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门囧事第三十章 肉越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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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  肉越狱

    两日后,地牢。

    往石壁上刻完最后一个字,清乔不由得裂开嘴得意狞笑起来。

    “我的狂草真是日渐精湛呀……”她望着那行歪歪斜斜的字,心中感慨无限。

    人这种生物,一旦有了希望,无论在多艰险的环境中都能撑下去,还要苦中作乐。

    这是什么精神?

    乃打不死的圣斗士精神!

    段王府,书房。

    “情况如何?”段玉正在写字,半垂着脸,墨色笔尖于雪纸上翻折,杀机不见却有隐隐强制。

    “禀王爷,杜姑娘这两日很安静,除了要过一次被褥,再没说过话。”

    房中跪着的,正是看守狱卒之一。

    哦?段玉眼梢轻提,居然如此镇定?

    “有无异常举动?”他又落下一笔,举手投足间云淡风清。

    “这……杜姑娘最近似乎热衷于在石壁上刻字。”

    “什么?”段玉竖起双耳,“这么大胆,她是在给谁留记号吗?”

    “这……”狱卒挂起八字眉,摆出苦瓜脸,“属下驽钝,实在无法参透记号含义,只能把她每天刻的字抄下来,全凭王爷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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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呈上来一卷墨纸。

    段玉接过来展开一看,纸上龙飞凤舞写的都是同一句话——“杜春娇到此一游。”

    “……让人准备轿子。”段玉合上纸,面无表情,“我要去地牢一趟。”

    在刻完第三十六个“杜春娇到此一游”后,顾清乔突发奇想,决定来点儿刺激的。

    她想起学生时代曾经默写过的那些诗词,又想起某个巨有名的“史上最强万能下联”,不由得露出了邪恶的笑。

    只见她捡起石头,全神贯注于墙壁上开启了崭新的篇章——

    “天生我才必有用,一支红杏出墙来。”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枝红杏出墙来。”

    “莫愁前路无知己,一枝红杏出墙来。”

    “两情若是久长时,一枝红杏出墙来。”

    “我自横刀向天笑,一枝红杏出墙来。”

    “侯门一入深似海,一枝红杏出墙来。”

    “天涯何处无芳草,一枝红杏出墙来。”

    “我劝天公重抖擞,一枝红杏出墙来。”

    “白毛浮绿水,红杏出墙来。”

    “但愿人长久,红杏出墙来。”

    ……

    当她挥洒热血慷慨激昂终于写到“天苍苍、野茫茫,一枝红杏要出墙”的时候,身后突然传出了意料之外的动静。

    “……咳咳。”有人不合适宜的假咳了两下,似乎在竭力憋着什么。

    她暮然回首,刚好对上一双亮晶晶的凤眼。

    “王、王爷!”

    清乔有些慌张,忙不迭手脚并拢立正站好,又偷偷将掌心里的小石头丢掉,用脚划到一边。

    “……你看起来,倒是过的不错。”段玉微微眯眼,仿佛很感兴趣的样子。

    “承蒙王爷厚爱!”她赶紧叩首,嗓子眼一阵发干。

    “……何必如此害怕?”段玉盯着她瑟缩的身子,不紧不慢道,“如今你可是太子殿下要护的大红人了。”

    耶?清乔抬头望他,做出不明就里的样子。

    段玉淡看她,一双凤眼灼灼,意味不明:“小乔,你真以为,太子私自招你进宫的事我不知道?”他似乎想到什么,语气十分惋惜:“那孩子……如今十分紧张你,连我的话也听不进,真是麻烦……”

    清乔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噤声不语。

    段玉叹口气,瞧着她自语般低喃:“……你鬼主意一向多,今天我就让人押着你连夜进宫,明日一大早金銮殿候审,免得太子再来生事,夜长梦多!”

    清乔脸色顿时血色尽褪。

    段玉环臂再看她片刻,终于轻哼一声,拂袖而去。

    目送他远去的背影,清乔颓然跌坐在地上。

    她终于知道什么叫计划赶不上变化了——明明一切都已经安排好,明明过了今晚她就可以出去的……

    谁,谁能来施个法术?

