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理之王1:无证之罪第五部分:无解的方程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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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铁民在区公安分局的局长和主管刑侦的副局长的带领下,快步走进林奇办公室。

    局长介绍道:“林队,这是赵队,你们应该早认识吧,我就不多介绍了。现在这案子交由市局专案组负责,我们要全力协助专案组的工作。”

    林奇点头答应。他和赵铁民之前工作中接触过几次,彼此并不陌生。赵铁民曾破过几起大案,在全市公安系统内很有名。而且他是支队长,跟他们分局局长平级,比他高了好几级。

    安排已定,赵铁民向林奇要了卷宗和各种调查记录。赵铁民道:“我就在你旁边办公室看吧,有疑问直接问你。”

    “没问题。”

    随后,赵铁民到了旁边的小会议室,细心察看卷宗和调查记录,他带来的其他人则分别跟分局的相关人员沟通工作,按各自的分工了解案情。

    他很细致地将案发现场的勘查记录详细地看了几遍,翻到对徐添丁人际关系的调查时,他翻得很快,因为现在知道了杀害这小流氓的凶手居然是特大连环命案的凶手,之前调查嫌疑人时,问的都是些和小流氓有过纠纷的人,这些人都是普通的小老百姓,能犯下特大连环命案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正当他快速翻阅调查过的人际关系记录时,一个人的名字映入了他的眼里。

    “骆闻?”他的目光在这个名字上停留住了,随即看向此人的身份介绍,“××微测量仪表股份有限公司董事、技术总顾问。”

    他微微皱了下眉,自语道:“骆闻这名字不多见,难道是宁市的那个骆闻?而且从事的正是微测量工作。”

    再去看年龄,48岁,留下的身份证上的户籍也是宁市人。

    “真的是他?”

    赵铁民立刻回到林奇办公室,指着骆闻的名字道:“你见过这个人吗?”

    林奇摇头:“没见过,他是我下面人调查时问的。”

    赵铁民连忙让林奇把亲自找过骆闻的小李叫过来,又借用林奇的电脑,在公安内部网站上搜出一张以前新闻里留存的照片,指给小李:“你见过的这个骆闻,是他吗?”

    小李看了几眼,马上肯定地道:“是他没错,不过真人比照片上的老多了。”

    赵铁民点头:“当然,这是好多年前的照片了。”他微微皱眉:“他居然在杭市。”

    林奇不解问:“赵队,你怀疑这个骆闻有问题?”

    赵铁民摇头,笑了笑:“他怎么可能有问题,我就是好奇他怎么来杭市了,还这么巧被你们问到他。”

    林奇道:“这人有什么来历吗?”

    赵铁民道:“你知不知道原宁市市局的刑技处长,管他们法医和物鉴两大部门?”

    “好像……好像是姓骆,就是他?”

    赵铁民点头:“是啊,国家一级法医师,特高级专家,很多法医学和物证勘查学专业教材的编者名单都会出现他,以前还是省厅的专家组成员,不到四十就当上宁市的刑技处处长。”

    林奇看着调查记录上骆闻的身份介绍,道:“他怎么辞职去企业了?”

    赵铁民笑道:“肯定企业给的报酬多得多咯,你看他在这么大一家公司,头衔是董事、总顾问,拿的钱少不了。”

    小李道:“是啊,他当时还开一辆奥迪Q7呢。”

    赵铁民道:“瞧瞧,他要继续在体制内,当然,他是技术人员,收入比我们其他公务员要高得多,不过他有钱也不方便买辆豪车,否则会引起非议的。你看他去了私企,钱更多,要花也没这么多规矩约束了。对了,你们当时见到他时,他有给你们一些案子的建议吗?”

    小李摇头:“什么都没说,我们都不知道他过去是知名法医,看他样子,似乎对死了个人漠不关心。”

    赵铁民低声叹息:“怎么不当警察后,都对案子没兴趣了呢。”他同时想到了严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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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兄,这办公室里的位子,不是博士就是硕士,你一个小小本科生,哪来的勇气不敲门直接闯进来,还自顾自跷起二郎腿?”严良冷眼瞥着旁边的赵铁民,赵铁民大咧咧地拉了条凳子坐在他旁边。

    “说话不用这么刻薄吧,”赵铁民颇感无奈地皱皱眉,道,“今天我是来告诉你好消息的。”

    “好消息?”严良想了想,笑起来道,“那个变态佬抓到了?”

    “抓到了。”

    “什么时候新闻里通报?”严良对这个消息颇为在意。尽管他第二天接着去学校上课了,但他总觉得学生看他的眼神怪怪的。他真想在课堂上当众宣布这条消息。

    赵铁民道:“反正就这几天吧,你也不用急。”

    “好吧,”严良呼了口气,“不过看你的表情,似乎不太高兴。一定是查清了变态佬并非凶手,你现在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了。”

    赵铁民皱眉点点头:“是啊,他不是凶手,不过凶手又杀了个人,实在麻烦。”

    “耶?怎么这次隔了短短几天就又出案子了?前几次不是隔半年才杀一个吗?”严良眼睛微微一眯。

    赵铁民吐口气:“是啊,我才接手几天功夫,命案又多一起,实在是烦。不过这次的案子和前几次的完全不同,前几次案子里,凶手都在死者口中塞上一根利群烟,又留下‘请来抓我’的字,并且在现场附近丢弃凶器。可是这[WWW。WΓsHU。COM]次,原本是一起普通的命案,结果在比对现场遗留的指纹时,意外发现了是同个凶手干的。凶手这次杀完人后,在现场停留了很久,用刀在死者身体上割出了一圈圈血条,相互间隔均匀,我们讨论过很多遍,想不通凶手这么做有什么目的。所以我找你来商量。”

    “抱歉,你们想不明白的事,我更加无能为力。”严良明白了赵铁民的来意,立即摆出一副不想插手的模样。

    “真的不愿介入?”

    “我觉得我的态度是很明确的。”

    赵铁民无奈叹口气,道:“算了,我早料到你会这么说。你这人太冷漠,比不上我还总是想着你的事。”

    “我的事?什么事?”

    “上回你不是说你好多年没见到骆闻了嘛,这次巧了,我们办案时遇到他了。”

    严良眼睛一亮:“骆闻回去当警察了?”

