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水第5章:杀与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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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卢茜和沈奕巍去了东江师大,直到傍晚时才回来。
刘希娅的小提琴成了大问题,东江师大以校方名义正式向东江港提出,务必要为刘希娅找到小提琴,否则很难抚平艺术系学生与港务局的对立情绪。
听完沈奕巍的汇报,江河看了一眼坐在一旁默默无语的卢茜。卢茜也在偷偷看他,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倏地火花一闪。卢茜下意识地一低头,躲过了那一束电流。江河的判断进一步证实了,在和卢茜目光交汇的那一瞬间,他捕捉到的不仅仅是姑娘内心的善良,还明显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奈与纠结。
江河站起身,说你们还没吃饭吧?走,今天晚上我犒劳犒劳你们。
卢茜和沈奕巍对视了一眼,不知道局长怎么突然来了闲情逸致?
出港务局大楼往东穿过一条马路,走不多远,路旁有一酒楼,一块木制的匾额上镌刻着三个龙飞凤舞的黑漆大字:心相知。江河停下脚步,端详着这几个字:嗯,笔力苍劲,好,就这吧!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沈奕巍和卢茜,打趣说,这名字更适合你们这对金童玉女,加上我,倒有点像电灯泡了!
卢茜脸颊上飞上两朵红晕。沈奕巍对她心有所属,她心中自然知晓。在东江港也有不少人认为两个人一个才子,一个佳人,实为天作之合。只是卢茜一直没想清楚,在与沈奕巍的交往中,男女之情多一些,还是知己同调的感觉更多一些?
沈奕巍却很高兴。他对卢茜情有独钟,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表白,今日局长捅破了窗户纸,倒让他省去了很多麻烦,于是顺坡下驴说,局长谬赞了!今天这顿饭,我来埋单,以为答谢。江河意味深长一笑,说有你埋单的时候,今天你就不必争了,要不然,卢茜该觉得我言而无信,太不绅士了,对吧,卢茜。
卢茜先是瞪了一眼沈奕巍,又有些嗔怪地回了江河一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时候了,局长还有心思开玩笑,真不愧大将风范!江河微微一笑,我听卢茜的表扬中,怎么有点“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的味道呢?沈奕巍推开酒楼的门,用手撩起门帘,侧身让过江河和卢茜。说岂止,分明是批评我们,“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呢!
三人落座,江河拿过菜单,女服务员侍立一旁:先生是想消费什么档次?见江河有些疑惑地看她,就莞尔一笑解释说,要是公家埋单,我们有包间,江鳗、河豚,应有尽有。江河一摆手,我们是私人小聚,不必铺张。随口点了三凉三热三瓶啤酒,眨眼间,酒菜就上齐了。
吃饭时江河一句不提刘希娅。江河不提刘希娅,沈奕巍和卢茜也不抻这个头。三人一人一瓶啤酒,扯着闲话,没要酒杯,要碰就举着瓶子来一下。
酒喝去半瓶,江河提起了一个新话题:“清代有个李调元,你们知道吧?”
卢茜不知江河为何不提刘希娅,却想到了李调元。此公乃巴蜀才子,出生在风姿绰约的罗江云龙山麓,与其父李化楠和堂弟李鼎元、李骥元连中进士,三兄弟同入翰林院,为罗江留下了“一门四进士,兄弟三翰林”的佳话。卢茜翻过一本闲书,知道这段掌故,但不知江河用意何在,所以没有接话。
沈奕巍不知深浅:“听说过此人,是个大才子,和纪晓岚齐名。”
江河看一眼卢茜,微笑道:“我给你们讲个故事,说是这个李调元,有一年被皇上派到广东做学政,途中经过一座桥,这座桥是用三块大石头砌成的,名叫磊桥。有个小孩子在桥面上垒起三块石头,挡住李调元去路,轿夫一脚把石头踢开了,小孩上前和轿夫争吵起来,不让轿子过去。李调元下轿调解,小孩说,我有一个对子,你要能对上来,就让你过去。小孩出的对子是‘踢破磊桥三块石’,李调元想了很久也没对上来,只好掉头回去,约定第二天再对。在驿站住下后,李调元冥思苦想,仍无好对,李妻见李调元闷闷不乐,问明缘故后,笑言这有何难,你对‘剪开出字两重山’不就得了!”
江河说到这里,有意停顿下来,看看卢茜,又看看沈奕巍。
卢茜冰雪聪明,她虽然没有听说过这个故事,但已明白了江河的寓意。沈奕巍不明就里,看看江河,又看看卢茜,没有说话。
卢茜冲沈奕巍一撇嘴:“你看我干吗?”
江河微笑道:“女同志往往在关键时刻起到关键作用,是不是,奕巍?”
