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原断刃)风筝 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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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势态愈濱愈烈,在谢富治提出“砸烂公检法’’之后,陷子半瘫痪状态的司法专政机器,再

  也无力控制社会的有机秩序,随之而造成的恶性循环便是肆无忌惮地打.砸.抢及抄家揪斗。

  钱溢飞是历来运动均不可缺少的角色,无论他如何保持低调,但热情高涨的“红卫兵”小

  将们,总能在最关键时刻想起他。从运动一开始,他和顶梅就被打翻在地踏上一只脚,如果不

  出意外.估计下II子都不可能翻身了。

  山城市革命群众一向对运动充满着巨大热忱,这一点从十万人自发组织的批斗大会,便可

  以略窥一斑。

  钱溢飞被扣上高帽,黑白油彩将脸涂得阴阳怪气。顶梅也不比他好到哪去,头发被剪得乌

  七八槽,挂满破鞋的脖子上,又增加一块重达几十斤的大牌子。

  “打倒反革命右派周志乾! 阵高亢而嘹亮的呐1成声响起。

  “打倒反革命右派周志乾……’’群众的呼声如同山崩海啸,

  “打倒反革命右派顶梅!”

  “打倒反革命右派顶梅……’’

  这声音很熟,偷眼瞧了瞧,顶梅惊竒地发现:带头批斗自己的,居然是那已被开除公职的

  女民警一一宋酖。但更加惊竒的还在后面,山城市公安局长段国维,也被人叉着双臂象俯冲式

  轰炸机一般,乖乖窝在高台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打倒反革命大特务段国维! ’’

  “打倒反革命大特务段国维……’’

  “这可真叫稀竒,’’顶梅暗自苦笑,“你段国维把我弄成了反革命,没想到最终连你也成

  了反革命,呵呵!反革命制造的反革命,那我还是反革命吗?唉!这人世间的事儿,可真象老

  周说的那样一一没地方说理去

  段国维的表情很痛苦,汗水顺看脖颈,从铁丝流到胸前的牌子,再由牌子滴滴溅落在万丈

  红尘。可他的表现仍不失一个男人的风范,至始至终都未发出过一声呻吟。

  钱溢飞的境:ffl也相差无几.但比段国维要好上许多.毕竟他久经“斗争’’考验.该怎.样节

  省分配体力,他是轻车熟路信手拈来。“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从今再不受那

  奴役苦,夫妻双双把家还……’’身上受着罪,心里哼着歌,还别说,用转移注意力来搣S痛苦

  的方式,还真是解决身心疲惫的最佳手段。

  当然,顶梅也有她对付批斗的独门绝招,钱溢飞那边“成双对”,她这边就是:“你我好

  比鸳堂鸟,比翼双飞在人间……”总之,在对抗刑讯和暴力这方面,两位职业特工就是比半路

  出家的段国维,要高出那么_点点。

  批斗会过后就是游街,钱溢飞和顶梅被人拽上汽车,从城东游到城西,又从城南折腾到城

  北,直至夜幕低垂,这才被关进牛棚。

  段国维和钱溢飞关在一起,他身上唯一能动的地方,就只刺下眼皮。两个人谁都没理谁,

  钱溢飞擇着干硬的窝窝头,足足啃了一宿,待早晨开饭时,隔夜的窝头还刺下一点碎渣。谁也

  想不出他为什么连吃饭都静打纟I算,不过一个星期后,憋了许久的革命小将们,望着越剩越多

  的窝窝头,忍不住对他提出质间:“你想绝食,还是想逃跑? ’’

  揺揺头,钱溢飞的脸上露出歉意。

  “那你怎会越吃越少?”

  “你们误会了钱溢飞苦着脸解释這,“不是我越吃越少,而是这粮食越攒越多。’’

  “这有区别吗?”

  “有,’’指指碗里的窝头,粮食的碎渣随着慢慢咀嚼,如同塌方的泥石流,从嘴角“截截

  ’’而落,“量还是那个量,只是我吃的没有你们送得快。’’

  “嗯? ”

  ‘‘我可是一直在吃,没偷懒。’’

  “还敢狡辩?哪有一口馍要嚼上几百遍? ’’

  “你间这个? ’’冲革命小将友好地笑了笑,张开满是食糜的嘴,红肿破溃的牙床上,居然

  没有一口完整的牙。

  “你牙呢? ’’

  “被上一拨儿小将敲掉了……’’

  ‘‘怎么不去壤? ’’

  “投钱……’’

  “咦……’’点点头,一旁的段国维也彻底解开了疑惑。怪不得他的嘴总不闲着,原来奥秘

  就在这里。掰起手指算了算,这周志乾必须要列席的批斗会还有百十来场,可眼下他瘦得像只

  脱毛鸡,没准再折腾几下就能两眼一闭彻底逃脱人民的审判。该怎么办呢?没听说革命的造反

  派还要掏自己腰包为反革命去壤牙的這理。查查最高指示,发现也只有“救死扶伤,实行革命

  的人這主义’’。

  “加碗水,叫他泡着吃。”还别说,造反司令的脑瓜也反应得够快,“给他弄口牙是不可

  能的,没准哪天又被打掉了,咱折腾不起。”

  干是从当天晚上起,钱溢飞就喝起了凉水面糊糊。不过凉水喝多了也是件麻烦,整整一宿

  ,他就投断过上厕所。段国维到无所谓,可给钱溢飞送手纸的小将,却差点没索出胃下垂。

  “你毛病咋这么多?”揉着红肿乌黑的眼圈,革命小将终于不耐烦了,“这是最后一次啦

  !再有屎有尿,你就憋着! ’’

  “我憋不住……’’

  "想不住也要憋(要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

  «.”