    将她变作一枝出墙红杏,寻觅那方广阔浩瀚的新天。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狱卒端着乌木漆盒走进来。

    “吃饭了。”他看着眼前蜷做一团的小姑娘,不由得叹口气,方才王爷已下令押解犯人进宫,只怕这丫头今晚一去,就再没有回头路了!

    清乔望着那堆丰盛食物,面无表情。

    “这是特地为你准备的。”狱卒以为她不领情,循循开导起来,“王爷说你爱吃猪肉,让御厨备了蒜泥白肉、红烧肉和卤猪蹄三道菜,味道都是一等一的好,我们都没福气享受呢!我说你这小丫头看着怪伶俐的,做个饿死鬼也不乐意吧?”

    “哦?他对我……倒真是有心。”清乔微微一笑,眼神远飘。

    狱卒怎么听都觉得这话里有话,不免又多嘴几句:“姑娘,不是我说,你这样年纪轻轻皮娇肉贵的,不知怎地就得罪王爷了?唉,我劝你还是安心吃了这饭,快快乐乐等明天的审判……人生啊,有时是命中注定,逃不掉的。”

    他想着这丫头大好年华的就要香消玉殒,不免惋惜。

    清乔不再说话,只是极为听话地接过了食盒,开始静静享用这最后的晚餐。

    吃完最后一口饭,清乔拿起食盒上的手绢,慢慢擦拭起嘴唇。

    牢房里一片静谧。

    “……原来他特地为我做菜,是另有目的。”

    她忽然以帕捂口,蹙眉,眼中有波光粼粼。

    狱卒怔怔看她,只觉得她的脸色青的十分古怪。

    “何必如此?”

    清乔移开手帕,有行乌红的血沿着嘴角缓缓淌下。

    “何必如此?”

    她复而一笑,却是无比奇异,说不出的凄凉含义。

    狱卒大吃一惊,慌忙转头朝外跑去,嘴里高呼:“不好了,犯人中毒了!”

    门外顿时悉悉索索响起一阵脚步声,大约是惊动了不少人。

    清乔躺回床上,只觉得头晕目眩,缓缓闭上眼睛。

    迷迷糊糊好一会儿,忽然有东西搭上她的腕部,蛇一般冰凉。

    “……脉相如此紊乱,到底怎么一回事?!”有男声传来,夹杂着隐隐怒气。

    “禀、禀王爷,杜姑娘吃完饭就这样了,小的实在不知啊!”回答声中带有哭腔。

    清乔撑开眼皮,狱卒惊惧的脸庞抢先跃入,努力转过头去,段玉正一脸铁青端坐于石床旁。

    “你醒了。”他眼中有微不可查的精光掠过,探出手试着她的额头。

    “……那碗红烧肉。”她对着他弯弯翘起嘴角,样子乖巧,“……看来少放了点儿糖。”

    段玉面色一僵。

    血水再度溢出,于她唇际划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红:“……记得跟我爹爹说,将来祭我时候要带上糖……我不爱吃苦的……”

    段玉的手静止在她的枕畔。

    “还有……阿达……”她忽然又想起一个人,喃喃唤着,“阿达,我很想阿达……御厨做的菜不好吃啊,吃的我肚子疼……”她微微抿嘴,终于忍不住,眼角有颗清莹的泪滑下,“好疼,真的好疼……”

    那颗泪轻轻滴在段玉的手背上,段玉如同被火焰灼烤般,迅速抽回了手。

    五脏六腑被棍子翻搅,清乔垂下眼皮,开始大口大口的拼命呼气。

    “你、你若要我早死……怎么不先说?”她努力去抓段玉的手,边喘边道,“我想见见冬喜,我还想见见乔峰……也不知他的厨子生意有没有变好?”

    “……他们很好,你不用担心。”段玉的脸沉在浓浓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清乔得了答案,全身渐渐松弛下来:“……王爷,你有你的立场,我不怪你……我只是很后悔,我怪我自己……”她慢慢合拢双眼,语气幽凉,“要是我不爱吃红烧肉就好了……”

    “要是没有遇见你就好了。”她的声音那么轻,轻的像一个梦,一碰就碎了。

    烛火劈卟作响,屋子里的一切在摇拽的光中没有份量的虚浮着。

    段玉眼中一闪,却是暗极的影,弥漫着无法消散的薄雾,轻寒恻恻。

    “备马。”

