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影小说

　　第二章 他们

 

　　◎不完美的另一半

 

　　经常看一些日系杂志，里面有一些教女孩子化妆的栏目。有一个主题叫做“居家妆”。大概就是在家也要抹粉底以保持好皮肤；夹翘睫毛，刷一层睫毛膏；最后涂润唇膏，穿上甜美、又有一些小性感的睡裙。

 

　　很多妆容我都愿意尝试，只有这个最简单的“居家妆”我敬而远之。在外面涂涂抹抹、皮肤饱经折磨也就罢了，回到家，还不允许我蓬头垢面吗？

 

　　前几天去附近的一家女子会所做精油按摩，我的按摩师是一位年轻女子。中途，她跟我说：“你应该买三件不同颜色的睡衣。”我莫名其妙，问：“为什么？”她说：“一瓶玫瑰精油、一本书、三件不同颜色的睡衣，会使你老公更爱你。”

 

　　我被她巫婆一样的口吻震住了，傻呵呵地问：“为什么？”她说：“坐在沙发上，穿白色吊带睡裙，翻看一本书，空气中弥漫着玫瑰精油的香气，感觉很纯情；穿红色吊带睡裙，翻看一本书，空气中弥漫着玫瑰精油的香气，感觉很热情；穿黑色吊带睡裙，翻看一本书，空气中弥漫着玫瑰精油的香气，感觉很诱惑。”

 

　　我狂汗。说：“麻烦帮我开冷气。”问：“你多大了？谁教你这个的？”

 

　　她有些得意地说：“我二十二。以前上课的时候我们老师教的。有些顾客还试过呢，效果不错。”

 

　　在家里，在另一半面前，我们一定要保持完美如仙女、保持变幻如恶魔吗？如果这样做了，就能获得永久的爱？

 

　　晚饭前，他打翻我下午喝了半杯的咖啡。地毯幸免于难，睡衣遭殃。一大块咖啡渍，他抽了张纸巾随便蹭了蹭，便捧着一大碗面吸溜吸溜吃得过瘾。刚想责难，一低头看到自己胸前放射状的可乐渍，突然笑起来。我们出现在别人面前，总是衣着光鲜。在另一半面前，才表现出最邋遢的一面。

 

　　我在家经常衣冠不整，偶尔把睡衣反着穿；煮了饺子，忘了洗锅，等他发现，下面已经长了绿毛；我自己DIY面膜，把番茄捏碎了和面粉和在一起糊在脸上，恶心至极；我敷完面膜洗不干净脸，他揪着我的下巴问：“这白色粉末是什么东东？蜕皮？你用硫酸了？”……

 

　　换季的时候，他常有头屑。我对他施以歧视性待遇：和他保持安全距离，以免沾上；睡觉的时候用浴巾包着头，把他打扮得像阿拉伯妇女。听说醋能去头屑，他勇敢尝试。于是，一整天我都叫他“糖醋鱼”……

 

　　女友打算明年五一结婚，现在便开始担心婚后的生活。那个男孩的完美主义倾向严重。一起上街，一定要求女孩以他的审美打扮，化妆要一丝不苟；在家，一定要穿睡衣睡裤；连捋起袖子、挽起裤腿这样的事情都无法忍受。

 

　　回到家里，我很不忿，跟我家那位探讨：“他要娶的是一个仙女吗？”他很大度地说，“正常。你知道吗？我小时候一直以为女孩子都是仙女。她们生得美，总是很干净，个子也比我们高。”然后他小声说，“你知道吗？小时候我以为女孩子都不用拉屎。”

 

　　我狂笑。追求不可能的完美，只能是少不更事时闹的笑话。我们不是仙女，他也不可能是神仙。我们必须学会接受彼此的不完美。早晨起床，他会看到我的肿眼睛，我会看到他愤怒的头发。我们第一时间冲向卫生间，洗脸刷牙维护自己的形象。不过终有一天，很快，等磨合期过后，他会习惯我敷各种颜色的面膜，我也会习惯他乱飞的烟灰。早晨起床，我们忘记自己的形象，赖在床上看电视、吃早餐。

 

　　◎搭讪

 

　　周末聚会，苏珊小姐跟我们讲述她遭遇搭讪的经过。

 

　　苏珊小姐和我一样，属于不用坐班的社会闲杂人等，习惯于下午出门。一旦哪日中午出门，便手忙脚乱、心情不爽。

 

　　中午，苏珊小姐赶时间，去附近人声鼎沸的成都小吃吃饭。一个男子坐到她对面，说：“小姐，你这没人吧，我可以坐吗？”

 

　　苏珊没有抬头，微笑。准确说是扯了一下嘴角。

 