江河脸上虽然带着微笑,内心却异常焦虑,下午韩正市长打来电话,话里有话地说到了小提琴,好像有意要传递某种信息,又不明说。挂上电话后,江河心里七上八下。他已经知道裕泰号出事时卢茜在船上,也判断出刘希娅的小提琴在她手里,似乎韩正市长也有此意,江河只能点到为止,他希望卢茜能自己站出来破题。
江河不点破,卢茜亦无语。
沈奕巍感觉出气氛有些不对,这情景就像武侠小说里描写的高手暗较内力,看似气定神闲,实则却到了生死立分的时刻,谁也无路可退。
卢茜忽然一笑,开口道:“江局长,‘剪开出字两重山’好是好,可却压不住‘踢破磊桥三块石’,不能算对上。”
“哦,为什么?”江河不解。
卢茜解释:“古时女人不离闺房,所工不过女红,所见不过花鸟鱼虫,所以出口便是一纤纤‘剪’字。试想,手里拿一把剪刀,能压得住人家那三块石头吗?”
沈奕巍放下筷子,心想卢茜真是足够聪明,不温不火就将江河的力道化于无形。他虽不知个中原委,但听话听音,江河话里话外分明是要卢茜挺身而出,这时若不替她挡一道,未免不仗义,于是开口说道:“卢茜说得不错,其实这个对子有个正对,李调元初来乍到,不熟悉周边地势,过了磊桥,前面有座山叫‘出岭’,正对是‘行过出岭两重山’,两座大山怎么也压得住三块石头了吧?”
江河哈哈大笑起来:“讲的好!讲的好!我江河也是初来乍到,弄不清周边地势,你沈奕巍毛遂自荐啊,看来我就得用你和卢茜这两座大山,压过那三块石头。这两副下联一纤细一凝重,异曲同工,都有一个出字,令人玩味!”
卢茜自然明晓江河话中所指,她不接话,只举起酒瓶又喝了一口酒。
沈奕巍是那种一喝酒脸就红的汉子。此时,一瓶啤酒见底,他已有些口无遮拦:“江局长,原本以为你乃一介武夫,没想到你胸怀江山,腹有诗书,恕在下眼拙了。从今往后,只要是有利于东江港的振兴,我愿意为你执鞭坠镫。”
“言重了,言重了!”江河也抄起酒瓶和沈奕巍碰了一下,干尽了瓶中酒。放下酒瓶,他转向卢茜:“卢茜啊,在江边你曾答应收我为徒,今天的酒总该有个名分,就算是拜师酒,如何?”
卢茜急忙站起身:“我从来不好为人师,更不敢收局长当学生。不过,你交给我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说着,从一旁的提包里掏出两本书:“这是彼德·德鲁克的《有效的管理者》,这是汤姆·彼得斯的《追求卓越》。”
江河接过书,惊喜地翻了翻,然后放进椅子上的公文包里,刚要开口说话,手机突然响了,是港办赵小苏打来的,声音里透着焦急:“江局长,发电厂李厂长来了,请你马上回来,他说有十万火急的事!”
27
江河和发电厂厂长李志民是战友,两人曾在同一个部队服役,又同在一个战士演出队朝夕相处了三年。江河在乐队吹笛,李志民在演员队跳舞,一九七八年对越自卫反击战,一起上过老山前线,在猫耳洞外为前线将士演出,流弹嗖嗖在耳边飞,一个说相声的队友就是被流弹击中面门,一枪毙命。两人可以说是生死与共。后来,一先一后复员回到东江市,一个在公安局当了侦察员,一个在发电厂做了电焊工。十年后,一个当了公安局长,一个做了发电厂老总。隔三差五,两人总要聚上一回,一斤老白干,半斤花生米,就能聊到半夜。
江河赶回来时,李志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正一个人在办公室里转磨,见了江河迎上去照着他肩头就是一拳,嘴里嚷道:“你小子可把我害苦了!你这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你快点想办法,要不今晚上非出大事不可!”
江河莫名其妙:“志民,别急,出什么事了?”
李志民七窍生烟,嘴里唾沫星子乱飞:“我能不急吗?你还公安局长呐,你居然连出了什么事都不知道!琊山煤矿那帮人把我电厂大门堵住了,在那里烧花圈烧冥纸,现在夜班工人进不了厂。我告诉你,今天晚上要真来个全市大停电,你我吃饭的家伙都保不住!”
江河就像让人狠狠打了一闷棍!
廖汉中带着上百号人来,江河采取的策略是内紧外松,热情招待,严密防范,港口关键部门都做了周密布置,就是防备廖汉中带来的人一旦闹事不能影响生产。但剑走偏锋,廖汉中的人跑到发电厂闹事,却是江河始料未及的。
“他娘的,廖汉中也太不像话了!”江河勃然大怒,“他在现场吗,我去会会他,这是东江市,不是他天高皇帝远的琊山煤矿!”
