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爱第二十九章 分手
她柔弱的外表下有颗倔强坚强的心。
两个人买票进场,从东宫门进,沿着昆明湖,往知春亭这边走。卫卿深吸一口气,说:“这时候来公园走走挺好的,就是花还没开,过些日子咱们再来,我让你享受特殊待遇。”周是不理他,穿过长桥,率先走上知春亭。看了看周围,没其他游客,正是说话的好地方。
从这里远远地可以看见十七孔桥,将南湖岛和廊如亭连接起来,蓝天碧水,湖光山色,景色天成,真是天上人间。她先理了理思绪,清了清嗓子,正色说:“卫卿,今天来这,我有话跟你说。”
卫卿擦了擦栏杆上的灰尘,体贴地让她坐下说。周是摇头,“卫卿,我跟你在一块儿挺开心的,你对我很好,说实话,我也挺喜欢你。不过,我们还是分手吧。”其实她酝酿了许多冠冕堂皇的词儿,可是最终从口里说出来就这么寥寥几句。她觉得心有点疼,于是转过身去背对他,眼前是巍峨灵秀的万寿山,古柏苍松、宫阙殿宇、宝刹名祠数不胜数,可是她眼睛有些朦胧。
这对卫卿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气急败坏之下冷着脸问:“无缘无故为什么?总要说出个理由来!”声音越来越大,已经站了起来,怒目瞪她,火气有点控制不住了。他满心欣喜地跑来,听到的却是她这样无情无义的话,还能克制着不发作,已属难得。
周是转身,抬头仰视他,脸容平静,无畏无惧,镇定如山,一字一句清晰地说:“不为什么。你以前跟人分手,也需要理由吗?”
卫卿想不到报应来得这么快,立即有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专门治他。他咬牙切齿地说:“可是我们不是好好的吗?刚才你也说了,你挺喜欢我不是吗?为什么突然就说要分手呢!”他上前一步,紧紧抓住周是的手。他怀疑她今天是不是吃错了药,乱发神经。
周是冷着脸,始终挣脱不开,最后叹口气,无奈地说:“卫卿,你我之间天差地别,你有钱有权有势,而我只不过一破学生,反正迟早都是要分手的,何必呢?长痛不如短痛。”她抽出手,快步跑上岸,只想马上离开这里。
卫卿反应过来,三两步追上她,不甘心地说:“你就因为这个?因为这样荒唐的理由要和我分手?”周是苦涩地想,这样充分的理由还不够吗!躲开他,说:“卫卿,是我高攀不上你。这些天,你对我的好,我都会记得的。你教会我很多,包括感情,我很感谢你,永世难忘。不过,再纠缠下去,没什么意思了。”终将惨淡收场,还不如趁早放手。周是说这话的时候用尽全力逼回眼角的泪水。
她柔弱的外表下有颗倔强坚强的心。
卫卿蓦地明白过来,火冒三丈,吼道:“周是,你甩我?”什么天差地别,什么高攀不上!他才不信,她以前不是也照样和他在一起吗!现在倒搬出这个来当借口了!她这样做,只有一种解释,她想甩掉他!卫卿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今天轮到女人来甩他了!怒不可遏,冲动之下,抓着周是硬是不放。
周是看着过往的游客,还有不少的国际友人,皆好奇地张望,她又急又怒,大庭广众之下,真丢不起这个脸。她一边扳他的手一边急道:“卫卿,你说话讲点理!什么我甩你,是你甩我还差不多!你觉得我们身份地位差这么多,能在一块吗?你还不快放手,这样像话吗?放手放手——”手腕都红了,再这样拉扯下去,这出分手戏码都快演变成供游人欣赏的闹剧了。
正闹得不可开交,卫卿手机响起来,他一开始不理会,可是响了一遍又一遍,看来是急事。他拖着周是来到路边,一手接起电话,烦躁地说:“什么事呀!”慢慢地,他脸色有些变了,一把挂断电话,才想起身边的周是,又气又怒,吼道:“跟我走!”
周是趁他不注意,灵巧地跃开,不屑地说:“太后召见呢,还不快回家!”她听见他喊妈了,很是反感。卫卿拼命压制怒气,尽量冷静地说:“我嫂子因公负伤,我得回去一趟。”他怕她多疑,还特意解释,随即脸色一变,阴沉沉地说:“周是,这事我跟你没完!”