    赵铁民摇头道:“不,他现在在做生意,看着日子过得很不错。这次新出的命案被害人是个小流氓,区分局先前不知道这案子是连环命案的凶手干的,对小流氓的人际关系进行了排查走访。小流氓生前可能结怨的人大都问了。小流氓死前几天,有回虐待小狗,小狗被好心人救了,随后别人把狗送给骆闻。小流氓看到骆闻拿着狗,要他付三百块买下,否则狗要拿回去,骆闻就付钱把狗买下了。就这样,调查人员找到了骆闻。”

    严良笑了起来:“你们查案可真够细致的,连花三百块买条狗都列入可疑对象。”

    赵铁民道:“当初不知道小流氓是被连环命案的凶手杀的,以为是普通的仇杀案,所以到处做人际调查工作,要不然也不会遇到骆闻了。”

    “我觉得你找我,还不如找骆闻,他比我有正义感多了。他常说,无论什么理由的犯罪都是可耻的,所以他选择当了一名法医,他向来工作态度都很严肃,总是通过翔实的物证鉴定技术势必要让凶手伏法。尽管他现在不是警察了,不过你们找他,相信他会提供建议的。他可不像我,呵,你是知道的。”

    赵铁民微微笑了笑,他想起了许多往事,严良是赵铁民见过的犯罪逻辑学应用得最好的人,他极其擅长通过案发过程中的凶手行为,来推理给出答案,可是,他不是一个合格的警察。甚至可以说,他是个不及格的警察。大概正是因为如此,严良自那次事件后,辞去所有警察的职务,回到学校当了一名老师。

    不过找骆闻提供建议,赵铁民摇了摇头:“我手下说他对案子表现出漠不关心的样子,大概和你一样,不再是警察了,也就不想去介入警察的工作了。”

    这时,赵铁民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听了一阵,挂断后立刻站起身,道:“我还有事,这是骆闻的联系方式,你想见他的话自己联系吧,我先走了。”他面色郑重,扔下一张纸给严良后,快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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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铁民还留在严良那儿聊天时,林奇给他打了个电话:“赵队,徐添丁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张兵,他们一家人刚来分局报案,说在自家门口捡到一张打印纸,上面印着‘下一个杀你’。纸我已经让人原封不动地包好,送到你们市局化验去了。张兵父母我们安排送到市局协助调查,张兵本人还留在分局,怎么样,你要不要见一见?”

    “好,我马上就来。”挂下电话,赵铁民连忙告别了严良,驱车赶往分局。

    学校离区公安分局只有四五公里,十分钟后,赵铁民到了分局,林奇带他进了一间小的会客室,里面一个头发有点长,穿着白色汗衫背心的年轻人此刻耷拉着脸,一改往日的神气十足,正畏畏缩缩、忐忑不安地坐在椅子里,手指不断转动着水杯,却没有喝。

    赵铁民看了他一眼,咳嗽一声,朝他点点头:“张兵是吧?嗯……你别担心,我们警察一定会负责你的安全,绝不会让你出事的。那张纸是什么时候捡到的?”

    张兵孱弱地抬起头,望着赵铁民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稍微放松了些许,咽了口唾沫,道:“是……下午我爸出门时,看到门把手上塞着的。”

    “在这之前出门时,门把手上没纸吗?”

    “我今天一天都在家弄电脑,没出去过。我爸中午出去过,他说中午回来时没有的。如果有的话,开门时肯定会看到。”

    “你爸下午几点看到这张纸的?”

    “3点,刚才我爸已经跟你们说过了。”

    赵铁民点点头,又道:“最近有没有见过什么人有不同寻常的言行?”

    张兵想了一阵,摇摇头:“好像没有。”

    “那么换句话说,如果有人要杀你和徐添丁,你觉得谁最有可能?”

    “这个……”张兵报出了几个人的名字,又列举了与他们之前的纠纷,大都是打架斗殴一类的事,赵铁民知道这些小混混是连环命案真凶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过警方也不敢怠慢,旁边一名记录员耐心地把所有人的相关信息写下来,以备事后调查。

    又问了一阵,没有再多的线索,赵铁民和林奇退了出来,道:“林队,如果那张纸的调查结果是其他人的恶作剧,那么事情另当别论。如果鉴定结果,这张纸是凶手的,那么张兵一家的安全工作需要你们分局来妥善负责。”

    林奇很认真地点头道:“没问题,纸上写着‘下一个杀你’,应该是冲着张兵来的。张兵父母都是附近的拆迁户,房租是主要收入来源,听说平时除了他爸喜欢赌博外,其他方面的为人还是比较本分的。凶手杀了徐添丁,徐添丁和张兵从小玩到大,平时关系很好,张兵是凶手下一个目标的可能性很大。不过为了保守起见,他们一家三口都应该保护起来,等他父母从市局回来,我们组再商量安排人手,二十四小时保护他们一家安全。”

    赵铁民对林奇的安排很满意,道:“嗯,凶手明目张胆地说要杀下一个,我们必须提高警惕,决不能出半分差错。对了,门把手上的纸,是在中午到下午3点之间塞上的,他们小区有监控吗?”

    “小区里有两三个,不过都是管停车区域的,恐怕没什么大用处。”

    “那就要继续走访周边群众了,看看是否有人见到这张纸是谁塞的。”

    林奇道:“做肯定要做,不过我想结果也许不太乐观。一张纸可以随手塞进口袋,凶手衣服里藏一张纸走到他们家,很难引起旁人的注意。”

    赵铁民理解他们调查的困难,只好道:“暂时我们没有其他更好的调查办法,只能先这么做了。”

    这时,林奇接了个电话,挂断后,苦笑着摊开手,道:“本来我一度怀疑徐添丁的死跟当晚最后一个目击者朱慧如有关。我安排人跟踪朱慧如兄妹,今天下午朱福来一直在店里,朱慧如拉上个旁边商店的小姐妹去市区买手机了,还有个喜欢朱慧如的郭羽今天上班。纸不可能是他们三个放的,看来我真怀疑错了。”

    赵铁民不太关心这几个人的事,他详细看过卷宗,又听林奇说了他调查这几个人的情况,不过他们有不在场证明,指纹也不合,并且以这几个人的身份、背景、能力、条件,尤其凶手扔掉几万块引无关路人破坏现场的举动,赵铁民一点都不相信凶手会是这几个人。

    赵铁民拍拍林奇肩膀,打发他走开:“行吧,林队,这里的事先交给你了,我赶去市局等化验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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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严良在骆闻小区外的马路上停好车。他拿起一袋东西下车,站在原地张望了一阵,很快就注意到了不远处站在树荫下的一个男人,这人有个很大的特点,他出门在外总喜欢斜挎着一个单肩包。

    两人都望见了彼此,露出会心的微笑,同时走上前。

    严良用力地握住骆闻的手,道:“好久好久不见了!”

