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十七、像狗一样纯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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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见夏盯着橙色的屏幕,内心纷乱,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她隐约感觉到背后陆琳琳探寻的目光,匆忙将手机收起来,喜悦和慌乱轮番上阵,心脏一抽一抽的——这张诋毁人的大字报,的确是帮她报了大仇。即使这件事情最终被查证为污蔑(事实就是吧),在大家的心里,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于丝丝一定有问题,所以才招惹这么一身腥。

    这番恶意揣测是没道理的,是对被诬陷的受害者的二度伤害。

    可有什么办法呢?人心就是这样。

    陈见夏盯着那张白纸,有一瞬间还为自己阴暗的心理活动而感到羞愧。可看了看周围一脸兴奋的同学,她又觉得自己没有判断错。

    于丝丝在班里人缘那么好,昨天陷害自己的时候,大多数人都兴致勃勃地站在于丝丝一边瞧热闹,可是此刻呢?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于丝丝说句公道话,哪怕主动去把这张白纸撕掉也好啊。

    陈见夏有些不知所措地在人群中左顾右盼,突然手机又响了一声,新短信。

    她没有着急看,而是斜觑陆琳琳所在的位置,往旁边挪了几步,趁大家都不注意才掏出手机。

    还是李燃,然而这次的这句话倒是让陈见夏十分意外。

    “我要是你,现在就去把这张纸撕掉。”

    她第一时间的反应竟是往四周看——李燃这家伙一定在附近偷看!

    目光逡巡一番,陈见夏终于在拐角的楼梯口看到了一个和李燃身形相似的男生,因隔得太远,又被来来往往看热闹的同学频频遮住,她不敢确认。

    陈见夏不知怎么,忽然有了底气。她扭过脸,大步走回去,推开挡在前面的人群,在众人的惊呼中,揪住这张大白纸翘起的一角,用力撕了下来!

    “我觉得,我觉得这样不好。”她到底还是有点胆怯,声音也不高。

    “你不应该觉得开心吗?昨天你俩可是差点打起来。”

    陈见夏不用看就知道这种话肯定是陆琳琳说的。她很好奇,自己这么夹着尾巴做人尚且屡遭不顺,这个陆琳琳嘴这么贱,怎么平安活到17岁的?

    “一码归一码,她诬陷我,我会光明正大地跟她讲道理。可是这张纸贴在这儿,多丢咱们班的脸,好歹是自己班同学,为什么让别人看笑话?”

    牵强,非常牵强。

    陈见夏不是一个有急智的姑娘,这番说辞连她自己都无法信服,此刻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什么神情都有,陈见夏立时心中惴惴。

    不禁开始觉得自己无能。

    她何尝不知道李燃是希望自己能够站出来,大气漂亮地做出姿态,既洗脱了嫌疑又赢回人缘,顺便进一步恶心死于丝丝。

    陈见夏不是圣人。收到短信后心念一转,她便明白了。

    但是她到底还是搞砸了。这下更像做贼似的了。

    “见夏你做得对。”

    这话说得好比天降及时雨,陈见夏像条丧家犬一样巴巴地转头看着刚刚出现的楚天阔。

    楚天阔刚到班级门口,这时从外围走进来,周围同学都自觉让出了道路。他站到陈见夏旁边,抬手将她没撕干净的边边角角都扯了下来,在手中团了团。

    他温和地朝陈见夏笑了,神情中充满鼓励。

    “昨天你受委屈了,今天还能为同学考虑,见夏你真的很善良。”

    这话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出来,难免会让人觉得偏袒不公,而且有些刻意和肉麻;可楚天阔偏偏就能说得一堆人都附和点头。

    他就这么下了结论。陈见夏如何不感激。

    “好了,都回班上早自习吧,打扫卫生的同学动作快点,一会儿值周生就来检查了!”

    人慢慢散去,楚天阔又朝陈见夏笑了笑,转身也要走进后门。

    “班长!”陈见夏叫住了他,“我……不是我报复于丝丝!”

    楚天阔诧异地扬眉,想都没想就回答道:“当然,你哪是这种人啊!”

    她心中大定,只能傻笑着一鞠躬:“谢谢班长!”

    楚天阔摆摆手:“不用谢。你之前拜托我的事,我也没做好,你不怪我就好。”

    见夏一晃神,才意识到楚天阔什么意思。

    尽管她一再打预防针,于丝丝发难,他到底也没罩住她。

    亏她昨天还觉得委屈,在心里小小地埋怨过楚天阔——陈见夏愈加为自己的小家子气感到难堪。楚天阔也不过是个同龄的男生,学习那么紧张,还要管一整个班的同学,凭什么照顾她,他又不是她爹。

    陈见夏还要说什么,抬眼望见楚天阔充满理解的神情,瞬间把一切都咽下了。她觉得楚天阔明白。

    楚天阔单肩背着书包转身走了。

    班长真好,她内心雀跃。

    “这人谁啊?”

