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身自爱(只为遇见你)第七章 剪不断的哀愁,理不清的思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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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伴娘目瞪口呆,待要改口,新郎已经身体力行把他三个伴郎摁趴在地上。
 
    高洁听到于直骂了一声“操”,但也乖乖做足了四十个俯卧撑。他这样子有点可爱,在他站起来时,高洁帮忙掸掸他西服上沾的灰尘,随即被他握紧了手。
 
    关止的新娘长相俏丽,一头短发,眼睛很亮,被关止抱上婚车时,也不扭捏。在车上对她的新郎说:“你可真够精的!累活儿都让伴郎干去了。”
 
    关止说:“新郎要保存体力。”
 
    新娘往他肩头一拍嗔怪于他,关止伸手过去搔搔新娘发尾,眼睛望着新娘,全是缠绵情意。
 
    高洁不禁羡慕,转过头来,才看到于直一直看着她。于直勾唇笑,她也笑。
 
    徐斯在旁边不客气地说:“克制点啊,不要随便眉目传情,抢新人风头。”
 
    高洁不好意思地又把头扭到另一边,可是腰被于直搂住了,当着他发小的面。
 
    婚礼现场是在市中心一个带花园的酒店,建筑很老,排场很大。仪式在酒店内的大坪草地上举行。
 
    高洁看到了坐得很靠前的于老太太,她身边一排人,其中一个就是穆子昀。
 
    穆子昀是无意回头时,看到站在傧相群中的高洁,显然是一愣,但没有立刻过来。等冗长的仪式结束后,高洁进洗手间时,穆子昀才跟着过来,她在洗手台处问高洁,“高洁,你——怎么来了?”一副好像很意外的样子。
 
    高洁还是有点想要隐瞒,说:“跟着朋友来的,没想到这么巧您也在这儿。”
 
    穆子昀也就没有多问,但是悄声同高洁说:“要不要去和于老太太打一声招呼?她今天戴了你送的耳坠子,很喜欢的样子。”
 
    高洁说:“待会儿我过去打个招呼。”
 
    穆子昀点点头,先行出了洗手间。
 
    高洁出来时,正听到新郎关止在说:“这是一场简单但不失庄重的婚礼,庄重的部分已经过去了,剩下的不会有太多花哨的内容,不会占用大家太多时间,我知道大家都饿了。”
 
    她看到站在关止身后的于直笑得前俯后仰。孩子气十足。
 
    关止戴好婚戒,举起酒杯来一句:“开动吧!”讲完和新娘先坐主桌真的开动了。于直过来拉着高洁坐到新人主桌。
 
    宾客起哄闹酒,关止又揪起他的三个伴郎,还有女方的三个伴娘,连说:“我酒量不行,兄弟们代劳。”
 
    于直把红酒瓶塞到高洁手里,说:“跟着。”
 
    她只能跟着。
 
    三两席跟下来,到了于老太太那一桌。伴郎今日奉命到底,帮新人为长辈为友朋敬酒全干。
 
    高洁躲不过去了,幸而穆子昀未同她正面招呼,于老太太看到了她,很是意外和惊喜,特特拉她到跟前讲道:“设计很好,手工也不错,我很喜欢。”
 
    于直走到他奶奶跟前,将手臂往高洁肩上一搭,“奶奶,她叫高洁。”
 
    高洁一惊,于直手臂的力量让她不能和他拉开距离。
 
    于老太太虽然吃惊,但是比小辈们镇定太多,仍保持着笑意,冲于直点头,“我知道了。”
 
    离开这一席,高洁小声抱怨于直,“你做什么?”
 
    于直说:“那一桌都是我们家的人,我奶奶,我爸,我叔,我婶婶,我堂兄堂嫂,还有我们家公司里俩高层。”
 
    高洁嘀咕:“和我有什么关系。”
 
    于直弹她额头,随后塞了张房卡到她手心,“等会儿我醉了,负责把我带上楼上的客房休息。关止这家伙损人利己的阴招太多,我们得被坑死。”
 
    于直没有料错,整整五六十桌的敬酒,他连同别的伴郎伴娘一桌桌敬下来,同另两个新郎一样把脸喝得通红。
 
    散席时闹哄哄,于直在自家那一席坐了会儿,他奶奶疼爱他,亲自夹了菜往他口里送。高洁看着五大三粗的男人被长辈这样疼爱又是好笑又是羡慕,又看见近处跟着伴郎装敬酒其实没有喝几杯的关止正贴着新娘说:“我头晕,上去休息。”
 
    关止那高个子整个挂在新娘身上,高洁便问新娘,“要不要找伴郎过来帮忙?”
 