周是赶紧跑开,怕再跟他纠缠不清,远远地站住,冲他喊:“我们已经没关系了。”卫卿气得七窍生烟,指着她说:“周是!你等着!看我回头怎么教训你!”说完就大步离开了。周是看不惯他那嚣张样,响亮地说了声,“好!”答得那个叫干脆!她还怕他报复?什么德行,分个手还恐吓人!
卫卿听得脚步一顿,回头看她,见她双手叉腰,挑衅地瞪他,那样子,真有几分泼妇骂街的风范。不知道为什么,噗嗤一声笑出来,摸了摸鼻子,又气又笑,又不知该如何发作,说不出话来,只好摇摇头走了。
他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周是,多少因为她年纪小的关系,生起气来失了分寸,什么不说!以他的年纪,总不能跟十几岁的她置气吧。可是这次,她真是太过分了!
卫卿走到门口,心想不对,不应该留她一人在这,应该趁机把她带回家见父母才是,省得她拿门户当借口,于是转身来寻。奇怪,刚刚她还在知春亭附近,怎么转眼就不见人了?于是向人打听,问有没有见一个穿红色小外套、脚穿靴子的女孩,立即有人说见她穿过十七孔桥,上南湖岛去了。
他一路寻过去,站在桥顶张望,这一看,差点气炸了肺,眼睁睁地看着她跟几个游人搭伙,在渡船口登艇划船去了!小船晃悠悠地往玉带桥方向去,远远地见她拿着木桨光是拍水,玩得不亦乐乎!他放下手中的电话,心想,周是你好样的,我不争回这口气以后不用混了!
他车不在附近,路况又不好,千辛万苦赶回家里,早已憋了一肚子的气。砰一声关上车门,把门口的警卫吓了一跳。他好不容易调整好呼吸才进去。今天十分难得,一家人都在。他爸爸卫邵正坐在客厅看时事报纸,六十来岁模样,腰杆笔挺,两鬓已有白发;他哥哥卫安和卫卿有几分相像,年纪稍长,额头、眉角已有皱纹,桌前摊了些文件,他却没看,只专注地看着另一边依旧身穿军装、胳膊缠着纱布的妻子。
他母亲五六十岁,看得出来年轻时候也是一美人,卫卿像她比较多。看到卫卿回来,她顿时笑容满面,亲自端水果进来,招呼说:“难得回来,先吃点水果,马上开饭。”这样齐聚一堂的局面,在卫家就是过年亦不常见。
卫卿上前打过招呼。他母亲埋怨他,“总算知道回来了,也不知道到哪野去了。”语气宠溺,这么大个人,还把他当孩子看。卫卿却转头,客气地叫了声:“大嫂!”她嫂子陈丽云微微点了点头,没说话。手上虽受了伤,可是脊背笔直,坐在那一动不动,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他有些尴尬,只好搭讪着问:“怎么又受伤了?”她并非第一次受伤。
他母亲叹气说:“丽云,你自己要小心才是!大过节的也出任务,还是这么危险的任务,子弹一偏,命可就没了。”看了看她,还是小心翼翼说出来,“工作这么危险,你不肯换个部门,我们尊重你。可是,像你这样,又是女人,用不着时刻亲临前线,退居二线也一样为人民服务,什么工作都需要人做是不是……”
陈丽云打断她,“是啊,什么工作都需要人做,所以这些危险的事也需要人去做。我的命是命,部下的命也是命,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事。那么多同志牺牲了,我受这点伤算什么!”一字一字,掷地有声,像她的人一样。
陈丽云从小在军校受特训,练就一身好功夫。她家庭特殊,父母从小教育她要为国家人民作贡献,于是毕业后一直在部队工作,经常出一些危险任务,因此为人刚强好胜,意志无比坚定。最怕别人因为她的家庭,给她特殊待遇,所以若有危险,总是带头冲锋陷阵。
他母亲被她不客气地驳回,无奈地退回厨房。她对这个媳妇真是无话可说,老人家观念陈旧,不管外面的人怎么称赞她是巾帼英雄,在她眼里,儿媳就是儿媳,就该待在家里相夫教子,出生入死有什么用?
