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影小说

 

　　王府井大街，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段之一。

 

　　站在这里的街头，你才会感觉到北京冬天的色彩其实并不像想象中那样单调。这是一座万花筒般的城市，旋转跳跃的颜色总会给你带来惊喜，尤其是在这个一年中节日最密集的季节里。圣诞节就要到了，三十年前，大部分中国人还不知道圣诞节为何物，但如今它已经成了年轻人每年最盛大的节日之一，当然这也要归功于商家们精明的促销手段。

 

　　此时我们的林夏小姐悠闲地在商场二楼逛街，身边还跟着一位身着旗袍、高挽长发的古典美人。两个女孩都称得上大美女，只不过那位古典美人的举手投足仿佛和这个现代商场的气质十分冲突，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穆姐姐，我早就说过要你换一身行头了……”林夏唉声叹气，“你这样出来和我一起逛街很不搭耶！”

 

　　穆媄依然还是那般温婉，只是浅浅的一笑便让人心中升起一团暖意。

 

　　“走在小夏你这样的美人身边，哪里还有人看得见我呀？”

 

　　“哎呀哎呀！我也没你说的那样好看啦！”林夏谦虚着，心里却着实大爽，做笑不露齿状。

 

　　“小夏你是天上之姿，不是我能比得了的。”穆媄淡淡地说。

 

　　这话在她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穆媄也说起过。她本是一位明朝将军的大小姐，身世十分凄惨，却在机缘巧合之下化作西山脚下一座大宅子的屋灵，本以为命数已尽，却通过林夏和白起的帮助治好了病症。从第一次见到林夏那天起，她就一直说林小姐有一副绝世的好皮囊。可林夏也觉得穆媄已经算是天上之姿了，就是欠一些现代的打扮，总是跟个古装剧走出来的大小姐似的。

 

　　“你来跟我约会，那阿秀和阿盈呢？”

 

　　阿秀是穆媄捡来的人类孤儿，是个倔强的小大人；阿盈则是白起前些日子救下来的人妖混血少女，被拜托给穆媄照看，也是个惹人疼惜的孩子。

 

　　“他们今天还要上课，多亏了白医生给阿盈安排了学校，一切都很顺利。”

 

　　“你没跟他们提今天要见我吧？”

 

　　“并未提起，不知小夏你有何特殊的用意？”穆媄说话的口气依然不改当初那股幽幽的古意，如今脸上已经没有了病容，更显得端庄贤淑。

 

　　“姐姐你不知道圣诞惊喜么？”林夏今天心情不错，满脸跑眉毛地说，“当然不能让他们知道咱们来采购圣诞礼物啦！”

 

　　“圣诞？惊喜？”穆媄微微诧异，“我今日倒是一直听人们讲什么圣诞，不知是哪一位往圣。莫不是大成至圣先师，孔夫子？仿佛孔诞不在这个月份吧？”

 

　　“往圣？我还赌圣呢！”林夏扑哧一笑，“这位圣人叫基督耶稣，上帝的儿子，是外国人的神仙。”

 

　　“外国人的神仙？”穆媄更是糊涂了，指了指身后一尊塑像问，“难道这就是那位耶稣公？”

 

　　林夏回头看向那尊和蔼可亲的雕塑，差点笑岔了气：“这不是耶稣公，这是圣诞老公公！”

 

　　“圣诞老公公不是耶稣？可圣诞节是纪念耶稣诞辰的对不对？”穆媄皱眉。

 

　　“额……”林夏有种今天选错人的感觉，“这个问题你可以回头去百度一下，或者问问白起。”

 

　　“那圣诞节究竟是做什么的？”

 

　　“圣诞节嘛，就是家人们围在装饰得漂漂亮亮的圣诞树前吃大餐，喝蛋奶酒，在槲寄生下和心爱的人接吻，还要给大家都准备惊喜的礼物……”林夏把自己能记住的关于西方圣诞的传统全都告诉给了穆媄——其实这也是她最近才从网上查来的。

 

　　“哦！我明白了！”穆媄恍然大悟，“和除夕一样，都是合家团聚的节日，对不对？”

 

　　“正解！”林夏打了个响指。

 

　　“那究竟需要我做些什么？”

 

　　“当然是要办一场圣诞派对啦！”林夏兴奋地说，“其实就是想请你帮我选一些装饰的材料，还有给大家挑礼物啦，看看阿秀和阿盈都喜欢什么东西，还有我们家的阿离和几个最近认识的朋友，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没有白医生的么？”

 

　　“他？”林夏一提白起就来气，“他个死人头非说什么圣诞节是个什么被曲解了含义的东西，诱导大众消费什么的……反正都是我听不懂的话，我管他呢！”

 

　　“哦——”穆媄拉了个长音，“那槲寄生下的爱情之吻该怎么办？”