    新娘忙说不用,一拍关止脑门,“你装什么装啊!”关止哈哈大笑,抱着新娘亲一亲,拖着她一路往外跑。
 
    外头草坪上放起了烟花,高洁站起来走到外面,看到黑夜里璀璨的绽放,美丽和热烈转瞬即逝,就像人生之中的快乐,也就那么一瞬。也就那么一日,她经历的这份属于他人的热闹和圆满也终要散去。
 
    她想折回宴会厅,转身就撞上于直的胸膛。酒气扑面而来。
 
    于直搭住她的肩膀,“我得上去歇会儿。”
 
    他摇晃两下,高洁抓着他的手,另一只手摸出房卡,看了看房号,拉着他坐电梯上了三十一层的客房,客房门口贴着红喜字。
 
    高洁问:“是不是走错了?这里是新郎新娘的房间吧?”
 
    于直贴着她的脖子亲吻,“没错,我们进去休息一下。”
 
    高洁打开房门,里头很宽敞,于直寻着客厅里的沙发坐下重重喘了口气。高洁走进卫生间,想绞一条毛巾给于直醒醒脸,才开水龙头就听到外头喧嚷。
 
    有人说:“新郎官溜哪去啦于直?怎么你在新房里?”
 
    于直笑着答:“那小子滑头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派我来这儿放烟雾弹,他自己早带新娘溜回家了吧!”
 
    “靠,关止连新房都不让闹,太不地道。”
 
    “他今天连酒都没喝两杯,我们不能放过他。”
 
    于直似乎是站起来哄人了,“滚滚滚,要找他你们赶紧找去,让我好好休息,我今儿喝多了,头疼着呢!”
 
    高洁出来时,于直已把大门关上,顺便上了锁。
 
    她走到于直身后,笑,“又被新郎官耍了吗?”
 
    于直回头劈头就吻下来,高洁手上的毛巾掉在地上,被他的力量逼得连连后退,一直到退无可退,才虚弱地坐下,原来竟然走到了床边。
 
    于直俯下身来,继续吻她,吻她的鬓角,她的脸颊,她的脖子,他觉得还不够,动手拉开她礼服后背上拉链,高洁脑中轰一下炸开,就像刚才的烟花。
 
    于直的气息也像刚才的烟花,热烈得无法回避。他身上山野的清新搀和了酒精的微醺,熏醉了她,在她推拒前,她的口里先溢出了细碎的呻吟,这令她警醒过来,伸手推开于直,于直已将她的礼服扯下,吻已经蔓延到她胸脯上最敏感的一点。
 
    他说:“高洁,不要拒绝,顺其自然。我会让你开心。”他含住那一点敏感,高洁情不自禁拱起身体。
 
    是,她根本无法拒绝于直用身体带给她的冲动,原始的冲动,充满罪恶的冲动,食髓入味一般,开始着迷。
 
    于直放开她,起身在床头柜翻了一翻,动作凶猛,但无所获,骂一声“操”。他又覆回高洁的身体,轻轻揉捏她的身体,“再吃这一次药,以后我一定做保护措施。这小子居然没有在房间里放套。”他最后一句话有点儿咬牙切齿。
 
    不知为何,高洁有些许好笑,低低笑出来,笑意被于直突然的进入中止。他的衣服还未褪,她却已被褪了精光,她难以为情地别转过头,可他的唇又覆了上来,将她压制,他一只手按住她的腰臀,加深了他每一次挺身深入,另一只手麻利地解开自己的衣服。
 
    高洁的灵魂再一次被于直碾压出窍,只剩下感官的本能,为他所控。他的力量在她的身体中作用,深入到她的内部,翻滚着她的欲望。
 
    她闭着眼睛柔怯地呻吟,“于直——放开我,放开我。”
 