　　十分钟后，番茄鸡蛋盖饭上桌。“小姐，你这红红绿绿的挺好看。我能和你要一样的吗？”

 

　　苏珊依旧低头，微笑。暗骂，你丫没见过西红柿炒鸡蛋？

 

　　片刻。“小姐，你的戒指红红绿绿的好漂亮，是北京景泰蓝的吧！”

 

　　苏珊埋头猛吃、微笑、无语。

 

　　说完，邓力蹲在沙发上起哄，“你为何对他三笑留情！”

 

　　一时间，来自四面八方的抱枕向他砸去。平息之后，我们提问。“长什么样？好看吗？穿什么衣服？声音好听吗？”

 

　　苏珊：“你们能想象我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没抬头看他一眼吗？至于声音，就算好听，我听着也难听。你不认识我，凭什么理我！北京景泰蓝？让我死了算了！”

 

　　诸如此类，在餐厅、地铁、马路等公共场合以厚脸皮为基础，用没话找话的方式借故认识异性，统称搭讪。北京话称之套瓷。成功几率，不得而知，也没有确切的统计数据。不过，不管你的理由多么冠冕堂皇、动机多么单纯，只要采取了这种手段，就属下三流。如果真当回事去搭理了，那还真是缺心眼对装腔作势，正好是一对。

 

　　上大学时，校园里有个赫赫有名的白马王子。中等身材、中等相貌。关键是不管春夏秋冬，全身只用白、橘两种颜色的配搭。戴大墨镜，还有一堆项链、手链、脚链。五里之外，叮当作响。走过来，众人侧目。

 

　　一日/我心血来潮去自习。不幸和白马王子进了同一间教室。只见他像一阵风一样，嗖嗖地进来，又嗅嗖地出去。循环往复四五次之后，坐到了我后排。然后，轻拍我肩膀：“同学，带笔了吗？”

 

　　靠！上自习你不带笔！

 

　　我摇头。他话锋一转：“同学，你哪个专业的啊！”

 

　　我打消了自习的念头，收拾纸笔出门。

 

　　几个月后，下课我往宿舍走，突然觉得后面一阵喧哗。扭头一看，嘿，白马王子又出现了！

 

　　他叮叮咚咚走过来，居然停在我身边。“同学，我见过你吗？”

 

　　我慌忙摇头，做冷漠状，“你认错人了。”

 

　　他停顿片刻，说：“同学，你哪个专业的啊！”

 

　　我狂汗，反问：“你哪个专业的啊!”

 

　　他站住，用非常标准的美式英语大声说道：“It’sasecret!”

 

　　就这样，四周爆发出一阵阵刻意压抑、又明显压抑不住的笑声。

 

　　我低头掩面，快步离开是非地。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如果你足够细心，有足够的闲心，就会发现许多搞笑的搭讪场景。挤得像沙丁鱼罐头的地铁，是情景喜剧多发地。

 

　　有一次换城铁。路途遥远，我看完了形式大于内容的精品购物指南，盯着房地产广告发呆。一条沙丁鱼游到我面前，说：“姑娘刚来北京？是要租房子吗？”

 

　　我拿报纸遮住脸。假装听不见。

 

　　他继续说：“地铁也挤啊！我自己有车，不过这会儿太堵了，就停在单位，坐地铁回家。哎，换乘是下一站吧！我都没坐过城铁。”

 

　　我继续装听不见。

 

　　好不容易下车，换了城铁。一抬眼，啊！他又在我身边。不过，他很明显勾搭上了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交谈甚欢。

 

　　我侧耳倾听。“姑娘，你每天都坐城铁吗？”

 

　　女孩点头。

 

　　“嘿，我也每天都坐。怎么没见过你呢！！”

 

　　看看，就是这样。这就是搭讪人群的整体素质和下等手段。我非常好奇他们的厚脸皮以及满嘴跑火车的说话方式是怎么历练的！要认识女孩，有多种多样的方式，何必要这样。凡搭讪者，绝不是一时心动。根本就是长此以往的习惯行为。被搭讪者，最好用的就是一句话把他噎死！

 

　　再回到苏珊，她是广大女性同胞学习的榜样。搭讪者只看到她貌似天使的脸蛋，看不到她胜似魔鬼的脾气，常常会吃亏。

 

　　一日，又有人在大马路上跟她套瓷。“小姐，你长得真漂亮。”

 

　　苏珊冷着脸，恶狠狠说道：“你才漂亮！你们全家都漂亮！”

 

　　说罢，扬长而去，留下那人目瞪口呆。

 

　　然后，和我们炫耀。“哎，我发现不管什么好话，只要前面加上你们全家四个字，就变成骂人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