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水第9章:破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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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奕巍料到江河会有重拳出击;甚至也料到了这一记重拳会以溪口煤码头为靶子,但是他没有料到,五指攥拢的这只拳头会是他。
“局长,您不是开玩笑吧?”
当江河把沈奕巍叫到自己那间简陋的办公室,两个人并排坐在沙发上,江河说出自己的想法时,沈奕巍擦燃的火柴停在了半空,他把叼在嘴里的烟抽出来,望着眼含期待的江河问。沈奕巍曾经和现在都是局机关的干部,从未独立主政一个方面的工作,煤码头是东江港的经济命脉,构成人员复杂,乱象丛生,把这样一副重担压在一个三十多岁的白面书生肩上,亏江河想得出。
江河擦燃火柴,先为沈奕巍点上烟,又点燃了自己的烟,深吸一口,然后将烟雾缓缓吐出,不紧不慢地说:“奕巍啊,我记得处理沉船事故时,我请你和卢茜在‘心相知’吃饭,你说过,只要我江河需要,愿意为我执鞭坠镫,可记否?现在,我不要你执鞭坠镫,只希望你能参加竞聘,怎么着,言而无信吗?”
沈奕巍吸了一口烟,心生感动,一种被信任的感动。公开招聘煤码头总经理,这是东江港改革的破冰之旅。四百万吨的中转量,看似遥不可及,细一想,江河提出这个数字确实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两淮煤矿,一年要通过码头外运的煤炭上亿吨,沿江诸多港口,从设计能力、所处位置,东江港都是极具竞争潜力的。煤码头经营情况每况愈下,一是内部管理过于粗放,根本谈不上为客户提供优质服务;二是码头黑势力猖獗,每年客户损失的煤炭实在数字惊人。这两个问题解决了,完成四百万吨并非天方夜谭。此时,江河正极需支持,他对自己有知遇之恩,怎么好临阵脱逃?
“局长,我参加竞聘,您放心就是。”
江河点点头,眉头舒展开来:“奕巍,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你在港口报上的大作我几乎篇篇拜读,如何搞好港口建设,你很有想法嘛。而且,有些想法具有超前性,我还琢磨,超前性思维要成为我们企业精神的重要支点呢!你抓紧时间好好准备一下,我期待你精彩的竞聘演说。”
竞聘会如期举行。
主考官是局党委一班人,在会议室主席台坐成一排;下面是局机关干部和各分公司负责人,黑压压坐满了整个会议室。虽然说煤码头要完成四百万吨年中转量,全局干部避之唯恐不及,但是应聘会还是来了许多人,大家都想看看这出戏怎么唱,四百万吨,谁有三头六臂敢接盘子!
秦池宣布竞聘开始,并宣读了竞聘规则与条件。
会议室鸦雀无声。秦池敲敲麦克风,干咳了两声,说大家听清规则了吧?如果没有人竞聘,刘经理留任;如果竞聘者理由不充分,没有取得局党委的认可,煤码头依然维持现有管理层格局不动。
江河听了秦池的话不以为然,意思是不错,可是听起来叫人泄气,就像屡战屡败说成屡败屡战一样,同样的意思用不同的方式表述,效果就大相径庭。他拿过麦克风,用手指轻轻敲了两下,麦克风咚咚响了两声,待会场的目光集中到他身上后,江河清了一下喉咙,说:“煤码头总经理公开招聘,这是东江港改革的破冰之旅,强调政绩,选贤任能是东江港干部制度改革的必经之路。煤码头现在的状况是不好,正因为不好,才可以挑战一个人的勇气、胆识与能力。两军相逢勇者胜,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看看哪一位好男儿敢面对挑战,接受挑战,战胜挑战!”
江河话音未落,刘经理站起身,说我说两句。秦池带头拍了几下巴掌,好,欢迎刘经理发表施政演说,刘经理摆摆手,算不上施政演说,我只想表明一个态度:煤码头煤炭中转量连年下滑,作为分公司的一把手,我心里有愧,如果局党委信得过我,让我继续干,我力争明年达到二百五十万吨的中转量;再多了,那是我吹牛皮说大话,有哪位能超过二百五十万吨,我主动让贤!
秦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呸呸吐出几片茶叶,神态轻松地说:“二百五十万吨?也是个了不起的发展嘛!等于在今年的基础上增长了百分之三十。老刘啊,你有什么举措?”
