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京等你成年人的友情和爱情1
◎成年人的友情和爱情
1
从古到今,追逐于名利场的人无不争先恐后、出尽百宝。不过,古人们万万想不到,时至今日,有一种叫做互联网的东西。在上面发些暴露的照片、写些犀利的文字,居然就可以出名、就能火!
我在天涯、猫扑,搜索到诸多网络红人的照片。一边看,一边啧啧称奇。
在报社,我负责文化版。虽说是文化,但现如今文娱不分家。目标受众里,文化人有几个?百姓们爱看的,绝不是阳春白雪。要想报纸有出路、想要工资按时发,必须关注八卦、关注花边新闻。
这一期,我的选题是网络红人。
看来看去,我把采访目标锁定于“妖精公主”。这女孩子年纪不大,忒大胆。她不像前辈们,以哗众取宠的文字吸引眼球。她靠的,纯粹是硬件,是老天给她的美貌和惹火身材。
百度一下,知道她出道不过一年多,拥有粉丝无数。没人知道她的真名,也没人知道真实背景。她不多话,上来就发照片,发完就撤离。看客们说什么,从不回复。来得也不勤,隔一周,更新四五张照片。有些纯美如公主,有些幻化如妖孽。大多暴露得让人心痒。一开始的照片,看得出来都是自拍。后来,便有着浓妆艳服的,估计是被哪个模特公司看上了,拍的宣传册。
我看着那张她的成名照——不知道哪里找到的废墟,四周有破旧、断了腿的桌子、椅子,还有很多看不出原貌的凌乱东西。简直像个垃圾站。她就那样俏生生立于一片垃圾中,浑身只着一条细带子的丁字裤。双手抱于胸前,半遮半掩间,能看出胸部的完美线条。腰细、腿长、臀翘,真是纤侬适度。
美固然美。不过,要是以后我的孩子敢去拍这种照片,肯定打断她的腿。
邻桌小张凑过来,呦,这不是妖精公主吗?宜心,采访她可得小心点。这样的女人,出身不会有多好。在底层熬了这么多年,一有机会,保证使出浑身解数紧抓不放。小心,被她骗了,你还得为她数钱……
小张喋喋不休,我合上电脑,出门。小张对我有意思,谁都看得出来。无奈落花有情,流水无意。我常嫌弃他话多。不过他今日说的倒有几分道理。
从小到大,我似有幸运光环笼罩。上大学、工作,统统顺风顺水。还有优秀的男友,在大洋彼岸。我所接触到的社会,是最光明、最健康,最见得光的那部分。
2
我们约在一个安静的咖啡厅见面。她迟到半小时。我的怒火,见到她的一瞬间,瓦解。没想到,她是这么朴素的模样。戴一顶毛线帽子,印着莫名其妙的字母;牛仔裤似是压箱货,布料又太薄,斜斜的,一道压辄,估计熨都熨不平;绿棉袄也是最普通不过的款式,不是墨绿、也不是烟绿,绿得让人尴尬。目测,这一套行头,不超过1〇〇块。好身材,淹没了。
她没有为迟到道歉。一屁股重重坐到沙发上,抬起眼睛,上下打量我一番。
呵,没想到记者这么潭亮。
我看看自己的灰色薄呢阔腿裤、白衬衣,笑笑,坐下来。
我自报家门,宜心。苏宜心。
你有心有貌,我只有貌。美珍。张美珍。俗吧!不过俗不过“妖精公主”。呵!
