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身自爱(只为遇见你)第六章 最甜的誓言,最毒的毒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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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宴正式开始,吴晓慈照例上去致辞,只是致辞时魂不守舍,词不达意,观众给予宽容掌声。
 
    高洁跟着一起鼓掌,她全然没把高潓怀疑审视的眼光放在心上。
 
    在她刻意起身上洗手间时,她以为高潓会尾随而至,没想到将她堵在冷僻无人走廊处的竟是吴晓慈。
 
    吴晓慈带那一脸楚楚可怜表情,问她:“洁洁,你——想要干什么?”
 
    高洁反而笑出来,“我回来看看生了我的爸爸,有问题吗?”
 
    吴晓慈连忙摇手,“不,洁洁,我没有这个意思。你爸爸,包括我,照顾你,都是应该的。事实上这些年,你爸爸一直在联系你妈咪,可是她一直回避我们,一直不同意你爸爸去看你。一直,一直到她去世,她都没有通知过你爸爸。你爸爸联系不上她后,才查到她去世的消息的。”
 
    高洁的脸色连同眼色一齐冷下来,“那又怎样?”
 
    吴晓慈走近她想要握住她的手,被她避开,“洁洁,你一定会怪我,怪你爸爸。你全部都怪我吧,不要怪你爸爸,他——他很爱你的。我当年——并不想——取代你妈咪。”
 
    她说着说着,泫然欲泣,这样的年纪还有这样我见犹怜的风姿。高洁想到了母亲,母亲经受那样大的病痛,从来都不曾如此露出可怜相来。她的敌意张扬到对方有所感应,有所害怕,她的心就更为坚硬一分。
 
    高洁笑道:“你同我讲这些陈年往事做什么?好像我回来是一件多么大不了的事情。可是我只是回来看看爸爸而已,过几天就走了,不会影响你们的生活。”
 
    吴晓慈不确定地问道:“真的吗?”
 
    高洁继续笑道:“当然,我也不会拒绝爸爸要分点什么财产给我。”
 
    吴晓慈立刻诚恳说:“那是你应得应分的,潓潓和浩浩都不应该和你抢的。”
 
    她话音堪落,高潓的声音立刻传过来,“妈咪,你在这里说什么呢?”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高洁面前,一张娇俏面孔摆足精英强势,那并不同于她同她母亲倾诉相思时候的小女儿情态,而是有所戒备的,有所审慎的。她说:“妈咪背负一辈子心理债并不好过,但是感情的事情勉强不来,爱情不再,就该放手。我们更应该懂得这个道理,体谅父母的选择。”
 
    高洁往前一步,离高潓更近一步,“刚才,我还以为你并不欢迎我回来,没有想到你的想法这么成熟。你说的道理很对,希望你自己也能有这一份体谅。”
 
    高潓狐疑地盯着高洁,“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高洁观察着高潓,想着,原来高海遗传的基因里带有一份灵敏心思,能对接收得讯息迅速做出判断。她凭借这些判断,开始部署了她的进攻。高潓也凭借这些判断,体会到了潜在的危险。而且,高海的孩子们,还有一份两面派的本事,耍狠撒娇,切换自如。
 
    血缘真是奇妙的东西,不管有多恨,也不能否认彼此的相像。
 
    也正因为相像,高洁才更笃定。这正是她所需要的,她希望她们对她产生不安,不安的人就不会得到安宁和快乐。
 
    她对高潓说:“我不想同你们在我上洗手间的路上翻出家族旧账,这没意思。我过两天就走了,我们一家——”她着重在“一家”上,“好好吃顿告别饭吧。”
 
    这一顿宴席,高洁吃得游刃有余,畅快之极。
 
    他们不知道她会做什么,他们又知道她一定想做些什么。她只需要存在,就能令到那一家美满的四口人心怀歉疚、怀疑、微愤、不安,就能稍解她累积至今的孤独、幽怨、愤恨、痛苦。
 
    高洁再同那一家人道别的时候都是带着笑容的。
 
    高海仍在挽留她,“好好考虑留在台湾的事情。”
 
    高洁果断地回答:“你不用为我费心了,我还是在对岸生活比较习惯,我从小就在那里,所有的生活行为都在那里养成。这里对我来说已经不算什么故乡。”
 
    高海脸色明显忧虑,他双鬓苍白,脸色一忧虑就更显得老态和无力。吴晓慈扶着他,也颇显忧虑之色。高潓则锁着眉头一直看着高洁,唯独高浩,友善地同高洁挥手告别。
 
    高洁回到家中,脱掉武装起来的小礼服,上网订了回程的机票,在凌晨之前,她看到了高氏一家五口的照片挂上了当地论坛被人八卦。
 
    她关掉网页,打开Jewel CAD软件,专心做一个设计。她用白色水沫玉为材,设计出一只似犬非犬,似狼非狼的形体。她想起那人总喜欢用鼻子来嗅她,不由一笑。
 
    高海在高洁离开台湾前,几次约饭,都被高洁拒绝,没有特别找借口,就是直截了当说没有空。高海并不勉强她,只是提出最后送她去机场的要求。
 
    高洁说:“是早上五点的航班。”
 
