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汽水六个泡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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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省上领导来基地视察工作那天,所有人天未亮,都在操场整装待发。
 
    正步走了不知多少个来回,直到广播通知所有教官集合开会,大家才得片刻休息。
 
    夏桑子走到树荫下,拿起自己水杯,喝了一大口水。
 
    周围几个女生凑在一块闲聊,声音没怎么收敛。
 
    “你说这市上的一把手有这么闲吗?还来视察大学生军训,把我们给折腾惨了,我早饭都没吃。”
 
    “大领导才不会这么闲呢。你没听说吗?上午教官们有射击表演,那位也在这里面。”
 
    “啧,懂了,敢情是来看女儿的。咱们可都做了一回绿叶,用来衬托那位高贵的大小姐。”
 
    ……
 
    不少同学听见这番话,都凑过来说上两嘴,声音渐渐小,人却多了好几个。
 
    夏桑子喝完水,拧紧瓶盖,把水杯放回原处。她没参与话题,默默退出讨论中心,往自己方阵的集合点走。
 
    路过单杠区时,她被人叫住,夏桑子停下脚步,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孟行舟并没有去开会,此刻正懒散地靠在一棵树边。
 
    看见她停下,孟行舟抬手,冲她勾了两下手指头,无声叫她过去。
 
    休息时间,也没多少人在这里,夏桑子小跑过去,站在他面前,问:“三岁,你怎么没去开会?”
 
    孟行舟漫不经心回答:“戴罪之身,懒得去。”
 
    夏桑子抿嘴笑,一点也不奇怪。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
 
    离得近了,夏桑子才注意到,他手上提着一个口袋,她凑上前看:“你拿的什么?”
 
    “包子和豆浆。”孟行舟把口袋放在她手上,顿了几秒,补充,“拿多了吃不完,给你吃。”
 
    夏桑子只当没有听见后面的话,两个肉包子还是温温热热的,估计是食堂刚出炉的第一批,她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早饭?“
 
    “你没吃?”孟行舟把帽子扣在头上,帽檐遮住眼睛,“哦,那不正好,有现成的。”
 
    “……”
 
    这拙劣的演技,夏桑子都不忍心拆穿。
 
    ——
 
    吃完孟行舟“剩下的早餐”,夏桑子慢慢悠悠回到队列,楚宁已经开完会回来,不知是听了什么,脸上容光焕发,像是打了鸡血一样。
 
    别的队列还没集合,给足学生去食堂吃早饭的时间,而楚宁已经吹哨,召集自己队列的人继续训练。
 
    有几个女生因为去吃早饭,迟到了几分钟,被楚宁厉声呵斥,惹得眼眶通红,委屈至极。
 
    上次操场表白,楚宁的惩罚比孟行舟还轻些,一份两千字检讨书而已。闹了大笑话之后,也没见她收敛多少,只是她那份鸡血,没再发作到夏桑子身上。
 
    可能楚宁太想挽回,自己在学生中的面子,训练在原有基础上,又苛刻了一个层次,每天都在发脾气,说话基本不给人留情面。
 
    时间久了,大家明面上,倒是楚宁说什么就是什么,一句怨言没有。
 
    这暗地里,白眼嘲讽、编排咒骂,却日益增加。
 
    上午十点整,几辆军队挂牌的黑色轿车,驶入部队。
 
    操场正中央,临时搭了一个检阅台,所有队列整齐站立,按连队顺序,进行一个简洁的阅兵仪式。
 
    轮到楚宁,夏桑子跟着队列,迈着正步走过检阅台时,明显感觉到,上面那些大领导,注意力集中了好几分。
 
    卖谁的面子,冲着谁,每个人心里都清楚。
 
    楚宁更是拿出十二分精神,那句校训口号,喊得叫一个铿锵有力,整个队列的声音,也比不过她的气势。
 
    阅兵式结束,大家稍作休整,午饭过后,全体在靶场集合,观看教官射击演练。
 
    演练分为两个部分,拆装手/枪射击和打靶连续射击。
 
    前者需要将一把92式手/枪,拆分再组装并击中目标,按时间计成绩。按时间后者则是五发子弹,打靶连续射击,按环数计成绩。
 
    在场许多学生,都没现场见过真枪实弹,免不得兴奋。
 
    周巧夕见夏桑子一句话没有,只低头盯着地上的蚂蚁瞧。好像比起射击演练,这些蚂蚁要把食物搬到哪里去,更让夏桑子觉得有意思。
 
    周巧夕撞了撞夏桑子的胳膊,小声问:“桑子,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啊?”
 
