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女孩叫夏桐第十五章 书店
大三的暑假,是我度过的最孤单的假期了。因为以前的同伴们,都已经是成双成对,不聚会还好,只要聚在一起,孤单的感觉会更加深刻强烈。还好,我要更加努力地准备考研,让自己忙一点,就没有时间整天为这些事情而感伤了。
这个假期里,彼此之间的联系似乎少了一些。每当想到这些,我都会安慰自己:就当时为以后的生活彩排吧!朋友又怎么可能永远在一起?大家一起风风雨雨二十几年,已经是个盛举了。
除了我以外,其他人都不准备考研。欧阳子琛和许凡说是受够了。而夏桐则说是想快点参加工作。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急切地想要依靠自己。
暑假刚开始,夏桐就找了份兼职,在一家书店做收银员。
我去过那家书店,在市中心,却是一条安静的小街道内。几步之外是都市的喧嚣,而那个小小的书店却有着让人陶醉的静谧,仿佛沙漠中的一小片绿洲。走进书店的那一刹那,心跳就莫名地缓了下来。古色古香的木质墙壁和书架,浓重的书香味,柔和的光线,心底瞬间安静无声了。
书店里平时就两个人,夏桐和另一个比她稍小的男生段泽,高高的段泽面庞清秀,有着大一学生应有的活力,眼睛大大的,炯炯有神。段泽是另一所大学里的大一学生。也和夏桐一样是在这里做兼职的。只不过他从大一开始就已经利用闲暇时间在这儿做了,他说可以锻炼自己,可以认识好多人,可以免费看书,还可以赚钱,这么多好处,去哪儿找。夏桐听他这么说后,恍然大悟地说,那我大四的时候也要继续在这儿打工。
夏桐说她负责收钱,段泽负责整理书籍,播放音乐,拖地,擦书架,擦桌椅,擦玻璃,收拾垃圾等一切除收银以外的事。
得知他们俩的小时工资是一样时,我就有些纳闷,“这店主也太“重男轻女”了吧!”
夏桐说,“不是,是段泽他自己要做的,他说他已经习惯了,而且他还说我干活太慢了。”
我说,“段泽可真是帮你挣钱了。”
夏桐踢了我一脚,说,“没那么夸张啦!我怎么可能真的坐在这儿什么事也不干,我也经常打扫整理的呀!我刚刚那样说只是为了衬托段泽的好,好不好?”
夏桐说段泽特厉害,因为他可以清清楚楚地告诉顾客哪本书在哪个书架哪排哪阁第几个。他清楚这里的每一本书比自己的左右手还清楚。
其实,小店的生意不算冷淡,但也称不上红火。看书的人总比买书的人多,尤其是各个阶段的学生。夏桐说上午小学生中学生多一点,下午就主要是成年人,而晚上则是来客最少的时段。
夏桐说段泽很好,他从来不会把那些白看书的人,特别是小学生,赶走,虽然店主经常叫他这样做。结果,那些经常来看书的孩子们就哥哥长哥哥短的叫上了。夏桐满脸得意的笑容,“他们现在还叫我姐姐呢!”
那天我走出书店后,并没有马上离去,而是在对面的咖啡店里静静地看着书店里的状况。我看见夏桐微笑着在收款机上敲敲打打,给顾客找钱,装书,说“谢谢”之类的话;看见她和几个小朋友在讲话;看见她帮段泽整理书籍;看见她不知道一个学生需要的书在哪儿于是叫段泽帮忙;看见她微笑着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我于是安慰自己说,这样对夏桐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去体验另一种快乐,不是我们给予的,而是她自己探索亲身体验的。和其他陌生人相处逐渐到熟悉,带有成就感认真工作,不需要依靠别人,自己管理自己的工作,随心地和他人接触交往……
这才是一个正常的女生应该经历的生活吧!不再生活在欧阳他们的保护下。
当我准备离开那个咖啡店的时候,却看见了欧阳进来了。我顿时就明白了他到这儿来的理由,我想他是应该不希望我看见他在这儿的,于是转身急匆匆地从侧门出去了。
出门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发现他已经坐在了我旁边的桌子边,静静地望着落地窗外。
那个倨傲而落寞的身影,泪,瞬间就落了下来。
很多天之后,快开学之前的一个星期五下午,我正在犹豫晚上要不要继续看书的时候,子琛的电话就来了。他那时已在我家楼下,他说,下来吧,今天晚上聚一聚。
下楼之后,才发现只有欧阳和子琛,两人都和往常一样,一脸温和的笑容。我说怎么就你们俩?