    骆闻微笑着寒暄:“你这几年怎么样?”

    “还不错,我在浙大当老师,日子比过去轻松了很多。你呢?听说在做生意,想必也过得不错吧?”

    骆闻笑道:“还行,我和你一样,也想过点轻松的日子。”

    “不过我看到你,一点都看不出已经下海的样子,你看起来还是那个骆法医。”

    “是吗?哪里像?”

    “你的装扮,”严良指了指他的包,“想起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去省厅开会,那时你就背着个单肩包,后来办案中看到你,你还是背个单肩包,我问你怎么老背个包,你说是职业习惯,每次去现场都得带着个包,装各种工具,以至于平时生活里,也习惯性地背个单肩包。看来你这职业病是改不了了。”

    骆闻笑了起来:“是吗,我倒没注意,看来职业病也是种顽疾。”

    严良道:“这次我们能见面,实属巧合。幸亏你花三百买了条土狗,结果警察找到你了,要不然我都不知道你会在杭市。五年前我辞职后,本想找你聚聚,但那时你还是法医,我嘛,因为那件事,我特别不想再和警察有瓜葛,所以放弃了。后来我不知道你也有一天会辞职。”

    “这次警察来找过我,你怎么会知道的?”

    “赵铁民找我闲聊时说起的。赵铁民你应该知道的吧——”

    “听过这名字,我还当法医那会儿他好像是……杭市的刑侦支队长?”

    “对,现在还是。他说城西出了起命案,他调查卷宗时,注意到了你的名字,一验证,果然是你,这不,他就告诉我了。”骆闻心中泛起一层警惕,不过他看严良坦率真诚的表情,不带任何试探的意味,并且他深信,如果警方真的怀疑到他,根本用不着让严良来试探他,而是对他进行有针对性的调查了,遂又放宽心,道:“现在你还参与办案吗?”

    “我?”严良笑了笑,“一方面我自己不想再过那种生活。另一方面,如果我想参与办案,你觉得那次事情后,警察还会放心让我参与吗?”

    “你的那次事情——”骆闻低下头,“对于你的做法,我个人保留意见。”

    严良不以为意地笑道:“我知道,你肯定是反对的。你总是说,无论什么理由的犯罪都是可耻的,不过我至今都不后悔当时的做法。呵呵,这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先去你家把东西放下。”

    “什么东西?”

    严良伸手示意手里的大塑料袋:“好久不见,我琢磨着给你买点什么见面礼。可你一不抽烟,二不喝酒,比我还无趣。我至少还经常在家喝点小酒呢。我想到你刚买了条小土狗,考虑到你一定没有养宠物经验,所以就去买了些狗粮和狗零食,哈哈。”

    “这……”骆闻有些难为情,低头道,“我倒没为你准备什么。”

    “呵呵,开个玩笑,不用这么正经,我只不过刚刚开车路过一家宠物商店,临时想起来的。”

    骆闻点点头:“好吧,不过我家没什么可招待你的,我只能待会儿好好请你吃一顿弥补了。”

    两人走进小区,严良打量着小区里的环境,道:“这地段,这楼盘,不便宜吧?”

    “还可以,我辞职后,来杭市的单位安顿好后买的,那时一万七八的样子。现在嘛,也许两万多,我不太清楚,中介公司总是打我电话,很烦。”

    “全款买的?”严良笑着瞥他一眼。

    骆闻低头应了句:“嗯。”他不是个看重钱的人,所以从来不愿在他人面前表现出他很有钱的样子。

    直到进了骆闻的房子,严良吃惊地站在原地:“这就是你的房子?”他看着整整一百多平的大户型新房,光房价就值两百多万了,可这里的装修,包括家具电器估计只需两万块全搞定。地上随便地拖着网线,客厅里还有条小土狗,看着脏兮兮的,见两人进屋,围着他们转,附近还有一些屎尿,房子更显脏乱。

    骆闻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装修稍微简单了点。”

    “这是简单吗?”严良笑了起来,“这根本是简陋。你自己随便找几个人装的吧?”

    被严良一眼看穿,骆闻更觉尴尬:“我不太懂这些门道,反正就一个人住,简单布置了下而已。”

    这时,严良注意到了墙上唯一的装饰物——骆闻的一家合照。

    照片中一家三口站在一棵开满花的树下,朝着相框外开心地笑着。

    严良唏嘘了一声,他没再继续嘲笑骆闻装修的简陋,他多年一个人住,生活上自然就不太讲究。他是严良见过的最好的法医,像他这样的人,把精力都花到了他的专业工作中,对生活品质从来没什么追求。

    严良望着照片,抿了抿嘴,微感歉意地看着他:“还没找到?”

    骆闻背过身去,低声说了句:“八年了,也许……这辈子都找不到了。”

    空气似乎一下子陷入了沉默,严良咳嗽了声,打破尴尬,注意力转到了小土狗身上,拿出袋子里的狗零食,拆开一包胶皮骨,扔了一根给狗,小土狗咬起骨头就跑到一旁啃起来。严良笑道:“瞧,这狗很喜欢吃。”

    骆闻脸上也再度浮现出笑容:“还是你想得周到,我就买了狗粮,并没准备什么零食给它。”

    “那个……”严良停顿一下,看了眼相片,道,“这么多年了,应该有不少人给你介绍过其他人了吧,你……有没有考虑?”

    骆闻笑着摇头,道:“我觉得我现在这样挺好。”

    “嗯……我们学校有一些年轻的女教师,相貌、学历、素质各方面都不错,正所谓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我想肯定有适合你的,如果——”

    骆闻打断他:“不用一见面就当起媒人吧,呵呵,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不需要。”

    严良皱眉看着他:“你总不能就这么一直一个人过下去吧?”

    “这样不挺好吗?自由。”

    严良摇摇头:“不用骗自己了,你和我不同,你是很热爱法医这份工作的,你辞职了,还跑到杭市来,我想,也许主要原因是你想换个生活环境吧。”

    骆闻抿嘴笑了笑,却没说什么。

    “我印象中的你,总是热衷于工作,并没多少生活情趣。如今你都养起狗来了,是因为你一个人太孤独了。其实如果有个人走进你的生活,会好很多。”

    骆闻摇摇头:“养狗和孤独没有关系。”他目光看向照片,“以前我女儿也养过一条狗,和这条很像,所以我看到它时,一时心血来潮,就养下了。”

    空气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这次骆闻咳嗽一声,打破尴尬,道:“时间差不多了,咱们一起去吃饭吧,请你尽情点菜。”

    两人在离小区不远处的一个精致的饭店包厢里聊了三个多小时,多年未见,有说不完的话题,以前的警察生涯对这两人都已成了过去时,彼此讲着各自生活中遇到的有趣事,骆闻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吃完饭,两人沿着马路往回走。

    快到小区时,严良道:“你这里离学校很近,我以后可以多找你。对了,你工作忙吗?”

