到西道口集合。
西道口距运煤通道一箭之遥,站在这里,可以听得见洪水撞击堤岸的声音。那声音如串串沉雷,从浪飞涛涌的江面滚滚而来,穿过黑压压的阴云,叩击着每一个人的心扉。
乌云密布的天空像是被墨汁浸透,比夜的黑更为瘆人,风把远处的电线刮得咝咝作响,一道闪电劈裂长空,震耳的炸雷在头顶上鸣响,暴雨无情地抽打在人们脸上、身上。闪电刺眼的白光,照亮一张张满是汗水和雨水的面孔,和一个巍然屹立在风雨中的方阵——那是上千名热血男儿组成的方阵,在这个特定的时刻,他们的血已经被激情点燃,他们随时准备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殉他们为之奋斗的事业!
江河站在一个土坡上,高声喊道:“同志们,现在形势万分危急!长江溪口水位已经达到警戒线,再过二十多个小时,我们将迎来长江上史无前例的特大洪峰,同志们,我们要做好一切准备,和即将到来的洪峰作拼死一搏!”
这是江河第一次公开宣布长江水位已到达警戒线,上千职工的心顿时悬了起来,江水超过警戒线,溪口大堤的闸口仍未封堵,谁头上不悬着一把剑,这把剑要落下来,第一个掉脑袋的就是江河。
江河清了清喉咙,他已经连续几天没怎么睡觉了,高烧、高度的紧张和劳累,使他的声音异常沙哑:“同志们,现在,我命令你们——”
没有整齐划一的脚跟相磕的立正声,却有屏住呼吸的庄严与期待。人们透过沉沉的雨雾,把目光锁定在了那个敦实厚壮的身躯上,在他们眼里,这并不高大的身躯就是一道洪水无法逾越的屏障。
“第一,打桩队从现在起继续打桩加固子堤,两班作业,昼夜不停;
“第二,保障队务必确保运送抗洪物资通道顺畅,物资出库运送至煤码头防洪堤,不得超过十五分钟,运送至子堤不得超过十分钟;运送至溪口大堤不得超过五分钟!
“第三,巡逻队从现在起,各主要堤防地段由十分钟一查巡改为三分钟一查巡,加大查巡密度,危险地段要派出专人盯守;水位每上升五厘米向指挥部报告一次!
“第四,突击队从现在起枕戈待旦,随时听命;
“第五,我们马上进行一次实战演习,机械队立即实施封堵闸口作业,看看两小时之内封堵能不能完毕!”
众人哗一声四散跑开,各就各位。大堤上,风雨里,到处是奔跑的身影,到处是嗷嗷的叫声。
封堵完毕,江河看了一下手表,时针指向十点,一共用了一个小时二十分。
时间足够了!江河招招手让机械队长过来,下令道:“让工人们回去休息一小时,一小时后,把口子扒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