  就在钱溢飞土II洋II一起遭的同时,“山城市工人革命适反司令部”宋酖宋司令,正在

  群众批判大会上,高举中共中央1946年密字第X号令和1951年第Y号通缉令两份文件,义正辞严

  对与会者说這:“同志们,相信这两份文件大家都不陌生,可你们看一看:二十年了,时隔了

  二十年,这血债累累的钱老六,至今还在道谨法外!由此可见,那些,走资派,们,这二十年

  来都在干些什么?嗯?这不正说明他们与反动派沆瀣一气吗?像这样的农冠禽兽,不打倒能行

  吗?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自古以来鱿没有保佑劳苦大众的活菩萨!我们不求那些‘走资派’能

  为人民伸张正义,我们要《自己,靠无产阶级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伟大力量,横扫一切牛鬼蛇

  神,将所有的反动派彻底打倒!”

  宋酞的讲话极具煽动性,在场群众那激昂澎湃的呐S声,鱿足以说明一切。顶梅跪在台前

  ,既不敢说也不敢动,但她心里却清如镜明如水:这女人疯了,而且不是一般的疯,比起晓武

  女g妇,恐怕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凭你那两下子还M对ft钱溢飞……”顶梅在心里揺揺头,

  “你这是嫌命长了,想早死早解脱。和钱老六过不去的人,呵呵!可都没什么好下场,但愿你

  是个例外。”

  不过顶梅忽视了群众运动的巨大惯性,王抓钱溢飞一案的,并不是哪一家造反派,而是几

  家造反派联合办案。有没有刑侦和反特经验是次要的,有没有高昂的革命乐观王义精神,那才

  是王要的。

  没牙的钱溢飞,就是一只没牙的老虎,当他被革命小将带出牛棚后,在走廊的拐角处,与

  分别多日的顶梅再次重逢。两个人都没说话,各自用优郁而焦急的目光去礙视着对方,正因为

  如此,钱溢飞挨了一记耳光,而顶梅的后腰则被踹上一记大脚。

  审讯钱溢飞的现场很值得耐人寻味,自己刚刚被人叉起双臂,正准备向墙上伟大领袖的画

  像鞠躬时,却在意外地发现了一旁的女儿一一十几年未旨谋面的周桂芳。

  _桂芳已经长大了,虽然那娇美动人的瓜子脸上隐隐透出一层煞气,但眉宇之间依然孕肓着

  周云当年的风范。她是一个把母亲优点全部继承的小美人,这也是钱溢飞一眼能认出她的王要

  原因。尽•管他很想上前抱抱女儿,或是给予女儿那期盼十几年也未旨得到的父爱,不过在这种

  场合下,职业准则劳劳约束住冲动,他只能把眼前的一切当作是一场噩梦。

  “周志乾!你顽固到底是没有好下场的!”宋酖冷冷说這,“不老实交待间题,你就是坚

  决与人民为敌!”说着,她还用眼角余光瞥瞥一旁的周桂芳。

  “是是是!我交代,_定老实交待! ’’

  “你是不是大特务钱溢飞? ’’

  “我不是,真的不是

  “那你为什么娶个特务做老婆?”

  “她当时怀孕了,我就……’’

  “啪! ’’一条皮带迎面抽来,倒吸着凉气,剧痛难耐的钱溢飞晃晃头,这才发现攻击自己

  的人.唐然是打小就在他怀里撒娇的女儿。“你打我? ’’含着眼泪,对满脸怒容的桂芳If声间

  這,“你居然敢打我?”

  “周志乾!你放老实点! ’’一拍桌子,宋酖厉声喝斥,“这是什么地方你知不知這? ’’

  凭良心说,钱溢飞还真就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既不象公安局也不象法院。

  “说!你到底是不是钱溢飞? ’’宋酖有些不耐烦了。

  “我不是! ’’

  脸上又挨了一记皮带……

  “我真的不是!”

  钱溢飞心里这个后悔:早知女儿能如此对待自己,一出生鱿该把她活活掐死。

  “周向红,你表现得不错,现在正是你和反动家庭一刀两断的时候!”

  “周向红? ”扭头睢睡英姿飒爽的女儿,钱溢飞怀疑自己听错了。

  ‘‘对!我就叫周向红,是心向毛王席的红卫兵! ’’

  ‘‘唉……’’暗自_叹,钱老六反倒有些哭笑不得。

  宋酞拍拍手,叫人去内室取材料,待几名彪形大汉搬出麻包,钱溢飞不由一愣:有这么夸

  张吗?我的材料居然能装满一口麻袋?看来我对人民犯下的II行,呵呵!真是罄竹难书。

  ‘‘这R是一少部分,还用我给你挨篇儿读么? ’’

  “不用了……就不耽误您时间了……’’

  “这么说,你承认看过这些材料唼? ’’

  “我在公安局档案科读过一些,可没有这全。’’

  “内容你都了解吗? ’’

  “多少知這一点。’’

  “既然对钱溢飞的往事很清楚,那么你承认自己就是钱溢飞唼? ’’

  “®可甭往死胡同里拐我,清楚是一码事儿,承认又是另外一回事。”

  “你还敢狡辩?”

  “那您想让我怎么着? ’’真所谓是秀才遇见兵,有理也说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