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二十五、爱的完形填空
她被辣得像一只小喷火龙从店里蹿出来,外面的冰天雪地也不像来时那么冷了。
陈见夏透过小窗子看着还在柜台结账的李燃。
他们俩刚刚一言不发地吃完了一锅,到最后竟然有点斗狠的趋势了,越吃越快,签子也不插进签筒里,都摆在桌面上,像是要比一比到底谁吃得多。
李燃掀帘子走出来,对见夏说:“你还等在这儿干吗?”
混蛋!
陈见夏气得转身就走,呼哧带喘,一路喷着白气,踩在雪地里,好似一列嘎吱嘎吱的火车。
“你真想知道吗?”
李燃的喊声让她顿了顿,但不肯再相信,也没脸再相信了。
回去做英语完形!陈见夏告诉自己,步子迈得更大了。
“你八卦我还有理了?!”
“本来就不干你事儿呀!”
“我跟你说话呢你听没听见!”
“陈见夏!”
李燃嗓门越来越大,见夏越走越远。
她听见李燃的脚步声,跑得很快,朝向她,下一秒钟,脖子里就塞满了凉凉的雪。陈见夏尖叫一声,低头就掬起一捧雪,转头朝着背后高高瘦瘦的男孩扬了回去,顺带还踢了一脚。
“操……”李燃捂着膝盖半跪下来,“陈见夏你他妈够狠的啊”
陈见夏意气风发地一仰脖,长出一口气:“你活该!”
“你凭什么踢我?是你叫我出来,大雪天让我等那么久,让我请你吃饭,问我我不想说的事,最后你还踢我!”
见夏语塞。
听起来的确挺有道理的。
“那、那你就让我走啊,是你撵我走的,我也走了,你还拿雪塞我领子干吗?”
李燃也愣住了:“对哦,我让你走就好了。”
王八看绿豆,互瞪了一会儿,李燃先笑了,没心没肺哈哈哈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笑够了才为难地皱眉问:“真想听?”
见夏大义凛然地点头,就差正义地叉腰了。
李燃都开讲了,陈见夏还在打量避风塘的陈设。
许多看上去像大学生的人围成一桌桌在打牌、嗑瓜子;大厅中央下两级台阶设置了四台电脑,背靠背围成一圈,每台前面都挤着三四个小孩子在轮流打游戏;竖在桌面上价格牌上只有几款盖浇饭,剩下的都是饮料和果盘,墙上写着大大的“24h畅饮”。
“这个地方叫避风塘?”她打断李燃的叙述,“真好听的名字。”
李燃嗤笑:“别逗了,假的。”
“假的?”
“避风塘本来就是个吃粤菜的地方,咱们这边有人用这个名字开成了通宵水吧加网吧,其实是假的。后来一家家开起来全是假的,一家真的都没有。
又说到了李燃擅长的领域,眼看着话题又要偏掉了,见夏连忙阻止:“说凌翔茜。”
“死三八。”李燃翻白眼。
李燃讲起往事宛如便秘。陈见夏一度伤感,自己怎么就和于丝丝搞得那么僵,本来可以多听她讲两句的,现在只能坐在这里观赏李燃便秘。
过了一会儿她决定还是自己来提问比较好。
“你为什么喜欢她呀?”
李燃冷冷地看着她,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漂亮。”
“……那、那喜欢了多久呀?”
“不记得了,没多久”
“那她喜欢你吗?”
李燃的脸更臭了:“……不。”
“为什么?”
“她干吗要喜欢我”李燃反问,“难道你觉得我很值得喜欢?”
心都漏跳了一拍。陈见夏故作镇定:“算了不问了你也没什么招人喜欢的地方。”
趁李燃发怒前,她又问:“你真的骑自行车追她的公交车?你还做过什么别的追她的事情吗?”
“没有!”
“说实话!”
“买东西送她。请她吃饭。为她打架。你有完没完?”
陈见夏心口的酸涩一路漫上鼻腔。她点头:“有完有完,不问了。”
但话音未落就自己接上:“那现在还喜欢她吗?”
李燃愣住了,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陈见夏这辈子的情商都用在了此刻——她慢慢地说:“我问你的原因,和你会这么耐心地回答我的原因,是一样的。”
男孩迷茫的神情就像一只正在学习三角函数的狗:“什么?”
她忽然泄气了,觉得自己穷追不舍的劲儿特别不要脸,咄咄逼人的嘴脸格外难看,更不要说她压根没资格。
陈见夏正要开口道别,李燃忽然从背后拽过他自己的书包,高兴地说:“这么丢人的事我都回答你了,你帮我做张卷子吧?嗯?”
陈见夏没生气,内心居然很平静,甚至有点感激他给了今天一个这样友好的收尾。
感激他没有猜中自己的小九九。
感激他,根本没有猜。
“我以为你从不做作业呢。”
“教我们语文的老太太废话好多,苦口婆心,态度却特别好特别好从不骂我,她要是骂我我就有理由不做了,搞得我现在看见她就想起我奶奶拉不下脸。别废话赶紧帮我做!”
见夏心中一软。
李燃到底还是个善良的刺儿。
“你是师大附中的,认识那么多成绩好的人,干吗非找我”她还是忍不住刺探。
他理所应当:“这不正好跟你在一起吗?”
……呵呵呵。陈见夏警告自己,再多问一句,她就是猪。
卷子刚到她手里,陈见夏就笑得伏在桌子上起不来,李燃眉毛都竖起来:“笑屁啊!”
陈见夏指着卷子上的一处:“这儿,文言文阅读理解,你怎么答的?”
李燃拽过卷子,不耐烦:“哪儿不对?”
题目列出了选段中的五个词要求学生翻译,李燃对“茹素”的翻译是——色彩不大鲜艳的蘑菇。
陈见夏再次浑身发抖,不过这次笑的是:“你翻译的不是‘茹素’是‘素菇’吧?还色彩不大鲜艳,你怎么不写披麻戴孝的蘑菇啊!”
她像是把一整天的纠结都笑了出去,笑出了眼泪,代替了真正的哭泣。
李燃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恼怒地抽回卷子:“不用你帮忙了,我去找凌翔茜写。这点忙她还是帮我的。”
陈见夏接着笑。
但这时候的笑,已经都是假的了。
“那你去找她帮忙吧,”她笑嘻嘻地拿起书包,“我得回宿舍了,再见了。”
再见了。她的笑容在背离他的那一瞬间收回去,推开大门就开始奔跑,跑过商业街的车水马龙,灯红酒绿,整座城市在眼睛里下起了大雨。
她在红绿灯前大口喘气,弯着腰把双手撑在膝盖上,胸口很疼。
“我操,你跑得可真快啊……你是不是练田径的……”
李燃气喘吁吁的声音也在背后响起。陈见夏惊惶地转过去,眼睛里的雨同样湿润了眼前的少年。
她来振华是为了好好读书考大学的,见识更广的天地,走更远,做人上人,所以应该赶紧回宿舍去做英语完形填空形呀。
可为什么会被一个给蘑菇披麻戴孝的缺心眼男生牵着鼻子走呢?
喜欢是欢喜的反面,就像悲伤是快乐的反面,所以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才会那么悲伤吧。
李燃惊诧:“你哭什么啊?”
陈见夏泪眼朦胧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你真的不明白吗?你这只蠢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