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眉梢点花灯第一八一章
这行小篆很特别,程昶拍下来,发给几个历史考古相关专业的朋友看,都说认不出来。
晚饭程昶提前吃过了,他点开美团,问老和尚跟贺月南:“你们想吃什么,我订。”
“不用不用。”老和尚道,“我刚去挂单,看到山下有个麻辣小龙虾馆子,很火,我们说好了,去那儿吃。”
贺月南有点烦他:“谁跟你说好了?”
老板诧异:“您不是和尚?怎么还吃小龙虾?不吃斋饭吗?”
老和尚这会儿早把僧袍脱了,一身花衬衣就差没把“食色性也”四个大字印上去,“我们现在讲究科学信佛,生而为人,还是要尊重自己在食物链顶端的地位的。”
老板笑了:“那成,我跟你们一块儿去,正好我也饿了。小龙虾店的老板我熟,一起去也能打折。”
老和尚很高兴,催着贺月南快走。
贺月南有点不放心,问程昶:“要不我们还是留这儿陪你吧。”又说老和尚,“你每天这么大鱼大肉,佛祖看在眼里,肯定有意见。”
程昶笑着说:“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没事,你们去吃吧,我打几个电话就休息了。”
他最近的确睡得早。
有抑郁倾向的人都这状态,入睡困难,睡得少,很难进入深度睡眠,一晚上梦魇不断,零零碎碎地醒来,所以需要的休息时间也比一般人要长,有的抑郁患者干脆自暴自弃,恍惚着过下去得了,程昶自控力尚在,该自律的时候极度自律。
又有几个人回了程昶的微信,都说没看出陈善人日记本上最后一行类似小篆的文字源自哪个朝代。其中一个人还发来一条语音,“师哥您有认识的考古系教授吗?要没有,等五一节过了,我问问我导师去?”
程昶想起上午那个浙大的师兄说段明成有个老乡是南大考古系的,国内的考古专业,南大是排的上号的,于是回了条“谢谢,我先问问看”,翻出段明成的电话。
程昶还没拨出去,段明成就先把电话打来了。
“你自己办了出院,去安徽了?”
程昶“嗯”了一声。
“你这……”
程昶在精神科的鉴定结果别人不知道,但段明成是知道的,他这两天在外地开会,不在杭州,直到刚才接到廖卓的电话,才知道程昶出院了。
但程昶早就和他说过去宣城的打算,他不好多说什么。
“行吧,什么时候回来?”
“九号的手术,明天回去。”
今天都七号了,提前一天入院再做一次检查,是该明天回杭州。
“刚廖卓给我打电话了。”段明成说,“她舅舅的案子差不多处理完了,等着量刑,派出所那边可能要再找你了解一下情况,她不好意思打电话跟你说,让我转告你一声。”
对于程昶的事,廖卓十分愧疚,如果不是她余情未了,明着暗着纠缠他,他也不至于遇上那几个坏人。
程昶“嗯”一声,意示自己知道了。
“之前你救的那个希望小学小女孩儿,你还记得吗?”
“溪溪?”
“对,陆溪。你昏迷的那一阵,她在医院守过你几天,后来她妈妈从广州回来,把她接回黄山了。黄山当地派出所知道你的事迹,听说你醒了,派代表来杭州探望你,估计就是明天到,陆溪跟她妈妈也会来,听说还带了礼物。”
程昶听了这话,笑了:“这么大阵仗吗?来一个慰问团。”
段明成也笑:“可不怎么的?见义勇为,人民群众心目中的英雄。”
程昶没跟他贫:“你是不是有个老乡,南大考古系的?”
“对,一个师姐,你有事找她?她应该是知道你的。”
“她知道我?”程昶愣了一下。
段明成没多解释,只说:“她读书的时候来复旦交流过,在学校里见过你几回。”
程昶帅得远近闻名,大学那几年,但凡跟他沾边的,上三届下三届,没有不知道他的,也就他自己不在意这事。
“我这里有行小篆,想请你那个师姐找她教授帮忙看看,或者她能认出来也行。”
“行,你发我,我现在就联系她。”段明成道。
二十分钟不到,程昶的手机就震了一下,是考古系师姐的好友申请,加上好友,师姐很快发来一段语音:“这段文字我看了,是像小篆,但不尽然是小篆。小篆这东西,是秦统一六国以后在大篆的基础上简化统一的文字形式。你这段文字,比大篆简化,看样子也是从籀文、金文、甲骨文,石鼓文衍生出来的,但貌似属于另一个流派。”
程昶没怎么听明白。
师姐很快解释:“这么说吧,假设有这么一种可能,春秋战国后,统一六国的不是秦,而是楚,这个大楚呢,也出了李斯这么一个负责人,要以大篆为基础,统一文字形式。同样一桩事由不同的人负责,结果自然不同对不对?你这段‘小篆’,就像是从这么一个平行时空里衍生出的文字形式。”
程昶发微信过去:难破解吗?
