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云端少年Chapter5:表面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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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钥匙使人的想象延伸,

  好像真的在某个遥远的地方

  有一扇门等待着它。

  也许是一座城堡,

  也许是他们的梦境,

  也许是他们俩的爱情。

  早上醒来悦然用力地甩甩脑袋,都什么跟什么啊,好奇怪的梦。

  花两个小时写好脚本,又去摄影器材室借了摄像机,悦然走到图书馆的喷泉旁,约好的地点处幼琪却没在。悦然心想:难道是睡过头了?又等了半个小时,还是不见幼琪的踪影。打她的手机也无人接听。悦然不免替她着急:这个幼琪,也太糊涂了,要知道这次的摄影作业是直接记入期末成绩的啊。这门课多是实践,如果不能过,来年重修那可是噩梦。悦然无奈地摇摇头,只好独自联系安迪老师,跟着他到课堂,到家进行拍摄。好在安迪老师很绅士,很热情,非常配合地完成了拍摄任务。

  拍摄一结束悦然便飞奔去幼琪的公寓找她,看看是什么事情对幼琪比期末成绩还重要。敲了许久的门,始终没有人应。悦然转身刚要走,门开了,幼琪的样子使她大吃一惊:没有梳洗,身上穿着睡衣,头发凌乱,两只眼睛肿肿的,显然哭了很久的样子。悦然跟她走进房间,只见窗帘紧闭,光线昏暗,音响里低低传出陈绮贞的歌——《表面的和平》。

  幼琪说过这是她和子杰最爱的歌。悦然有不祥的预感,试探地问:“幼琪?”幼琪坐在角落,抱着靠枕,低声说:“昨天晚上回来,我和子杰通了电话,我们又吵架了。他要和我分手。”说着眼泪又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幼琪的样子让人心疼,她一直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悦然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如果子杰的话是认真的,那么对幼琪的伤害实在太大了。谁都知道幼琪对待这段感情是多么的用心,多么的竭尽全力。想到这里,悦然心里生出几分对子杰的恨意,尽管他对她来说还几乎是个陌生人。这时幼琪抬起头看着她说:“悦然,陪我去喝酒吧。我很想喝酒。”悦然无法拒绝她,不过提了个要求:先吃饭。

  她们找了一个名叫“黄昏坚果”的酒吧。时间尚早,酒吧里只坐着一对学生模样的恋人,轻柔地你一言我一语,女孩娇小美丽,笑声很好听。略带甜味的空气里懒懒地飘着小野丽莎的《月亮河》,真是找对地方了。幼琪一下要了十瓶“JAZZ”,悦然没有拦她。十个深色的玻璃瓶整齐地码在桌上,瓶身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悦然心想希望这些冰凉的液体可以安抚幼琪的心。而她只给自己要了一杯橙汁,确保幼琪喝醉的时候,自己可以清醒地送她回家。

  幼琪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喝酒,脸上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忧伤和疲倦。类似的神情悦然在妈妈的脸上也曾看到过。她记得上初中后爸爸就不常回家,她和妈妈一起睡,偶尔夜里醒来看到妈妈斜倚在床上发呆,一脸的忧伤和疲倦。悦然问自己:这就是令人向往的爱情吗?为什么结果偏偏这样不堪?还没有投入其中,已经对它有些恐惧了。如果是陈羽寒呢,他这样善良、温和的人是否最后也会让人这么伤心?

  悦然走神的片刻,幼琪已经喝掉两瓶酒,她突然抬起头看着悦然很坚定地说:“我要回台湾,下个星期就走。”悦然一听就急了:“你疯啦,还有一个月就期末考试了。这学期修了七门课,整整二十个学分。如果你放弃考试来年重修,那是多大的压力,很有可能毕不了业的。”幼琪仰起脸说:“我不在乎。”这个幼琪真的是昏了头了。悦然只好耐心劝她:“幼琪,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对子杰的感情,羽寒、陆洋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有过相互依偎的日子,有过最快乐的时光。可是爱情不是考试,不是努力了就会考出好成绩。子杰现在已经不在乎你了,你为什么还要把自己的前途都搭上去?如果你当我是好姐妹就听听我的话。我同意你回去,但是要在一个月之后。你的生活里有子杰,但子杰绝不是你生活的全部!”