李志民一屁股坐下,端起桌上的一杯凉茶,咕嘟咕嘟灌下去,用手背抹下了嘴唇:“老廖倒没在现场,他那个副矿长冒了一下泡儿也走了,一群挖煤汉子在厂门口堵着,四六不分,横竖不吝。你怎么着,要带上港口公安局李强那帮弟兄吗?”
江河说:“用不着,我单枪匹马去会他们。”
李志民嘴角一挑,语气中透着不屑:“噢,去给他们吹奏一曲《江河水》?”
卢茜心念一动,好奇地问,江河水?《江河水》不是曲牌名吗?李志民看一眼卢茜,美女面前难免话多,你们江局长的长笛吹得那叫一绝,在我们军区颇有名气。每次演出
,长笛独奏《江河水》必是返场节目,吹者如泣如诉,听者如醉如痴!怎么,他在你们面前没露过?
卢茜不知道江河还当过文艺兵,但她知道《江河水》是一首名曲,或激昂,或悲切,均依吹者心境,真是事有凑巧,她记得刘希娅说过,陶然也是长笛演奏员。
江河对这个话题明显不愿提及,铁青着脸问李志民:“你是真急还是假急?有工夫在这儿扯闲篇。”
李志民自觉失言,又把话题拽了回来:“兄弟,你单枪匹马去会谁,万一那帮愣小子跟你群殴怎么办?咱们战友一场,我总不能坐视不救吧?到时候就是一场持械争斗,那可真是呆子帮忙,不帮还好,越帮越忙了。实话说,现在这个局面已经不是你我可以控制,程省长不是在江东市嘛,我看你还是麻烦他老人家出面干预一下吧。”
江河没有接李志民的话。他坐在椅子上,点燃了一支烟闭目沉思。这是他在公安局养成的习惯,遇到难以处置的突发事件,强迫自己抽上一支烟,以稳定情绪。一支烟没抽完,江河已经气定神清,他把半截烟在烟灰缸里摁灭,抬眼望住沈奕巍:“奕巍,说说你的意见,我们中午开会确定廖汉中这一块自我消化,这才一下午,我们就扛不住了吗?”
沈奕巍一离开“心相知”,就在紧张地思考事态的缘由。他是那种言出行随的人,既然说了要全力支持江河,就应该主动为他分忧解愁。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只是不想在江河问自己之前急于说出。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他介于两者之间,已经过了轻狂的年纪,既然江河问他,也就直言不讳了:“廖汉中这把火点的太大了,一旦断电,就是恶性事故。”
李志民恨道:“真要断了电,老廖罪过可就大啦,撤职是轻的,弄不好得判两年。”
江河沉重地说:“老廖是来奔丧的,或撤或判我们东江港都得背上骂名,奕巍,你说是不是?”
沈奕巍点点头:“江局长,现在的事故善后处理工作,就像刚才你讲的那个故事,可以分为三大块,廖汉中一块,东江师大一块,其他遇难家属一块,这就像三块大石头,三块石头垒座桥,这桥不好过,哪块石头不配合都能把咱们掀水里去。廖汉中大闹发电厂,肯定是受人挑唆,而且我敢断定挑唆廖汉中这么做的人是在玩借刀杀人、一石二鸟的权谋之术,一是欲借程省长之手将廖汉中就地免职,二是让你江局长承担处理沉船事故不利,导致事态扩大、危及社会稳定的责任,直接把你拿下。”
江河点点头。他觉得沈奕巍确实头脑清楚,遇事沉着,加以历练,可堪大用。
“志民,这事你们上报了吗,能不能先捂一阵子?”
李志民说:“我就是看在老战友的份上,才急急忙忙跑来和你商量,这事要捅上去,老廖吃不了兜着走,你小子也免不了一顿臭骂!”
江河拍拍李志民的肩膀:“老战友的情谊我心领了。这样,你给我两小时时间,我去找廖汉中摊牌。”
李志民看了下手表:“我最多给你一个半小时,你争取一个半小时之内把廖汉中摆平,时间再长我可拖不起了,工人进不了厂,生产计划就要打乱,必须上报市委,发电厂真要出了事不是你我能担待的。”
江河看了下手表:“好,一个半小时之内我要摆平不了廖汉中,你报中央去我也不拦你。”
“军无戏言。”李志民说,“江河,你可考虑好了,现在不报,万一延误了处理事态的最佳时机,以后麻烦可就大了。”
“出了问题我去负荆请罪,不关你事!”
“既然如此,我什么也不说了。”李志民站起身,“我要马上回厂,这当口上我那离不开人。”
“哦,志民,”江河又拉住李志民,“方秋萍到你们电厂去签供煤合同,怎么也算你们的座上客吧,你们怎么安排的,让她坐早上六点的船过江,她以前不是一直坐十点那趟豪华船过江吗?”
李志民叫起撞天屈:“怎么是我们安排的?一签完合同,方秋萍就急着过江,前一天我们给她订好了十点钟的船票,她一定让我们退了改成六点的,你说说,这不是往黑白无常绳索上撞吗!这怨得了谁呀?”
