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大河第一部 1989(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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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闲事儿就像是等着雷东宝去-插-手似的,雷东宝听到饭店里传出的吵架声。他想不管,但是他已经看到敞开的大门里,伶牙俐齿的韦春红叉着腰与一个男人吵架。雷东宝知道韦春红不是个好惹的,见此就坐山观虎斗,他混不知自己竟然驻足不走了。但看着看着他怒了,什么,一个男的竟然伸手推推搡搡女-人?他几乎想都没想,滚滚穿过马路,飞奔进门,扬起大掌劈胸抓住那男人,“啪--啪”就是两个耳光。
 
  那男人自然不依,回身与雷东宝打了起来。雷东宝而今胖了,虽然依旧力大,可腾挪不灵,也中了几招,但终究是把那男人打飞出门,站门口扔下硬邦邦的名号,要那男人冤有头债有主,想报仇找他小雷家雷东宝。
 
  雷东宝看着那男人落荒而逃,拍拍手掌也想走。却被韦春红拉住一只袖子,韦春红淡淡地道:“你一个大书记家的,脸上流着血出去总不大好,我替你清清再走。坐这儿。”
 
  见韦春红不腻他,雷东宝才坐下。一会儿韦春红就拿了酒精来,见雷东宝看见她走进就闭上眼,心里恨不得踢这胖子一脚。她小心替雷东宝擦拭被抓的痕迹,眼睛却总瞟着雷东宝露在袖子外面的胖手臂,想起自己守寡以来多少大事小事都是一个人凭一张嘴应付,但落单时候却只能忍气吞声,今天雷东宝来得多及时,到底是男人,一出来啥话都不用说,就把什么都扛了,都摆平了。
 
  雷东宝其实坐着挺难受的,一边儿是酒精刺痛得他皮-肉-发紧,一边儿是韦春红热烘烘的身-子近在眼前,气息相闻,当真是冰火两重天。他只有紧闭双目,后悔不该留下。但忽然脖子上热热的挨了一滴什么,然后又是一滴,他不由惊异,睁眼扭头看去,却是韦春红在哭。雷东宝最怕女-人哭,见此闷了会儿,闷声闷气问:“我没来时候你吃亏了?那男的是谁?我找他去。”
 
  “你算我什么人,你管我什么闲事呢,跟你又不相干。”
 
  雷东宝口舌上不是韦春红的对手,被激得没话好说,腾地站了起来,可看看哭泣的韦春红又不忍心走,只得背过手去,不耐烦地道:“算我多管闲事,说吧,谁。”
 
  雷东宝说得看似不耐烦,韦春红听着却温暖,想着刚刚的委屈,又想到守寡以来的委屈,抽出拳头捶着雷东宝的胸口大哭,“你能管多少,你今天说管明天又不管,你由着我任人欺负……”
 
  雷东宝这拳头挨得莫名其妙,心说女-人真是不能讲理,以前萍萍也是说哭就哭说笑就笑,坏事都赖他身上,眼泪鼻涕也都抹他身上,净欺负他。可问题是韦春红的拳头有劲,让敲几下也就罢了,多敲他受不住,只得抵挡遮蔽,一来二去,变成他-抱-着韦春红哭了。雷东宝若是避着也就避开了,可真-抱-上了,却也不舍得放,紧-紧--抱-着问:“到底谁啊,说啊。”
 
  韦春红也死死-抱--住,却紧着问一句:“你急什么,有事去是不是?”
 
  “没事,你爱哭哭。”
 
  “说没事就不能走,你让我哭痛快。”
 
  “你还哭……”雷东宝束手无策,看着韦春红果真说继续哭就哭,下雨一样没个停。他烦躁地想了一想,拖起韦春红,将店门锁了,-抱-上三楼。
 
  ……
 
  韦春红下去开门营业了,雷东宝躺床-上看三楼装饰一新的房间。粉红的泡沫墙纸,滚花边的粉红窗帘,全新的镜框式家具,下面是软绵绵的席梦思。就是大热天躺着有些热。看来还真是冤枉了韦春红,她的三楼可能是为他装的。
 
  再想刚才韦春红躺在他怀-里说的那些委屈,说到底女-人再泼辣,还是女-人。以前人家都说萍萍能干厉害,可他看来看去萍萍就是个小女-人,韦春红也是。原来一个女-人家开家饭店不容易啊。
 
  雷东宝正想着,韦春红轻轻开门进来,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有啤酒一瓶,一碟醉鸡,一碟熏鱼,一盘拍黄瓜。韦春红轻轻把东西放桌上,看一眼雷东宝,又低眉一笑,轻道:“你先随便吃点儿,我忙去。你别走啊。”
 
  “我走哪儿去,车站都关门了。”雷东宝支起身,看着韦春红道:“你这儿别做了,收拾收拾跟我去小雷家,我们结婚。”
 
  韦春红一听,整个人跟遭雷打了似的,站在原地簌簌发抖,“你……真……假……”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假话。”雷东宝想的是老徐的话,老徐前儿来电话说结婚了,他想着老徐说的有理,那他也结呗。这不眼前就有一个,就跟老徐说的,跟萍萍差距挺大的,但人能干贤惠,那就行了。再说他也不能总白占着人家便宜。只奇怪韦春红那么激动干吗。
 