    高海说:“我两点到你家里接你。”
 
    高洁差一点冲口问出“你怎么知道我住在家里”,好在忍住了,她忍不住的是最终还是点了头。
 
    同父亲在机场离别时,她已没有什么特殊的心情。
 
    高海还是那句话,“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
 
    她淡淡地笑笑,“不用。”
 
    高海还想说什么,她已起身,“我要去安检了。”
 
    她同样头也没回,当然更没有同她的父亲道别。
 
    她在飞机上拿了一份当日报纸,翻到娱乐版,看到了他们一家五口在晚宴上的照片。记者写道“大牌制片人神秘长女现身”,并且对高海第一段婚姻八卦了一番,翻出来的那些往事,她从小就大致了解过一些。
 
    自己的外公是一个小证券商,母亲亦算口含金匙出身的富户之女,后来是下嫁给家道中落的父亲。八卦新闻中极尽渲染之能事,讲高海凭借前妻家资本起家,但是在前岳丈因行贿当地政府要员事发被判刑时,果断离婚再娶,可见为人十分投机。
 
    高洁合上报纸,侧头从机舱窗口看出去,正是日出时分,云海平静,阳光万丈。看到机舱窗户玻璃上倒映出自己的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的微笑。
 
    她看着这个若隐若现的自己,自己都不认识了。她赶紧将视线放在手中的报纸上,飞机抵达澳门机场时,已将报纸上所有的新闻和逸闻都看完了。
 
    从澳门过关到珠海时,高洁打开手机,发现有几条短信,除了中国移动的问候通知,就是穆子昀的,穆子昀说:“回来后给我电话。”
 
    高洁叫上了出租车后,将电话拨给穆子昀。
 
    穆子昀在电话那头笑着开门见山问:“洁洁,有没有想过来上海发展?”
 
    高洁念头一跳,说:“表姨,我们公司在上海是没有分部的。”
 
    穆子昀说:“不不,是我这里有位朋友,他在瑞丽有个矿业公司,一直在找合适的设计师合作,做一个比较时尚的珠宝品牌。他的矿业公司很有实力,一直供货给上海几间国营金店,这一次是想自己开创一个品牌。因为他为人非常靠谱,所以我想内举不避亲,就推荐了你的作品。他看了以后很喜欢,希望和你聊聊。但是我不知道你的意愿怎么样?这等于是从零开始的创业,你现在的工作很稳定,对你来说还是有风险的,所以还是看你的想法来。”
 
    高洁想了想,说:“表姨,你让我考虑几天。”
 
    穆子昀马上说:“那当然,这是职业生涯发展大事,你应该好好权衡。”
 
    高洁回到珠海的公司宿舍,洗漱以后,顿感疲劳到了极点。这一次回台湾,好似经历一次冗长的战役,她心力体力全部透支,唯有回到自己地盘,才彻底松懈,也不管此时尚是下午,胡乱拉了条毯子睡沉过去。
 
    不知睡过了多久,她的手机一直响个不停,将她吵醒。她迷迷糊糊接起来嗡嗡地“喂”了一声,听到电话那边声音问:“在睡觉?”
 
    她还没完全醒透,继续迷迷糊糊问:“你谁?”
 
    那头的人说:“高洁,你行!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啊?”
 
    但是高洁疲劳至极,死也撑不开眼皮,对电话那边的人道:“再让我睡会儿。”她想她现在实在打不起精神装起演技来对付他,她需要补充一点能量,回复一些气力,再徐图后算。
 
    直到睡足醒来,高洁以为是次日清晨,一看时间,不过当夜九点过五分。她洗把脸,猛地想起睡迷糊时的电话,将手机抓起,翻到那个陌生号码。
 
    她拨了回去,那边很久才接起来。
 
    “睡饱了?”
 
    “嗯。”她考虑如何开腔才好。
 
    “你可真能睡,当初被印第安人绑了都能睡成那样。”
 
    高洁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出来陪我吃饭。”
 
    高洁惊得立起,“我在珠海呢。”
 
    “是啊,来吃蚝。”于直报了个地址给她,“别让我等太久啊。”
 
    高洁将地址抄下,居然是在横琴的养蚝场,待要抱怨,对方手机已经挂断。她也就考虑了几秒而已。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她不应当放弃,于是打起精神换好衣服,招了出租车。一个小时后抵达横琴,找到养蚝场,发现居然这个时点,养蚝场里头早该营业结束的品蚝厅灯火通明。
 
    有服务员迎出来,把她请了进去。偌大的品蚝厅只有两位客人,他们正在厅中生了炭炉,烤着生蚝。除了于直,另外一位回过头时,让高洁大感意外。
 
    美国导演Abbott Jones热情地朝高洁敞开怀抱,“嗨!天使,我们又见面了!”
 
    高洁捂住心口,不是没有巨大的劫后余生的重逢喜悦,Abbott过来紧紧握住她的手,“于说你在珠海,我特地从澳门的电影节赶过来,一定要和你见一面。嘿!我们可是差点死在亚马逊丛林里的人啊!我们可是出生入死的朋友,你们中国人有句话叫什么?”
 