刘经理刚坐下,见秦池问话又站起来:“我……”
“稍等。”江河打断他的话,又转向秦池:“老秦,局党委不是已经通过了竞聘规则吗?保证完成四百万吨煤炭中转量是个硬指标!二百五十万吨,就免谈了吧。”
秦池望一眼刘经理,目光中流露出几缕无奈与无辜:“江局长说的对。那好,没有金刚钻,别揽磁器活,完不成四百万吨的中转量,就不要多费口舌了。”
刘经理臊不搭眼坐下了,小声骂了一句:“操,玩人呢!”
“我能完成四百万吨!”石破天惊一声吼,众人眼光齐刷刷望过去,皆惊:站起来的是海岩!自从被江河免职后,他明里不敢和江河过招了,暗地里却处处和江河较劲。你说几百万吨我都敢接,完不成又能怎么着?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反正被停职了,还怕被再免职一次?先当上总经理,风光几日再说。
会场一下乱了,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江河也有些发蒙,这可真是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他万万没有料到海岩跳出来竞聘这个总经理。明摆着,把煤码头交给他,东江港就翻盘无望了。可是拒绝总需要理由,刚才宣读的竞选条件上讲了,竞聘者不问出身,不问资历,不看现任职务;只要能够通过正当的市场手段完成四百万吨的煤炭中转量就行。
正当?对,就在正当上做文章。江河只瞬间的慌乱,马上就气定神闲了:“海岩啊,你要来竞聘这个总经理。说说你将通过什么正当的市场手段来完成四百万吨的中转量?”
“很简单呀!”海岩一梗脖子:“内部挖潜,提高服务质量;外部……加强竞争,争取更多货源。”
“完了?”
“完了。”
有人窃窃私语:“华而不实的套话,如果四百万吨说两句漂亮话就完成了,怎么会轮得到你?”
“这是竞聘吗?分明是搅局呀!”
海岩扯着嗓子尖叫:“大家不要看不起我,俗话说出水才见两腿泥呢,咱们秋后算账嘛,如果明年我没有完成四百万吨,再来拿我是问!”
“怎么是问?”章江发问。
“免我的职啊!”海岩回答得理直气壮。
众人轰一声笑了!会场气氛一时失控,像相声场子一样活跃。
有人喊:“海岩,免你职,免你什么职啊?你这不是承诺,是甩包袱儿呢!”
“海处长,是不是免了你副处长的职务,老婆回家让你跪搓板了,想在煤码头过一把总经理瘾?”
笑声一浪高过一浪,本来有些火药味的竞聘会有了强烈的喜剧效果。
江河看了看台上的党委委员,面色或不屑,或无奈,就连秦池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态。他也确实没有想到,半路会杀出这么个货色。不过也好,如果就此真能搅了局,让江河的开篇之举流了产,未尝不是歪打正着的一着妙棋。
江河以手指轻叩桌面,待台上的几位委员把目光都投向了他,才关上麦克风,不急不慢地说:“我看,咱们的竞聘规则应该做一点小小的补充,就是……竞聘者上岗后只发基本生活费,待年底兑现承诺后,再把剩余工资和奖金一并补发!”
工会刘主席首先表态,这个补充很重要。他暗自佩服江河的应变能力,如果不做出这个调整,还真难以把海岩的气焰压回去。
章江举手:“我同意。不然,拿了一年高工资,捅下一个大窟窿,谁来兜底?”
秦池也没有提反对意见。海岩明显是在捣乱,这时候如果态度倾向海岩,既于事无补也得不偿失,他不会蹚这浑水。
众人皆无异议。江河打开麦克风,把党委一致通过的补充意见当众说明,再次引爆了会场情绪。认同与叫好声响成一片,也有人小声质疑,竞聘规则随意更改是否不够严肃?有人反驳,党委委员一致通过,怎么能说不严肃?
海岩再次起身叫板:“江局长,请客送礼你制止,工资又扣发,这不是既让马儿跑,又不让马儿来吃草吗?我看这活谁敢接?谁接,谁的脑袋进水了!”
海岩话音未落,沈奕巍霍地从座位上站起,高喊一声:我竞聘!人们还没有缓过神来,他已走到台前,接过了江河递过来的麦克风,面对众人侃侃而谈,从东江港所处的战略地位讲到煤码头未来的发展远景,从煤码头目前存在的主要问题讲到一条条整改措施;从加强生产管理讲到改善职工的生产和生活条件,整个演说既有观点,又有实例,既有目标又有办法,和海岩抽象空洞的发言立见高下。会场上开始还窃窃私语,渐渐地安静下来,大家被沈奕巍的发言吸引了。
沈奕巍是这样结束自己演说的:“东江港正处于历史的谷底,不过,哀兵必胜,它面临着重大的挑战,也面临难得的发展机遇,我愿意在局党委的领导下和煤码头的一千多名员工一起,为东江港的振兴与改革杀出一条血路,今天给我一个机会,明天,我还大家一个惊喜!”