这个女孩子,坦诚的可爱。
做过很多明星专访。旁人羡慕,却不知最为枯燥。这些生活在镁光灯下的名人们,从无半句真话。任何问题,经纪公司早教好标准答案,背出来
便是。
采访中难得遇到愿意说真心话的人。我打起十二分精神。
咖啡厅有点热,她摘下帽子。头发很多,油腻腻、散乱。越发衬的一张脸尖尖窄窄。五官并不突出,精巧细致。这样的脸,平日里普通无奇,但最适合上镜。一上妆,就是惊艳。不过,我在她的眼睛里读出了太多东西,之复杂难解,不像年轻女孩。
她的经历,足以让每一个健康长大的孩子明白知足常乐的含义。
她不是本市人。老家在北方一个小城市。坐火车到北京,要八九个小时。家境并不富裕,父母却给找了好几个家庭教师,一心要把她培养成淑女。
她笑说,猜不出来吧!我没念什么书,琴棋书画,样样会半拉。
她把袖子捋起来,给我看胳膊上一道深深的疤痕。轻描淡写地说,“看,这都是和我妈打架打的。反抗不过,我割腕吓她。”
我愕然。她继续说,让我当一个混子。我能当很好。可是,万万当不了淑女。髙中,我开始交男朋友。黑社会那种。我妈彻底放弃了我,宣布跟我断绝母女关系。
问到网上发照片的初衷,她苦笑。你知道吗?最初发照片的不是我,是我的黑社会男友。我提出分手,他存心报复,把以前在一起时开玩笑拍的暴露照片发到网上。愤怒过后,发现居然是一个很好的推销自己的方式。没好好念书的女孩子,有机会用天生的容貌、身材赚钱,只好将计就计。反正父母早就不管我了,为了讨生活,干脆来了北京。好在也算熬出了头,现在接一些商业走台、平面广告,够我日常开支了。
我动了恻隐之心。问:刚来时,日子很不好过吧!
她笑,你知道吗?一般的煎饼果子卖三块钱。菜市场里有一种没有鸡蛋、没有薄脆的,卖一块钱。我早上买一个,可以吃一天。
最后,我问,你说的话,我都能出稿吗?她想了想,说,随便。我知道你比我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随后,她突然拉了我的手,怯怯地说,苏姐姐,以后少不得麻烦你。
她时而坦诚、时而扭捏,时而奔放、时而温柔,我一个女人,也被她吸引。
3
麻烦,很快就来了。
稿子效果不错。我故意略去她的黑社会男友,说她精通音律,用大篇幅描述她的美貌,配上大幅插图。很快,有同行跟我要她的联系方式。她打电话来道谢。最后,说房东要卖房子,赶她走,问我能不能帮她找房。她说,苏姐姐,在北京我就认识你,也信任你,你会帮我吧!
正好,家里有一套空着的两居室。以前,我和陈临住过。他出国以后,我又搬回家里。以后到底是他回来,还是我跟着移民过去,我们一直犹疑着。房子常年空着,没了人气,倒不如给美珍住,少收点房租,让她打理着便是。
她欢天喜地搬进去,到处弄得干净整齐。也不怎么打扰我,偶尔的,汇报水龙头旧了,她换了新的;墙壁脏了,自己动手刷新。我觉得这个女孩子懂事、能干、又会做人,心中很是欢喜。
年底,工作堆一堆。我几乎天天熬夜。父母埋怨我夜夜灯火通明,影响他们休息。又天天念叨黑白颠倒,对身体不好。
我心烦。索性搬了电脑和美珍同住。反正两间屋子,想来,她不会因为我熬夜有微词。
她对我极好。常常在深夜十二点熬稀粥、或者煮馄饨给我当消夜。我推开电脑,一人端一个小碗,有一搭无一搭说着闲话,在台灯下细细吃完。然后,她刷碗、睡觉。我继续埋头苦写。
早晨,她起床早。悄无声息准备好早饭,收拾完毕就出门了。模特这一行,拍片子、化妆、赶场子,很是辛苦。美珍这样的,担着“网络红人”这个虚名,其实还是三流模特,俗称“野模”。