子琛说,其他人早就去了,我和昊刚从郊区回来,顺便来接你,还有桐桐。
我“哦”了一声,就没再说话。
车进了书店所在的那条小街道后,速度就明显缓了下来。子琛说,“我每来这地方一次,就不得不感叹桐桐这丫头真是有情调,你说我以前约会的那阵儿怎么就没发现这个好地方呢?”
欧阳笑了笑,没说话。
还没到书店门口,我就看见了桐桐。她伸长着右手,手中一块抹布,仰望着头,在那里蹦蹦跳跳地擦玻璃,因为高度不够,所以只好蹦来蹦去地去够上方的玻璃。她的裙子随着她跳动的节奏也欢快地跳着,她的T恤后早已被汗水浸湿了一大块,她却欢欢喜喜得像只兔子。
我突然就看见子琛冲出去的身影,我愣了一大跳,车都还没停呢!
而欧阳远远地望着夏桐,嘴角竟有暖暖的笑意,要知道,我很久没看到他的这种温暖的笑了。而他的眼里是,浓浓的,化不开的安慰与欣喜。
再看子琛跑到桐桐身边,抓住她握着抹布的右手,一把把她扯得停下来。桐桐正忙得不亦乐乎,猛然被人制止,一时蒙蒙地望着子琛。
她还来不及说什么,子琛就吼道:“喂,你这是在干什么?这就是你说的很轻松的工作吗?”夏桐一听,明白过来,一下子就乐了,刚准备说什么。
“你放开她。”夏桐和子琛都顺着这个愠怒的男声看过去,段泽站在书店门口,怒视着子琛。显然,他是把子琛当成来骚扰夏桐的人了。
子琛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不耐烦地说:“你谁啊?”
段泽一下子也不知怎么回答了,他吞吞吐吐地说:“我是她……”后面实在是找不到适合的词,憋了半天,说:“同事,我是她的同事。”
夏桐低头呵呵地笑。
子琛豪气十足地嚷:“我是她哥。”
段泽就愣了,脸红得跟火龙果有一拼。
夏桐于是笑得更厉害。
她一偏头,看见欧阳走了过来,便止住没心没肺的笑,柔柔地冲欧阳笑了笑,乖巧得像宾馆门口的迎宾小姐。欧阳也是一贯的温和笑容。我这才看见夏桐的脸因为炎热的天气,繁累的工作和刚才的大笑而出现了大片大片的潮红。
欧阳走到桐桐身边,刚要开口说什么,却更清楚地看到夏桐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于是他掏出纸巾,很自然地,像以前一样,去给夏桐擦拭汗水,只是,在离夏桐的额头只有几厘米的距离时,他却停住了。
他早已收起了笑容,静静地看着夏桐,而夏桐也是同样的表现。
最终,欧阳的手缓缓落下来,他把纸巾放在夏桐手心。随着欧阳的手缓缓落下的还有夏桐深不可测的目光,她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但又立即高高地扬了起来,她抬起头,明朗地笑:“谢谢!”
欧阳淡淡一笑,进了书店。
子琛轻轻推了夏桐一把,意思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夏桐就说,“我只是帮帮忙,闲着没事儿干,而且擦玻璃也挺好玩的呀!不信你试试……”
段泽的脸则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灰色。
夏桐在收银台旁和段泽商量着什么的时候,子琛就在书店里不安分地到处转来转去,而欧阳则在落地窗旁的书架上顺手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他微低着头站在那儿,背脊挺直,还是两年前的那件白衬衫,是夏桐送给他的,过了这么久,任旧很合身。
微红的夕阳在他的发间跳跃。
我转过头去,看夏桐好了没有。却见她正恍恍惚惚地望着欧阳昊,那眼神,似乎在看着他,又似乎没有在看他,而是看着更远的地方。
上车之后,夏桐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子琛见了就对夏桐说,下次别这么卖力了,中暑了谁来管?