    只有让于直更加用足力量在她身体中翻搅,“高洁,是你先来惹我的。你不能不认。”
 
    意识已经模糊,高洁唯剩下一点自持支持着她推挤于直的胸膛,“不能——”她触碰到于直胸前的冰凉,触手一摸,是她送的水沫玉猎犬。
 
    冰凉的玉让她无力再抗拒,于直也已将她推入万丈沉渊,最后捞她起身一起迎接共同的愉悦,他在高洁几乎晕眩时在她耳畔说:“我和高潓分手了,高洁,我现在是你的了,你开心吗?”
 
    高洁睁开双眼,看着于直眼中的迷乱,看到于直眼中的自己双颊泛红,也很迷乱。他们用着一个最银荡的姿势,结束了一桩她有心布局的拉锯战。她给他制的玉,就在他们中间。冰凉的,已被他们来两人的体温温热。
 
    于直低头含住她心脏那一边的敏感的那一点,身下发力贯入,在她的身体中迸发出全部的情绪。让高洁长长叹息出来,如释重负。
 
    高洁在这一夜没怎么好好睡,于直像未餍足的兽一样索取,比阿里山那夜更加凶猛直接,而她或因成功或因补偿或者还因已熟悉了他的身体,她予取予求,尽力配合。直到曙光微露,他们才倦极而眠,沉沉睡了几个小时。
 
    醒来时,已是中午十二点,这一趟是于直先醒,已经洗漱好,正对着镜子打领带,见她醒来,走过来坐到床沿,瞧着她。
 
    “还好吗?”问是这样问,可是脸上笑得很满足。
 
    高洁突然就害羞了,拉了被子蒙住脸,于直的手从被子底下钻入,准确无误地握住她的胸脯,轻轻抚摸,使她轻颤后才放手。
 
    她听见他说:“我在亚马逊就说过你发育得很好,人瘦了,这里一点都没瘦。”
 
    高洁放下被子推开他的手,“讨厌。”口气有她自己所陌生的娇媚。
 
    于直刮她的鼻子,“以后就是我女朋友了啊。多给我撒撒娇,我发现你挺擅长这个的。比你以前的冷脸好看多了。还有——”他凑到她耳边,“我想要的时候要好好给我。”
 
    于直与高洁正式谈起了恋爱,他重新给她找了个住处,就在静安寺后头的高级公寓,三十一层的高楼。
 
    高洁坐在落地窗前的榻榻米上往下看,好像站在上海的云端,不是脚踏实地的感觉。身后的房子也空空荡荡。一百二十平米的三房两厅,简单装修过,所有的家具都是隐蔽式的,墙面又是白色的,又没有软装,无丝毫的人气,更像一个道具,也就暂时用用,用完要原封不动地归还。
 
    她从小飘来荡去,对住的地方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没有要求,也不并投入感情,反正能住就好,反正都是暂时的。
 
    于直还是给了她一个惊喜,把其中一间房间改装成了工作室,摆着工作台,工作灯,苹果电脑,打印输出设备一应俱全。
 
    于直问她,“改得还合适吗?”
 
    高洁给他一个吻。
 
    事之必然的,于直也将自己的物品搬了进来,他们正式同居。
 
    高洁花了些精力来适应身边多个男人的生活,摸索了几天,发现于直有些地方同她很像:他们都对房间布置没有什么急迫的需求,没有立即添置软装把房间装饰得更舒适温馨;他们对房屋空间的使用非常有限,两人都没有太多的物品可以塞满每个收纳空间。
 
    一开始他们只是冷漠的使用者。这是一种身体对生活的自然反应,自然到高洁以为会保持这个状态,就像她以往每一次搬迁一样。
 
    不过她还是花了很多时间在厨房,这是她借着厨房里的德国进口灶具性能很好,还自带烘烤功能的理由,有意识地在花心思。
 
    她每日从常德公寓下班,途径久光百货,就顺手从超市买好食材带回去。她的厨艺是一件秘密武器,周一拉手擀牛肉面,周二烤秘制牛仔骨,周三炒牛肉河粉,周四做蚵仔煎,周五炖莼菜子排汤。吃得于直大呼意外。
 
