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魂104 镇魂灯 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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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长城紧紧地握着赵云澜给他的小电棒, 还没从让他手脚冰凉的恐惧里回过神来——他方才把一只险些和他来了个贴面的幽畜电成了一块糊烙饼。

而那刚刚还在和他们嘻嘻哈哈说话的青年人却变成了一个怪物——嘴能张开一百八十度,整个脑袋岌岌可危地只有一个点连着, 好像被劈开成了两半, 露出里面猩红的舌头和一口的獠牙。

本来在空无一人的小镇上收集亡者魂魄听起来就已经很恐怖了,谁知道这还是小清新,重口味的还在这等着。

楚恕之躲开了郭长城险些误伤友军的一串电火花,回手把腰上的挎包塞给他:“好不容易攒的, 你拿着, 别摔碎了。”

郭长城手哆嗦得像帕金森,最后只好囫囵个地把包整个抱在怀里。

楚恕之一本正经地问:“你害怕吗?”

郭长城诚实地点了点头。

楚恕之:“怕得要死吗?”

郭长城又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点了点头。

“太好了。”楚恕之说, “继续保持。”

郭长城:“……”

这么一分神,电棒上的无差别攻击就弱了下去, 楚恕之眼角瞥见, 突然重重地一拍郭长城的肩膀, 用一种阴森森的声音指着他身后说:“快看, 那是什么?”

那是几只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的幽畜, 要说郭长城本来有三分惧意, 被楚恕之这么一吓, 猝不及防地一回头, 险些吓破胆子, 爆发出一阵非人的惨叫声:“啊啊啊啊啊啊——”

同时电翻并残害了几个原本冲着这边跑、企图开饭的鬼族。

化恐惧为力量, 要说起来,他们领导虽然是个二逼, 但是也是有几分水平的,反正是把物尽其用贯彻到底了。

楚恕之冲郭长城竖了个拇指,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直接蹿上了联排小别墅的房顶,扯开了自己身上的防寒外套丢下去,衬衫袖子下露出来的手臂变成了诡异的青色。

楚恕之活动了一下手指,关节僵硬地响了几声,随后,他摸出一个骨头削出来短笛,变成了青紫色的嘴角露出一个说不出阴森的笑容,一串古怪的音符从他手指尖流泻出来,原本平静的地面涌动了起来,而后小镇地上铺了一层的“尘埃”缓缓地浮了起来,它们飞快地凝聚在一起,在空中合成了一具一具完整的白骨,一部分落在郭长城旁边,另一部分冲着那来路不明的青年扑了过去。

此时那“青年”的眼睛已经完全变红,他眯细了眼睛望着楚恕之:“尸王。”

楚恕之没理他,笛声骤然尖锐,几具骷髅骨架应声开始攻击,一个骷髅尖锐的指骨猛地插向青年的胸口,那青年身如鬼魅,瞬间就消失在了原地,骷髅的手指直接在地面上捅出了五个小洞。

随后,被袭击的青年一记重拳袭来,骷髅反应不及,被他活生生地打碎了,白骨掉得七零八落的。

随着笛音,掉落的白骨却又自己重新拼上,再次随着同伴一起向青年纠缠过去。

那青年手脚硬如磐石,一拳一脚无不能当场踹散一具尸骨,可楚恕之召唤的尸骨本来就是镇上的骨灰凝结成的,散了也能再拼好,虽然攻击力不高,但是纠缠他的工夫一流,只要对方有一点疏忽,骷髅尖细的指骨能捅他一个对穿。

青年忽然冷笑出声:“别人也就算了,你一个身负重罪、一身死气的尸王竟然也加入镇魂令,不觉得可笑吗?你杀人如麻、放血食尸的时候怎么不这样装模作样地假正经?”

“我罪已赎,”楚恕之虽然这样时候,却还是下意识地瞟了郭长城一眼,发现那小青年正手忙脚乱地应付层出不穷的幽畜,没听见这句话,不明原因地松了口气,“你又是什么东西?”

青年勾起嘴角,一把掰下了一个骷髅的脑袋,将颅骨整个咬碎了塞进嘴里,“咯吱咯吱”地嚼着:“我?我族乃是天生。”

“镇生者之魂,安死者之心,赎未亡之罪,轮未竟之回。”青年忽然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了镇魂令背面的字,他生生地攥住一具骷髅的四肢,四肢像摘玉米一样得给撅了下来,握在手里,一把捏碎,他冷笑一声,“留下这句话的人,一定是个大傻子!”

