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岁未成年第十章 在正常世界里尸体是会发出气味的
第十章 在正常世界里尸体是会发出气味的
“伟嘉。”
茶水间门口传来柔柔的一声,里面煮咖啡的人正在想着心事,被点名时手抖了一下,溅出来的水就烫了个正着。
手便反射性地一松,于是同一时间瓷杯随声落地摔得四分五裂。
笨蛋。
到底想什么想得那么认真想得那么做贼心虚。
“你没事吧,有没有烫伤?”关心则乱,慌慌张张地冲过去,“快用冷水冲一下。”
“我没事。”不留痕迹地抽回自己的手,“沈秘书,找我什么事?”
切,假装正经。
“那个……明天剧院有场音乐会,我知道你一直很喜欢这个乐团,刚好有朋友送了我两张票……我想……”
咦?猫粮君居然喜欢音乐会?这么装模作样催人入睡的东西真不知道该说适合还是不适合他这种设定……
不过说来他的通常运动是拳击……真是处处都是反差却不能理解我这颗寻求上下文之间萌点的心。
“对不起,我明天刚好有事。”很客气很礼貌……以及很直接地拒绝了。
“伟嘉……”美人含泪,楚楚可怜,“你知道我一直对你……”
“沈秘书……”郑先生伟嘉出声打断对方的话,“这是在公司,还是请你用正常的方式来称呼我。”
咦?所以潜台词难道是,只要不在公司就可以这样那样怎样的做些不正常的事咯。
“伟……郑助理。”失望沮丧伤心委屈,这一声“助理”活生生发出个九转十八弯的音,能听到如此音艺,有生之年也算是值了啊。
“还有什么事?”只可惜听的人完全没有鉴赏能力,丝毫不为所动。
“就是……关于昨天下午赵经理提上来的那份计划书,副总没有签批,直接退了回去,说是有很明显的问题,让赵经理自己想。”语调变得相当为难,“赵经理想了一个晚上,改了又改,今天早上提给副总看,还是说有问题,实在没办法,想让我帮忙打听一下。”
“那份计划书?”一个微妙的停顿,“我知道了,这样吧,你先去忙,下班之前来我办公室一趟,我再和你详细说。”
噗。
“是,那……那我先回去了……”
细高跟的皮鞋轻叩在地板上的踏踏声渐远,步伐的间隔似乎略有些急……是慌乱还是含羞……
“你坐在这里干什么?”我自配的情节还没有编排好,突然一个黑影罩顶,把我整个罩了进去。
“哟,这不是猫粮君嘛。”我眯着眼睛抬头,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头顶上的人背光出现,是一个镶了金边的黑影罩顶。
“咖啡袋子掉了一地,怎么见到我就躲起来了?”他完全无视我的招呼,只是绕过来,弯下腰捡起地上咖啡杯碎片,还有一地的速溶咖啡袋子,然后皱了下眉头,“虽然我从来没见你喝过速溶咖啡,不过一次五包,你是想喝芝麻糊吗?”
谁会搞错咖啡和芝麻糊啊……我抿住自行想要噘起来的嘴,看他眼角浮起浅浅一丝笑意,实在有点儿介意不太起来,就只好这么坐在地上,目光跟随着他,看他把大块的碎片捡起来丢进垃圾桶,然后招呼清洁工过来清扫残余。
清洁员工的休息室就在茶水间隔壁,只要招呼一声阿姨就提着工具过来了,他就这么抱着手,靠在料理台上我能看见他的地方,一脸故意的神情,似乎是想看我尴尬起身。只是反差萌的大叔未免也太高估每天端着饭盒偷偷翻过学校天台,假装自己是漫画里一页分镜的高中女生了,高中女生和清洁工阿姨微笑问好坦然得连屁股都没有挪动一分。
然而阿姨更是淡定得仿佛阅尽天下中二病。
说好的适应不能地怀疑地漫长地看着我呢?
