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间第三个故事 爱别离 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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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乖,不要任性。”蒋涵叹了口气,“这样吧,明天我们去吃日本菜好不好?然后我带你去买上次看到的那双潮鞋。”
 
  “哦……”林夏似是而非地回答,随后挂断了电话。
 
  如果换成其他任何一个男人,林夏非得立刻冲到他面前,把电话摔在他脸上不可。可是她突然觉得自己在蒋涵面前就是任性不起来。因为那个男人太强势了,她已经习惯了对他言听计从的生活。
 
  在他面前自己永远都是个小丫头,长不大,跑不走,无论怎样都会听他的话。
 
  “小夏,你怎么了?”笑笑凑到林夏身边小声嘀咕。
 
  自从她接了个电话回来,情绪就有点不对,霸着麦克风一个人号了一整首《好汉歌》,表情也苦大仇深,仿佛这就要效仿梁山好汉出门打家劫舍去了。
 
  “我没事啊!”林夏强作欢颜,收拾自己的东西,“你们先唱吧,蒋涵那边有点事绊住了,我去帮他解个围。”
 
  “他怎么搞的啊!情人节还安排这么多事情!”笑笑这丫头心直口快,跟林夏从来不拐弯子。
 
  “没事,没事,你们先玩着,大家节日快乐。”
 
  林夏跟大伙打了个招呼,拎起包一个人快步走出房间,像逃命一样不回头地冲出KTV大门。
 
  天已经黑了,路面全是积雪,车流堵塞了道路,喇叭声此起彼伏,路灯下情侣们挽着手脚步匆忙,仿佛整个城市都在赶着去赴一场浪漫的约会。
 
  “小姐,玫瑰花需要么?”
 
  林夏抹了抹脸,对卖花的大姐摆摆手。
 
  大姐捧着一大束散装的玫瑰,转头去问旁边路过的一对中年夫妇。
 
  “先生,给太太买枝玫瑰吧。”
 
  “多少钱一枝?”
 
  “二十五。”
 
  “来一枝。”男人毫不犹豫地掏钱包。
 
  “算了吧,太贵了,一枝玫瑰平时也就四五块钱。”女人拉了拉丈夫的手臂。
 
  “过节嘛!”男人笑着说。
 
  “都五十岁的人了,还学人家小年轻过情人节!”女人嘴上责备着,脸上却透着羞涩的笑容。
 
  林夏没敢再听下去,她吸了吸鼻子,赶紧走向地铁站。她跟笑笑说了谎,此时除了回家,她无处可去。
 
  今晚仿佛老天爷非要跟林夏作对似的,连地铁站都封了,说是什么线路故障,车已经停在站台上半个小时了。像西单这种地方,情人节的人流量本来就大,再加上地铁瘫痪,大量的人滞留在路边打车,为了抢一辆车大打出手的也不少见。
 
  林夏在冷风里站了很久,哆嗦得像只鹌鹑,无奈地顺着人流向前走,走了半个小时也没见到一辆空车。
 
  现在回头去找笑笑?不行,不仅面子上挂不住,而且也会搅和那丫头的情人节晚餐。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有人从别的地方打一辆车过来接上自己,否则这么走回烟雨胡同,非得冻成冰棍不可。
 
  林夏咬牙想了一条街,做了一个万般无奈的决定,拿起了电话。
 
  “喂。”白起的声音比风还冷。
 
  “那个……要不算了吧。”林夏有点后悔了,跟他说也没用,那家伙平时就冷冰冰的,这时候求他也没什么用。
 
  “什么事?”
 
  “你……”林夏叹了口气,强逼着自己开口,“能不能打辆车过来接我一下呀?我们这路上堵死了,地铁也关了……”
 
  “在哪里?”
 
  “西单,我正往外走着呢。”
 
  白起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直接挂了电话。
 
  林夏听着听筒里嘟嘟的忙音,无奈地放下电话,继续随着人流向外走。
 
  大概又过了半个小时,一辆出租车忽然在林夏身边停了下来。车窗摇下来,她看到了白起刀锋一样的侧脸。
 
  “上车。”白起推开了车门。
 
  真的来了啊!林夏惊讶不已,最奇怪的是,今晚在西单有成千上万的人,他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呀?
 
  上了车林夏没有问任何问题,因为她怕自己一问问题,白起就会问起她为什么一个人在大街上喝西北风。她最讨厌在白起面前丢脸了!她做了再蠢的事情,蒋涵也都会摸摸她的头,说:“丫头没关系。”而白起却会一针见血,让她无地自容,有种智商被碾碎的感觉。
 
  但今天白起却什么都没有问。车子在路上安静地行驶着,他们像两个一起搭车的陌生人,各自默默看着窗外不言不语。
 
  司机忽然骂了一句,踩下了刹车。
 
  挡风玻璃外面是一长串如龙的车流,动也不动,就像停车场一样。
 
  “肯定是前面出事故了!”司机愤愤地摇下车窗,点了根烟,“这一片都是还没改造的路,茬死了还不知道几点能动窝呢。”
 
  “那怎么办?!”林夏一愣。
 
  “你们也快到了,就差两条街,要不下去走走?”司机无奈地说。
 
  “我就服了!”林夏气冲冲地摔门下车。
 
  司机吓了一跳,跟付钱的白起嘀咕:“哥们儿,女朋友够厉害的啊!”
 