楚恕之连头也不回,一路带着郭长城气也不换一口地到了小镇门口,找到他们停车的地方,拉开车门几乎是把郭长城扔了进去,恨不得连车门都没关好,就一脚踩住油门,以一种尥蹶子一般的加速度猛地冲了出去。

郭长城:“刚才、刚才那是什么?”

楚恕之沉声说:“我不知道。”

郭长城依然很懵懂:“那我们为什么跑?”

楚恕之百分之百超速,简直把汽车当成了飞机开,郭长城有种他们四个轮子已经离开了地面的感觉,只听他楚哥冷森森地说:“不跑你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蠢货。”

郭长城睁大了眼睛:“那赵处他们怎么办?”

楚恕之皱着眉:“你打个电话。”

郭长城手忙脚乱地从腰包里摸出电话,一看:“没信号。”

楚恕之的眉头拧得更紧。

“可是我们要往哪跑?去什么地方?”

楚恕之一打方向盘,拐了个大弯,车轮和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山上,越高越好。”

别墅小镇本来就是依托于山景和山间温泉建成的,在山脚下,后面是一座一千米左右的山,幸好已经是成熟的旅游景点了,有专门给汽车上山用的盘山路,只是晚上怕出危险,不让通过。

楚恕之踩着油门直接撞飞了拦路的安全护栏,不顾一切地把车往山上开去——往高处逃生似乎是他的本能,稍微冷静了片刻之后,楚恕之才想起来,当年不周山倒的时候,好像各族也是上了某一座仙山寻求庇护的。

记忆中只言片语的上古神话似乎在冥冥中指引着他。

郭长城透过车窗往下望去,山下的别墅小镇连一盏灯也没有亮,仿佛是一张张开的大嘴,要吞噬掉所有的东西,忽然他的视线模糊了一下——下雨了。

刷刷的雨声中,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神经过敏了,郭长城听见了某种形容不出的怒吼声,戾气深重、寒冷彻骨,他忍不住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楚恕之只用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就把车开到了山顶上,山最顶上车是过不去的,是一段人工凿出来的小石路,后面还一段看起来万分惊险的小吊桥,虽然有护栏,但是雨天乍一看也挺危险,上面有一个钟乳石山洞,平时游客络绎不绝。

晚上山顶上已经没有人值班,楚恕之说:“带好你的电棒,后备箱里有水和吃的,能拿多少拿多少,车里还应该有赵处留下的备用打火机,快找出来带上,然后我们走!”

两人把外套脱下来蒙在头上,以最快的速度带着东西顺着小石路冲上了钟乳石山洞,郭长城这才来得及喘口气,往下看了一眼,发现粗陋的护栏下就是千米山崖,想起方才百米跑一般穿过摇摇晃晃的小吊桥的速度,他险些双腿一软五体投地。

楚恕之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发现自己也没信号,整个世界的联系似乎都被某种东西给隔绝了,他脱下湿淋淋的衬衫,赤/裸着上身坐在一边,摆手拒绝了郭长城推过来的食物和水,脸色很不好看地往外张望了一眼:“似乎是出大事了。”

两人轮流守夜,郭长城后半夜爬起来,非要替换楚恕之,楚恕之可有可无,看了他不离手的小电棒一眼,默默地靠在山洞冰凉的石壁上闭目养神。

郭长城强打精神,正襟危坐地守在洞口处,双手捏着他的小电棒。

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天已经应该快要破晓了,可依然没有一点要亮的意思,这时,楚恕之脖子上哑然了良久的小哨子忽然不轻不重地响了几声,郭长城用力揉揉眼,打开手电筒,又滴了一点牛眼泪,往外望去——只见风雨飘摇中,有一个人影,似乎是个年轻女孩,正悬挂在小吊桥那摇摇欲坠的护栏上!

楚恕之在哨子第一声响的时候就醒了,往洞外扫了一眼:“唔,一个小女鬼。”

郭长城往前走了两步,用力地眯细了眼睛望去:“我知道那个姑娘,我见过她家里人拿的照片还有她的身份证,据说她是晚上下班了没回家。”

楚恕之:“给我个瓶子,你在这等着。”

他说完,捡起一个空的魂瓶,往外走去,可大概尸王天生带煞,看起来就比较凶残,还没等他走近对方,女孩就突然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般尖叫起来:“别过来!你别过来!”

