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间第六个故事 平安夜 九
九
夜已经深了，剧院前的街道上空空荡荡，积雪将整个世界染成冰冷的白色。虽然昨天下了一场大雪，可空气依然寒冷干燥，能把人皮肤里的水分都抽干。
林夏搓着手哈出一口白气，哆哆嗦嗦站在昏黄的路灯下四处张望着，除了街角有一个卖花的姑娘之外，街上再没有第三个人。
“那家伙死哪去了？！”
她跟白起分明是前后脚出的阁楼门，可一转眼的工夫，白起的身影就在眼前消失了，就像是变戏法一样快，林夏里里外外找了三圈都不见人影！
林夏正纳闷呢，忽然身后有人咳嗽了一声，惊得她向前一躲，回头再看，不知什么时候白起已经站在她身后了，正冷眼看着她。
“你是在找我么？”白起漠然问。
“妖吓人吓死人啊，大哥！”
“我今天已经尽到了我的义务，咱们的交易已经完成了，以后不能强迫我参加你任何的节日活动。”白起点了支烟，说完就走向街口的出租车站。
完成什么了？撂下一句话就走人算什么完成！林夏心里咆哮着，可她今天穿了高跟皮靴，走在雪地上很不方便，只能一溜小碎步跟在他身后。
“你真的那么讨厌圣诞节啊？是不是之前在这天被人甩过呀？”
白起突然停住了脚步，慢慢转过头，意味不明地瞥了林夏一眼。
“默认了是吧？看来是真的被人甩过！”林夏幸灾乐祸地拍手，“失恋是男人一辈子都愈合不了的伤疤！看来您这道疤可够深的，起码有玉渊潭那么深！”
白起鼻孔里轻轻哼出两道白雾，转身继续走到出租车站边，扬起手打车。
“我开玩笑的啦，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啊！”林夏追到白起身边，鬼鬼祟祟探头看着白起，“真的生气啦？那姑娘有那么好么？比本宫还美丽动人？”
“请你自重，我们还没有熟到谈论这种事情的地步。”白起冷冷地说。
林夏一时语塞，感觉今天自己彻底输了……
马路上一辆出租车都没有，只有回荡在夜空中的风低低地掠过，整条街上除了那个卖花姑娘，就只剩下白起和林夏两个人，像两个木偶人一样站在那里等车。如果此时有人经过，可能还会觉得他们两个这样也挺浪漫的。
林夏心里憋着一股火，从前几天就准备发出来的火。这几天来，白起对她的态度不比黄世仁也跟容嬷嬷差不多了，从准备圣诞节派对开始，什么事情都要和她对着干，今天又草草地打发了阿莱！人家已经那么可怜了，都准备把自己的声带献出来给别人了……
今天老娘跟你没完！林夏正在心里翻字典找词儿准备跟白起骂上一场，没想到白起却率先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沉默。
“你为什么非要过这个圣诞节？”
“你是真心想问，还是想要吵架？”林夏一愣。
“只是好奇。”白起眼神淡淡地看着遥远的夜空，眸子里仿佛流动着一种缥缈不可捉摸的东西。
林夏心里的怒火渐渐熄灭了，她此时感觉白起像变了一个人，没有之前那么冷了，语气中也有了些温度。
“其实这是我第一次过圣诞节啦……”
“第一次？”白起眉梢向上翘了翘，“以你对人类圣诞节习俗的了解来看，应该很熟悉才对吧？”
“鬼扯，那都是我在网上查到的……”林夏撇了撇嘴，“我从小就没过过圣诞节，小时候还不懂呀，也就跟着大家一起送送圣诞卡。后来长大了，查了查圣诞节的意思，也明白了什么耶稣他老人家过生日只是个借口，其实圣诞节不就是让外国人借机全家团圆过个年吗？跟咱们春节没啥区别。”
“那这几天你忙前忙后又是为了什么？”白起问。
“当然是很想过啦！”林夏白了他一眼，“人家是一家团聚的节日啊，可我老爹以前是一年到头神龙见首不见尾，三天两头不着家，现在更好了，连神龙头都不见了！鬼影都没有一个！我找谁过去？”
“你的意思是，你把我们当成‘家人’？”白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我没说你是！你老人家天煞孤星的，谁敢跟你攀亲戚。”林夏噘嘴，“可是你想想其他几个人呢？阿秀、穆媄姐姐、阿盈、紫弦、陆雨岚，他们其实也都跟我差不多，都挺孤单的。圣诞节应该是个有奇迹发生的节日，我希望的奇迹就是这群奇奇怪怪的人能找张圆桌坐下，大家吃吃喝喝，好好笑一笑。”
白起见她默默转过头去，望着街角的方向发呆。她这个人很少会那么沉默，开心的时候就笑，不开心了就吼出来。可白起没想到，她也会难过，也会感到孤单，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你——”白起淡淡地开口。
“啊！冬天也会有白玫瑰啊！”林夏像从梦里醒过来似的，“我还以为看花眼了呢！”
顺着她眼神的方向看过去，街角那个卖花姑娘手里还剩最后几株玫瑰花，就像今天的雪一样洁白无瑕，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依然生机勃勃地开着，给这个漫长的黑夜带来了一丝希望。
看来之前的担心都是多余的，白起轻轻叹气。
“好美啊！”林夏痴痴望着那束花，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白起，身上带钱没有？”
白起没有理她，转身又向剧院走去。
“又这么小气！”林夏在身后嚷着，看着他修长的身影走进漆黑无光的剧院，得意地打了个响指。
说什么来着？这家伙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阁楼里，阿莱悲伤地独坐，手上的银色八音盒叮叮咚咚，它的机栝已经很旧了，运转得很不连贯，把原本欢快的曲子放慢了一倍，反而显得忧伤。
那是他和婉仪曾经在唱诗班时唱过的歌，一首平安夜的颂歌，后来他也把这首歌教给了安琪。可惜当年的一切美好，现在都成了泡影。
“想打破那个诅咒么？”
阿莱惊讶地发现白起去而复返，正站在阁楼门前冷冷他看着自己。
那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冷峻。这个男人举手投足都那么优雅，但优雅到让人难以接近，仿佛他并不属于这个世界。
“您决定帮我么？”阿莱恳求着。
白起无情地摇头，让他刚刚燃起的希望再次熄灭了。
“这个事情其实比你想象的容易得多，但能做到的只有你自己。”
“我自己？”阿莱无力地说，“我早就已经尝试过了无数种办法……”
“真的么？其实手术只能解决你现在的困扰，要是想永远解开那个诅咒，恐怕有些事你还没有做！是一件你当年就没有做到的事情。”
阿莱听了他的话，冥思苦想了一阵，忽然醒悟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白起点点头，走向楼梯离去。
离开前，阿莱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您难道不需要任何报酬么？我在林小姐那里听到的您，仿佛不是这个风格。”
“她都说了我些什么？”白起皱眉。
“她……”阿莱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我只是想感谢您能帮我。”
“圣诞节是个该有奇迹发生的节日。”白起挑了挑眉毛，“你不知道么？”
阿莱反复思索着这句话，再抬头时白起已经消失了。
奇迹……明天奇迹真的会发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