  幼琪又默默地喝了一瓶酒才开口,她指指脖子上的项链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戴着这条项链吗?我永远记得那一天,我十九岁生日,和子杰一起过的,可是一整天他都没有提任何和我生日有关的事情,也没有礼物,我失望极了。不过我安慰自己男生粗心也许是忘了,我在心里默默原谅了他,也没有提醒他。第二天早上,那是我人生里最美好的一个早晨。我和子杰躺在床上聊天,周围很安静很安静,窗外有鸟的叫声。我们懒懒地躺着,慢悠悠地说话,昨天的不快我已经完全忘记了。这时候有人敲门,子杰让我去开。是快件,寄给我的。我很纳闷地打开,整个人都惊呆了,是一条‘Tiffany’的项链,是橱窗里展示的我每次路过都要看很久的那条。想都不用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子杰还躺在床上若无其事地说:‘小宝贝过来,我给你戴上。快递太夸张了,整整晚了一天。’而我早就泪流满面。要知道那条项链整整一万六千台币,是子杰攒了一年外加上暑期打工的薪水才凑齐的。你说他在不在乎我?”

  悦然一时无话可说,看着幼琪脖子上的项链。细细的链子闪着有些陈旧的银白色的光,吊坠是一把泛着同样色泽的造型古典的钥匙。不知道是戴得时间久了的缘故还是特意的设计。这样的钥匙使人的想象延伸,好像真的在某个遥远的地方有一扇门等待着它。也许是一座城堡,也许是子杰的梦境,也许是他们俩的爱情。如果可以的话,幼琪一定很想用这把钥匙打开门锁一探究竟。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酒吧里开始人头攒动。侍者调暗了灯光,在每个桌上点放了一只莲花形状的蜡烛。温馨宜人的气氛立刻在酒吧里聚拢起来。灯光暗得只能看清对面人的脸庞,其他人都成了模糊的影子,和桌椅以及其他摆设一起化为背景。原本使人不安的黑暗此刻变成有厚度、大而绵软的质地,充满温情和安全感地将人们包裹其中。仿佛世界上只剩这么个屋子,屋子里只有你和我,守着面前这点微弱的温暖和光亮,很有在这里谈情说爱或者说点悄悄话的冲动。啤酒、鸡尾酒混合的气味越发浓郁起来,光是闻着都令人恍惚。小野丽莎的歌声已经停下,驻场乐队开始调试乐器。女歌手也许为了展现实力,开场就唱了一首难度极高的Dido的《Thank_you》。唱得不赖,乐队也配合得默契,只是比起原唱,还是稍逊一筹。

  幼琪对周围环境的变化毫无察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小宇宙里借酒消愁。她两颊微红,眼睛里也有了醉意。她说:“期末考试对我不重要,学分对我不重要,毕不了业也不重要,没有了子杰这个世界对我都不重要。他是我的第一个男朋友,我了解他。他本性善良、单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好乖好乖,爱学习,爱看书。他是被他那帮台湾的朋友给带坏了。一回去他们就带他逛夜店,喝酒,把妹,甚至还教他嗑药。他又那么帅,那么招女孩子,肯定有把持不住的时候。这次也一定是这样的。我现在回去也许还可以挽回,再过一个月什么都来不及了,而且我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复习功课。悦然,你要理解我支持我,等你恋爱你就明白这种感觉了。子杰是我做一切的动力。”

  眼前的幼琪仿佛变了一个人,不再柔弱依顺,她小小的,玫瑰花一样的心此刻硬得像石头,如此的坚决、偏执、义无反顾。悦然知道说什么也劝不回她了,只是心里很是为她心疼。也许子杰送她项链的那一刻,爱情甜得像蜜糖,而现在只是毒药。她预感到幼琪此行未必能如愿,爱情和毕业证一起丢了也说不定。心想还是让陆洋和羽寒劝劝她吧,他们四个人毕竟一起相处过,对子杰和幼琪都比较了解,也许能奏效。幼琪喝完了桌上的酒,向侍者招手还想要,悦然拦住了她,她喝得太多了。幼琪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甩开悦然的手,径自向吧台走去,悦然赶紧起身拉住她。幼琪”哇”的一口,吐得两人一身,接着大声叫嚷:“别管我!”周围的客人看着她们,场面很难堪。悦然本以为她能应付醉酒的幼琪,看来高估自己了。想想好像陈羽寒的住处离这里很近,她赶紧腾出一只手从包里掏出手机给他拨电话:“陈羽寒,快来仁义路上的‘黄昏坚果’酒吧,救火。”