护栏被她摇得在风雨中“咯吱”作响,她看起来很快就要掉下去了。

楚恕之只好停住了脚步——他不知道女孩死前看见了什么,但一定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做鬼都做得这样一幅惊弓之鸟的模样。

楚恕之回头对郭长城打了个眼色,郭长城小心翼翼地顺着吊桥走过来,在被雨水冲刷得光滑得要命的吊桥本就只能够单人通过,两个人虽然都不胖,但是楚恕之感觉吊桥依然在郭长城的脚步下不停地颤动摇晃。

郭长城艰难地从大半个身体都已经到了桥外的楚恕之面前挤了过去,拿走了他手里的小瓶子,试探着接近半空中的女孩,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尽可能温和地说:“姑娘,别害怕,我们是警察,你下来,到我这里来,我们送你回去好不好?”

郭长城在风雨中柔声细语地和饱受惊吓的女孩交涉了半天,整个人从头到尾都湿透了,女孩终于放下了一点戒备,好不容易接受了她已经死了的事实,往郭长城手里的瓶子上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往下爬了一点。

就在这时,桥的那一头突然传来一声咆哮,女孩顿时一声尖叫,抱紧了冷铁的护栏,郭长城汗毛都炸起来了,楚恕之远远地从他比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屈指做拉弓状,半空中浮现出一个雨水凝成的小弓,楚恕之手指间缓缓地捏出了一张驱邪引雷的黄纸符,将它卷成了箭矢的形状,架在弓弦上,瞄准。

他的箭在弦上,将发未发的时候,桥面突然不自然地震动了一下,楚恕之动作一顿,随即就看见郭长城一脸惊慌地望着他背后,一股来自黄泉下的、说不出的腐臭味顺着风传来。

尸王的冷汗终于落下来了。

且说地府中,鬼面突然自爆,沈巍当时的表情绝对是毫不掺假的震惊,随后他一抬手把赵云澜带进怀里,同时大喝一声:“趴下!”

赵云澜觉得心口剧烈得疼了一下,好像是被针用力扎的,一时手脚都麻木了。

而后一声巨响,忘川水爆起数百米,整个形成了一道高耸的墙,停顿了片刻,海啸一般当空砸了下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在场反应快的都飞上了高悬的阎王殿,剩下的全被卷进了漆黑如墨的忘川水里,此起彼伏的咆哮声响起。

而后不过片刻,整个黄泉路、奈何桥乃至阎王殿就一起分崩离析。

沈巍他们三个急速往外退去,只有赵云澜捂着胸口顿了顿,有些迟疑地说:“祝红……”

沈巍一把把他往外推去:“放心她不会死,我给了她一根大神木树枝。”

三人一路撤到了鬼城以外,摸到了那棵龙城古董街沟通阴阳的大槐树,就听见“喵嗷”一声,一道黑影一头扑进了赵云澜的怀里。

赵云澜:“死胖子你怎么在这?”

大庆:“我满世界找你啊!你这没良心的流氓!我差点把地府翻个遍,刚才到底怎么回事,哪的瓦斯爆炸了吗?喵了个咪的,吓死猫了!”

赵云澜还没来得及回答,沈巍一抬手,连人再猫全给抱了起来,往大槐树上扔去:“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快上去!”

最后两个字是冲着林静吼的,林静忙跟了上去。

沈巍断后,双手结成古老而复杂的封印,接连三道封印打了出去,追出来的黑影就像被一道看不见的墙挡住,寸步难行地停在那里不动了,沈巍脱力一般地连退几步,重重地靠在了大槐树上,剧烈地喘了几口气,冷汗把他的鬓角都浸湿了。

有人在上面叫他:“沈巍!”

沈巍这才艰难地转过身,爬了上去。

地下被阻住的黑影就像被泥沙拦住的湍急的河水,不断地冲刷着看不见的封印,每一下都是惊天动地般的巨响。

沈巍方才露出一个头,赵云澜已经一把抓住他的手,几乎是把他拎了上去。

沈巍虚脱地在他身上靠了片刻,好一会,才缓过来一口气,他睁开眼,只见大槐树下竟然挺热闹,除了大庆以外,特别调查处的汪徵、桑赞,一大群夜班人士都来了,包括传达室的夜班老吴和白班老李。

老李手里依然拿着一个大棒骨,大概是把这东西当成了武器。

连看守大槐树的老人也远远地走出了小铺子,跨在门槛上看着他们。

忽听一阵刺耳的刹车声,赵云澜的父亲直接开车闯进了步行街,把车停在狭窄的路边,从里面走了出来——不,这个人不是他那个凡人亲爹,或许应该叫神农药钵。

神农药钵出现后的第一句话就引起了轩然大波,他问:“大封是彻底破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