    她待于直的细心让她没两天就发现于直对食物并不挑剔,就是特别爱吃牛肉,于是用了些心思在牛肉上,翻着花样做给于直吃。
 
    她吸引了他的胃,当然还连同他的欲望。
 
    他们晚上在落地窗下的榻榻米上莋爱,就着月光。于直说这样能让他想起阿里山,高洁被于直胸前的猎犬所迷乱,他在她的身上起伏时,她几乎疑惑同样的月光不再冷。
 
    事后,他去洗澡她做夜宵。他到底是上海胃口,晚上总要吃一碗虾皮鲜肉小馄饨当夜宵。
 
    高洁发现于直有夜宵习惯是源于同居的头几天,于直半夜醒来嚷饿,摇醒她拖她一起开车去了霍山路。那条路有夜排档,卖的是号称“四大金刚”的上海点心,应该万籁俱寂的深更半夜,那边点心摊位前排队的人乌泱泱的多。
 
    高洁跟着于直排队时忍不住笑,“真是的,大半夜不叫外卖,跑来这里巴巴的排队买烧饼馄饨。”
 
    她看到摊位前的老板一副输了钱的面孔,训斥着排队排得挡住他视线的顾客们,“让开让开,木牢牢站在这里当桩子啊?挡着我看炉子了!”居然没有一个顾客反驳他的凶狠,反真的不约而同让了让路。
 
    高洁不禁说:“这样凶悍的老板,还有这么多人送上门给他做生意。”
 
    于直弹她额头,“这里热闹得很。”
 
    也的确是热闹得很。黑夜里的人声鼎沸,才是真正的人间热闹,可以驱散黑暗,可以驱散寒冷,教人生出别样的世俗快乐。
 
    高洁和于直排队排足半个小时才轮到摊位前,于直一气买了六个甜大饼,两碗小馄饨。老板一边往饼炉里拍饼,一边收钱的油腻的手刚将零钱递给于直时,被于直捏牢了手腕。
 
    于直讲:“老板,次次这么找零,做人不地道啊!”
 
    路灯昏昏的光,炉内烈烈的火,都照出于直脸上没有作假的冷笑,他冷笑时也会勾着唇角,就是眼底的冷意和戾气一点点渗出来,让这把冷笑骇人极了。
 
    他是当真在发脾气。
 
    老板同于直对视了不过几秒钟,他的凶狠就被于直的冷笑压了下去,手又挣不开于直的钳制,只得先避开他的目光,用另一只手又抓了三枚硬币扔过来,嘟哝:“不就是少找三块钱嘛!”
 
    于直才甩开他的手,“三块钱是小事情,就是叫你长点记性,不是每个人都会被你这点把戏唬住,也不是没有人会找你算算这笔小账。”
 
    高洁拿了烧饼默默走开,她坐在路边油腻肮脏的折叠桌前咬了一口烧饼就饱了。两碗小馄饨全让于直一人吃完。
 
    她借口有点困先回到车里头等他,在回程路上,她对于直说:“我以后给你做夜宵吧?”
 
    于直转过头来温柔地笑,“行啊。”
 
    高洁是特地从网上下了菜谱学了怎么做小馄饨,她上手很快,做了两三回,于直就夸她做得比霍山路夜排档的小馄饨还要好。
 
    一碗小馄饨做好端上餐桌。高洁看到了于直放在玄关的手机一直响,手机屏幕上“高潓”的名字闪烁,顺手摁了“拒绝”后就关了机。
 
    高潓给他打过很多电话,被她顺手“拒绝”过很多次。其他的“拒绝”应该是于直去完成的。
 
    她最近也用代理上台湾的一些八卦名媛的网站和论坛,偶尔看到一两个新闻和帖子,说道高海女儿状态憔悴,疑似失恋。高洁看着各路新闻中高潓的近照,神态黯然,人也消瘦。台湾媒体和八卦群众一贯妒人得势踩人沉,大把网友回复幸灾乐祸和大陆通力合作的电影人卖女儿没卖成,丢了体面。
 