    于直用中文补充,“过命之交。”
 
    Abbott不停叫着“Yes”附和。
 
    高洁拿着服务生递来的啤酒同他干杯,问:“后来,我们被放走以后,你们怎么样?”
 
    于直在她耳边用中文低声问:“那晚你怎么没问我在印第安营地后来发生的事情?”他还轻轻吹了吹她的耳垂。
 
    高洁一时语塞,冲于直傻笑掩饰。
 
    大大咧咧的Abbott喋喋不休起他们后来的故事。
 
    在高洁和加拿大摄影被送走以后,于直和导演得到了印第安人很好的招待,没有被绑,好酒好菜款待。印第安长老诉说了他们的无奈。
 
    他们和政府的谈判进行得极其不顺利,政府一直没有答允撤出这里的矿业公司。而印第安人因为人质给予的恩惠也不会再对人质做出任何伤害。
 
    又过了一天,中美两国大使馆介入,两国都比较果断,为营救人质,立刻答应撤出当地本国人参股的矿业公司。但那毕竟只是其中几家。
 
    最后印第安人还是妥协了,他们放了于直和Abbott,但是他们的土地依旧被凌虐。
 
    高洁久久不语。
 
    于直将烤熟的生蚝递给她,“手上没有足够筹码去谈判,最后多半得失败。”
 
    高洁食蚝无味,“不,他们毕竟为了保护自己的信念战斗过。虽败犹荣。”
 
    于直摸摸她的发。Abbott看到,问:“你们俩在约会中?”
 
    高洁即刻否认,“没有。不要误会。”
 
    于直重重将手里的蚝壳掷入高洁身边的木桶内,溅起一点汤汁到她的手臂上,他抽了两张餐巾纸粗鲁地替她擦净。
 
    他们烤着蚝吃到凌晨,于直开车载着Abbott和高洁,先将高洁送回宿舍。
 
    高洁同Abbott道别,Abbott催着于直下车送高洁上楼,高洁忙说“不用”,但于直已被Abbott推下车。
 
    于直说:“几步路,我送你上去。”
 
    高洁莫可奈何地让于直跟着,他们刚走进大楼的大门,忽而油门声起,Abbott已然坐在驾驶位上,朝着车窗外摇着手,“祝你们今晚快乐!”
 
    于直叉腰,指着绝尘而去的车“喂喂”了好几声,随后无奈地朝高洁耸肩。
 
    高洁想了想,拿着手机拨了个号码,接通后说:“我这里是南屏工业园,要叫一辆车,对,尽快!”
 
    电话才挂上,她就背于直一手摁到在楼道的墙壁上。
 
    他用身体抵着她,呼呼地喘着气,“真打算和我划清界限了啊?”
 
    高洁用手肘抵住于直不断靠近的胸膛,“我们不可以再继续下去。”
 
    “你在阿里山撒的娇都白撒了?一出阿里山就变了个样子。”他吻她的耳垂,吻到她轻颤,“高洁,做人不能这样。”
 
    高洁回避着他的吻,“我错了,我不应该在阿里山的时候太放肆,这样的事情做出来我们都会很难堪的。”
 
    于直在她的耳边问:“你要我和高潓分手吗?”
 
    高洁的精神一震,她稍稍推开于直,看着黑暗里他眼中的一点亮的,带一点探询的口吻,“你会吗?”
 
    于直笑了笑,“如果我不和她分手,是不是就收不到我的生日礼物了?”
 
    高洁声音低下来,“礼物还是会给你的,就当留一个纪念。”
 
    “什么礼物?”
 
    “现在不能告诉你。”
 
    于直叹了气,用手指弹她的前额,“我今天是特地来见你的。”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她问。
 
    “用你的手机号查到了你的身份证,再查你航班不是什么难事。”
 
    高洁在黑暗里苦笑,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而苦笑,是为在握的时机还是为于直的用心,她说:“这么费事干什么呢!”
 
    “你身上很香,让我想了很久。”他亲吻她的额头。
 
    高洁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幽怨,“这才是最难堪的事情里最最难堪的。”
 
    于直的吻覆上她的唇,霸道地挑逗,彻底搅乱她的思路。她又闻到他身上山野的清新的味道,不禁迷失,任由他的手在她衣内移动,握住她的心房,令她呼吸艰难,不得不柔弱地回应着他的吻。
 
    幸而,楼外响起出租车的鸣笛。高洁清醒过来,推开于直,“你快回去吧!”
 
    于直倒也未为难她,他放开了她,往后退了两步,“我这么回去,真要被Abbott笑掉了大牙。”
 
    他临上车前,回头望她,他细长眉眼粘连出一种情意,他的风流唇角展开好看的笑容,“高洁,你在巴西的时候就骗过印度人,说我是你的男朋友是不是?”
 
    他不待她回答,就钻入车内,扭下车窗,“原来你这么早就对我有想法了啊?”
 
    他说罢,冲高洁挥挥手,便指令司机将车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