  “我……我……”韦春红平日里的伶牙俐齿全没了,做梦都想不到雷东宝会跟她提出结婚,扑上来紧紧吻住雷东宝,这就算是回答了。雷东宝心中很是清醒地又看出一条韦春红与萍萍的明显不同,韦春红太野太大胆了。因此雷东宝不得不在韦春红喜气洋洋地起身-下去时候提醒一句,“不能让野男人碰你一根汗毛。”
 
  韦春红回眸一笑:“哪会,有你在呢。”
 
  雷东宝很想下去盯着,但又懒得走,就一个人在上面喝酒吃-肉-看电视,将一盘子的东西吃个精光。又躺回床-上,开着风扇想事儿,这银行一定要塞-给他的五百万该怎么办。
 
  韦春红今天那是巴望着客人快点走,等客人一走,招呼着服务员们打扫好卫生,她就急急关门打烊,冲上三楼。雷东宝见她进来就一句话:“饭店关了跟我去小雷家,以后我养你。你儿子也带上。”
 
  韦春红刚坐到床沿,闻言立刻认真道:“不要,这饭店很赚钱呢。”
 
  “我赚得比你多,你还不如回小雷家给我管食堂去,他们做的菜那个土。听我的,别总让男人占便宜。”
 
  韦春红这才转为笑颜,娇媚地趴上雷东宝厚实的胸膛,“你吃醋呢,是吗?”
 
  雷东宝自然不肯承认,“谁吃醋,你嫁我就得跟我走。”
 
  韦春红媚眼如丝,笑嘻嘻道:“明天我就跟人说,我是你雷老虎的老婆,看谁以后敢对我不三不四。你说你老婆有谁敢欺负。”
 
  “那当然。”
 
  “那你还担心,你这不是吃醋是什么。”
 
  “谁吃醋,行,你爱开着就开着玩,我不管你。”雷东宝被韦春红颠来倒去不讲道理弄得烦死,随便她去。
 
  “你当然要管我咯,否则人家欺负我怎么办,人家毛手毛脚怎么办,还有……我去把环摘了吧……”
 
  “摘什么环?”
 
  “我要给你生儿子!”
 
  这一下,雷东宝反而觉得不真实起来,双手一撑,将韦春红撑开一臂之遥,定定看着她好一会儿,道:“电话在哪儿?我打个电话。”
 
  韦春红千伶百俐,一下感觉出雷东宝有点反常,她没像要坚持开饭店时候那样厮磨着雷东宝改口,而是起身找出抽屉里的电话机,拉过来给雷东宝。雷东宝拿起电话,看一眼韦春红,但终究是没让她回避,都主动要求人家结婚了,那就当人自己人看。他拨电话给宋运辉。
 
  “小辉,跟你说件事。我要结婚了,跟你上次见的饭店老板娘,叫韦春红。”
 
  “应该的。”宋运辉脸上免不了僵硬,可还是礼数周全,“恭喜你。什么时候办酒,我过去一下。”
 
  “不不不,不办酒。”雷东宝冲口而出,韦春红脸上一黯。
 
  宋运辉沉吟片刻,道:“大哥,我们还是亲戚。”
 
  “对,不会变。你爸妈还是我爸妈。什么都不会变,你相信我。”但雷东宝随即电击般地翻开左手掌,看着已经看不出一丝墨汁的-肉-掌,内疚地道:“我说话不算数,你也别信我。”
 
  “你什么话,我们都为你高兴。办几桌酒吧,别亏待她,她对你很有情。”
 
  雷东宝看看脸色有些僵硬的韦春红,道:“知道了。我明天去你爸妈那儿,有情况再跟你说。”
 
  雷东宝放下电话,直捷了当地对韦春红道:“刚才是我小舅子,他要我对你好点,要办酒。你明天跟我一起去趟丈人家,见见她爹娘,以后他们也是你爹娘。”
 
  韦春红心里有些堵,可还是柔顺地道:“你小舅子我上次见了,真是个仪表堂堂的男人。他那么大度讲理,他爸妈也一定是讲理的好人,我能有这样的爹娘,那是修来的福分呢。酒席的事儿还是听你的,就别办了,我倒是没什么,你是大名鼎鼎的书记,我们都是二婚,被人背后指指戳戳不值得。改天我把儿子叫来,以后你就是他爸了,以后我们娘儿俩都靠你啦。”
 
  雷东宝这才有些真实感,揽住韦春红,却又想起一件事,“你还没给我吃饭。”
 
  宋运辉放下电话,问同住一个简易寝室的方平要了一枝烟,走出去对着旷野闷吸。终于还是有这一天了。宋运辉很想否认自己的私心,可也清楚自己并不是真心祝福。但是又能如何?早知这是不可避免的事。他深深吸了两口旷野的清新空气,心想,最终还是只有自家的一家,管住自己的家,五口人,-抱-成一团好好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