    他的声音干涩,睫毛下垂着一片长长阴影,似千枝万条垂柳。冷光蒙蒙如柳絮,把人的心都搅乱了。

    狱卒呆看他,不知主子的下一步意欲为何。

    “……我说,备马。”

    段玉的声音依旧很轻,慢条斯理,带着略微的暗哑:“……我要进宫见太医。”

    狱卒一怔,禁不住汗毛倒竖浑身战栗,王爷的眼神太诡异,深得足以吞没暗夜,阴晦又烦乱。

    他拔足朝外狂奔,心里纵使有千万个不解,也不敢吐出半个问字。

    墨色的夜,迎面而来是星星点点的凉。

    再度睁开双眼,清乔已置身于王府的豪华马车里。

    “你醒了。”段玉看着她,似乎并不怎么吃惊。

    清乔仰头,只看见他微勾的嘴角以及眉宇间那大片的阴影。

    “我们这是往宫里去……你的脉相我从未见过,兴许太医们会有法子。”

    他居然好心跟她解释起来,是她幻听么?“

    “这又是何必?”

    她嗤的一笑,神情寡淡:“反正都是死,毒死和绞死又有什么差别?难不成王爷还想救活我,然后让我再死一次?”

    段玉挑眉,阴影里陡然腾起两小簇火焰。

    “……你要不要死,由我说了算。”

    马车所经之处,火光一束束俯拜于脚下,白灼晃亮,就似踩着全世界的光而行。

    “就算你要死,也只能死在我的手里。”

    他忽然轻刮她的脸,状如****亲昵:“如果就这样不明不白走了,我会很不甘心……”

    他眼中缓缓透出那团团如盲的漆黑,不轻不重,却落在人肌肤上,按进了人心里头,叫人由不得心上一紧。

    “……我们……现在到了哪里?”清乔避开他的眼睛,侧过脸颤巍巍支起身体。

    “离皇宫大约还有半个时辰。”段玉不动声色抽回了手。

    清乔没答话,只是掀开帘子静静朝窗外望去。

    夜色本该寂寥,却被这一骑狂奔的马队踩的七零八碎。

    踏踏,踏踏。

    “王爷,你恨我不要紧。”

    清乔忽然回头,声音极细极轻:“因为将来你会更恨我。”

    段玉一怔,还来不及反应,只觉一道寒光闪过,他的脖子上突然多了一个冰冷尖锐的玩意儿。

    “——把你的随从都支开,让他们全都回到王府待命!”清乔恨声命令响起,手指根根绷得青白,声音微颤。

    浓夏时节兜头淋下一阵雷雨,凉气四溢。

    “……小乔,你手无缚鸡之力,仅凭一支簪就想制服我?”

    他明白过来,却只是笑,泰然自若。笑她的紧张,也笑她的不自量力。

    两盏火点在眼波中,清乔眯起眼睛:“是,我不能拿你怎样,这支簪最多只能划伤你的皮肤。”

    “可是——”她的手延着他深邃的轮廓一路上滑,最终停留在他黝黑的凤眸前,“它却能戳瞎你的眼睛。”

    如她所料,段玉的脸色有了一丝凝滞。

    “王爷,看着咱俩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再告诉你。”

    她的嘴角翘起,容颜越发绮丽:“这簪上有见血便生效的奇毒,它不会让你死,只会让你全身感觉尽失,成为一个木偶样的废人。你说,你是不是需要再考虑一下?”

    段玉眼中精光大盛,凝望她的目光锐利,似乎要透进她心肺的每个角落。

    咬紧牙关,她坚持与他对望,绝不肯输掉一分气势。

    她在赌,赌他这样一个自负自大自诩完美,将全世界都踩在脚下的人,没有会比让他残疾更痛苦事情。

    生不如死,尊严尽失,这才是真正的恐怖。

    “你不管身上的毒了?”他忽然开口,脸色有些恍惚,好象就要四散开来。

    “我就是死,也要离你远远的,至少一千里。”清乔得意而笑,嘴角又流下一丝猩红,模样甚是可怖。

    段玉别过眼去,不再看她。

    “如你所愿。”他的语气平淡,淡得好似一汪平静的秋水。

    “刑四。”他提高了音量,“把乌衣卫们都带回王府去,我要带犯人独自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