  “不用找了。”白起冷冷看了他一眼也下了车。
 
  “你就是要跟我过不去是吧?!你就是要跟我过不去是吧?!”林夏站在路边指着飘雪的夜空跳脚。
 
  “你——”白起刚刚开口就被林夏打断了。
 
  “我怎么了我!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林夏发泄地去踢旁边的电线杆。
 
  一声脆响过后,她傻傻地看着自己的鞋跟像冰球一样穿过马路,飞上另一侧的人行道……
 
  “你的鞋跟仿佛松了……”白起无济于事地说了句。
 
  林夏扑通一下坐在地上,鼻子一酸,嘴巴一咧,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冷风扑面而来,雪片像沙砾一样砸在脸上,和眼中涌出的泪滴混在一起,一半冰冷,一半滚烫,划过脸颊的时候像是被割伤了似的。
 
  情侣们从他们身边经过,欢声笑语依旧,仿佛根本没有看到这尴尬的一男一女。这个城市有一千多万人,谁还会注意到这一千万分之一的眼泪呢?
 
  “上来。”
 
  林夏泪眼模糊地抬起头,发现白起蹲了下来,把后背交给了自己。
 
  “上来。”他又重复了一遍。
 
  四年前,也是这样一个飘雪的冬夜,那个看上去只有十八岁的少年也跟她说了这两个字。
 
  林夏抽噎了两声,撇着嘴从后面抱住了白起的脖子。
 
  白起慢慢起身,背着林夏从人群中穿过。
 
  修长的黑色身影穿过长街,走进纯白的世界,向着遥远的路的尽头走去。
 
  很多年过去了,不变的是他的背,依然那么温暖。
 
  林夏这一路上没有像当年那样睡着。她的脸贴在白起背上,看着一片片晶莹的雪花飘下来,忽然感觉很美。
 
  经过了百般磨难,林小姐和白医生终于到了家门口。这座三层高的小楼已经被白雪覆盖,仿佛童话中冰雪女王的城堡,就连花园中的枯枝都如同白珊瑚般美丽。
 
  “放我下来吧。”林夏小声在白起耳边说。
 
  白起轻轻低下身,把林夏放在台阶上。
 
  林夏拐着脚去打开门锁,屋子里很温暖,壁炉里还有未燃尽的火焰。
 
  “晚安。”白起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等等……”林夏忽然叫住了他,“这个送给你。”
 
  白起接过来看了看,是一盒巧克力,这种进口的牌子只在专门的商店才有得卖。
 
  “可是我不吃这种零食。”
 
  “情人节呀!今天女生收不到玫瑰花,男生收不到巧克力都是很可悲的事情!”林夏噘了噘嘴,知道他又要开始长篇大论这种节日是如何愚蠢了。
 
  “好……好吧……”白起出人意料地忍住了,点了点头,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林夏叹了口气,在客厅里找了双棉拖鞋穿上,身心疲惫地准备上楼洗澡。
 
  就在此时,胡同里忽然传来一阵引擎声。林夏下意识地回头,喜出望外地叫了出来。
 
  院门之外,亮红色的牧马人越野车仿佛一团火焰,停在了胡同中。
 
  “蒋涵!”林夏尖叫着冲出门去,穿着那双棉拖鞋跋涉过积雪的庭院,跑到他车门前。
 
  玻璃摇了下来,终于又见到那张自信的笑脸了。
 
  “丫头,情人节快乐。”蒋涵隔着车窗,递上来一大捧玫瑰,鲜红绽放,就像刚刚从温室里摘出来一样。
 
  林夏又喜又气,板着脸说:“你不是要陪别人参观公司么?”
 
  “我放了他鸽子。”
 
  “那你怎么跟父母交代?”
 
  “我跟他们说,我要陪一个丫头去过情人节。”蒋涵英俊的脸上有些疲惫,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巨大的争吵。
 
  “你告诉他们了?!”林夏愣住了,转而大喜。
 
  “上车,带你去看雪景。”蒋涵笑着推开车门,“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看到整个北京城。”
 
  “我得去换鞋耶。”
 
  “巧了!”蒋涵笑着递上一只盒子,“正好派上用场!”
 
  里面是林夏一直很喜欢的一双高跟鞋,他们说好明天要去买的,没想到他刚刚一个人跑到三里屯提前买下来了。
 
  “太棒了!”林夏美滋滋地甩掉棉拖,换好鞋,跳上车。
 
  车子发动前的一瞬间,她下意识地扭头,发现白起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客厅门口。
 
  “情人节快乐!”林夏眉飞色舞地冲他挥舞着手里的玫瑰。
 
  引擎轰鸣,红色牧马人又如同一团火似的驶出了胡同。
 
  那一晚,林夏开心极了。蒋涵托关系偷偷带她上了中央电视塔,那里真的能够俯瞰到整个北京的雪景!
 
  后来过了一周,林夏又回到烟雨胡同十八号,无意中在白起房间里发现了那盒从没打开过的巧克力。
 
  “你真的不吃啊?很贵呀大哥!”
 
  白起没有说话,依然还在看书。
 
  “那我拿回去啦!”林夏嘟囔着,“还可以送给蒋涵呢,他就爱吃这个牌子的。”
 
  再然后……蒋涵就忽然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了。
 
  那盒巧克力始终摆在自己的书架上,一直放到了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