夏桐瞪了他一眼,大傍晚的,怎么可能中暑?子琛又问,在那里工作很开心吗?夏桐点点头。子琛很欣慰地笑笑,那就好。
到那之后,发现几乎所有人都来了,唱歌的,跳舞的,玩牌的,热闹的很。可能是太久没有参加聚会了,现在有一下子碰到一个大规模的,所以很是不习惯。
夏桐进去后,直接走到许凡身边坐下,还嚷着“渴死了,渴死了”地抓起许凡手中的冰水,仰头就“咕噜,咕噜”地喝。许凡在一旁不停地说,你慢一点。
欧阳和子琛也分别坐到了各自的女朋友旁,而我则和羽岚坐到了一起,左边是苏韵和她的男友江涵水。
不知是因为已经渐渐对聚会失去了兴趣,还是因为以前一起聚会的那些人的旁边已经有了另一些人而我身边的那些人已经成了别人身边的人,我越来越对聚会没有了激情,也没有了期待,甚至还有一点点的抵触。
夏桐却似乎心情很好,出乎意料地唱了一首歌。
虽然很久没有听夏桐唱歌了,但她的嗓音还是那么好,唱出来的歌曲还是那么动听,恍惚中似乎有回到了过去。回到那时我们成天窝在KTV里练嗓子的时候。
唱完之后。一通鼓掌。
羽岚说夏桐唱得好,于是给所有在场的情侣发奖品。我没搞清楚这是种什么逻辑,然后就见她从桌上拿了四个苹果给他们每对一个。
杨依拿到手里,张嘴就是一口。因为子琛不喜欢吃苹果。
羽岚惊讶地说:“还没洗呢?”
杨依笑嘻嘻地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其实她是知道羽岚在逗她,羽岚有洁癖是出了名了,她又怎么可能拿没洗的苹果给杨依呢!
“就你馋!”羽岚戳了杨依的脑门一下,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苏韵和江涵水已经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起来了,那个甜蜜劲儿简直可以把人腻死。
欧阳则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坐在那儿低着头,认认真真地削着苹果。
羽岚看见许凡把苹果当球一样地在手中抛来抛去的,只是没有准备吃的迹象,便问:“你们怎么回事儿啊?许凡你现在应该给桐桐削苹果啊?”
许凡还来不及解释,夏桐笑着说:“我不喜欢吃苹果。”
羽岚一听,乐了,“那结婚的时候可怎么办?”因为结婚的时候,一个必要的仪式就是新郎新娘同吃一个苹果。
夏桐的脸立马就红了。呆在那儿不知道说什么好。
欧阳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低头干自己的事儿。
杨依口中还含着水果,咕哝道:“那就吃梨呗!”