江河知道,在这样一种氛围中沈奕巍能做出这样的表态,需要的仅仅是勇气吗?不,更需要血洒沙场的一颗赤子之心。他清楚前面的路有多难,但是他已经义无反顾地向那条荆棘丛生的路迈出了第一步,有这样的好兄弟和自己同行,江河心头陡然生出一种感动,他带头鼓起了掌。
顿时,会场上掌声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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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奕巍竞聘成功,江河来到卢茜办公室,双响炮——沈奕巍这一炮打响了,卢茜这一炮可不能哑火。
卢茜正坐在办公桌前焦虑,江河给她十天时间准备,让她给分公司领导和局机关干部开现代物流讲座,一晃过去了六天。物流课上讲什么、怎么讲,她心里还一点谱没有。卢茜的坏心情是孟建荣带来的,
这几天她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江河和刘希娅的绯闻,没心思做事情。女人看女人往往更为敏锐,其实裕泰号遇难者头七晚上,江河在江边吹响长笛,刘希娅晕倒在他怀里,卢茜就意识到他们的关系将出现转折,只是她没有想到,来得如此迅速,刘希娅从云南一回来,就迫不及待来找江河,弄得满城风雨尽人皆知。
卢茜曾以为自己可以像局外人那样冷眼旁观,几天过去,才发现做不到,江河不仅是港务局局长,似乎也是港务局的某种珍稀之物,她好像容不得旁人觊觎。
江河进来,卢茜勉强露出一丝微笑:“局长,有何吩咐?”
以江河的敏锐,不可能察觉不到卢茜情绪的低落,只是他现在心情大好,也就没把卢茜低落的情绪当回事。他扬扬手里的文件说:“卢茜,我们提出的以煤炭运输为基础,以外贸运输为重点的经营报告,省交通厅和市政府很认可,你们港口报重点宣传一下,你和奕巍都要写几篇文章。”
卢茜一撇嘴:“再好的经营战略,不把它量化,也是一句空洞口号,没有任何意义,这样的文章我写不来。”见江河莫名其妙地望着自己,卢茜也觉得自己态度太生硬了,缓和了一下语气说:“沈奕巍有担当,如您所愿竞聘下煤码头总经理了,他既然承诺完成一年四百万吨的中转量,就应该有具体举措,他的竞聘演说不
是博得了满堂彩吗,这样的文章您不让他写让谁写?我就是勉强写出来,也是味同嚼蜡的八股文。”
江河眨巴眨巴眼睛,心想这丫头今天怎么了,说话怎么这么冲?他拉过一把椅子坐下,问卢茜:“是不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说给我听听。”
卢茜看了一眼江河,见他春风满面,本不想坏了他的兴致,可心里又憋得实在难受,再一想,如果这件事瞒下来,一旦闹出什么风波,被动的还是江河,索性捅破窗户纸:“孟建荣来找我了,说你横刀夺爱,硬在他和刘希娅中间插一杠子。”
江河没有像卢茜想象的那样暴跳如雷,反而十分平静地问:“孟建荣哪天来找你的?”
“三天前。”卢茜答。
“你怎么看孟建荣这个人?”江河又问。
“我觉得他和港务局合作得还不错,裕泰号善后时,他基本上是和我们站在一起的。”
江河轻轻摇了下头:“卢茜,我翻用你的一句话,孟建荣的城府,岂是一般人可以揣测的。他这两天又找过你吗?”
“人没来,今天上午打过一个电话。”卢茜说,“我建议他和您来一次男子汉的对话,他说不敢,集装箱码头的工程改造合同在您手里,他投鼠忌器。”
江河冷笑道:“他是鼠,我是鼠,将来会有结论。他那个工程改造合同我认真看了,不那么简单呢!卢茜你想想,他这个时候说我横刀夺爱,是不是别有用心?我若是否定了合同,他是不是又该说我夺爱不成打击报复了?卢茜呀,和这样的商人打交道,可不能太天真。”
卢茜没有说话。江河的话她不认同,以她的判断,孟建荣对刘希娅的感情是真的,不会拿来作为工程交易的筹码讨价还价,况且把这事闹得满城风雨的人并不是孟建荣,实在没必要往工程合同上扯。
她不想再多说什么,站起身,说您布置的文章我写就是。
江河见卢茜无意再谈,只得站起身:“文章暂缓,你说的对,没有调查研究,这样文章写出来也是八股文,以后港口报要定位于一线生产,多探讨、多报道实际工作中的问题。”
卢茜点点头,目光直视江河,他和刘希娅的事传得满城风雨,为什么不解释一下呢,难道和她说说也不行吗?