卫邵正老将军倒是一身便服,因为同是军人,对这个儿媳抱着理解的态度,从不曾有过微词。当下说:“这次丽云荣立三等功,值得庆贺。丽云,你上楼换身衣服就来吃饭。”陈丽云元宵节晚上只陪父母坐了会儿,立即带上警卫出任务去了。后来混乱中手臂中了一枪,进当地医院躺了几天才回卫家,伤势已无甚大碍。当下站起,恭敬地点头。
她刚走到转角处,卫老将军又发话了,“卫安,丽云她手受伤了,上楼恐怕不方便,你上去帮帮她。”明显在撮合夫妻两人。陈丽云听得皱眉,依旧昂首阔步往前走。卫安吓了一跳,站起来看着爸爸。卫老将军沉声道:“还不快去!”他无奈地丢下手中的文件,跟着上楼。
卫卿在旁边看了直摇头,夫妻俩比陌生人还陌生,过着有什么意思。人家敌我双方还可以坐在谈判桌上唇枪舌剑,他们夫妻俩,整年整年不见面,就是见了面,也从未说过话。这算哪门子的婚姻!
他母亲出来,抱怨说:“老头子,你说这样下去怎么行?我不奢求丽云端茶递水,添饭盛汤,可是也要有点为人妻子的模样。你老是骂卫安不好好沟通,可是我瞧着他心里更委屈才是!”母亲的心毕竟偏向儿子。
卫老将军被老伴念得不耐烦,头疼地说:“行了行了,丽云她一个人在外面冒着枪林弹雨,多不容易呀,大家应该体谅。这次又受伤了,你说这些烦不烦!”
他母亲摇头,“我也知道这些,可是老头子,丽云都三十多了,卫安也快四十了,连个一儿半女都没有,你说我能不着急吗?”卫老将军沉默了下,没说话。好半天才说:“丽云有她的苦衷,你别去为难她。”话虽这样说,年纪大的人谁不想抱孙子?何况大院里像他这年纪的,早就孙子孙女成群了。
陈丽云以前也怀过孕,在一次任务中流产。所以卫老将军对此事从不说什么,甚至偏袒儿媳。
他母亲无奈下突然将矛头转向卫卿,“整天跑得不见人影,也不知道到哪去了,大过年的也不回家!你呀你,什么时候给我定下来!”
卫老将军一听见这个就不高兴,重重哼了一声。
卫卿忙说:“妈,我最近忙着呢,我公司业务扩展了,你没瞧见你儿子都累瘦了吗?”他母亲果然上下打量,摸着他手心疼地说:“真瘦了些,回头妈给你做好吃的啊。”他哪是累坏了呀,是被周是折腾得寝食不安。
正说话间,突然听见楼上传来重物砸碎的声音,众人吓了一跳,忙抬头看。陈丽云衣服也没换,脸色苍白,大步跑下来,上身依然硬挺,走到下面,淡淡说了声:“我走了!”卫老将军坐在那里,“吃了饭再走。”声音不大,可是十分威严。陈丽云脚步顿了顿,没什么表情地说:“不了,军部的车子已经来了,我还要回去报告情况。”军部的车子指的是她爸爸的车子,卫老将军当下不好说什么。她爸爸是整片军区的总司令。
陈丽云走后,卫家气氛空前僵硬,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卫家碍着陈家的面子,也不能怎么样,只好从中调停。卫卿见机,忙说:“我上去看看哥哥。”推开门进去,发现他哥哥坐在窗前抽烟,手里拿了一张泛黄的照片。
卫卿探头去看,是一穿着军装的年轻小伙子,不过看这照片,大概有很多年了。好奇地问:“这人是谁?”他哥哥平静地说:“你大嫂的战友。”卫卿了然,应该是大嫂倾慕的人才是,问:“那他人呢?”卫安吐了口烟圈,“有次出任务时,不幸牺牲了,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卫卿不说话。他哥哥以前也有个要好的女朋友,人很聪明,也漂亮,看起书来一目十行。可惜家里不同意,硬是安排他和大嫂结了婚。没想到大嫂也有这么一段过去。这夫妻两个人是真正的同床异梦。
卫安下楼来,认真地说:“爸,妈,无论如何,我要离婚!”他母亲倒在椅子上,没说话。卫老将军拍案而起,“你想清楚再说!”气得抬脚出门。
卫卿觉得哥哥真是可怜,既没结婚的自由,现在连离婚的自由也没有。卫安在政府部门工作,形象至关重要,不能被政敌抓到任何把柄。别说离婚这么大的事,就是夫妻不和都不能外泄。就是陈丽云,离婚对她的工作也会造成影响,更别说卫、陈两家会有什么风波。所以夫妻俩不管情况再怎么恶劣,为大局着想,也得继续过下去。再说,他们现在跟离婚也没什么区别。