“破解不难,古文字的基础都一样,比照一下籀文和金文就行了,就是有点费功夫。我专业方向不是古文字,可能帮不了你,但我认识个教授,专门做古文字研究的,你等着,我找找他。”
师姐很热心,没一会儿,回了语音:“行了,我把你的事给李老师留了个言,顺便把你的微信名片也发给了他。这会儿九点多,他可能睡了,明天一早他看到留言,应该会加你。如果他那边没消息,你跟我说,我再想办法。”
程昶道了声谢:“麻烦你了。”
山里的小镇安静得早,九点多,四野已一片寂然。程昶熄了灯,躺在床上。他住的是一楼,外头一盏路灯彻夜不息,萧疏的影映在墙上,像层峦叠翠的水墨画,画着另一个时空。
其实人们常有个误区,遇到过不去的坎,总是逼着自己忘记,譬如失恋的人不允许自己回忆,失败的人不愿面对结果,以为这样就可以走出来。其实不是的,这么做,反倒会加强心理暗示,还不如直面心结。
所以程昶一次都没有阻止自己去想云浠。
他看着墙上光影交织的水墨画,心想他的姑娘在做什么。
这个傻姑娘,会不会又去找他了。
他都不在她的世界了,她这一辈子,走到哪里才算完呢。
程昶有点心疼,他消失得太突然,都没来得及叮嘱她不要再找他。
一大早南大的李教授回复了程昶,他说自己要飞新加坡开一个学术研讨会,让程昶把小篆的图片发过去,他先看看。
程昶想了想,没发图片,只问了下李教授的航班号。
没一会儿,李教授回了,说他人在杭州,上午十一点半的飞机,从萧山机场出发。
这会儿正是六点,虽然早,老和尚跟贺月南已经起了,程昶跟李教授回了句:“我去机场见您。”吃过早饭,归还了陈善人的日记本,跟小旅馆的老板道了别,就往杭州萧山去。
从宣城开车到萧山,最快也要两个多小时,但程昶没赶时间,他买了张国际机票,到了机场,直接值机去候机厅见李教授。
李教授看见程昶,有点吃惊:“你怎么到这来了?专程为这事买的机票?”
程昶不置可否,其实他也可以直接把图片发给李教授,但对方毕竟是德高望重的业界大拿,本着尊师重道的原则,自己又有求于人,是该专程过来见一面才对——何况之前那个师姐也说了,这小篆虽然不难破解,但是很费功夫。
登机还有一会儿,程昶把李教授请到咖啡厅,这才把小篆的图片传给李教授,他隐去小篆的来源始末,只说:“这行小篆是在我家中前辈的一个日记本上找到的,对我挺重要的,所以想请您帮忙破解。”
李教授戴上老花镜看了一会儿,说:“看出来了,你的这个前辈,古文字造诣很深。”
程昶问:“您能看懂吗?”
李教授道:“一时半会儿恐怕难。”他看程昶一眼,“你有没有个大致方向?”
程昶颔首:“另一世,时空,黄昏,因果,善恶,轮回,还有——”他顿了顿,“生死和至爱。”
李教授点了点头,他并没有因程昶给出的线索而诧异,他平生涉猎的古文字很多,异闻更是不计其数,其中善恶因果,爱恨轮回,大概是永恒的主题。
李教授道:“行,我回头试着破解一下,大概需要一两天,破解出来第一时间发你。”
程昶愣了下,李教授还有工作,他说一两天就破解出来,大概是把所有休息时间都用在这上头了。
程昶站起身,微微鞠了个躬:“实在太谢谢您了。”
李教授也随之站起,拍了拍他的手臂,笑着道:“你为这事,专门买了张机票来见我,可见这事对你尤其重要,我也是急人之所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