江河颇为不解:“她为什么要改成六点的?”
李志民搔搔头:“这个我可不知道,签完供煤合同方秋萍接了个电话,神神秘秘的,听口气不像是琊山煤矿那边打来的,接完这个电话,方秋萍就让我们把船票改成早上六点的了。”
江河皱着眉头自语:“电话不是琊山煤矿打来的,能是哪打来的?志民,你分析分析?”
李志民狠狠拍拍江河肩膀:“分析个屁!兄弟,咱不是公安局长那个角了,少操那份心吧。方秋萍这娘们儿,那是省油的灯吗?冲着电话都眉来眼去的,这要见着人还不干柴烈火立马烧起来!老廖这人够仗义,娶了这么个小媳妇算是毁了,嫩得跟水芹似的,经不起她折腾呀……”
江河打断李志民的话:“嘿,嘴上有个把门的,没看见我们港务局的女同志在吗?”
卢茜脸上早飞起一片红云,低声说:“低俗。”
李志民冲江河咧咧嘴,我心里有火,不说几句憋得慌。又冲卢茜说,姑娘,我和你们江局长是老战友,一个锅里搅过三年马勺,一块上前线玩过命。嗯,这么说吧,他长了几根肋巴骨我都数过多少遍了,说话随便,莫怪啊!又冲众人一抱拳,得,我告辞了,江河,你也赶紧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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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志民前脚刚走,韩正的电话就打来了,口气极为严厉:“江局长吗,你立刻到市委来一趟,立刻!”
江河很是困惑:按说这个电话应该由秘书打,市长甩开秘书亲自打,说明事态严重。可是什么情况能让一向温文尔雅的市长如此震怒呢?一路思来想去,也只有发电厂被围堵一事。可是李志民已经答应给自己一个半小时的转圜时间了,这才过了不到十分钟,他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小人呀!
一进市委的小会议室,江河看到秦池坐在靠边的一张沙发上,心里就明白了。
中间的沙发上坐着程志,他面前的沙发桌上放着一盒吃了一半的方便面和两根火腿肠。副省长脸色发青,他一指身旁的沙发,问坐下谈还是站着说?
江河闻言,知道副省长动气了,嗫嚅道:站着吧!
程志起身,叉腰站在江河对面:“我问你,廖汉中带着一百多人围堵发电厂,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汇报?”
江河看了一眼秦池。秦池的目光不敢和江河对视,他知道,越过江河直接向省市领导报告,违反了官场规则,肯定会招致江河的不满。可江河若私下摆平了此事,岂不是前功尽弃?两害相权取其轻,他当然要上报。江河很生气,秦池迫不及待地要把此事捅上来,进一步证实了沈奕巍的判断。但他又无法发作,不用猜也知道,秦池的说法肯定冠冕堂皇,只好向程志解释:“我们考虑不给市里添麻烦了,这一块自行消化,老廖也是同意的。”
程副省长一瞪眼:“你们自行消化得了吗?我听说你们还按大办丧事的规矩开流水席,什么人手一、N加一、划拳猜酒吆五喝六、搞得乌烟瘴气,这还像一个共产党的企业吗?还有没有一点共产党干部的素质?”
秦池火上浇油:“江局长也是没有办法,为了维稳只好迁就他们。廖汉中现在就像个山大王,早就没有共产党干部的样子了,现在又公然组织大批矿工到发电厂门口烧花圈,影响极为恶劣,我也是看事态得不到有效控制要出大事才报告了程省长。这个廖汉中,太没王法了,不撤他的职不足以严肃党纪国法!”
江河听秦池这么说,担心程副省长一旦表态覆水难收,急忙说:“老秦,有些事情还没有搞清楚,不要忙着下结论。”
秦池急赤白脸说:“江局长,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不撤廖汉中的职,不足以震慑那些围堵发电厂的矿工。发电厂是要害部门,出了问题必然造成社会混乱,谁负得起这责任?”
江河心里清楚,秦池这几句话是说给程副省长听的,激怒程副省长立斩马谡。不待程副省长开口,抢先说:“廖汉中本人没到电厂去,烧花圈的人中有一些可能是丧家亲属。弄成现在这个局面,我看廖汉中也是骑虎难下,我去找他谈谈,让他把人撤回来,我就不信他一条道走到黑。再者说,方秋萍遇难,廖汉中应该找港务局算账,为什么要到发电厂闹事,这里面是否暗藏机关也未可知。”
江河这是在敲山震虎。他判定秦池心里有鬼,敲打他两下,是让他有所收敛,也是暗示程副省长不要误入他人陷阱。
程志当然明白江河的意思,他如果打算处置廖汉中,就不会让韩正急招江河来了。他知道东江港状况复杂,如何把握自有分寸:“江河啊,你们两个,一个要杀,一个要保,那你说说,你保的理由是什么?”