自青春期过后,我从未和一个女孩子如此亲近。小时候,同性友情大过天,一起上学放学,一起玩耍、一起自习,就连上厕所,也要结伴。从女孩儿长成女人,心眼小了,也多了。难得再有亲密无间的关系。以前看《欲望都市》,最羡慕的不是华服美食,而是剧中四个女人的友谊。编剧们知道现实中难得,就编成故事惹我们眼馋。
还好,我得到了。 -
我以为,我和美珍是例外。
我以为,我们是成年人之间的友谊。清醒、冷静、有分寸、有理智。
女人之间,最怕嫉妒。好在我和她是完全不同的风格,无从比较,也就无法嫉妒。我一直是走气质路线,美珍,却是真的美。
有时候,她半夜才回来。脱下借来的华服,穿着自己的普通衣着。只有一张脸,浓妆艳抹。眼圈浓黑、嘴唇血红、皮肤苍白着,换了别人,不知道怎么艳俗,她,美得让人心悸。
在家里,她穿旧旧的睡衣。胸口有大米老鼠那种幼稚的款式。很大、空荡荡的,走过去,能清楚看到包裹在衣服里的玲珑曲线。
这样的美人,不知道谁有福气消受,不知道归宿在哪里。
我听过她给不同的男人打电话。估计是有求于人。声音媚媚的、软软的。我看她吊着门框,斜倚着身子,一只手接电话,另一只手垂下来,袖口
空荡荡,一甩一甩,身子也左右微晃 II、想,男人要是见了她这样,恐怕
怎么也不忍心拒绝吧!
4
那曰,小张说借我一张光盘。我让他来家取,撞上美珍。
他大惊小怪,呦!这不是公主吗?飞入寻常百姓家了啊!
美珍不理他,自己从冰箱取了苹果啃。小张看她在我家里如此熟稔,立即不平衡起来。也不避讳,大声说,这谁家啊!宜心,你怎么不收留我?
我平日就烦他八卦、不识人眼色。赶忙打发他走。临走,他还在嘟嘟囔囔,照片还可以,真人怎么那么土。
他走了,美珍跟我说,苏姐姐,我不喜欢你这个男朋友。
我笑。她以为我是谁?有abcde个男友,一直排到z?我可不想这样。有陈临一个,就够了。美珍好奇,问陈临是怎样一个人。我这样形容:英俊、聪明、干净、青梅竹马。
很快,要过年了。我收拾好行李、电脑,打算回家去住。问美珍是否回家,她冷冷地说,我家在哪?
提了人家的伤心事,有些尴尬,我邀请她到家里吃年夜饭。她微笑着说,我这样子,伯父伯母不会喜欢。别让你为难。
我没强求。知道她骨子里的自卑。有点心疼。
过年七天假,我几乎天天陪着她。父母人老心不老,业余活动安排得相当丰富。我一个大龄女青年,男友不在身边,也没法约会,反而显得寂寞无聊。这个年,倒是美珍陪我一起过的。
这半年,美珍收人不错。我和她逛街、一起到外面吃饭,才发现这个女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她不了解这个社会所有与时尚有关的一切。
她买超市里的护肤品。一说化妆,就知道涂黑眼圈、抹红嘴唇。不知道还有生活妆一说;她随便买地摊衣服,怎么撞色怎么穿,红配绿、紫配黄、浑身像一个调色板;她不知道日本寿司、不知道泰国菜,甚至,没有吃过麦当劳、肯德基……
她为自己羞愧。苏姐姐,没人教过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别嫌我笨。
我笑,手把手教她怎么化妆、怎么配衣服。最后,把常年积攒下的几摞时尚杂志搬给她。
美珍聪明,又有悟性。不多时,她已经学会画紫色眼影,细长眼线。睫毛刷得卷翘,眼睛一开一合之际,似有千言万语。
她喜欢上黑色衣饰。紧裹着身体,越发显得玲珑有致。我见过她的内衣,也统统是黑色,有繁复的同色蕾丝花边。她买灰色羊毛围巾、白衬衣送给我,说这样的东西,只配苏姐姐用。我俩常常穿着一黑一白去逛街,引来回头率无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