    高洁看完帖子就把浏览器的历史记录删除,蹑手蹑脚上床睡觉。
 
    如果不在床上莋爱,那么她还有一个习惯同于直一模式样,他们一定是各自占据床的一边,各自盖各自的被子入睡。并非楚河汉界,互不侵犯,而是一人独眠的习惯养成多年。
 
    但是在一张床上一觉睡醒总会走样。清晨醒来时,两人躯体常常不由自主交缠在一起。她可能在他热烘烘的怀抱中醒来,也可能因为抱着他的后背被他压到自己手臂酸痛而醒。醒来刹那因为拥抱的温暖会让高洁小小失态,她情不自禁亲吻到于直的嘴唇上,去唤醒他。如果于直由此起了兴致,她也不会去扫他的性,配合着他将这段温暖的时间再延长一点儿。
 
    走样的不止这一桩。也不过一阵子,房间冷漠的使用者开始发生一些微妙的变化,房子这个道具开始变得不太像道具,这些都是高洁无意识的。
 
    譬如她偶尔路过襄阳路的花店,看到橱窗里的红掌艳得可爱,突然就想,电视柜后面的墙壁太素白,摆一盆在电视柜上衬衬颜色可好看?隔着橱窗忖一忖,就走进去付了钱。把花抱回去,于直正好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只懒人沙发垫。沙发垫上居然是八卦的图案,人靠在上面就会陷进半个身体。他把沙发垫丢到榻榻米上,把高洁半个身体压进去。陷进“八卦阵”的高洁“咯咯”笑起来,哈他的痒来反抗。
 
    他们在衣柜里的衣服也越来越多,于直不断添加新的衣服进来,西服衬衫、T恤夹克、毛衣棉服、各种长裤马甲。高洁怀疑他把他在家中全部的衣物都拿了过来。
 
    于直也给高洁买了很多衣服。高洁自小时时会换地方住,为方便搬迁,留备的衣服并不多,总是几款穿旧再买新款。于直一会儿嫌弃她内衣太素,一会儿又对她的衬衣西裤和穿在身上看不出曲线的麻布长裙有意见。后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她拉进百货公司,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的选了一堆衣服。外衣多半是剪裁贴身的半身裙,职业的、休闲的、少女型、成熟型,款式各不相同,颜色却以纯白居多。给她选的内衣色彩却丰富得很,神秘黑、诱惑紫、清纯粉、情调蓝,经由他一件件过手买单。
 
    他还顺手拿起穿在身上一定胜过没有穿的情趣内衣,当着售货员的面丢到她怀里,说:“柜子里那些老土的可以更新换代了。”
 
    售货员促狭地笑,把高洁羞愧至死。
 
    这样三两次,衣柜就渐渐满了。高洁早起翻衣柜,平生头一回患上选择综合症。
 
    他们也正经约会,每个周末都有安排。
 
    于直驱车带她去太湖的蟹庄吃大闸蟹。蟹塘中央有草棚顶的玻璃屋,玻璃屋在湖光中就像是琉璃屋,仿佛就浮在湖面上,那样不真实。远处的山峦似青黛,近处的湖中有碧波,秋风畅畅吹来,于直把高洁被风吹起的刘海捋到她耳后。
 
    他们坐在琉璃屋内看蟹农现场下塘捕捞,在屋外的炉灶上用紫苏叶和矿泉水将蟹煮熟。
 
    一只只橙亮橙亮的大闸蟹堆成黄金小山一样被送到桌上。高洁从小到大就没吃过大闸蟹,跟着于直学着怎么剥壳去腮。她的手指因学画而敏捷,学习东西又从来专注,三周的蟹吃下来,很快出师并且青出于蓝,她的剥壳本领已成一绝,能食完蟹肉而留完整蟹壳。
 
    于直用上海话笑她,“吃力不吃力?”
 
    她不解沪语,问:“什么?”
 
    于直亲她耳垂,“做什么都这么要强,让不让别人有活路了?”
 
