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满唐(大唐女法医)第108章 惊见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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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冉颜心底因桑辰而生出的恼怒稍稍缓了缓,决定待会儿一定要平心静气,耐心和气与桑辰开诚布公地谈谈,劝他取消婚约。

  晚绿与门口的和尚说了几句,那和尚便领着领着她进门去了。

  云从寺也是接受香客供香的,因此也常有夫人娘出入。歌蓝让晚绿去找桑辰出来,也主要是考虑到娘家的矜持,不能直杀上门去,况且看冉颜之前的状态,歌蓝觉得还是给她一段时间缓和缓和才好,免得伤了桑辰的体面,毕竟对方可是博陵崔氏家的人啊!

  寺门口有不少小沙弥、和尚往来,也偶尔有香客,看上去都是普通人家。冉颜和歌蓝站在离寺门不远处的柳树下,柳叶密密低垂,将两人身形半隐住。

  “阿弥陀佛,师叔回来了。”一个小沙弥清脆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是一句清越的佛号,“阿弥陀佛。”

  缥缈似云端传来,泠泠如清泉流泻,冉颜和歌蓝同时转过身去,青柳被风轻拂,若隐若现之间只见一袭缁衣广袖僧袍的和尚双手合十正微微屈身还礼,一个精致的侧面,颀长的脖颈连接宽厚的肩膀,便是连光的头颅,曲线也无可挑剔。

  一个人长得是不是真的好看,只要去掉装饰物和头发的遮掩便能够清楚地分辨出来,而眼前这个和尚,无疑生得好。

  “怀隐师叔。”又是一个和尚与他打招呼。

  原来这就是晚绿说的那个,俊美到天怒人怨的怀隐和尚。冉颜目光跟随着他,怀隐似乎也察觉到有人在看他,遂转过头来。

  枝叶摇晃间,显露出那张毫无瑕疵的脸,淡然而出尘,狭长的凤眼只需微微一个眼神便能流转出魅人的颜色,然而偏偏他只是微微垂下眼帘,合十着双手,冲冉颜和歌蓝吟了一句佛号,微微躬身,而后淡淡然转身离去。从始至终他那张出色的脸上就只有云淡风轻,那双出色的眼眸里也只有淡漠尘世的疏离。

  他看人或看物,都是一种俯瞰芸芸众生的漠然,并没有什么不同。冉颜脑海里浮现四个字:得道高僧。

  如果真有天人的话,当如是了吧。

  若论样貌,萧颂和苏伏都不输他,可他通身上下没有一点烟火的味道,举止间也尽是绝俗的洒脱,宛如不沾人间烟火一般,在这凡俗尘世就如一只白莲般,亭亭**,纤尘不染。

  歌蓝和冉颜尚在震惊之中,怀隐已经飘然离去。

  他才走出不远,恰迎上满脸喜色,匆匆前来的桑辰,“怀隐师叔,你云游回来了?”

  “阿弥陀佛,随远何时来此?”怀隐这次话倒是多了一些,但神情依旧不变。

  桑辰还了个佛礼,恭敬道:“前日过来的,在寺中帮忙抄经,师叔回来之后,随远又可以与师叔对弈了。”

  桑辰在围棋上的造诣,基本是处于独孤求败的状态,只有自弈时还能找出些乐趣,少逢敌手,而这少之又少的人中,就包括这个怀隐和尚。

  “随时恭候。”怀隐微微颌。

  两人互相行了佛礼,怀隐朝寺中去,桑辰则喜上眉梢地在晚绿的引领下,到了冉颜面前。

  看见带着幂篱的冉颜,桑辰面色一红,抓了抓衣袍,想起自己肯定形容不整,连忙敛衽,羞涩地唤了声,“娘。”

  歌蓝和晚绿已经识趣地退到两丈之外。两个人单独相处,桑辰更加窘迫,一会儿工夫已经红到了脖根。

  看着他这副小心且期待的模样,冉颜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静默了一会儿,还是桑辰憋出了一句话,“在下,在下去向令尊求亲了。”

  “为什么会去提亲?”冉颜把自己的语气调整到最缓和的状态,顺着他的话头问了起来。

  桑辰垂着脑袋,不敢看她,揪着衣袍上一个小墨点,小声道:“在下心里觉得娘心地善良。温婉贤淑,那日娘如此委婉的暗示,在下心里万分高兴,虽然在下现在身无分,但在下堂堂男儿绝不会委屈娘……”

  冉颜听得满头雾水,温婉贤淑?她暗示过他?虽然冉颜曾经是个唯物主义,但连穿越都遇上了,她不禁怀疑桑辰遇上什么鬼狐精怪了,因为他说的话似乎跟她半点也沾不上关系。

  “你等等,我什么时候温婉过?什么时候贤淑过?又怎么心地善良了?”冉颜打断他的话。

  桑辰飞快抬眸看了一眼冉颜,连耳垂都涨红如玛瑙一般,透着阳光晶莹剔透,他声音越发小了,却还是答道:“娘帮忙救治周郎,帮助在下验尸,还告诉在下含姜片以驱邪气,还帮在下包扎过伤口……”