 

　　“姐姐，我发现你学坏了！”

 

　　“何出此言？”

 

　　“因为你笑得就像一个媒婆那样不怀好意！”

 

　　虽然林夏今天只有两个小时的自由时间，但还是淘到了不少礼物，给阿秀的糖果、给阿盈的新布偶、给阿离的耳机都买齐了。她和穆媄也提前互送了圣诞礼物——两支丝芙兰的唇膏，顺便又买了几盒黑泥面膜算是送给自己的礼物，基本上就要把最近兼职赚的钱花光了。

 

　　虽然各自活的时代相距有些远，但女人对有些东西的审美始终都不曾改变过。穆媄始终笑吟吟地陪着林夏，倒也能给她提出很有效的建议，不过她自己仿佛对购物没什么兴趣。

 

　　直到走到一个不起眼的橱窗前，穆媄忽然停下了，拉住了林夏。

 

　　“看到喜欢的东西啦？”林夏倒是真心想让她改变一下穿衣服的风格，这么漂亮的脸，总穿着那么一身旗袍真有点暴殄天物。在她想来，漂亮女人穿漂亮衣服、漂亮鞋子，用漂亮的包包，那就像太阳从东边升起一样天经地义。

 

　　“来看看这个。”穆媄目光柔和。

 

　　林夏打眼一看，橱窗里静静地躺着一只古董打火机，并不像现在烂大街的Zippo那样矮胖矮胖的，修长的线条透着一种古典的美感，银质外壳有些旧了，隔着橱窗还能依稀看到氧化的痕迹，就像一只脚步优雅的猫留下的足迹。

 

　　她抬头看了看店名，这是一家古董寄售店。这只打火机背后也应该有很多的故事吧？试想一下它从前的主人，有可能是一位苏格兰古堡中的绅士，在阴冷的雨夜中对着窗外摇摆的橡树，拿起它点燃一支雪茄，再配上一杯纯麦的威士忌，那点点火光便是整座荒原上唯一的信标，孤独而沧桑，就像最初的火种。

 

　　“是不是和白起医生很配？”穆媄在林夏身后问。

 

　　林夏没想到怎么回答，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要不要买给他呢？”

 

　　“啊？”林夏看了眼价签，“一个旧打火机卖两千多，这是要疯么？！”

 

　　“千金易得，真意难求。”穆媄淡淡地说，“钱能解决的问题，应该是最简单的问题了。”

 

　　姐姐，你说得倒是轻巧！你们家被富豪陈金发重新装修之后，开始大搞旅游业，当然不缺钱花！我可是为了这次圣诞派对做了两份兼职啊！

 

　　就在她默默吐槽的时候，穆媄已经开始掏钱包了。

 

　　“就当是我报答小夏你的恩情吧，回头你再转送给白起医生，怎么样？”

 

　　“还是算了吧！他也不会领这份情！”林夏想起白起那张脸愤愤地说，“昨天晚上还嘲笑我要办圣诞派对这件事呢！”

 

　　“真的不用么？”

 

　　“嗯！”林夏斩钉截铁地点头。

 

　　“可惜呀，一件好的礼物，最能表达一个人的心意呢。”穆媄遗憾地说。

 

　　“心意这词儿用在这里太过了，那家伙根本就不会懂！”林夏撇了撇嘴，看了看时间，“今天先这样吧，东西也采购得差不多了，后面有安排我随时通知姐姐你。”

 

　　“小夏你要是还有时间，我们去喝个咖啡如何？我最近经常去那位玲珑小姐的咖啡馆里坐一坐。咖啡虽不如茶一般淡薄清爽，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玲珑啊？”林夏一听这个名字心里就有些别扭，穆媄和玲珑倒是因为阿盈的缘故混得很熟，“我就不去了，一会还有个兼职要做。”

 

　　“去做什么？”

 

　　“等我找找哈……”林夏的目光在天井里寻摸了一圈儿，指着一张海报说，“就是那个！”

 

　　穆媄聚拢目光看去，一字一句念道：“音乐剧《悲惨世界》，平安夜盛大开幕……小夏你终于要演出啦？我能去欣赏么？”

 

　　“没问题，全包在我身上！用你们以前的话说，咱可是角儿！票的事情全都包在我身上！”

 

　　“那我就期待你的精彩演出喽！”就连穆媄这样端淑的女子此时都有些兴奋了。

 

　　“没问题，我先走啦！”

 

　　林夏风风火火地走下扶梯，只留下穆媄一个人站在原地望着那幅巨大的海报。

 

　　海报上有一个亭亭玉立的陌生少女，独自站在黑暗舞台上的聚光灯下，双眼圣洁如同黎明初现的晨光。

 

　　穆媄忽然眉头微微一皱，因为她仿佛从那双本该纯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隐隐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