    陈见夏听见这不耐烦的语气,后背立刻汗毛直竖。

    她连头都不敢回,像是没听见一样,拔腿就朝着前方的实验区走廊冲过去了。

    陈见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到教学区潮水般的人声被远远抛在背后,才在实验区的铁网前停下来。

    为安全起见,平日里实验区和教学楼相连接的每一层楼梯口都是用铁栅栏门锁住的,只有需要做实验的班级才会在物化生科目的老师带领着进入这个区域。陈见夏在门前弯下腰,单手抓着铁栅栏喘着粗气,还没喘匀,就听见脚步声紧随而来。

    “你跑什么啊?!”

    她侧目看着李燃像吃了大便一样的脸色。

    “我帮你出气还有错了?你见我干吗跟见鬼一样?!”

    看来是委屈了。

    陈见夏觉得好笑,小声说道:“我是为你好。”

    “为我好?”李燃歪着脑袋,比她刚才在班级门口的样子还像一条狗。

    陈见夏被自己的念头逗笑了,但被李燃这样盯着,还是憋住了。

    “……我不能站在那儿跟你多说话,对你不好。”陈见夏正色,“那里,那里可是案发现场。”

    李燃怔了几秒钟。

    然后一阵排山倒海的笑声向陈见夏袭来,手中紧抓的铁门都嗡嗡共振起来了。

    这笑声只有一个含义。

    陈见夏你缺心眼。

    “我得走了,”陈见夏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五分钟就打预备铃开始上早自习了,今天有英语小测。”

    她刚走了半步就被李燃拽住了。

    “之前是我连累你,现在我帮你出气了。”

    这是邀功?陈见夏有些为难地看着他。

    李燃皱起眉头:“你不会觉得我卑鄙吧?”

    语气依旧霸道,乍一听像是硬要陈见夏领情,可不知怎么,她竟然听到了一丝丝的不安。

    她紧盯着李燃,目光从发红的头发梢下移到他那双狗一样纯净的双眼。

    狗一样纯净?这什么比喻?

    陈见夏连忙驱散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打起精神重新看进他的眼睛里。

    “你真觉得?”李燃咽了一下口水。

    “我只是担心你,”陈见夏笑了,“学校里那么多监控探头,万一拍到你怎么办?会给你惹麻烦的。”

    李燃神情快活起来:“怕给我惹麻烦?算了吧,你是怕牵扯到你自己吧?放心,我不会出卖你的。”

    “出卖我什么?”陈见夏急了,“我又没让你做这种事!”

    李燃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是是是,您多光明磊落,怎么会指使我用这种卑鄙手段呢?我是自愿的。”

    陈见夏瞪了他一眼一会,噗嗤笑出来。

    “说真的,”她还是有点胆怯,“你是不是……咱们,咱们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咱们”二字让李燃心情大好。

    “我一个字也没撒谎啊,她的确考上了振华就甩了我哥们,还欠我一个CD机,两千块呢,我哪句话冤枉她了?”

    陈见夏蒙蒙的。这人怎么这么无赖?这几句话说的真理直气壮啊……

    李燃被她看得发毛,忽然不耐烦起来,推着她往回走:“去去去,你做你的大好人,不关你的事,你就当不认识我这个人。”

    “那怎么行?”陈见夏严肃起来了。

    她想了想,也朝李然鞠了一躬,吓得李燃往旁边一跳,避了过去。

    “你抽什么风?”

    “谢谢你,”陈见夏很认真地说,“我也不是什么大好人,也想出口恶气,谁让她那么欺负我。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说实话,我不觉得你这么做卑鄙,我觉得这才叫以牙还牙。但如果没有你,我还真没办法用这么威风的方式报复她。虽然……虽然手段比较那个,但是,但是我很高兴!”

    陈见夏觉得心口那块石头随着这番话也滚落一旁了,说不出的轻松惬意。

    她固然可以坐享渔翁之利,在李燃面前也装成一朵白莲花,不落口实。但她觉得这样才舒服。

    也只有在这个人面前讲话她才这么利索,可以坦诚地说出一切阴暗的心思,不担心会被轻视或者误解。

    真好。

    李燃竟然被她说得脸红了,别扭地挠了挠耳朵,神态极为不自在,半响才说:“你回去上自习吧。”

    见夏也突然觉得有些羞涩,她低头将额发绾到耳后,点点头。

    走出几步,又回头问:“你真的不会被监控探头拍到?”

    李燃啼笑皆非:“又没丢钱,凭什么查监控记录?你当保卫科那么闲?”

    也就是说于丝丝只能哑巴吃黄连了?

    话说回来他怎么这么了解保卫科?是不是经常偷鸡摸狗?

    陈见夏眨眨眼,终是觉得这招太绝太狠了。女生的名声多重要啊。

    她想起于丝丝和李真萍几次三番用“和小混混谈恋爱”编排她,最后居然下套。

    所以,活该。

    她笑了。

    耳边响起早自习的预备铃,陈见夏一惊,连忙朝教学区大步跑起来,

    “唉,对了,那男生是谁?!”

    她都跑出好远了,才听到背后遥遥的一句喊话。陈见夏脚步慢了一下,心想这种破事儿干吗特意回答,早自习要紧,于是头也没回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