江河听程志的语气,知道副省长气已经消了,就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说:“省长啊,能给属下一杯水喝吗?忙了半天,嗓子眼都快冒烟了!”
程志仍然绷着脸,目光中已平添了几分关爱,他一指沙发桌上的茶杯:“你小子口福不浅呢!你们韩市长送我的明前龙井,刚刚泡好,现在温度正好喝呢。”
江河走过去,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程志惊呼:“你这哪里是品茶,分明是牛饮嘛!”
这一来,会议室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程志坐下了,又一指对面的沙发:“坐下说吧。”
江河一抹嘴,坐在沙发上侃侃而谈:“我主张保,基于以下三点理由:一是廖汉中的情况确实比较特殊,方秋萍在裕泰号上遇难,无论是发电厂还是港口,都没有向廖汉中通报,而这两家企业又都与琊山煤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特别是东江港,几乎可以说就是仰仗着琊山煤矿吃饭,方秋萍遇难不报就实在说不过去了。虽然东江港不知道方
秋萍在船上,可廖汉中完全有理由认为东江港是在装聋作哑,无论怎样解释都是苍白的,这是其一。方秋萍的遗体没有打捞到,无法向廖汉中交待,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搁谁心里也会怒火万丈,廖汉中情绪失控也情有可原,这是其二。其三,也是最重要的,廖汉中千里迢迢从琊山赶来奔丧,如将其就地免职,东江港将不可避免地承担道义上的责任,在沿江地区口碑尽失,今后不但与琊山煤矿交往会有障碍,在两淮煤区也很难开拓局面,如此一来,东江港以扩大煤炭中转运输为支点的扭亏为盈战略构想也就付之东流了。”
程志听完江河的陈述,心中已觉妥帖。一个干部能走一观二已属不易;而江河胸怀大局,眼界开阔,既对东江港的发展有战略性谋划,还能设身处地去为别人着想,是块成就大事的材料,自己力主把他放到东江港看来没错。他心中暗喜,却不表露,转向坐在一旁的韩正:“韩市长,你的意见呢,对廖汉中是杀是保?”
韩正放下手里的茶杯:“我认为江局长的意见很有道理。时下局面复杂,还是以稳妥处置为上。”
程志点点头,又转向秦池:“老秦啊,你还坚持你的意见吗?”
秦池自然不傻,知道天秤已转向江河一方,若继续坚持从重从严处理廖汉中,只能适得其反,只好退一步说:“我也理解廖汉中的心情,但总不能把个人情绪凌驾于公众利益之上,凌驾于党的原则之上,凡事都要有个底线嘛!”
韩正接话:“老秦说得不错。我认为,现在最好的办法是做通廖汉中的工作,让他立即带人回琊山。”
江河立刻请求:“程省长,让我去和他谈谈,我保证一小时之内平息事态。”
程志和韩正对视了一眼,开口道:“好,你告诉他省委的态度,对他妻子在这次事故中遇难,省委向他表示深切慰问,希望他节哀顺变,他妻子的遗体,要竭尽全力打捞出来,给他一个交待。但也要明确告诉他,身为琊山煤矿联合经营公司总经理兼琊山煤矿矿长,派矿工围堵电厂烧花圈是极端个人主义的表现,这种不计后果、毫无理性的行为,严重影响了东江市的社会稳定,严重干扰了省委沉船事故善后处理工作,他必须认识错误,纠正错误,否则将受到党纪国法的严肃处理!”
29
宾馆一间设备讲究的客房里,廖汉中靠在沙发上点着了一支烟。
他本是嗜烟如命的人,一天要抽三四包,身旁的人说,廖总抽烟每天只用一根火柴。可是今天烟抽到嘴里,却是苦涩难耐。他手悬在半空,呆呆地看着烟头上的蓝烟虚幻地升起,再变幻出各种不同的形态,然后消弭于无形。看着看着,眼泪就掉下来了,他想起了方秋萍。几天前,还和自己……一转眼就从这个世界消失得干干净净,没留一丝痕迹,像这一缕缕青烟。
那天早晨,方秋萍说她是在裕泰号的甲板上给自己打电话,说想自己了,要趁早班船回来。他虽然不敢完全相信方秋萍温情脉脉的情话,但享受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撒娇,对于一个年过半百的老男人来说,总是麻酥酥的心里舒服。
十年前,中年丧妻的廖汉中把方秋萍娶回琊山煤矿时,方秋萍嫩的可真像一棵水芹。廖汉中时常感慨,在长江边长大的女人,和在煤矿里长大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嫩得能掐出水来。嫁给廖汉中三年后,方秋萍父母先后病故,廖汉中对她愈发疼爱有加,有求必应。廖汉中知道,以半百之身能把二十刚过的美人娶回家,靠的决不是男人的魅力,膨胀的钱包才是吸引方秋萍的重要砝码。后来,财经大学毕业的方秋萍掌握了煤矿财务大权,在廖汉中的扶植下,一步步成为矿山总会计师。加上她的特殊身份,相当一部分供煤合同廖汉中没有过目就签订了,而这部分销售收入有多少成为方秋萍的私房钱,廖汉中一无所知。
目睹方秋萍做大,廖汉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五十岁之后,廖汉中精力渐衰,对此他归咎于十六岁时下矿挖煤伤了筋骨,致使少年时代便淘虚了身体,尽管补品吃了无数,装了一肚子鹿鞭狗鞭,关键时刻仍不给力,那些东西毕竟不
是长在自己身上。方秋萍水嫩的身体在他眼里日渐妖魔化,他拿捏不住这个女人了。男人的命根子出了毛病,就像孙猴子弄丢了定海神针,面对西天路上的妖魔鬼怪只能束手无策。尽管如此,廖汉中与方秋萍十年夫妻,感情还是有的,他实在不能接受方秋萍以这样一种方式离开他,他很悲哀。
有人敲门,是赵达夫。刚才秦池打来电话,通报了市委小会议室发生的一切,让赵达夫相机行事。赵达夫明白秦池的意思,一进门就给廖汉中点火:“老大,江河兴师问罪来了!”
