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爱第五十五章(下) 信任
众人闲谈几句,时间还早,卫老将军出去找老战友去了,卫妈妈每晚八点档连续剧,雷打不动。周是新近学了象棋,兴趣很浓,硬是拖着陈丽云下棋,因为卫卿不屑于跟她下。陈丽云虽不是高手,但是比周是这个菜鸟那是强多了,轻而易举取胜。而且她棋风干脆利落,落子无悔。周是倒是频频出错,一败涂地。
卫卿在旁看了觉得丢脸,于是指手画脚,“笨呐,没听人说过走一步看三步吗?你走这步,下步就该被人将军了!”周是完全失去主见,连声问:“那是不是该走这儿?”她都满头大汗了。卫卿敲她头,“还走这个呢?换马上啊!”陈丽云也不说什么,看着他们俩你一言我一语乱出主意。结果下到后来,周是在卫卿的指点下,硬是赢了两局,拍着手好不得意。
卫卿挑眉,“这就叫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周是笑着打他,骂他瞎说。陈丽云没好气地说:“你们俩这是胜之不武。”卫卿笑说:“赢了就是赢了,打起仗来管你怎么赢的呢,不是老说要不顾一切取得胜利吗!”陈丽云直说他强词夺理。周是嚷嚷,“大嫂,你杀他个落花流水,片甲不留。”卫卿瞪她,“哎——你胳膊肘往哪拐呢!刚才我帮的是谁呢!”
周是笑眯眯地说:“我帮大嫂,嘻嘻——”陈丽云心中不服,左右无事,于是又摆开阵势,隔河相望,对峙疆场。卫安下楼,听到客厅这么热闹,也站在一边看起来。见周是和卫卿交头接耳有商有量,而陈丽云埋头苦思,明显处于下风,愤愤地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们以多欺少,不是英雄好汉所为。”于是他在陈丽云身边坐下,“别走炮,先过河,直杀入对方的大本营,围魏救赵。”
陈丽云想了下,果然如此,在卫安偶尔提示下,又扳回一局。周是紧张地说:“大哥出马了,泰山压顶。卫卿,你整天夸口,关键时刻可别给我丢脸啊。”卫卿捋起袖子上场,“美丽的小姐,请允许我为您而战!”吻了吻周是的手,行了个骑士礼,雄赳赳、气昂昂坐下来。周是现在可是一心一意向着他了,说:“你可要赢啊,如果输了,下来是要受罚的。”
卫安听了他们俩的对话,笑得不行,指着卫卿说:“我倒要看看你回头怎么受罚。”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连陈丽云也忍俊不禁,想看卫卿的笑话,于是坐在一边观棋。她跟周是不一样,看就是看,一言不发。
卫安本来就是个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将帅之材,卫卿哪是他对手,苦苦支撑了半个小时,惨然败下阵来。陈丽云难得地说:“你们以二敌一,最后还溃不成军,这脸可是丢大了!”周是叹气,“唉——没办法,谁叫大哥心疼嫂子,半路杀出来,来了个英雄救美呢!”
她这么一调侃,卫安和陈丽云脸上讪讪的,都有些不好意思。周是见机,忙说:“卫卿,你上来,输得这么惨,还没跟你算账呢!”卫卿会意,跟着她上楼,将客厅留给他们。
一下子安静下来,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怔怔坐着,觉得尴尬。陈丽云依然坐得笔直,不过眼睛看着地下,仿佛有些不安。过了会儿,反应过来,干坐着像什么话,指着楼上,起身要走。卫安摆好棋子,说:“长夜漫漫,寒风凄凄,如果没事的话,咱们来一盘。”
陈丽云回头看见他淡然的目光,眸中唯有自己的倒影,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年轻的时候,第一次看见他,似乎也是这样,那时候还是在军校,大家都年轻,比现在的周是还小呢,整天训练,摔得满身是伤,一边叫苦连天,一边嬉笑打闹。可是眨眼间,这么多年过去了,似水流年。单单为了以前那份同窗之谊,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于是点头说好。
十数年来,两个人第一次心平气和、面对面坐在一起。随着年岁的增长,心境已有所改变。年轻时候的执著,随着时间的流逝,亦会慢慢淡去。
周是在楼上看得掩嘴偷笑,感慨地说:“你说大哥和大嫂要是就这么好了,那该多好啊!”卫卿点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凡事总得慢慢来。”他们之间的隔阂,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瓦解的。果然,两个人下完棋,各自回房。没过多久,陈丽云换了身衣服,就走了。随后,卫安接到紧急电话,立马赶去办公室,当天夜里就乘专机前往西部。
周是还是害羞,怕卫爸爸卫妈妈见笑,硬是一个人睡客房。卫卿左磨右磨未果后,只好说:“那我也睡客房。”周是急得推他,“赶紧走,赶紧走,名不正言不顺的,让爸爸妈妈见了,怪害臊的。”卫卿坏坏地说:“你以为我妈不知道?”他妈都成精了,还瞧不出个蛛丝马迹来!