    夏桑子头也没抬,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回答道:“枪声挺吵的,一会儿你捂着点耳朵吧。”
 
    “你见过真枪吗?”
 
    夏桑子一怔,避重就轻说:“我爷爷以前当过兵。”
 
    “难怪,我说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呢。”
 
    夏桑子回之一笑,没再说什么。
 
    全体教官被分成三个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孟行舟和楚宁被分在一个一组,且位置相邻。
 
    有了前段时间的花边新闻,两个教官前后入场,这帮年轻气盛的新生,起哄声不断。
 
    楚宁脸色难看到不行,若不是有领导在场,怕又是要对着护理系这边的女生,咆哮一通了。
 
    反观孟行舟,仍然神色淡淡,在标着自己编号的桌前,跨立站好,对周边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
 
    这段时间带军训,风吹日晒,孟行舟又晒黑了些,不苟言笑的模样又多了几分威慑力。
 
    下午气温高,大家都没有穿上衣外套,灰绿色作训服内衬紧贴他的皮肤,外着黑色防弹衣,马甲将倒三角身材展露无遗,引得不少女生,多往他那边看了几眼。
 
    军训这段时间下来,大家也算领会过孟行舟的性情。
 
    他的话倒是不多,平时训练除了必要的口号和指令,几乎听不到他说超过五个字的话。
 
    他的威信不在嘴巴上,而是行动上。
 
    比如,最开始,他连队里有个同手同脚的,怎么也纠正不过来。
 
    那学生自己都快放弃了,哭丧着脸,让孟行舟直接给他军训成绩不及格得了,省得他一个人连累整个连队。
 
    孟行舟只当他放了个屁,回他两个字:孬兵。
 
    隔日训练,孟行舟带了条麻绳来,绑住那男生的双手,他自己牵着绳子的另一端,带着他走正步,男生每同手同脚一次,孟行舟就回头,冷声说两个字——继续。
 
    那眼神,那语气,那表情,若是你学不会,他能带着你,在这操场耗一辈子。
 
    不知道是孟行舟的气场。震慑到那男生的运动神经,还是两个人的从早练到晚的毅力,感动了上苍。第二天,那男生同手同脚的毛病,竟就被治好了。
 
    那男生感激涕零,在孟行舟面前说了好些感谢话,最后把孟行舟惹烦,一条麻绳甩在男生身上,暴躁地骂了他一句蠢货。
 
    男生非但不恼,反而对孟行舟离去的背影,敬了一个军礼,大声说了声:“孟教官,我一辈子记得你的情!”
 
    孟行舟:“……”
 
    总结下来,大家都说,这孟教官,脾气是差了点,人是难相处了点,但剩下的东西,可以说是无可挑剔。
 
    也难怪楚宁为了他,连面子都可以不要。男色误人,这句话真不假。
 
    这基地里,多少女生因为孟行舟,少女心荡漾。可有楚宁在前,大家都怕最后没撞进先生的胸膛,只撞上一堵又臭又硬的南墙。
 
    演练开始之前,楚宁那个爹,站出来说了两句场面话,大家非常配合,掌声响彻靶场。
 
    场面话说完,演练正式开始。
 
    孟行舟和楚宁在第一组,夏桑子坐的位置在右边,正对孟行舟的侧面,从她这里,能清晰看见他的每个动作。
 
    手/枪的每个部件,在他手上似是被赋予了生命,非常听话。弹匣、套筒、弹簧、依次被利落拆卸。
 
    孟行舟手上的动作,快到让人有点看不清,大家见证一把手/枪从拆卸到重新组装,眼神跟着他手上的动作走,都感到吃力。
 
    孟行舟撞上弹夹,拉开保险,双手托住手/枪,身体略微前倾,瞄准前方摆好的空瓶子,扣动扳机。
 
    只听一声枪响和瓶子破碎的声音,大家回过神来,看孟行舟时,他已经放下手/枪,身边的士兵根据计时器上面的数字报成绩——
 
    “孟行舟,用时43.25秒!”
 