    骆闻笑道:“挺轻松的,基本不太去公司,只要你有空,我随时奉陪。”

    “哦,你在公司都做些什么?我看你的职务,应该挺忙才对。”

    骆闻呵呵一笑:“你知道我手里有一些专利,包括几个微测量鉴定技术的专利,我借给公司算是项目入股的形式吧,具体的事情不用我干。另外我的几项资质头衔也比较紧缺,公司在很多项目申报上需要。正因为工作轻松,所以我才来杭市的。”

    严良点点头:“这样倒也不错,相比起来,我在学校教书,有时候遇到课题什么的,就远没你那么自由了。”

    走到小区门口,两人准备分手,骆闻道:“你送了我一袋小狗用品,我却没什么能招待你的,实在不好意思。”

    严良哈哈大笑:“不用这么见外吧,今天的单是你买的。”

    “我知道你空闲时喜欢小酌几口,我是完全不会喝酒的。我突然想起来前几天单位一位客户送了我一瓶拉菲,我也不知道真假,就交给你鉴定吧。酒还放在车里,现在去拿。”

    “唔……拉菲!你可真够慷慨。”严良啧啧嘴。

    两人走进小区,走到了一辆漂亮的奥迪Q7前,骆闻靠近车身时,自动感应锁响了一下,他打开后备盖拿酒。

    严良看到骆闻的座驾是一辆奥迪Q7时,微微惊讶地张了下嘴。

    骆闻拿出酒,交给严良,笑着问:“这拉菲是真的假的?”

    “嗯……应该是真的吧,我也不会看。”他接过红酒,瞧了几眼,如捡到宝贝般捧在手里,又好奇问,“你以前好像不会开车嘛,辞职后才学的?”

    “是的,现在驾驶成了国民技能了,大街小巷都是车,以前工作时不想浪费时间学车,辞职后空闲了,就去学了。”

    “哦,这车是你自己买的,还是你们公司给你配的?”

    “自己买的。”

    “这要一百多万吧,什么时候买的?”

    “嗯……大概快三年了吧,来杭市后买的。”

    严良哈哈大笑:“你可真够有钱啊,买这么贵的车,能换一打我的车了。”

    骆闻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可千万别这么说,你是老师嘛,开太好的车不合适,学生看到了,容易过于追求物质,会忽略学习的本质。现在的我则没这么多限制了。”

    “开这么好的车,果然骆法医成了骆老板了。可你一向低调,开这车去上班,拉风的状态会不会不习惯?”

    骆闻抿嘴笑了笑:“我并不喜欢开车,去单位我通常坐公交,那样更方便。”

    严良脸色微微一变,道:“你上班不开这车,那买来干吗?”

    骆闻并未注意到严良眉宇间多了一分异样,依旧坦然道:“偶尔私下出门逛逛,开这车……唔,还不错。”

    “有面子吧?”

    骆闻冲他笑了笑:“也可以这么说。”

    “呵呵,是一个人逛,还是带上某个——”

    骆闻白了他一眼:“严老师,我建议你不要教数学了,去教想象力更丰富的人文科学吧。在杭市我没什么朋友,也只能一个人逛。”

    严良哈哈笑起来,点点头,同时,笑容背后,他的一颗心逐渐沉了下去。随后,他唯唯诺诺地应付了几句,匆匆跟骆闻道别,迈着有些沉重的步伐,离开了小区。

    40

    已经晚上9点,赵铁民依旧留在单位加班。

    陈法医走进办公室,交给他一份文件,道:“下午那张纸的鉴定结果出来了,纸张、油墨、打印机均和凶手过去留下的字幅一致。此外,由于这次的纸就塞在门把手上,保存得很好,我们应用了美国进口的微物质鉴定设备,提取到了纸上的轻度指纹压力,指压的痕迹排除了张兵父子的指纹外,另外找到的指纹与凶手在凶器上留下的完全一致。不过微物质鉴定未能提取到纸张上留存的凶手的汗液等物质,大概是含量太低的缘故。”

    赵铁民拄着头,思索半晌道:“凶手越来越明目张胆了,短短没几天就杀两个人,这次还留字扬言继续杀人,你觉得他真会这么做吗?还是……虚晃一枪,扰乱我们的侦查方向?”

    陈法医撇撇嘴:“也没什么好扰乱的吧,我们现在也没有具体的侦查方向,威胁不到凶手。”

    “说得也是,凶手如果单纯做点无关的动作,纯属画蛇添足,给他自己带来更多的风险。嗯……这么看来,他确实想杀张兵了。”

    陈法医点头道:“很有可能。”

    “现在他们分局已经派了人,二十四小时跟踪保护张兵一家,并且跟张兵一家说了事态的严重性,他们一家也说了会充分配合警察的工作。理论上凶手根本不会有机会杀人,如果真敢动手,也一定是当场被抓获的结局。可这凶手处事很谨慎,不知道他接下去到底会怎么做。”

    “会不会下毒?”

    “下毒?”

    “用某些剧毒物,找机会让张兵吃下。”

    赵铁民点头道:“你说得没错,这样的案子以前也出现过,嗯,明天我就提醒一下分局的人。”

    陈法医道:“徐添丁被杀的卷宗我也看过了,分局的现场报告没问题,我没发现其他有价值的线索。”

    赵铁民微微眯起眼,想了好久,道:“目前我们唯一真正掌握的线索,就是凶手的指纹。看样子只能走海量比对指纹的老路了。短短几天,死了两个,张兵又接到谋杀警告,显然这次办案我们拖不起了,必须尽快抓到人。明天我再跟领导汇报下,商量下该投入多少警力,设计个严密的统计方案,把重点区域内该比对指纹的人都录进去。”

    这时,他接到一个电话,拿起一看,是严良的:“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想跟你聊聊案子。”

    赵铁民颇有些意外严良会主动找他聊案子,马上道:“你有什么看法吗?我现在就在单位。”

    “好,我马上过来。”

    很快,严良到了办公室,关上门后,开口第一句:“我想介入你的案子,你看怎么样?”→文¤人·$·书·¤·屋←

    赵铁民对他突然间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还有些措手不及,犹豫着道:“你……你的态度?”