周是红了脸,尴尬得不行,“哎呀,胡说什么呢!再不走我赶人了啊!”她因为母亲的教育,一直想将初夜保留到新婚之夜,可是道行还是浅了,被卫卿这黑山老妖给骗了,提前行使丈夫的权利。她一直为此事耿耿于怀。
卫卿搂住她笑,痞痞地说:“我妈国庆的时候就问过咱们什么时候结婚呢,就咱们来家里的那次——”周是脸刷的一下红得不成样子。那次卫卿对她动手动脚,卫妈妈来问东西找到了吗,推门进来自己拿。周是领口已经被拉到肩上,心都要跳出来了。幸亏卫卿机警,眼疾手快地拿被单盖住她,口里说:“妈,正在找呢,进来也不敲门。”卫妈妈也是好样的,眉头都不皱,面不改色地说:“哦——你们就这样找啊,那慢慢找啊。”
当时周是很想一头栽下去,永远不用起来。
两个人正笑闹,周是打着哈欠,想睡了。卫卿亲了亲她,只得离开。临上床前,接到电话,“宁非?这么晚了,有事吗?”宁非口齿不清地说:“你为什么不来?只是一个晚上而已,真的有这么难吗?”周是满身的睡意不翼而飞,“你喝酒了?为什么喝酒?”还喝这么多,话都说不利落!
宁非理智有点不清,打着酒嗝说:“你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不?哪怕来跟我说一句话也好——许多年前的今天,我也是这样一个人,妈妈扔下我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我只是不想一个人,只要一个晚上而已——呜呜——”那一声声模糊的声音,似在哭泣。他苦苦压抑,保持沉默,可是总有崩溃的时候。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灭亡。
宁非一直很理智,理智地做着他自己想做的事,甚至理智地看着自己沉沦。可是有时候却心痛得让自己窒息,比如此刻。
周是心慌意乱,她都发短信跟他说了,她不去了,没想到他还是坚持。这都半夜了,他到底等了多久?不会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在画室吧?忙问:“你现在在哪?外面吗?”他摇头,“不,画室——我说过,你不来,我就一直等下去!”
周是匆忙穿上衣服,“你就在那等着,我马上就来,好不好?答应我,别喝酒了,我不喜欢你喝得醉醺醺的样子。”宁非没有回答,一把挂了电话。
她连忙叫醒卫卿,“快送我回学校。”卫卿搂着她往床上倒,“大半夜的,又冷又困,回学校干吗?就算出了什么事,也轮不到你来操心。来,你老公火热的身躯,正好给你当暖炉……”
周是急,“卫卿,快起来,你不送我去,我自己去了啊。宁非刚才打电话来,听声音,喝了不少,挺不对劲的,可别出什么事。”卫卿一听,连忙爬起来,皱眉说:“他怎么这个时候给你打电话?以前有过吗?”天天这样,这还了得!
周是拉着他往外走,胡乱解释,“他今天找了我一天,就挺古怪的,你也知道,我们好久都没说过话了。他说新的一年,新的开始,要请我出去庆祝,我当然是没答应,再说还要来家里吃饭呢。然后他就说在画室等我,不见不散——我明确说了不会去的。没想到还是——唉——”她叹了口气。
卫卿发动车子,皱眉,这孩子真是执著,现在这样,已经到偏执的地步。再这样纠缠下去,没完没了,何时是个头?他忽然心烦意乱,不要小看执著,不是人人都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周是亦只不过是个人罢了!何况这个宁非不只有心,而且年轻得过分,再加上痴心一片,实在是他最大的威胁。
周是因为担忧,一路无话。等不及停稳,就推开车门,看着卫卿说:“我觉得我还是一个人去比较好,我怕他见了你——情绪太激动。”卫卿好半晌没说话,点头,“好,你去吧,我相信你。”
周是连招呼都没打,跑进美术系的主楼,身影在黑暗中迅速隐去。
卫卿打开车门出来,寒冷的空气迎面扑来,他并不觉得冷,反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借此平复心中的躁动。万籁寂静,四周只有无边的风声,黑暗像潜伏的野兽,随时会反扑上来,令人悚然一惊。他叹口气,点了支烟默默抽着。无意中抬头,一弯残月,清冷地挂在空中,模糊而萧条,令人瑟瑟发抖。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