江河当然能够读懂她的目光,但依旧不做解释,望着卢茜一字一顿地说:“现代物流理念能不能在全港扎下根,关系着我们东江港今后的可持续性发展,要想港口变,关键要人变,人变的关键就是观念,这个问题无需我多说,所以你这一炮一定要打响!我这里出了问题,你们向我问责;你那里要是出了问题,我可要拿你问责哟。”
说完,江河一推门走了。
江河如此看重这次讲座,卢茜不敢再掉以轻心,必须从现在开始全力以赴。她拉开抽屉,随手拿出一张名片,上面写着:长江雨燕航运公司总经理秦海涛。一个多月前,秦海涛来局机关,中午吃饭时秦池叫上了办公室的几个姑娘,秦海涛在饭桌上侃侃而谈,给卢茜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卢茜不是那种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对男人的外表并不十分看重,她觉得一个男人的魅力应该体现在思想的深度上。在这一点上,秦海涛让卢茜刮目相看,他不光博古通今,学识渊博,而且对现代企业的管理与理念,也理解得颇为到位。卢茜大学学的是工商管理,但是听着他的高谈阔论也只得甘拜下风,本来,卢茜对那种夸夸其谈的男人颇为反感,但不知为什么,对秦海涛不但没有反感,还多多少少有一点小小的崇拜,这也是卢茜没有像以往一样,把这张属于邂逅相识的名片随手丢弃的原因。后来秦海涛打电话约她吃饭,她婉言以拒了,是因为父亲对他印象不好,说他看女孩儿的眼神不对。卢茜犹豫了一下,拨通了名片上秦海涛的电话,问他能否帮忙找几本现代物流方面的书籍?秦海涛一听是卢茜,喜出望外。他满口答应,还一连说出好几本卢茜没听说过的书名,答应找到后立刻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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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卢茜布置了任务,江河把沈奕巍叫到自己的办公室,笑呵呵地开着玩笑为他减压:“奕巍啊,两个月前把你从江北公司调过来时,你是一介渔夫,现在重回江北,
升任总经理,可以说是衣锦荣归了吧?”关于他和刘希娅的传言,江河并没往心里去,身正不怕影斜,只要心里有阳光,就不怕背后拖一条阴影。
沈奕巍接过江河递过的茶杯,自我调侃道:“运交华盖欲何求,未敢翻身已碰头。万众瞩目,前景未明,我还是低调点吧!”
江河哈哈一笑:“现在不是白色恐怖的年代,用不着你破帽遮颜,你这次去煤码头,要披红挂绿,鼓乐齐鸣,搞得轰轰烈烈,要高调上任!”
沈奕巍见江河心情不错,也随口开了一个玩笑:“还披红挂绿?再弄上一匹高头大马,我就成新郎官了,干吗要这样做?怪不得卢茜常说我们江局长的智慧,岂是一般人可以揣测的。”
江河笑道:“卢茜这丫头,嘴里说不出好话,她这个‘智慧’和‘奸诈’是同义词吧?”
沈奕巍摇头否认,她可是您的忠实粉丝。见江河笑而不语,又问:“不过我还是揣测不出,为什么要让我披红挂绿、高调上任,什么工作都没做呢,搞这么轰轰烈烈干什么?”
江河没有直接回答,他点燃了一支烟,若有所思地说:“奕巍,煤码头的刘经理,每天步行去上班,他的专车就在后面跟着,你知道他为什么不坐车吗?”
沈奕巍摇摇头:“似有耳闻,具体怎么回事我还真不清楚,不会是廉政吧?”
“廉政?”江河冷笑一声:“给他开车的司机和煤码头周边黑势力有所勾结,欺行霸市,打人行凶,他被吓破了胆,司机让他坐车他就坐车,不让他坐车他就不敢坐,给他配备的车成了司机的专车,这哪里还有一点共产党干部的味道,指着这样的人能把生产搞上去吗?嘁!”
沈奕巍深有感触:“我家在贮木场宿舍,煤码头周边黑势力猖獗我知道,不少人靠偷货主的煤发了大财,不把这些黑势力打掉,煤码头就没有一个安全的生产环境,货主也不愿意到我们这里中转,这也是我们货源流失的一大原因。”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要让你披红挂绿、击鼓鸣锣、高调上任了吧?就是要震慑一下煤码头周边的黑势力,显示我们新班子治理港口的决心!”说着江河把烟蒂狠狠在烟灰缸里摁灭。
沈奕巍茅塞顿开:“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还是局长高瞻远瞩!”