    严良笑了笑,道:“我们毕竟多年朋友,我对你的工作表现得漠不关心,你却还记着我随口提到的想见骆闻。今天我跟他吃了个饭,回来后颇感几分惭愧,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给你一点点有用的建议。”

    “真的?”赵铁民有些疑惑地望着他,“你不是一时心血来潮?”

    “当然不是,不过如果你拒绝我介入,我也无所谓。”严良摆出一副吃定赵铁民的样子。

    赵铁民笑起来:“好,当然好。”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最好不要太高调,因为……嗯,你现在不是警察,我找你聊天当然没问题,公开介入办案,恐怕……”

    “我知道,我有前科。”严良很坦然地说。

    赵铁民连忙咳嗽一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误会。”

    “行,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赵铁民奇怪地打量着他:“你今天跟骆闻见个面,怎么像突然换了个人?”

    严良笑着寻理由搪塞:“大概是聊了很多过去办案的事,有所感触吧。”

    赵铁民点点头,道:“你想怎么样介入案子?”

    严良道:“请把所有的相关卷宗的副本全部给我,包括全部的调查细节。”

    “这很多,恐怕要浪费你好几天时间。”

    “没关系,我有时间。”

    赵铁民朝他笑笑:“明天上午,我让人把资料准备好,给你送过来。”

    严良点头,道:“好。对了,还有件事要跟你确认下。我记得你似乎提过,所有被害人均是刑释人员?”

    “没错。”赵铁民点头。

    不过他随后又道:“除了最后一个,最后一个只是个小流氓,派出所拘留了很多次,不过从没进过监狱。而且,最后一个案子的作案手法和前面五起完全不同,这点很古怪。”

    最后一个居然不是刑释人员?作案手法和过去完全不同?怎么会这样?

    严良微微锁着眉,想了想,随后告辞离开。

    今天与骆闻的这次重逢,原本是好友久别相聚的快乐,如今,严良心头之前的愉悦早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只剩下满腹的阴郁。

    41

    “林队,你好。”

    敲门声响了两下,林奇抬头看去,门口站着一位四五十岁、戴着一副精致眼镜的中年男人。他的目光在那人脸上停留了一下,随即脸上写满了惊讶。

    他分明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人时,对方说的第一句话:“我知道你们都不情愿来上这门课。从事实际刑侦工作的警察中,绝大部分人都认为犯罪逻辑学跟犯罪心理学、行为学一样,都是马后炮的工作,事后分析犯罪原因头头是道,可是在案件侦查中却毫无用处。你们都是这样想的吧?诚然,案子出现后,你们很擅长现场采证,实地走访,查看监控,并且用这些基本工作方法破了很多案子。犯罪逻辑学基本都是坐在办公室里思考,你们一定觉得是纸上谈兵。好吧,那是因为你们的对手太低端,根本用不着犯罪逻辑学。今天,我就用具体案例为大家证明,数学是其他一切学科的爸爸,逻辑推理是对付高端犯罪的利器。”

    那还是在六七年前,林奇被单位推荐为先进工作者,和省内其他二十多位刑警一起,到省公安进修学校进行省厅专门安排的地方骨干刑警职业技能培训。他和其他刑警一样,做惯了实际调查工作,从心底里看不起公安大学里面那些纸上谈兵的老师。刑警们都很乐意学习现场勘查的课程,但对心理学、行为学这几门课兴趣寡然,感觉对实际工作没有任何帮助——除了严良的犯罪逻辑学。

    严良课上讲解的案例,大部分都是他自己办案积累的现成素材,后来他们了解到,严良与其他老师不同,他不是专职的老师,他是这次省厅专门安排给他们上一轮课的。他本职是刑警,而且是省公安厅刑侦总队的副指导员,警衔很高。他在刑警界很早成名,一直参与各种大案要案,还多次被推荐到公安部参与部级点名大案的侦破工作,才四十多岁就成为了省厅的刑侦专家。而他在课堂上讲解的案例,也让这些年轻的刑警们大开眼界,通过严谨的逻辑推理,不但能大幅减少工作量,还能明确侦办工作的准确方向。

    不过严良也承认,他这块逻辑推理工作只是过程,最后需要更具体实证的验证,这还是要依赖基层刑警的调查取证。但这并不妨碍这些年轻刑警对他的崇拜,即便时隔多年,林奇依旧一眼就认出了严良。

    “严老师!怎么是你!”林奇脸上的惊讶转为激动,他豁然站起身,快步上前紧紧握住严良的手。

    两人寒暄一阵后,严良道明了自己的来意:“今天来你这儿,其实是为了案子,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是警察了。”

    对于严良五年前突然辞职,去了大学教书,林奇有所耳闻。

    省公安厅刑侦总队副指导员的岗位,在行政级别上也很高,大部分警察,奋斗一辈子还是最普通的基层民警,区区四十多岁就当上省厅刑侦总队里的领导,非常难得。

    对于他的突然辞职,当时很多人都不理解,也包括林奇,只不过他并不知道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案子?您说。”

    “赵铁民的案子,”严良道,“老赵跟我是多年的老朋友,而且这案子似乎颇有挑战性,引起了我的兴趣,所以——”

    “所以您帮着破案。”林奇马上把他的话接了下去。

    严良想了下,顾虑到赵铁民的声誉,这样的说法不太妥当,他纠正道:“不,我说了,我已经不是警察了,按道理,我是不能接触案子的,尤其侦查阶段是警方的保密期。只是我个人对这么具有挑战性的案子很好奇,于是——”

    林奇快速道:“我明白了,你是要我保密,不告诉别人您介入案子的调查,对吗?”

    “嗯……”严良停顿一下,笑起来,“可以这么说吧。”

    “不过……”林奇微微有点犹豫,“这案子是赵队负责的,不知道他那边——”

    “我已经看过六起命案的全部卷宗了。”

    林奇彻底放心,这么说来,赵铁民把卷宗都给严良看了,无疑是赵铁民请严良来协助的,那他这边自然也就没什么可以保留的了。当然,严良一个非警察介入案子的调查,这件事还得低调一些,因为这是违反警察办案规定的。

    林奇道:“我这边有什么能帮助的吗?”