    夏桑子在心里小小欢呼一声,这个时间,好像又破了他上次的记录,少了三秒左右。
 
    半分钟过去,最后一个教官也射击完毕,只有楚宁,还在跟枪较劲,组装那一步都还没完成。
 
    最后时限一到,她身边的士兵放下计时器,公事公办宣布:“楚宁,未在规定时间完成射击!”
 
    台上那位一把手,脸色不太好看,所有人也不好说什么,靶场寂静无声。
 
    气氛僵持到顶点时,台上有位穿军装的中年男人站起来,走到话筒前,声音带着军人独有的魄力:“既然是演练,不止是教官,学员也能来试试。军医大的同学中,有会用手/枪的吗?”
 
    台下的人纷纷摇头。
 
    大家都是从高考的千军万马里,靠笔杆子来到这里的,这真枪实弹的功夫,课本上可没教过。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见无人站出来,笑了声:“无妨,离军训结束还有一段时间,之后部队将安排射击训练,让大家体验……”
 
    话没说完,一道清脆的声音,打断了男人发言:“报告,我会!”
 
    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集中到夏桑子身上。
 
    她脸上带着无畏的笑,从队列里走出来,来到楚宁身边,淡淡瞧了她一眼,随后拿过她桌上没有组装完的手/枪零件。
 
    楚宁瞪大眼,低声呵斥她:“你干什么,这是实弹!”
 
    夏桑子手上动作不停,三两下,把手/枪组装好,上弹夹,瞬息之间,对面的空瓶变成了一地碎片。
 
    全场哗然。
 
    台上的领导都变了脸上,那位中年男人最先回过神来,脸上难掩赞赏:“好枪法,看来军医大今年人才辈出。”
 
    夏桑子站出来,可不单单是为了出这个小风头,扫楚宁面子的,她放下手/枪,正色道:“报告,我有一个请求。”
 
    “你说。”
 
    “报告,我想与各位首长打个赌。请求上级给我五发子弹,派一位教官在靶子前来回走动,若是五发,我都能中七环以上,我们护理系一连,明日免训一天!”
 
    楚宁被收下一个兵拂了面子,稳不住站出来,嘲她一句:“你说得轻巧,子弹无眼,伤到人怎么办?”
 
    夏桑子神色不改,继续说:“那可以换成空包弹。”
 
    中年男人来了兴趣,反问夏桑子:“要是你没中呢?”
 
    夏桑子似有若无看了孟行舟一眼,一张小脸,看似秀气,却暗藏野心:“要是我没中,罚我负重越野十公里。”
 
    “好!”
 
    男人应下她的赌约,安全起见,还是让士兵给她五发空包弹,随便找个教官去配合她。
 
    每个教官脸上都写满了不情愿,他们不了解夏桑子的水平,空包弹虽然不伤人,可打到身上还是疼的,没人愿意做一个小姑娘的活靶子。
 
    还未随机点到哪位教官,已经有人主动站了出来。
 
    孟行舟脱下身上的防弹衣,放在桌上,走到靶场中央,抬头对台上的人说:“报告,我来做她的靶子。另外,我请求用实弹。”
 
    章司焕第一个听不下去,顾不上部队纪律,张嘴就嚷嚷:“孟行舟你疯了?不要命了啊!”
 
    孟行舟嘴角微扬,像是笑了下。
 
    他回头看了眼夏桑子,沉默几秒,近乎笃定地,抛出两句话。
 
    “她伤不到我分毫。”
 
    “倘若她真的开枪伤到我,那也是她手上那把枪,走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