“我喝遍所有品牌的速溶咖啡,只有这个牌子这个口味的最难喝,尤其是冲得过分浓重的时候。”目送阿姨收工,我才接上他的话,靠做预算存活的高中住校生哪有手工咖啡这么高大上的东西可以浪费,我蜷起腿,把杯子放在膝盖上,用下巴抵着杯沿打了个呵欠,“昨天没睡好,困。”
“难喝?”他重复了一遍,一如既往对正常部分发表了疑问。
“速溶咖啡嘛,也只能靠难喝来提神了。”我低头,把整张脸埋在杯子里,喂了自己一口,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也从没尝试过一次五包。
我反射性地抖了一下,这味道简直毒性得让我担心肝脏可能分解不了。
“解释了很多事情。”他结论,不动声色地吐了个槽。
“比如?”我一脸氤氲地抬起头看他。
“比如你建议行政部采购这种咖啡。”他漫不经心地说,放下胳膊走了过来,在我身侧站了一会儿,索性直接坐下,平视着我,他一条腿贴着地板,另一条随意地搭在上面,舒展得让人心生嫉恨。
我一路从料理台目睹到大长腿,竟然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又好像怎样都不对,他却突然伸出手,用指背搭上我的眼睛,刚洗过的手指带着些潮湿的凉意,有种异常的舒适感,我听见他带着无奈的声音:“又在熬夜看动画,眼睛肿了。”
“嗯……”我含糊地哼了哼,眼睛的温度降下来了,我感受着眼球上方一点儿轻微的压迫感,不由自主地蹭了蹭,觉得自己多少有些沉迷于此,或者我应该搞个冰袋过来,我闭着眼睛胡思乱想,他也没有抽手,任由我蹭着,“毕竟还是有迹可循啊……”我觉得自己几乎要发出舒服的呼噜声了,我哼哼唧唧地说,“连休息室的咖啡都要采购这么难喝的品种,我还真是懂得如何拉仇恨。”
也不知道图什么。
“除了你,没人喝这东西。”
我啪地睁开眼,直起身,退到后面看着他。
“你还真是……直接……”我心负重伤,憋了半天,实在也憋不出来什么其他的东西了。
他还是伸着手,只是略微地往上,在我头上拍了拍。
简直是魔性。
“所以我说你啊……”我伸出两根手指,夹着他的胳膊拎开,“闷骚内部爆满就不能稍微转外一点吗?积累太多可是容易出事的啊。”
“什么意思?”他不解。
“我家的秘书小姐啊,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要温柔有温柔,要能力有能力……”我极尽所能地组合着词语,“虽然因为我擅自加入了太多的省略号显得表现有些浮夸,但人家确实对你一往情深,还愿意抛开女孩子的矜持表现得这么主动,就算你心有所属守身如玉不愿意给人家员工福利,装得那么正经,谁知道结束语突然来了一句无比猥琐的‘下班之前来我办公室一趟,我再和你详细说’,变态大叔的马赛克都飞起来了好吗……”
“……”大段沉默,伴随着龙卷风中心般的宁静。
所以我也只好配合着干笑两声。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连我自己都觉得例行公事得太过敷衍,只好岔开话题,“有件事我必须要声明一下,我是在你进来之前很一会儿就坐在这里了的,并不是在躲你。”
顺便还举了举杯子,表示里面的咖啡确实在他进来之前就已经喝掉了一部分了。
“有件事你也刚好忘记回答了。”他不为所动,也翻旧账,“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茶水间——”我深沉回应,“是写字楼里八卦闲话偷听宝地的不二之选,刚好这地方又有这么个隐藏的空间,完美得就好像为了让我蹲在这里而专门打造的。所以刚好有点儿想逃避现实,刚好看到这么一个妥帖的树洞,刚好坐下来,发现居然大小刚刚好。”我一口气说完,想了想,“其实女厕所也非常合适,而且更加隐蔽,只可惜那地方没茶没水没咖啡,遗憾。”
早就声明过我青春少女那八卦而敏感的内心。
啊,我的生命之火,我的欲望之光。
“你是变态吗?”毫不含糊的陈述句简直有违他闷骚的设定。
我捂胸口。
“你的正直刚刚刺穿了我的心脏……”我发现他最近是越来越和我对答如流而且似乎越来越不客气了,这是召唤出什么潜在的人格了是怎样。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回头看了看我容身的树洞,虽然用了“树洞”这样的词汇,但不过是靠在一个半人多高的储物柜背面而已,和窗台之间有个不大不小的空间,但确实很适合避世,我思考了一下,“这地方这么贴身,不会也凑巧是我亲自指定量身建造的吧……”
这就变态得太有现实感了。
“说不定。”他挑眉,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让人实在有些拿捏不定,我原本只是句玩笑话随便说说而已,他这样,让我一时不知该接什么好,他看我无言的样子,仿宋体的颜文字几乎又要若隐若现了,“所以你不是在躲我,咖啡袋子怎么会掉一地?”