    “我想着重调查徐添丁的命案。”

    “查这个?”林奇道,“这案子是最后法医发现凶手留在一听啤酒上的指纹跟赵队案子的一致,才发现是同个凶手干的。而且这案子的现场当时被群众破坏得很厉害,我觉得这案子没法成为抓到那个凶手的突破口。”

    “不,”严良摇了摇头,“如果这个连环命案能找到突破口,那一定是在你这边。”

    “为什么?”林奇不解。

    “前五起命案的具体案情,基本大同小异,省厅和市局先后调拨了多批人马,多次成立专案组,查了三年却依旧没找到凶手的任何马脚。我不比那么多人更聪明,也不比那么多人更有本事,几千人次的专案组都调查不出结果,我去查也是一样。唯独最后的一起案子,犯罪过程和手法与前面完全不一样,这才是机会。”

    “可是……这次案子现场被无知群众破坏得厉害,而前五次,我也看过卷宗,说是现场都保存得很完整。”

    严良笑了一下:“现场保存得很完整,警察却没查到真正有价值、能实际威胁到凶手的线索。前五次的现场,相信都是凶手犯罪后自行处理的。而徐添丁的这一次,凶手想出了满地撒钱的办法,引其他群众来破坏现场。这是为什么?如果这一次,他能自己把现场处理得天衣无缝,何必要用这个办法?这说明,这一次他的犯罪出现了意外,他自己的能力已经无法处理好现场的一切,只能借用这个办法,只能借他人的手,来破坏现场,破坏线索。既然凶手的这次犯罪并没按照他计划中的来,发生了意外,那么一定会留下马脚。找出凶手这一次犯罪的失误,就是突破口!”

    林奇连连点头:“对,您说得对。”

    严良继续道:“我来找你,就是想了解关于徐添丁被害的更多线索。”

    林奇道:“我所有知道的情况,还有我们所有的调查经过记录,都已经写进卷宗里了。”

    “卷宗我已经看过,我看到里面有很多篇幅是你在调查朱福来、朱慧如兄妹还有一个叫郭羽的年轻人,你甚至派了人跟踪过他们。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仅因为朱慧如是最后一个见过徐添丁的人吗?可是我又看到其实你们调查一开始,就找到了朱慧如和郭羽的不在场证明,按道理,理应把他们排除在外了。我想知道你自己对这起案件的看法,甚至是某些想法或感觉,因为我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主观的,并不写进卷宗里,但有时候,这些东西,也能从中琢磨出一些线索。”

    林奇对严良的认真和仔细感到惊讶。大部分人看卷宗,只是看里面的线索,以及卷宗记录的调查工作是否出现纰漏、矛盾等。可是严良却注意到了他们一开始就有朱慧如的不在场证明,却接连反复调查她的经过。赵铁民看完卷宗时,对朱慧如几人丝毫不挂心,因为他认定朱慧如这几人绝没有凶手的本事。可是严良,在看到了朱慧如等几人有多项不是凶手的铁证前,却表现出对这件事很感兴趣的样子。

    林奇点点头,道出了之所以反复调查朱慧如等人的详细隐情,因为他一开始调查时,就觉得朱慧如有几个瞬间的表情有点怪,感觉像是隐藏了什么,但又问不出所以然。后来在偶然调查凶器时,朱慧如和朱福来截然相反的回答,更像是没串通好的口供,像是共同隐瞒着一个秘密。

    但说到最后,林奇最后还是叹口气,道:“不过这些事后证明都是我在瞎猜。坚挺的证据表明我对他们几个的怀疑都是错觉。首先他们有不在场证明。其次他们店里的那把刀是新的,绝不是凶器,我还专门让人拿这三人的照片去附近商店问过,近期他们都没来新买过水果刀。第三,既然杀徐添丁的凶手跟连环命案是同一人,而他们三个的背景我查得很清楚,他们没能力犯下这些命案,而且三年前朱慧如兄妹并不在杭市。第四,他们三个都没钱,想不出也舍不得用几万块钱来引人破坏现场。第五,如果徐添丁真是他们杀的,在面对警察问询时,也许他们心理素质很好,可是从逻辑上,很难串通伪造出没有破绽的口供。第六,昨天下午徐添丁的好友张兵家收到凶手的恐吓信,已经查明是凶手的了,可是昨天下午他们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可以肯定信不是他们写的。总之,我事后总结反思过,他们有坚挺的非犯罪证明,我却抱着主观想法一直调查他们,浪费了不少时间。唉,如果一开始我没走错这条路的话,可能会发现更多有价值的线索呢。现在已经过了案发前三天线索搜集的黄金期,恐怕再难有其他发现了。这次查案陷入困境,我有一定责任。”

    严良很认真地听他讲完,并把要点都细心地记在了本子上。

    显然,林奇认真反思过这次办案的经过,所以很有逻辑性地讲了六点他们三人的非犯罪证明。

    严良思索着,之所以林奇当初面对诸多非犯罪证明前,依然反复持续地调查他们三人,一定是他们在面对林奇问询时,表现出了足够让林奇起怀疑的不自然表情和动作。不过林奇当时问询时,严良并不在旁边,所以他无法判断林奇对他们的怀疑中,主观先入为主的成分占了多少。

    他知道有些警察,尤其是迷信“犯罪心理学”的警察,很爱在问询时,仔细观察对方的言行举止,甚至据说调查对象在回答时,眼睛朝上朝下、朝左朝右看都有讲究,某些潜意识里不自觉的细微动作能表明对方是在回忆事实还是在撒谎伪造事实。

    不过严良并不信任这一套,他本身就反感“犯罪心理学”,他认为问询时,调查对象回答的内容才是最重要的,要从逻辑上判断是否有漏洞。因为真正的高端犯罪中,凶手心理素质会好到让人吃惊,他们会事先编造出口供,然后用这段口供把自己说服了,让自己相信这段口供的真实性。

    这样一来,别说面对警察,就算面对最先进的测谎仪,他们也能像描述事实一样,把这段虚假口供表述出来。相反,有些人天性胆怯,面对警察时本能会紧张,会害怕,这样一来,案子明明和他无关,正因他的表现紧张,警察反而对他产生了高度怀疑。在没有直面接触的前提下,关于朱慧如三人的一切都是猜想而已。严良决定找机会接触他们一下。

    42

    今天是周六,傍晚,骆闻挂着斜挎包,出现在面馆前,照例佯装无意地站在路边,看了一圈,没发现可疑的监视人员,随即步态自若地走进店里。

    “唔……老板,今天嘛,来碗片儿川。”骆闻看着墙上的菜单,又看了眼朱慧如,发现她脸上带着轻松的表情,遂放心了。

    今天朱慧如并没有急着上去找他说话,而是直到面做好后,趁把面端给他的时机,低声道:“昨天到现在,好像警察再没来过了,连最近常在附近做调查的片警也不见了。”

