蘼心记:问王何所思第四章 王府暗影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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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霏雨疏疏落落,点点滴滴。
  京城的纤陌万巷之中,有一处不起眼的院落,门楣上简简单单写着“黄府”二字。
  进了大门,前厅亦是朴实无华,只种了些许花草树木点缀一二,厅中的座椅亦是简洁大方,甚至显得有些陈旧寒酸。
  然而,再往里去,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假山、泉水、九曲桥,亭台花榭错落有致,丝竹声声。
  中堂与后屋中的陈设以红木与花梨相间,富丽堂皇。
  尤其是堂屋案上摆放着的一个金佛足足有两尺来高,映照得满屋生辉。
  那是司礼监太监黄俨出使高丽的时候,硬从一位大臣的家里“讨”来的。
  还有后园子里一溜儿排开的十五个铜佛龛,亦是他“要求”高丽王特意为他打造的,内有佛座、火光、莲台、坐具,供了三尊铜佛像,其余的则是种上芍药、牡丹、黄葵等奇珍异草,又耗费了几千担夫不远万里从高丽运到了大明京城纤巷中的黄府来。
  魏蘼站在佛龛前,稽首祷告。
  “荼蘼不争春,寂寞开最晚。佛主慈悲,魏蘼不求大富大贵,只求您将我化做一株荼蘼,就开在他每日里必经的那一条路上罢。只要他走过时,能够瞧上我一眼。就一眼,魏蘼便心满意足矣。佛主,求您千万垂怜。”
  傍晚的微风夹杂着丝雨淋湿了她的乌发,脸上亦不知是雨还是泪,被那凝脂一般的肌肤映衬得晶莹剔透。
  “唉,小姐,自从端阳那日从宫里回来,你就这个失魂落魄的样子。舅老爷将你接来这里住了也有半个来月了,日日好吃好喝好玩的,可就是难见你一丝半点笑面,却又只顾着对这铜佛龛嘀嘀咕咕的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桑喜姑娘说你莫不是魔怔了?这可怎么办,叫海棠如何回去向老爷夫人交代呀?”
  魏蘼看了唠唠叨叨的海棠一眼,皱皱眉,也不理会她,自顾自地走开。
  按照大明宫中规矩,落选的女子便不得再次备选,即便将来梁王选侧妃,魏蘼也断无入选的机会。
  她与他失之交臂,便是一世无缘。
  自视满腹经纶,才智盖世,却未曾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一败涂地,叫她怎不悔恨交加?
  相思入骨亦枉然。
  娘亲说:“除了王爷,这偌大个京城,有的是上好的达贵公子。”
  父亲说:“别听你娘的,阿冷才是最好的。”
  魏蘼一气之下将争吵不休的父亲娘亲以及丫环通通撵出了她的闺房,每日里只对着窗前开满架的荼蘼花儿发呆,却又总见到阿冷站在花架下。
  那一日,舅舅黄俨从高丽回来,带了许多稀奇宝贝来哄她开心,又将她接来黄府小住些日子。
  父亲虽然不太乐意,但见魏蘼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也就答应让她去黄府散散心。
  这一晃已是半月有余,而梁王大婚的日子也渐渐地近了,魏蘼的心愈加地烦闷。
  “唉,小姐你上哪里去?舅老爷说了,今日只教咱在这后园子里玩耍,不教咱去中堂屋的。”
  从中堂屋那边隐隐约约传来惨嚎与叫骂声。
  魏蘼站住了脚,有些狐疑。
  “是舅老爷在管教下人吧?舅老爷总说下人不听话要管教,桑喜姑娘说他们偷东西……”海棠听着惨叫声打了个冷颤,“哎小姐,等等我。”
  魏蘼径自朝着中堂屋而去。
  此时司礼监太监黄俨高坐于堂上,面色阴沉。
  在他的面前站着五男六女,个个低头垂眼,大气不敢出。
  黄俨的义女桑喜面色严厉地将他们一个一个轮番地扫视,使得他们更不敢抬头,恨不得将脸贴着脚尖儿。
  此时屋外不断传来廷杖和惨叫的声音,每一声都令他们心中颤三颤。
  自从出使高丽回来,黄俨的心情便有些烦闷。
  因梁王即将大婚,郭贵妃亲自挑选了六男六女十二名宫人,准备送入梁王府侍候的。
  可是,按宫中规矩,宫人皆由司礼监管辖,贵妃娘娘未等黄俨回来便做了主张,虽然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却让黄俨心中甚是不爽快。
  此外,他还听到一种令他十分恼恨的声音,说三保太监从西洋带回来的是香料和珍宝,而黄公公除了带美女和鲜鱼回来之外,别无用处。
  据心腹兼义女桑喜密报,这种声音来自于一个名叫小苞子的小公公,而他就属于贵妃娘娘亲选的那十二名宫人之列,这不得不令他起疑心。
  为了不节外生枝,黄俨将这十二名宫人带回了黄府严加盘查。
  “说吧,除了小苞子,还有谁在背后嚼本公公的舌根?是谁指使的?”
  没有人吱声。
  桑喜指着一名宫人,厉声说道:“荷华,你说。”
  “没、没有了。”名叫荷华的宫人打着颤,声细如蚊。
  黄俨轻刮着茶盏,并不抬眼看面前浑身乱颤的一群男女,又吩咐道:“外面的杖子给我再下重些,不信他扛得住不供出背后的人物来。”
  小苞子惨叫一声连带着怒骂一声,夹杂着棍杖呼呼狂舞的风声
  “黄俨老贼,今日你打不死我,不叫贵妃娘娘整死你,我就不是你小苞子爷爷。”
  黄俨一听,砰地放下茶盏。
  “给我再加把劲儿。”
  家丁抡起棍杖朝着小苞子当头一狠杖下去,棍杖断成了两截飞了出去,堪堪落在从后园而来的魏蘼的脚下。
  随着小苞子一声惨叫之后,再无声息。
  “公公,不好啦,打断气了。”家丁面面相觑。
  只见小苞子已经被打成了一个血人,却是怒目圆睁,惨不忍睹。
  黄俨从屋内奔出,亲自将手一探小苞子的鼻息,确认已经没有呼吸。
  宫人们压抑着终是忍不住发出了嘤嘤的哭泣声。
  “舅老爷打、打、打死人啦。”
  魏蘼面色苍白惊恐,丫环海棠浑身哆嗦地躲在她的身后。
  “呃,是个小奴才,偷了家里的东西去贩卖。唉,下人管教时下手重了些。”黄俨搓了搓手,只是淡淡地对丫环说道:“快领小姐回后屋歇息去,看把她吓着了。”
  桑喜很适时地出来,吩咐下人:“快去给小姐炖碗参汤压压惊,别落下病根子就不好了。”
  话虽说得软软,目光却冷冷瞥过魏蘼,暗含着一丝轻慢。
  魏蘼站着没有动,定定地望着黄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