“……”我运作了一会儿,开设定,“那个是面包屑,韩塞尔与葛雷特,糖果屋,必要的时候需要标记好逃亡的路线。”
“逃什么?”他顺着我说下去,完全不受古早童话的干扰,“你办公桌上的那37公分?”
“毕竟我也没有找到小石头……”我还沉浸在自己的设定当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这个体贴的计量方式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我摸鱼摸出来的时候明明没有那么多的……”我看着他那毫不掩饰的表情,感到难以置信,“……你难道不知道在我们国家放高利贷是违法的吗?”
“你难道不知道不好好工作的后果是会增加更多的工作吗?”他不置可否,只是学着我的句式反问。
我怀疑地看着他。
“难道不应该是被开除吗?”我正义吐槽,端坐于知识巅峰的人怎么会那么容易上当。
他没有说话,只是轻微地勾了勾嘴角,露出个笑容来。他侧对着窗口,逆光看去,那线条尽然有一种奇妙的、温暖的弧度,我的胃好像终于感受到了咖啡因摄取过度的后果,泛起紧张而酸涩的痛觉,心跳也紧跟着加速起来,我无言地抬起杯子,以以毒攻毒之势地灌下一大口糟糕的溶液。
“所以你不打算教育我了吗?”无视胃里猛然发出的哀号,我豪迈地擦了擦嘴,问他。
他做出一个疑问的表情,似乎是没有明白我为什么突然这么问,又似乎是觉得我需要被教育的部分实在太多,一时无法判定具体指的是哪一个。
我这样擅自理解后不高兴地指了指窗外:“就是第二章啊!”
我遥遥地指了一个方向:“你说我‘一个人坐在街边的花坛上喝奶茶这种事,未免会对公司的形象上有些影响’,然而那个时候我不过是很正常地坐在公司对街的花坛上而已。”我用遥遥指着的那根手指在四周比画了一番,“如果你没发现的话我提醒一下,这里是公司茶水间的地板上。”
结果他就只是这么走了过来,跟我一起坐下了而已。
所以目前的局势就是,我倒是在背阴处蹲得好好的,反而是他,怎么看都是一副露着尾巴头也藏不住的姿势。虽然我看不到门口的情况,不过听声音至少已经碎了三个人的下巴了吧,没准儿这会儿行政部都已经在茶水间的门外缠上了犯罪现场专供的KeepOut黄色封条了。
“或许是为了防止你下次坐到更加影响公司形象的地方。”他丝毫不走心地胡说,连看都没看门口的方向一眼,“这也勉强算我的工作之一。”
什么叫作更加影响公司形象的地方啊,女厕所吗?喝了水怎样都要坐进去的吧。
我在心里默默吐了个槽,偷偷瞄了他一眼,有点儿不敢说出来,只希望能用瞄出的这一眼传达出内心未尽的槽意。
他也不知道接收到没有,仍是那种似笑非笑拿捏不定的样子。我越发难以吐槽,于是回顾了一下这段时间的情节发展,越发觉得所以这是继冷漠疏离到不加掩饰的嫌弃之后,我那根本不把好感度放在眼里的女性向养成游戏又解锁了什么新的奇妙姿势了吗?
“我今天早上一直想问你——”他却突然问,“昨天的晚饭没有吃饱?”
我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关心出这样一个问题,基于昨天是星期天,为了以防跟我一样忘得干干净净,提醒一下,这就是那顿“今天晚上有安排了,你和妈都累了,先好好休息,星期天我们过去”的饭,果然说吃就吃,我们两个加上他爸妈总共四个人,主厨是他妈妈,虽然比不上严爸的技艺精湛,味道一般,不过相比我那对工作狂的父母,手艺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救赎了。
当然味道一般也可能是因为找了神之一手郑先生做帮厨的缘故。
我哼唧了一声移开视线。
“啊……”
“我早上看到冰箱空了。”敷衍的话才发了个音就被他打断,他摆出事实,避免和我讲道理。
我还定格在发语的那个姿势,只有移向远处的视线默默地向上翻出个白眼来。
“不要用这种误导人的句子。”我看回到他,不高兴地说,“是有多不矜持,一个晚上把你家冰箱都吃空了的,里面能填肚子的总共就一粒鸡蛋,半袋切片和三分之一盒牛奶。”
虽然那房子样板得连灰尘都没有一丝居家气息,但厨房好歹也是张阿姨的地盘,被照顾得妥妥儿的,只是刚好张阿姨这两天家里有事,我索性放了她十天的假,厨房存粮无人填补而已。张阿姨本来就是个新鲜食材的狂热分子,冰箱里的囤货正常就不多,现在更是只剩下啤酒果汁矿泉水,就连面条也被对煮前煮后膨胀量毫无概念的猫粮君全军煮成反社会物质了。我又没有学会半夜叫到外卖的技能,还能翻出来这些东西我都已经是豁出去了,当然里面还有两根葱和一袋酱,组合倒是相当经典,就是怎么看都觉得缺只烤鸭,有点儿寡,就算了。
“那么你昨天晚饭确实没有吃饱。”他确认,“是因为饭前和爸聊了些什么?”