    高洁心一颤,把手里的蟹肉完完整整剥出来,再一口口喂到了于直口中。他的舌头舔到她的手指,顺势将她手指上的蟹黄舔干净。
 
    琉璃屋外的阳光折到高洁的面孔上,她的每个毛细孔都被照得滚烫。
 
    过了吃蟹的季节后,于直就带她去桃江路的弄堂咖啡馆里喝下午茶。
 
    咖啡馆是顶有名的服装设计师开的,开在三十年代建成的西班牙花园洋房里头,花园里有一棵两米高的白玉兰。咖啡馆里的咖啡豆是哥伦比亚进口的,咖啡师是从日本请来的,摆设的新民窑陶器是从景德镇三宝村的窑里一制成就运来的。洋房里头养了六七只猫咪,全部都是苏格兰折耳猫,蹲在放着各色丝面山水湘绣的软垫的大靠背沙发上。
 
    咖啡馆对上高洁这种艺术生胃口。她一进去就被吸引了。跳过去坐在大靠背沙发上,从沙发后面的书架上抽出一本《这个时代的无知与傲慢》来看。
 
    于直呢?抱过一只纯白的猫咪在腿上,喝着咖啡,搔着猫咪的胖脖子,猫咪时不时蹭蹭于直的腿。高洁看一阵书,就会把脑袋搁置到于直的肩膀上。忽而于直手一动,原来那白猫咪被同伴吸引,挠了一下于直的手,嗖地跳下去,弃掉他这个应该招待的客人。
 
    于直的面孔板了板,高洁甚为好笑。她放下了手中的书,伸过双手板过于直的脸,动作很自然地就做出来,她翘起自己的下巴蹭蹭于直的下巴,“这么小气?和一只猫生气?”
 
    于直握住她的手,压到沙发上,一本正经又好像不太正经,“我就是这么小气,被挠一下都不行。”
 
    高洁很意外,被压痛,抽回手,想应对。
 
    于直反而笑了,人歪倒下来,脑袋就枕在高洁的膝盖上,将腿搁到沙发柄上,仰着脸瞅着高洁,说:“你也小气,一下就生气了。我们两个脾气都不好。”
 
    设计师老板刚刚磨好一勺咖啡豆,浓郁的香气在室内蔓延。他朝着于直和高洁笑了笑。
 
    于直总是有本事弄得高洁在公共场合羞急起来。可是她把头一转,后面沙发上的一对情侣正吻得难分难舍。再转头回来,于直已经闭上眼睛。
 
    她对他的睡颜很熟悉,他睡觉时好看的唇会微微地翘,小孩子一样。她就不打搅了,重新拾回书,继续看下去。
 
    现磨咖啡香浓,手工陶器温润。高洁在香浓和温润中一会儿看看书,一会儿思考片刻。她有一刻想到司澄,关于司澄的一些记忆已经遥远,她想起来的是,她明明是因为和司澄在一起可以平静而天真,闲散而忘忧。可是为什么如今的她带着重重心事,却能和于直的相处中,认真体会着世俗的宁谧?
 
    高洁失神地看着天井中一株两米高的白木兰一半绿色一半枯黄,叶子随风潇潇落下,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这一年春节里,高洁跟着于直又参加了莫北的婚礼,婚礼上依然有于直那一大家子人,他依然没有正式地将她介绍过去,高洁也并不在意。穆子昀没有在婚宴上同她打招呼,反而于老太太远远地朝她点了点头。她也向老人家点头致意。
 
    莫北的婚礼没有正式的仪式,更像是一场饭局,这不是最奇异的,最奇异得是新郎和新娘八岁大的儿子被领着介绍给亲朋好友。
 
    高洁好奇地问于直:“是莫北的亲生儿子?这么大了?他几岁生的孩子?他们再婚?”
 
    于直笑得挺得意,“别问这么多了。要是没我的话,未必有这孩子。”
 
    高洁就问他:“何解?”
 
    于直说:“人生总得经历些意外。”他看着她的眼睛,“就像我遇见你,就像你遇见我,这些都是意外,但是人生因此有了更多选择。是不是,高洁?”
 
    高洁倚在他的肩头。
 
    他问她,“这些世俗的快乐让你开心吗?”
 
    高洁说:“很开心。”
 
    接下来就是等待她需要的结果了。
 
    她的“很开心”是有期限的。可是于直带给她的这许多世俗热闹教她如此流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