江河摆摆手:“你就别给我戴高帽了。奕巍啊,煤码头每况愈下,正如你所说,原因不外有二,一是我们自身经营机制的问题,二是码头周边的黑势力猖獗。根据我最近了解的情况,我们个别住在贮木场宿舍区的职工,已经不满足于冬天偷拉货主的煤取暖,而是和码头周边的黑势力勾结在一起,大肆盗煤贩卖,这些问题不解决,货主是不会回来的,你说是不是?”
沈奕巍点点头:“即便解决了,客户恐怕也不会很快回来,
现在毕竟不是计划经济时代了,货主有权选择多种运输方式和中转港口,煤炭运输市场竞争得那么激烈,各个企业都在拼信誉,拼服务质量和综合服务水平,我们东江港这些年口碑尽丧,让流失的客户回归,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实现的。”
沈奕巍思虑细致,头脑冷静,他这样说,说明他对未来的困难已经有了清醒的认识,这对于煤码头走出困境至关重要。江河很欣慰:“你听说过吧,廖汉中离开东江市时,扔了块石头在江里,放话说什么时候这块石头从江里漂起来,什么时候再和东江港打交道。早晚有一天,我们要让这块石头从江里漂起来!奕巍,你去煤码头就给我演一出‘石头浮出水面’的好戏!”
沈奕巍没有说话,望着江河点点头。
江河站起身,在办公室里踱着步:“东江港若要翻身,煤码头必须率先突围。奕巍,你去了煤码头,要敢于管理,严于管理,不管内部外部有多少不确定因素,首先我们自己要创造一个安全良好的生产环境。你上任第一件事,就是要打黑,我会亲自去公安部门协调警力,请他们鼎力配合,坚决把煤码头周边的黑势力打掉!今天在我这里,咱们不去畅想煤码头将来的美好前景,你就谈谈各方面的困难,特别是近期可能会遇到的困难,一定要想到,我们也好采取针对性措施。”
沈奕巍想了想说:“具体困难现在也不好说,肯定是层出不穷,去了再看吧,反正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最主要的还是货源问题,廖汉中这条线断了,他在两淮煤矿很有影响力,无论如何要把这条人脉续上!”
“对!”江河又点燃一支香烟,怎样把琊山煤矿这条断了的线续上,正是这些天一直困扰他的问题,与琊山煤矿修复关系,比打掉几个黑势力团伙困难得多,“奕巍,怎么解决货源问题,光纸上谈兵是没用的,要走出去,对煤运市场做一次全面深入的调查,才能拿出切实有效的解决办法。”江河抽着烟,字斟句酌说,“这样吧,等你上任了,我和老郭、刘主席还有供销处的同志要分别到两淮煤矿走走,廖汉中不是放了狠话嘛,他不来找我们,我们去找他,第一站就到他那个琊山煤矿去。”
沈奕巍也站起身:“你不能单枪匹马去,让我也会会廖汉中。”
“我看不必。”江河手一挥,“咱俩来个约定吧,我负责把流失的客户请回来;你负责把请回的客户真正留住!我告诉你,千万不要小看了你的任务,人家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叫我说,是请神容易留神难!如果客户回来了,因为你的管理、服务跟不上,客户得而复失,那就是你的责任了。”
沈奕巍想说几句感激的话,话未出口又咽了回去。为煤码头争取货源,作为煤码头的当家人他本来责无旁贷,但事关全局,想叫局长一旁观战也是不可能的。况且,局长出面无疑分量比自己要重很多,加上江河的智慧与人格魅力,成功的把握确实更大。一切从实际出发,多说反倒显得虚伪,于是点点头:“您放心,我有把握,来了他们就不会再走!”。
江河拍了一下沈奕巍的肩膀,传递了自己的信任,忽然想起一件事,又以商量的口吻说:“奕巍,现在江北轮驳公司划归煤码头管辖了,你上任后在轮驳公司给刘黑子安排一个岗位,他原来在拖轮上当舵工,现在在煤码头打零工,收入太少,就还让他当舵工吧。”
沈奕巍搔搔头,口气有些为难:“这事恐怕不太好办,劳改释放犯一律不得恢复公职,这是有文件规定的,给他在轮驳公司安排工作,老秦他们知道了,又要大做文章,我看缓一缓吧。”
江河沉吟了一下,语气坚决地表态:“刘黑子这个人本质不错,他现在生活很困难,妻子还患有尿毒症,不给他安排工作,等于把他往绝路上逼。任何事情都有个案,这件事就算我找你开个后门吧,将来出了什么事我担着。”
沈奕巍见江河这么说,点头应允:“好,这事我一定尽快办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