沈曼听见了,纠正道:“不行,梨有分离的意思,不吉利。”
夏桐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噗”一串长长的苹果皮坠入垃圾桶里。欧阳把苹果递给沈曼,沈曼莞尔一笑,接过来,轻轻地问:“你不要一半吗?”欧阳笑着摇摇头。沈曼边不再多言。
然后欧阳从茶几上拿起一张纸巾,认认真真地擦手,他边擦手边盯着那个盛有餐巾纸的小竹篮,盯着它,似乎要把它看穿。
直到沈曼说:“昊,递我一张纸巾!”他才回过神来。
我转过头去,看见两三米远处的台阶上,有一个像门框一样的木质装饰物,就想起子琛家的客厅里好像也有这么一个类似的东西。
那时,三个人每次到子琛家必干的事情就是跳高摸梁。小时候,看谁够得到那根横梁,长大后看谁超出横梁得多。
我曾经试过几次,都没有成功。但有一次,我竟然超常发挥够到了横梁,只不过类似的幸运再也没降临到我身上。
但相比夏桐来说,我已经算是好的了。夏桐从来都够不着那根横梁。于是,在子琛家的大多数时间里,她都是在横梁下面蹦蹦跳跳度过的。
又一次,子琛欺负她,把她的新画册放到了横梁上面。欧阳和许凡看不下去了,说,好好好,来帮你吧。夏桐却嚷道:“你们三个就是一伙儿的,别以为我不知道。”弄得他们哭笑不得。
后来子琛说,那句话是他听过的关于他们三人关系的最精辟评价,简直是一针见血。
我们在看电视的时候,夏桐就蹦来蹦去,搬椅子,铺垫子,愣时没弄下来。
后来,在欧阳和许凡的托举下,夏桐才把画册拿下来。
又有一次,子琛站在走廊里打游戏机,夏桐走过去没事干踢了他一脚,子琛没反应;夏桐于是又踢了一脚,子琛还是没反应;这要在平常,子琛会踢她N脚的,夏桐想不踢白不踢,于是再补了一脚,子琛冲她喊,你要再踢我,我就把你的裙子掀起来。
夏桐立马呜呜呜呜地去找欧阳昊。欧阳昊当时也在打游戏,而且是和子琛许凡对打。他问,怎么啦?夏桐说,子琛哥哥说要把我的裙子掀起来。欧阳昊当时正杀得迷迷糊糊的,就说,子琛哥哥要掀就让他掀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后来每当提起这件事,我和欧阳子琛许凡都笑得要岔气,而每次欧阳和子琛都必将受到一顿暴打。
回过神来,嘴角竟不知不觉浮起了淡淡的笑意。
我收起笑容,看了看夏桐,她已经靠在许凡怀里睡着了。也是,今天在书店里忙活了一天,应该很累了吧!
看着她熟睡的样子,心里竟然涌起一阵疲惫的感觉,于是也闭上眼昏昏沉沉地睡了。
再醒来的时候,许凡和夏桐已经走了,而其他人都还在。
我用手捅了捅旁边的苏韵,问,夏桐和许凡呢?
苏韵说,哦!夏桐说晚上还要工作,许凡送她去书店了。
没过多久,聚会就散了。因为羽岚说要回去公司,所以欧阳说,他送我回家。我坐在车的后面,看着前面的欧阳和沈曼,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以前那个位置上是夏桐,我不喜欢;现在是沈曼,我还是不喜欢。
可,欧阳昊和沈曼,他们果真是很配的。
沈曼问起了我考研的事情,问我准备的怎么样,之类的话。我一一答应了。她递给我一张写满书名的纸条,说,“这些书听说很好,你可以参考一下。”
我很感激地收下了,把它放进包里,却发现夏桐的手机还在我的包里面。于是,我说,“去一下书店吧!夏桐的手机还在我这儿呢!”
远远地看见了小店,沈曼赞叹道,“哇!好浪漫的书店呀!好想进去看看。”欧阳却说,“今天太晚了,下次吧!”
车停下来后,欧阳没有要下来的意思。沈曼便说,“小沐,你快去吧!我们在这儿等你。”
我说好的。
我走到玻璃门旁边向里面望了一下,竟然没有人在。我叫着桐桐的名字,推门进去,仿佛听到了有人争吵的声音,接着,就看见桐桐从里屋冲了出来,而段泽紧紧地抓住了她。夏桐挣扎着喊:“我现在不想跟你讲,你放开我,你放开……”段泽却任旧死死地抓着她。
我看到这个场景,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往脑子里冲上来,刚要奔过去教训那小子。却只见有一个人影已先我而去了。
欧阳昊抓起段泽就是一阵打。
夏桐愣愣地反应过来后,赶忙过去死命把欧阳昊拉开。并冲着段泽喊:“快走,你走啊!”段泽擦了擦嘴角的血,狠狠地说:“为什么要走?该走的是他,他凭什么打我?”
这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夏桐一时急得不行,转过头来向我求助,可她焦急的表情瞬间僵了一下。我这才发现沈曼也已经进来了。
欧阳听见了段泽的话,更来气,又要冲过去,夏桐用力把欧阳昊一推,喊道:“你走!”