卫安平时也是一铁血男儿,这次看着母亲,委屈地喊:“妈!”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一脸苦涩。母亲见儿子这几年老得这么快,心痛不已,垂着泪说:“儿子啊,爸妈当初不应该逼你——这会儿说不定早儿孙满堂了!”卫安激动情绪一闪而过,脸容恢复镇定,坐在沙发前拾起文件。他身兼重职,日理万机,这次是接到爸爸的命令才回家的。
过了会儿,卫老将军踱步进来,淡淡说:“卫安,你去趟陈家,算是赔礼道歉,把丽云接回来。”卫安显然不愿意,可是极力克制着,半天,才点了点头。这对他来说,委屈之至,可是他照例忍了下来。卫老将军心里叹了口气,事已至此,纵然后悔,也没办法。
卫安穿衣下楼后,卫卿忙说:“哥,我跟你一块去。”兄弟俩坐在车后,一直没说话。卫安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说:“老弟呀,千万别弄成老哥这样。卫家有我一个就够了,我算是认了。若是有喜欢的人,好好待人家;若是对方也喜欢你,多难得呀,赶紧娶回家得了,省得夜长梦多。”想他当年,怪就怪自己没先下手为强,酿成终身遗憾。
卫卿想到周是,叹了口气,这小妮子还在跟他闹别扭呢。两个人来到陈家,没想到陈丽云已经回部队去了,陈老将军亲自送去的。卫安苦笑一声,只好暂时回自己的办公室。
卫卿回家拿东西,看见母亲坐在沙发上伤心,忙凑上去,说:“妈,你这是干什么?爸呢?”他母亲擦了擦眼泪,说:“在院子里呢。我知道他心里也不好受。”卫卿对这种情况亦感到无力,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何况他家这本经还特别难念。
他母亲叹了口气,拉着他的手说:“妈就指望你了。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在外面跟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什么时候才能让妈不操心呢?”卫卿叫起来,“妈,你听谁说我在外面乱来了。造谣生事,这些话你也相信!”打死不承认。
他妈瞪他一眼,说:“嚷什么嚷!给我坐下,妈跟你说正经话。妈算是想清楚了,门当户对有什么用!你看你大哥和大嫂,闹成这样,别提妈有多揪心了。你爸口里不说,心里也后悔了,一个好好的孩子,就这么毁了!所以说,女孩子最紧要是温柔贤惠,体贴孝顺,长得漂不漂亮还在其次。你呀,若有喜欢的人赶紧带回家给妈看看,别再跟乱七八糟的女人混在一块,你爸听见又该教训你了!你这都多大了,整天想着在外面花天酒地——”
卫卿听得心里一动,说:“妈,你别说,我还真有喜欢的女孩了。”他妈听得精神一振,忙说:“是吗?那改天带回来看看。干什么的呀?多大了?家里都有什么人?”敢情已经把人家当儿媳妇看了。
卫卿老老实实地回答:“还在念书呢,大学快毕业了。母亲是老师,去世了,爸爸是跑运输的,我过年就上她家去了。”母亲一听,连忙说:“书香门第,好呀。还在念书,单纯乖巧,听着就喜欢。那你赶紧带回来呀!都到人家家里了,还藏着掖着不说!”
卫卿苦笑,“妈,你儿子没用,人家看不上咱,嫌咱条件太好,说要跟你儿子分手呢。”他妈一听,拍着儿子的肩说:“没事,妈帮你出头啊。小两口闹别扭也是有的,可别当真分手了啊。有照片吗?给妈看看长什么样。”卫卿掏手机,翻出上次在青岛跟周是的合照。
他妈一看,连声说:“哎呀,长得够漂亮的,气质又好,你可得加把劲儿啊。喜欢就要出手,一个大男人,磨蹭什么!”卫卿又跟妈妈说,周是在家里不但照顾爸爸日常起居,还打水给她爸爸洗脚。他母亲感叹,“这样孝顺的女孩上哪找去?自从你大嫂来咱们家,都是我给她端茶倒水。你说若有人也给我端杯茶,我就心满意足了!”
卫卿被家里这么一闹,心想也是,怎么能分手呢,得赶紧想个办法把周是拐进家门才算出了这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