廖汉中抹去眼泪,一拍沙发桌:“问什么罪?”
“我们不是在电厂门口烧了几只花圈吗,捅了他的肺叶子了,上纲上线,说我们危害东江市社会稳定,要我们立刻把人撤回来。”
廖汉中一瞪眼:“撤回来?”
赵达夫进一步挑唆:“听东江港的人说,裕泰号沉船的头天晚上,还有一个白衣女鬼哭得悲悲切切,这不是影射嫂夫人,诚心给咱添堵吗?”
廖汉中果然怒了:“我操他东江港的祖宗,什么他妈的白衣女鬼,纯属放屁!老子的媳妇都死在东江了,烧几只花圈还犯法吗?他们欺人太甚,叫他滚犊子!”
赵达夫要的就是廖汉中的这个态度:“可不是吗!老大,用不着您出面,我去轰走他。”言毕,转身开门,不想,江河已站在了门口:“廖矿长,这可是在我的一亩三分地上,你们上百号人,我好吃好喝好招待,我来了,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赶我走,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吧?”
廖汉中一愣,在码头上他初见江河,就觉得此人颇有气场。现在见他神清气定,单枪匹马,并非大兴问罪之师的模样,就站起身说:“既然如此,江局长,请屋里坐!”
江河进屋坐在沙发上,直入主题:“老廖,你在饭店里待的很安逸啊,你那上百号人去了电厂,堵着人家大门口烧花圈,这事你知道吗?”
“知道。”廖汉中瓮声瓮气回答。
江河问他这几句话时,语气像审犯人,目光也像刀子似的在他脸上划来划去,这让他很不舒服。江河早已想好,对待廖汉中和对待东江师大的学生要有所区别,可以同情,但不能迁就,必须狠狠敲打他,才能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处境。
“老廖,既然你知道,那我再问你,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江河不在乎廖汉中心里什么感受,问话的语气愈发严厉。
赵达夫给江河递上一杯水,颇为动情地说:“江局长,任何事情都要换位思考。如果你的妻子来谈业务,稀里糊涂就死了,而且连个招呼也不打,你会怎么做?恐怕不止烧几个花圈这么简单吧!况且,方姐不仅是我们老板的夫人,还是琊山矿的总会计师,她这一走,会给企业带来多大的损失,您估量过吗?”
廖汉中显然被赵达夫的一番话激怒了,冲江河一拍桌子:“你说什么后果,老子不怕!不就是烧点纸吗,能烧出个鸟来?”
江河看了一眼赵达夫。那目光太犀利,如同甩过去的两只飞镖,赵达夫一扭头,避开了江河的目光。
“老廖,你的心情我完全理解。”江河一脸淡定,“在我港务局这一亩三分地上,你烧纸也好,烧花圈也好,抬着纸人纸马游街也好,我二话不说。可是你堵着发电厂大门烧花圈,让夜班工人进不了厂,问题性质就不一样了。发电厂是什么,是城市动脉,动脉断了,东江市就瘫痪了,死城一座,老廖,这后果我不说你也该明白吧?”
廖汉中一梗脖子:“江局长,我廖汉中可不是被人吓大的!”
江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又掏出香烟扔了一支给廖汉中,自己也点燃一支:“老廖啊,你是煤矿矿长,我问你,你井下工人在作业,突然有人把电给你掐了,你说会造成什么后果?现在发电厂夜班工人进入不了厂区,一旦断电就是重大恶性事故,东江市就会瘫痪,说蓄意破坏你如何辩白?廖矿长,你想想,这样的后果是你愿意看到的吗?是你能够担待的吗?”