欧阳静下来,仿佛没听明白她的话,“我走?你叫我走?”欧阳自嘲似的笑着,看了看四周,极力控制着他的情绪,但终于是失败了,他大声吼道“他是怎么对你的?”
夏桐见他这么大火气,一时也火了:“他怎么对我关你什么事?”
欧阳冷冷地说:“你说你想要过新的生活。”他不时咬着嘴唇,以避免情绪失控,“你看看你交的所谓朋友,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乱七八糟,一塌糊涂。这就是你要的新生活吗?”
夏桐狠狠地瞪着他,“是啊!这就是我现在的生活。怎么了?”因为情绪激动,她有些语气不畅,她停下来,急促地呼吸着,然后声嘶力竭地喊,“你又有什么资格来管我,我和你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是。”
欧阳昊剧烈地震颤了一下,他的嘴唇被咬得煞白煞白,他的声音缓下来,僵硬地重复着夏桐的话:“什么……都不是?”语气里的惊痛,连夏桐都怔了。
她脸上的愤怒渐渐开始消散,而似乎有些细微的歉疚在她的眼角。这时,沈曼走到欧阳身边,轻轻地扶住他的手臂。
歉疚瞬间转为冷漠。
夏桐垂下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毫无感情地说:“对。什么都不是。我的事再也不用你管。”
欧阳咬咬牙,狠狠地点点头,他的眼里似乎有一层朦朦上升的雾气,在日光灯的照射下熠熠生光。他握紧的拳头在不停的颤抖。
夏桐却只是死死地盯着地板,双手紧攥着裙子,嘴角不停地抽动着,一声不吭。
欧阳决绝地说:“好。我不管,不管你成什么样子,我以后都再也不管了。”说着,他转身要走。
这时,沈曼拉住他,急切地说:“昊,你别生气。桐桐她年纪小,不懂事,你是哥哥,怎么也跟着说这种气话呢?”
夏桐倏地抬起头,那一瞬间,她眼中深深的水光骤然间消失殆尽,连一点雾气的踪影都没有。她厌恶而仇恨地斜视着沈曼,不顾一切地吼道:“你闭嘴!桐桐也是你叫的?你……”
刹那间,一切都静了下来。
一群小孩子从门口吵闹着你追我赶而过;
小贩推着吱吱呀呀的车,“卖茶叶蛋啦!”;
几个女生讨论着某位歌手新出的那首歌曲;
冷空气从空调里溢出来“呼呼”作响;
旁边影像店里,一个女声空灵地唱“……inyourdeepestsleepwhatareyoudreamingof……”;
……
那一巴掌的声音似乎还在书店里回荡,不,是在整个世界回荡。要不然,我怎么会突然听不见其他的声音了呢?
沈曼低着头,面无表情;
段泽望着欧阳和夏桐,一脸惊愕;
欧阳背脊直直地站在原地,眼中满是泪水,或痛苦,或悲伤,或愧疚,或悔恨……银亮亮的在他眼中像水银一般,一颤一颤。
夏桐的手已从裙子上松开,她木然地立在那儿,像一尊化石,刚才的愤怒怨恨歇斯底里全从她惨白的脸上消失了,撤得干干净净,只剩几个浅浅的手指印。
“桐桐,我……”欧阳痛苦得无以复加,他伸出手,想要抚摸夏桐此刻受伤的脸。
但就在他的手快要触碰到她时,夏桐平静地拨开了他的手。
夏桐抬起头,礼貌地微笑:“走开!”