  “行了,那你说说,我怎么暗示你了?”这才是冉颜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这只兔是得到暗示才会跑去求婚,冉颜敢对苍天发誓,她能回想起自己对他说的每一句话,敢肯定,绝对绝对没有任何暗示过。

  桑辰清俊的面上都已经快能滴出血来,鼓起勇气道:“月前在下去还娘钱时,娘在竹林里说在下……说在下俊俏,虽然娘表达得甚是委婉……所以即便在下现在穷困,还是鼓起勇气去提亲了,其实在下心里还有过龌龊的想法……”

  夸一句好看,就是委婉地暗示让他去求亲?这是不是也委婉了点?以桑辰的姿容,应该有不少女会这么说吧?至少以长安开放的风气,她也不大可能是第一个夸他俊美的人。还有,看他一副纯洁无害的模样,居然还生出过龌龊心思!

  冉颜身晃了晃,扶住树干,勉强问道:“你,你说清楚。”

  桑辰面上红晕稍稍缓住,形容严肃且歉疚地看着冉颜。

  隔着一层皂纱,冉颜也能感觉到他的认真,心中荒谬的感觉也减了不少。

  “在下从不承认自己是博陵崔氏的孙,可是在去求亲的时候,心里清楚,即便我自己再否认再看不上崔氏,冉伯父也很有可能因为博陵崔氏同意婚事,辗转反侧几夜,心里也暗暗想过借了崔氏的光……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在下行事龌龊,不敢求娘原谅,但在下保证日后绝对不会如此。”桑辰仅仅抓着自己腿侧的衣袍,指关节微微泛白,润泽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表示自己决心坚定。

  冉颜看出他是真觉得自己这么想是很龌龊的事情,这样纯粹的人,真不知道是怎样孤身活到现在。冉颜叹了口气,她对他生出怜悯之心,却不能用自己的下半辈去成全这份怜悯。

  桑辰听见她叹气,心里越发紧张。

  “桑先生,关于你认为的暗示,我很抱歉,我从来没有那种意思。说你生得俊,也只是据实而言。”冉颜直接道,最终怕他再想左,又道:“怀隐大师生得也很俊,不是吗?”

  “怀隐师叔是出家人。”桑辰脸色一分一分地变白,却依旧倔强地道。

  冉颜垂下眼,不忍看他,狠心道:“这和是不是出家人没有关系。”

  桑辰脸色一片惨白,连一贯润泽的唇色亦如纸般,相比来时的喜上眉梢,是一下从天上堕入地狱。

  桑辰喜欢冉颜,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又是为什么,他甚至不知道这就是喜欢,只是想靠近她,想见她,哪怕每次被凶,心里也很高兴,见上一回心里能高兴好几天,也私下里想过若是以后能执之手与偕老,想一想也能够欢喜得睡不着觉。但他真心觉得自己配不上冉颜,没有家没有亲人,四处漂泊,有时候还餐不继,所以从未敢有过非分之想,直到他得到自认为冉颜是在“暗示”的话,才鼓起勇气去冉氏求亲,还怕送一两方砚台人家看不上眼,特地不眠不休地熬了几日做了十方,虽然也不值钱……至少他自己这么以为。

  桑辰可不知道自己做的砚台价值几何,他只觉得工艺是复杂了点,但毕竟只是几块泥巴烧成的,恐怕也不值几个钱,冉闻看见那些砚台时喜形于色,他还以为是冲着博陵崔氏才给的面呢!

  “温婉贤淑的娘多的是,你这般人,定然能寻到个知心意,体贴冷暖的人。”冉颜很不想说这句占分率高的拒绝词,可她看桑辰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还是忍不住真心诚意地安慰了一句。

  桑辰无意识地点点头,转身回去,走出两步勉强稳住身,未曾回头,只道:“娘快些回去吧,最近不平。”

  冉颜嗯了一声,看着他飘飘忽忽的背影,既难过又好笑,他就连受打击之后的形容都显得如此之二。想到以后也许连朋友都没得做,冉颜也觉得有些失落。

  冉颜心里一顿,自己不是常常被他气到想杀人分尸吗?何时把他当做朋友了?她摇了摇头,唤歌蓝和晚绿一并回影梅庵。

  歌蓝没有听见两人谈话,但她看见了桑辰的神色变化,遂拉起冉颜的手,在她手心一笔一划地写:他对你用情很深。

  冉颜点头表示知道。

  歌蓝犹豫一下,继续写:若嫁他,他定然会将你捧在手心上。

  冉颜微微笑道:“我知道。”

  可是他那双手能捧得稳一辈吗?冉颜一直表现出一个女强人的姿态,她的前世里只有工作,但凡交到手里的工作,无不是在她的掌控之中,如果她想,也能够用自己的力量保护自己,甚至保护另一半。可是那些都是表象,她也有很疲惫的时候,也曾希望,有人在她疲累的时候能为她撑起一片天空,在她夜夜噩梦惊醒的时候,给她力量。

  可惜前世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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