廖汉中觉得江河的话虽不中听,却并非毫无道理。方秋萍遇难,自己心疼悲伤,脑子一热就拉了上百人大闹东江港,想想也确实动静大了些。但是他不能在江河面前认
性命攸,就硬着头皮说:“我不过是发泄发泄,给李志民那小子点颜色看看,有他那么办事的吗?叫我老婆坐滑江快艇;出了事屁也不放一个!把我廖汉中还放在眼里吗?噢,我烧几个花圈,还真能搞得发电厂断电不成?”
赵达夫也说:“就是啊,哪有那么严重!”
江河并不看赵达夫。他把手腕伸到廖汉中眼前:“廖矿长,九点多了,夜班工人马上要接班了,可是进不了厂,断电也许就在今夜!”
廖汉中头上冒出汗珠:“此言当真!”
江河情真意切:“老廖,您去电厂门口看看,你那百十号矿工,中午喝成什么样你不是没见着吧,一人一肚子高粱烧,一个个醉醺醺的手持器械,堵着电厂大门,这是给嫂夫人烧花圈呢,还是蓄意闹事?”
廖汉中一惊:“还有这阵势?”
江河正色道:“李志民当过八年兵,上过老山前线,不出现这阵势,他能着急上火吗?”
廖汉中瞪了一眼赵达夫:“你不是说他们就在大门口烧了点纸吗?”
赵达夫想否认又怕事发无以辩白,不否认岂不是帮了江河?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支支吾吾回答说:“我一直陪您在宾馆,厂门口的情形不大清楚,不至于吧?”
江河一声冷笑:“廖厂长,把嫂夫人的后事办得如此惊天动地,与其说是对嫂夫人的尊重,不如说是某些活着的人要借此达到某种目的吧!”
赵达夫在场,江河点到为止。
廖汉中不再说话,一口接一口抽烟。江河看看火候差不多了,亮出撒手锏:“老廖,裕泰号出事当天,程省长就赶到东江市了,坐镇指挥事故善后工作,你知道吗?”
廖汉中心里一惊,程副省长在东江市?这么大的事秦池和赵达夫居然只字未提,不由火冒三丈。他其实心里有数,自己闹得再出格,东江市也不能把他怎么样,程副省长可就不同了,他是省里分管工业生产的副省长,而且是省委常委,是掌握他生杀大权的最高上司,有权力直接免他的职。真要是那样的话,他这一趟可就不是为方秋萍奔丧了,简直就是不远千里跑来自掘坟墓!
廖汉中额头上沁出滴滴冷汗,尽管心里惶恐,嘴上依然强硬:“是吗,程省长在东江市,这是好事呀,程省长最了解我,我老婆在你们东江港的船上遇难,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程省长得主持一个公道吧?”
“我告诉你,老廖。”江河站起身,“我来这里就是奉了程省长之命。他让我转告你,廖夫人遇难,他代表省委、省政府表示慰问,希望你节哀顺变。但是如果你的哀悼行为丧失了理性,破坏了东江市的社会稳定,党纪国法决不姑息!”
廖汉中愕然地望着江河,一时语塞。
江河又抬起左胳膊,把腕上的手表伸到廖汉中眼前:“快十点了!老廖,我是看在合作
伙伴的情分上,体谅你的丧妻之痛,向省市领导争取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来向你陈说利害的!拳拳之心,苍天可鉴,何去何从,你该当机立断了!”
廖汉中摁灭烟蒂一跺脚,冲赵达夫大喊一声:“撤!”
赵达夫心有不甘:“就这么走了,老大?”
“妈的!不走,不走你要留下来看老子的笑话?”
赵达夫见廖汉中去意已决,不敢再坚持,一个人灰溜溜出了门。
江河见赵达夫走了,怕节外生枝,用手一指窗外:“天太晚了,我马上去安排渡轮,你也赶快去发电厂把人撤回来,连夜回琊山。日后找到嫂夫人的遗体,我和老秦亲自扶柩送回矿山,向你赔罪!”