欧阳猛地一怔,慢慢收回了手。
这句话,这个笑容,比哭喊着打他,比说我恨你更有杀伤力。
欧阳凝视着夏桐亲和却疏远的笑容,眼中的光生生地被熄灭了。他终于极力平静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出了书店。沈曼也紧随在他身后出去了。
我把她的手机放在收银台上后,扭头看了她一眼,她侧对着我,但依旧直直地站在那里,脸上挂着和刚才一模一样的笑容,只是已没有一丝血色。
我的心里一阵酸楚,其实刚才欧阳下手根本不重,但对于夏桐来说,在那一刻,只要欧阳扬起手,不论轻重,甚至不论他有没有打她,效果都是一样的了。
我不忍再看她空虚的表情,所以快步离开了。我知道她现在正极力撑着,要等我们离开之后,才能毫无防备地大哭一场,哭尽所有的委屈。
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成为她所防备的了。
当车开动的时候,我再次想书店内张望了一下,夏桐依旧如雕像般立在那里。段泽站在她旁边不知所措。
夏桐,此刻的心底一定是荒芜凄凉的吧!
眼睛突然变得沉重起来,那片玻璃门,玻璃窗渐渐变得白花花的,那个瘦弱的僵硬的影子也缓缓地融进了这个白色的世界,模糊不见。
欧阳先把沈曼送回了家。
到我家小区前一百米左右的地方,欧阳就把车停了下来。我知道他有话想跟我说,于是,就推门下去,走到了街边。
八月底,已是夏末了。深夜里的风竟有丝丝的寒意,眼睛就这样突然暴露在夜风里,有一种干涸的感觉,皱巴巴的难受。
看着欧阳阴郁的神情,我很想先说什么,但一句也说不出来。因为我知道,我一开口就肯定会问,那天在医院为什么匆匆而去?为什么再见时就成了沈曼的男朋友?就那么喜欢沈曼吗?为了沈曼,竟然跟夏桐发脾气,甚至出手打她。
但,刚才的那一巴掌,欧阳的痛绝不亚于夏桐,或者他比夏桐更痛。
“这样或许对她更好。”
欧阳的声音淡淡的,他望着天空。逆着玉兰花路灯的光望过去,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别再留恋以前,开始新的生活。”欧阳低下头,路灯的光就瞬间被挡在了后面,他轮廓分明的脸就回到了我的面前。他轻轻地笑了,“她在那里真的过得很开心。”
我顿时明白了,所有的一切,还是为了她。宁愿她怨恨自己,也要她过得好。
欧阳昊,你这个做哥哥的责任还要尽多久?
他笑:“我以前,还真是把她宠坏了呢!”他说话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后悔的意思,反而是一种骄傲与满足。
他凄凄地笑,“你看她现在,又霸道又无理。”
后来,他走了。
我往前走了几步,再回头望,看着那个红色尾灯,越来越远,转弯,消失不见。
车转弯的那边,不是他回家的方向。
我再见到夏桐,谈起那晚还手机的事。我问她,那天你和段泽是怎么回事儿啊?
夏桐不好意思地笑笑,
“段泽跟我生气,说他以为我是和他一样想靠自身努力的学生。我说我就是。他说你不是,你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到这儿来体验生活的,亏我平时那么帮你,还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嘲笑我的呢?我说,我不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你再这样说我生气了。他说,你就是。我说,你有神经病,我懒得理你。他说不行,你今天一定要给我说清楚了。然后就……”
我说,那你们现在还讲话吗?
夏桐说,“你们那天走之后,我就坐在地上一直哭,一直哭,他就坐在我旁边不停地说,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害的。你别哭了,你再哭,我也要哭了……”
顿了顿,我又问她:“当时,为什么那么冲动呢?欧阳已经够生气了,你还要一次次地惹他。”
夏桐脸上的笑容慢慢静下来,“那样或许对他更好。”
我有些不明白了。
“是啊!”夏桐叹了口气,“我本来就不是那种人,但当时,我就是想让他看到我霸道无理的一面,让他失望。不要再关心我这个妹妹,继续过他新的生活。”
说着,她低下了头,一脸的失望和委屈:“但是,他打我的时候,我真的很伤心,很难受。”她幽幽地说,“欧阳哥哥从来没有打过我,从来没有。”她的声音愈来愈小,“以前我要是有一点小伤小痛的,他都会很担心很担心的……”
我已是无言。
我没有告诉夏桐那天晚上欧阳昊对我说的话,当然,我也没有把这次夏桐对我说的话告诉欧阳昊。
我对自己说,没有必要,既然这是他们所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