    骆闻笑了一下,道:“那是因为他们彻底对你们排除怀疑了。”

    “这次……真的……真的没问题了?”朱慧如脸上惊喜交加。

    “嗯,放心吧,事情到此为止了。”

    朱慧如开心地点了下头,回到了后面继续忙活。

    骆闻心中很清楚,这一回包括上次见到那名目光犀利的警察在内,一定都放弃了对朱慧如的调查。

    一方面是因为昨天的恐吓信放出的时间段内,朱慧如和郭羽都有不在场证明。另一方面,他昨天见到严良时,听到他说赵铁民来处理这个小流氓的案子了,市局的专案组已经发现这次留在现场的指纹与前面的连环命案是相同的,那么朱慧如和郭羽更不可能是凶手了。

    好吧,这次帮两个年轻人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接下来依旧是看市局的专案组会怎么处理了。

    他笑了一下,夹起一口面吃进嘴里,感觉肩膀上的负担瞬时少了下去,毕竟,帮人掩盖罪行真是件麻烦的事,而自己独立犯罪则轻松得多了。

    这时,他背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老板,来碗片儿川。”他本能地回头,顿时与严良四目相对。

    严良也看到了他,眼睛微微一眯,随即笑逐颜开:“骆闻!怎么这么巧,昨天刚见了面,今天这儿都能碰到你!”

    骆闻道:“这句话应该我说才对,我住在这附近,经常来这条街上吃饭,你怎么会这么巧,也来这里吃饭?”

    严良坐到了他对面,随口编个理由:“今天下午刚去了趟系里另一位老师的家,就在这旁边,出来肚子饿了,就到这里。唔……你经常来这里吃饭吗?”

    “是啊,”骆闻低头笑了笑,“你知道我一个人懒得下厨——其实也不太会下厨,所以总在外面解决。”

    “来这家店吃得多吗?”

    骆闻微微一迟疑,还是没有隐瞒:“挺多的。”

    “那么,”严良把头凑近,低声道,“对这家店的主人,了解吗?”

    骆闻稍微停顿了下,随即道:“面烧得不错,所以我经常吃。”

    严良道:“不,我的意思是,我听说这家店的女店主朱慧如——我身后的那个小姑娘,是前些天小流氓被杀案中,最后一个见到被害人的人,好像警察也将她列为嫌疑人调查。”

    骆闻心中顿时一惊,严良今天来到这家面馆,恐怕不能说巧合了。他知道店主妹妹叫朱慧如,那么朱慧如这个名字,一定是警察告诉他的,今天他到这店里来,到底是想做什么?

    对于其他警察,骆闻并不担心,他对警察工作的一切流程都了如指掌,知道自己的安排一定会让警察彻底放弃对朱慧如的调查。

    可是严良……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心中虽想了许多,骆闻嘴上依旧没停顿地接口道:“真是这样吗?我不知道啊,不过我听过小流氓被杀案的一些事,听说很残忍,看着不会像这小姑娘干的。”

    “是吗?我也不太清楚具体情况,呵呵。”严良笑了一下,随后道:“不过今天碰巧遇到你,有个问题我可以回去交差了。”

    “唔,什么事?”

    严良道:“赵铁民那家伙案子破不出,找我帮他一起想办法,我被他烦透了,只好答应下来。他说有个犯罪细节想不出凶手是怎么做到的,我本来就只懂数理逻辑,对犯罪的具体方法知之甚少,自然更想不出了。不过我觉得你,一定知道。”

    “是什么?”

    “那个连环命案里,每一个被害人都是被人从背后用绳子勒死的。”

    “这有什么,说明凶手体力好,也许身手好,从背后偷袭,对方无法反抗。”

    严良摇头道:“不,勒死很正常,问题是,每个被害人除了被直接勒死外,身上并无太多的明显伤痕,而且每个受害人的指甲内都找不到皮肤或衣服组织,说明凶手在勒死被害人时,双方并未发生直接的肢体冲突。而这几个被害人,都是刑释人员,以往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这样的几个人,却被人活活勒死,完全反抗不了,这很奇怪。”

    骆闻点点头,道:“没错,即便从背后偷袭,要勒死一个人也并不容易,人都会剧烈反抗,很难不出现直接的肢体冲突。”

    “问题是,几次犯罪中,凶手都是这样轻松就把人勒死了。”

    骆闻故作思考,过了片刻,道:“我想可能是凶手先从背后把人打昏,然后再勒死,等到被害人意识醒来时,也已处于濒死阶段,无力反抗了。”

    “但凶手怎能每次都确保成功把人打昏呢?每个人的身体情况不同,抗击打能力也不同,有些人也许被木棒随便敲下头,直接就昏倒了,但也有些人即便遭受重击,也不会昏倒。并且尸检结果是,所有死者的颅骨都未遭受过撞击。”

    骆闻心里思索着,他感觉今天严良的来意似乎不太寻常,他虽嘴上说对案子并不关心,可他今天亲自到店里问及了朱慧如的事,恐怕……他真的已经介入调查了。

    怎么样做到勒死一个人而对方不反抗,这个问题对于骆闻这位经验丰富的法医而言,简直易如反掌,他闭着眼睛就能举出几种方法。如果他连对他来说本该很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出,是否会引起严良的怀疑?

    他权衡了一下,怎么杀死那几个人的,这不是他设计这些命案的核心,告诉严良也无妨,如果说不知道,那么就明显和他自身能力严重不符了,尤其是在严良这位绝顶聪明的人面前,恐怕这样低级的隐瞒只会适得其反。

    于是骆闻便道:“我记得有几个这样的案例,我们宁市下面的一个县曾经出过的一个连环命案,当时负责办案的是现在省厅的高副厅长,那次情形也是相似,被害人几乎没有反抗就被人杀死了,不过不是勒死,是刺死,但大同小异。凶手用了高压电棒。凶手先用高压电棒直接将被害人电昏,随后勒死的话,即便被害人会醒来,那时也已经濒临死亡,无力反抗了。”

    “原来有这样的方法。”严良吸了口气,“这点从尸检中能查证吗?”