30
裕泰号沉船时,在甲板上打电话的女人是方秋萍。
方秋萍人生的最后一个电话,是一个叫秦海涛的人打来的。廖汉中大闹东江港的整个过程,都被这个三十多岁、高大英俊、相貌堂堂的男人收入眼底。他是长江航线上一家水运公司的总经理,当然,这是秦海涛公开的社会角色,他还有一个隐秘的身份:方秋萍的情人。
秦海涛是五年前在一个饭局上认识的方秋萍。在北京一家商业银行做部门经理的秦海涛,本是高级白领,收入颇丰。但是他不满足于为别人打工,就到东江投奔了叔叔秦池,租了两条别人淘汰下来的旧船搞起了水上煤炭运输。秦池介绍他认识方秋萍,是想帮他招揽一些业务,不想方秋萍一见秦海涛,立即为他的风流倜傥所折服,尚未婚配的秦海涛对方秋萍也一见倾心。
她虽然学养不够,但性感妩媚,出手阔绰,足以满足一个男人肉体的欲望和精神上的虚荣。两个人在酒桌上眉来眼去,结账时秦海涛尾随其后,他知道方秋萍执意到前台结账,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果然,当秦海涛站在她身后抢着结账时,方秋萍一把攥住了他在柜台下的左手……
她虽然学养不够,但性感妩媚,出手阔绰,足以满足一个男人肉体的欲望和精神上的虚荣。两个人在酒桌上眉来眼去,结账时秦海涛尾随其后,他知道方秋萍执意到前台结账,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果然,当秦海涛站在她身后抢着结账时,方秋萍一把攥住了他在柜台下的左手……
方秋萍每年从琊山煤矿发来二百万吨煤,走秦海涛的水路运输,运输一吨煤有几块钱的利润,这只是小头。方秋萍发来的煤比市价低得多,秦海涛只要一转手,每吨煤可以净赚几十元,肥水不流外人田,转手卖出的煤又由秦海涛的船队负责运输,秦海涛获取的就是双重利润了。很快,秦海涛就买了好几条船,拥有了自己的船队。这样一个女人,对秦海涛来说,是名副其实的摇钱树、聚宝盆。
两个人平时幽会的“港湾”,在溪口一条深邃幽秘的巷子里。
青石板路,小巷深处,有一座古色古香的宅子。或清晨、或黄昏,方秋萍就像一只灵巧的猫,会悄无声息地溜进去。
宅子里最值钱的东西是一张有着几百年历史的雕花硬木大床。据说,秦海涛从北京搬家到东江,只带了这一张床。方秋萍躺在这张有着几百年历史的雕花硬木大床上,女
人的身体也就变成了古董,每个部位都积淀着太多的内容。秦海涛的双手,在方秋萍绵软的身体上,每次都能抚摸出异乎寻常的感觉。
秦海涛少年时代和青年时代都生活在北京,在秦海涛眼里,方秋萍丰腴的肉体就像一碗老北京的豆腐脑,细腻柔滑,洁白如玉。无论触动身体哪个部位,方秋萍全身上下的肉都会颤颤地抖动,像拨动琴弦似的留下一串长长的余音。秦海涛最欣赏方秋萍的双乳,高耸、极具弹性又极其柔软,在他手里能够像海绵那样任意改变形状,古代房中秘籍记载,这样的女人最养男人。
方秋萍确实养着秦海涛,不仅用她的身体,还有琊山煤矿的煤炭。
秦海涛给方秋萍打电话时,他刚从北京办事回来,两人已数月未见,炽情如火。方秋萍在电厂给他发来一个信息,就两个字:回电。这是方秋萍的惯用把戏,每当有什么难缠之事,就发信息过来让他打电话,而他也相当默契,总能编造出足以让方秋萍脱身的理由。可这一次他没想到,方秋萍根本没什么难缠之事,在电话里和他嘻嘻哈哈一阵后执意把十点钟的船票改成了六点钟的,并让他准时接船。也许是春宵一刻值千金,早一分钟相见也是好的吧,没想到,那天他早早赶到码头上接船,竟亲眼目睹了裕泰号船沉江底的惨剧!想起方秋萍在电话里和自己的私房
话,他恍如梦中,跌跌撞撞回到家,躺在和方秋萍温存了不知多少次的那张大木床上,他已泪流满面。
这些天,秦海涛总是在江边徘徊。沉船后,他也听到了白衣女鬼的传说,而且说得活灵活现,他当然不信。不过,望着滚滚东去的江水,他却幻想方秋萍会分开江水像小龙女一样走出。廖汉中带人大闹东江港,秦海涛一切都看在眼中,琊山矿的工人在电厂门口烧花圈,他凑去看热闹,甚至也想烧上一个寄托哀思,和方秋萍相识相交虽然始于利,但两个人相互爱慕,感情总是有的。可是他哪敢?郎情妾意,他也只是想想而已。从发电厂门口踱步到江边,一个人冲着江水发呆,忽见港务局的大客车把琊山煤矿的人送到了码头上,乱糟糟听人说是江河亲自安排了客轮送他们过江连夜回琊山。
矿工们上了渡轮。笛声长鸣,发动机已然启动,秦海涛见廖汉中却走下渡轮,指指划划,让手下人把江边的一块大石头搬了过来。他不明白廖汉中要玩什么花样,只见廖汉中双手接过石头,喘着粗气高举过头,扑通一声扔进江中,然后指江立誓:除非这块石头漂起来,否则决不再跟东江港打交道!
见状,秦海涛竟心生几分感动:看来方秋萍之死确实给了廖汉中太大的打击,东江港成了他的伤心之地,这黑脸汉子还有几分情谊!正感慨,忽然想起那笔巨款,不由心头一抖,廖汉中沉入江中的那块巨石,好像没有沉入江底,而是一下子压在了他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