  十分钟后,陈羽寒很配合地出现在“坚果”,悦然已经狼狈不堪。他简短地吩咐“结账”,自己背起哭闹的幼琪就往外走。悦然结了账拎上包,充满感激地跟在他身后。经过一家便利店,羽寒再次“下令”:“悦然,麻烦你去店里买盒立顿绿茶,还有一瓶冰可乐。绿茶解酒,可乐她醒了会想喝。”悦然一边照办一边在心里再次为他的体贴周到加分。此时幼琪已经趴在他的背上睡着了,表情恢复了昔日的恬静和天真。陈羽寒步履沉重,汗水已经湿透T恤的前襟。悦然看着他,突然很希望他背着的那个人是自己……

  陈羽寒的公寓是一间结构精致的“楼中楼”,一层是客厅,上一段楼梯到隔层,则是一间小而温馨的卧室。房子白墙白地板,家具也是白色的,再配上鹅黄色碎花的落地窗帘,风格清新素雅。房间里随意地堆放着书和鼓槌,唯一的装饰是墙壁上挂的一幅画——一只可爱的卡通牛正在低头吃草。悦然心里一笑,看来羽寒真是童心未泯呢。陈羽寒把幼琪在卧室安顿好,气喘吁吁地下了楼。他看了一眼悦然,从衣橱里拿了一件T恤扔过去:“去洗个澡,把衣服换掉,脏衣服放到洗衣机里就行。”

  阿迪达斯沐浴露“天赋”的香味包裹全身,细腻雪白的泡沫洗净一身汗水,擦干身体后套上宽大的T恤。纯棉质地的衣料柔软地贴在肌肤上,无比干爽、舒适。悦然拉起衣襟闻一闻,分不清是羽寒的气味还是她自己的。

  待悦然坐定了,陈羽寒这才开口问道:“怎么回事?”悦然把事情说了个大概,末了,她说:“你劝劝幼琪吧,不要这个时候回去,把今年的学业都荒废了。”

  不料陈羽寒说:“没有用的,幼琪对所有的事情都好说话,都可以让步,唯独对子杰的事情不行,每一次她喝醉,都是为了子杰。”

  “可我实在看不下去她这样。”“没有办法,我不是没有劝过她,可子杰是她的软肋。你不能期待她用理智来处理问题。作为朋友我所能做的就是在她喝醉时把她安全地送回家。”

  “这就是爱情吧。如果哪天我也陷了进去,天天买醉,你也会这么对我吗?”

  陈羽寒看着悦然,目光深处有某种情绪在涌动。屋子里安静极了,听得见空气和灯光摩擦交融的声音。他们呼吸的频率都急速上升。悦然静静等待着接下来的事情,心里暗暗期望羽寒眼里的情绪是她期待的那一种。陈羽寒深吸了口气,克制住即将溢出的情感,说:“当然,我会的。所以你不要吃太胖,不然我可能会背不动。”

  悦然讨厌这个玩笑。刚刚小夜曲般令人意乱情迷的气氛立刻土崩瓦解。悦然站起身,慢慢溜达,装作继续欣赏这个房间。那幅牛吃草的画近看原来是幅十字绣,很繁复的手工。

  悦然问陈羽寒:“看不出你还会绣这个啊,绣了多久?”羽寒笑道:“我哪会绣那个,女孩子才做的事情,那是去年过生日时我女朋友送给我的,我属牛嘛。”

  悦然极力掩饰脸上的失望,问:“哦?你有女朋友?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幼琪和陆洋都没有提过啊。”

  陈羽寒说:“她在北京,是我高中同学,幼琪和陆洋都没见过,又离得远,所以没什么话题。”

  “这样啊。”悦然嘴上应着,心里的感觉就像准备了很久的表白被拒绝了一样,又羞又窘。尽管事实上她什么也没有说,羽寒也没有拒绝。她不知道羽寒是否有觉察到她的窘迫,但已经顾不上那么多,她甚至怀疑刚才羽寒多情的眼神也是她一厢情愿的想象,她只想赶快逃走。

  “我回去了。”悦然说。陈羽寒的语气依然是平静的:“这么晚了,我今天实在没有力气送你了,再说宿舍也该关门了吧?你去楼上和幼琪一起睡。我把陆洋叫过来我们俩‘P实况’。”见悦然一脸茫然的样子他解释道:“‘P实况’就是play实况足球,电脑游戏。我们简称‘P实况’。”悦然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只好乖乖上楼。

  陆洋看到床上的悦然和幼琪,大惊失色地跑到楼下说:“陈羽寒你够厉害啊,一个晚上放倒两个,用的什么方法你教教我。”这个家伙没有一刻正经的。陈羽寒低声给他讲述事情经过,陆洋听了默不作声。过了许久,悦然才在朦胧中听见楼下传来一句:“子杰这个混蛋真该揍他一顿,幼琪是多好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