    骆闻道:“高压电棒的电流荷载会短时间内剧烈刺激人的神经中枢,使人昏迷。但电流荷载是不会停留在体内的,事后无法通过验尸判断。但使用这个方法,肯定会在死者的皮肤上留下一点灼烧的痕迹,这个专业术语叫电击伤。不过电击伤和大部分的皮肤挫伤很像,如果没认识到这点,就会忽略过去。”

    严良连连点头,又道:“可是还有一个地方很奇怪,如果凶手真用你说的这种方法,先把人电昏,再勒死。那么他为什么要勒死人,而不是直接用刀把人刺死呢?”

    骆闻心中微微一愣,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不能告诉严良,否则以他的推理能力,恐怕会发现更多的细节。他笑了下,道:“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似乎很多谋杀案中,凶手杀人用的都不是特定的方法,有些人用刀,有些人用绳子,有些人用毒药,还有人直接用枪。我想也许凶手怕见血,所以觉得用绳子勒死人干净点吧。”

    严良突然笑出声:“敢杀这么多人的凶手,我想他一定不怕见到血。”

    骆闻只好道:“也许怕见血是心理洁癖。”

    “是吗?”严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后,他并没有继续聊案子,而是边吃着刚送上来的面条,边聊着以往的趣事。

    吃完面后,两人来到外边,沿路走了一段,分手告别。

    两人转过身时,各自都微微皱起了眉,只不过他们都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43

    与严良分手后,骆闻低着头往回走,来到河边小公园旁时,迎面看到郭羽正慢吞吞地走过来。

    骆闻故意把头侧向另一边,装作不认识他,可是郭羽还是叫出了声:“先生!”

    骆闻看了他一眼,见他眼神中有话要说,低声说了句:“过来吧,跟我保持距离。”说话间脚步不停,径直来到了公园的一个扭腰器上,趴在把手上晃动着腿,左手悄悄示意,让郭羽到旁边的一根单杠上锻炼。

    郭羽身体瘦弱,但大叔这么说,他也只好勉强地做着不标准的引体向上。心里却在说,为什么不是大叔做引体向上,我去扭腰器上摆弄?

    骆闻道:“有事找我吗?”

    “不,也没什么事,只是……”他抿了下嘴,道,“我刚去面馆,朱慧如说警察没再来过,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我……我不知道该如何感谢您。”

    骆闻微笑了一下,道:“没什么,不必感谢我,总之,我希望你们以后能忘掉这些事,也忘掉我,如过去一样,生活下去。”

    “是,”郭羽抿抿嘴,奋力再做了个引体向上,道,“您帮了我们这么多,可是到现在,我们依然不知道您如何称呼,实在……实在很不应该。”

    骆闻呵呵一笑:“我说过的,事情过去以后,我和你们并不认识,我们彼此是陌生人,知道吗?这对你们好,对我也好。如果你真想感谢我,就记住这一条吧。”

    郭羽犹豫了一下,眼中微微泛红,停下引体向上,默然朝骆闻低下头致意,道:“我记住了。”他想了想,又道:“那么也许几年后,彻底风平浪静了,我们能光明正大地跟您做朋友吗?”

    “为什么要跟我做朋友?”骆闻看了他一眼。

    郭羽结巴着道:“因为……因为您的付出。”

    “也没什么吧,”骆闻抬头望着小河,用低得只有他自己听得到的声音说了句,“帮你们也是帮我自己。”

    “那么……可以做朋友吗?”郭羽忐忑地问。

    骆闻没有回答,过了半晌,平淡地说了句:“接下来我还有很多事要忙。”

    “哦。”郭羽满脸失望地低下头。

    骆闻笑了下,看着他道:“你和朱慧如怎么样了?”

    “什么……什么怎么样?”

    骆闻笑意更深:“年轻人像你这么害羞的倒是少见得很。”

    郭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我,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

    “怎么?”骆闻有些奇怪,“经历这些事,你们还没有确定关系吗?”

    “这个……”郭羽整张脸都红了,“我……我给不了她幸福的。”

    “为什么这么说?”

    “我……我现在工作不好,而且……我家里条件不好。”他很为难地说出了实情。

    “不必这么在乎物质条件吧。我看得出,朱慧如明明对你是有感觉的。”

    郭羽轻吐了一口气:“我会努力工作,争取过几年变得好一些。”

    “那时再表白?”

    “嗯……”

    骆闻轻轻摇了摇头:“人不一定非得工作多好,赚多少钱才有资格追求幸福的。你都没试过,怎么知道给不了她幸福。她要的幸福仅仅是物质条件吗?男人总觉得要追求事业,而忽略家庭和亲人,这真是一种自私透顶的表现。”

    郭羽抬起头时,看到骆闻已经低着头慢慢离开了,他一直觉得大叔很神秘,很厉害,不过此刻,他突然有种感觉,这大叔似乎很可怜。

    44

    赵铁民穿着便服,径直走进严良办公室,扫了眼旁边几个严良带的硕博,低声道:“我有话跟你说。”

    严良站起身,领赵铁民到了旁边一间小会议室,关上门,道:“说吧。”

    赵铁民皱着眉,打量了他几眼,道:“你找林奇问案子,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

    严良笑了一下,坐进椅子里,道:“你后悔让我介入调查了?”

    赵铁民叹口气,收敛了表情,道:“你是知道原因的,你这样我会很为难。”

    严良道:“你放心,我跟他嘱托过,我现在不是警察,所以我介入调查的事,不要告诉其他人。”

    “这样啊。”赵铁民脸色稍有和缓,马上道,“抱歉,刚才我的态度不好。”

    严良冷笑了一声,道:“我明白,你在你的位置上有你的立场。”

    赵铁民咳嗽一声,做了个一切撇开的手势,道:“你有什么发现吗?”

    “有一些,不过我还需要寻找证据加以核实我的猜想。”

    赵铁民目光发亮,急问:“你发现了什么?”

    严良双手交叉起来,摆出无可奉告的姿态:“目前我发现的只是猜想,在没有找到证据前,我不会告诉你。”

    “你!”赵铁民瞪起了眼,道,“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你怕你的猜想最后验证是错的,没面子,所以你才要核实后再说?”

    严良道:“大概就是这样吧。”

    “什么叫大概!”赵铁民一脸的不满,他刚刚不过是想用激将法激他一下,谁知严良却老老实实承认就是因为怕猜错了没面子。以他对严良的了解,严良可不是这么容易服软的人啊。

    严良微微一笑:“请给我一些时间寻找准确答案吧。赵大队长,这次的对手绝不是普通级别,你要有心理准备。”

    赵铁民皱了皱眉,停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