“我就不能是因为青春期少女的含蓄吗?”我更加不高兴了,他倒是没有反驳,只一副静静看我睁眼说瞎话的样子,我不服,“我跟郑伯伯认识比跟你认识得久,当然很有得聊。”
而且他妈妈虽然谈不上特别热情,但更像是性格使然,也一直在给我夹菜,对我车祸前后的情况很是关心,总之他们全家就这位儿子对我不好。
当然考虑到我做过的事倒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就是了……
“我肚子饿是因为昨天晚上干了点儿体力活儿,消耗有点儿大。”我就这样说出答案,并没有什么特别需要隐瞒的,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体力活儿?”光看表情就知道这个答案有多出乎他的预料。
“是啊,我把阁楼房间的门给撬开了。”我说,虽然并没有怎么提及,不过这段时间我一直没停止过寻找钥匙,直到昨天晚上我判定绝对是找不到了,就果断下手把它撬了,我边比画边说,“耽误了我这么长时间,其实比我想象的好撬多了,只是一开始方法不对而已。后来到网上查了一下,构造并没有我以为的那么复杂,毕竟只是房间门上的锁,通用型号,暴力拆除有效率百分之百。”
“为什么不找一个锁匠?”他对暴力部分轻微皱了下眉,但最终又一副一切正常的样子。
“我也是考虑了很多的。”我严肃地说,“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放张阿姨十天假,万一那跟蓝胡子的小房间一个性质怎么办,像我这种性情大变到完全反转的人,万一真的是发生了什么重大创伤性事件怎么办,我也是到了从体格上觉得人类好可怕,渐渐地转变到从心灵上觉得人类好可怕的年纪了。”
他面色复杂地看着我。
“……在正常世界里,尸体是会发出气味的。”认真地提醒。
“这只是个比喻。”我又不傻。
他抬了抬肩膀,似乎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和我多做讨论,随便地把这个话题翻了过去。
“那么里面是什么?”他问。
“不太好说。”我思索着抿了口咖啡,却尝到一股温凉的恶心感,简直恶心得连吐都吐不出来,喉咙一缩就咽下去了,一时间提神提得简直整个人都痉挛起来了。终于等那阵味觉过去了,才看了看杯子里,发现我们居然在茶水间的地板上聊了这么长的时间。
我抬手把咖啡杯放在背后靠着的那个储物柜上,顺带着挺起背,舒展了一下,继续说:“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还堆得挺满的,大部分都是没有拆封的纸箱子。我随便翻了一下,看到几本我一口气都念不完名字的高等学校教科书,还有些不知道用哪国语言写的资料。我猜测大概是我家卖房子的时候舍不得处理掉就堆过来的旧物吧,这倒也没什么奇怪的,我妈从我小学的时候开始就一直保留着我的教科书习题册考试卷甚至作业本,可能是因为她总觉得她和我爸一直在忙公司的事,对我的成长参与感有点儿不够,想用这种方式找补点什么。”虽然从我自己的角度来说我倒是觉得和小伙伴儿相比没有大人管的童年玩得可High了,不过既然能让老妈觉得心里好过那存着就存着吧,“虽说如此,不过我还是决定有时间再好好翻上一遍,没准儿能找出来几本日记本什么的,最好上面详细记录了这几年发生的事,再附赠点儿心路历程、思想汇报之类的,也不枉费我饿着肚子撬了大半夜的门……”我幻想完了,把脸埋在手心里,嘤嘤嘤嘤地哭了起来,“就算找到张什么时候不小心夹在书里的十块钱也行啊……”
“我可以帮你。”他聊表同情。
“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往教科书里塞钱吗?”我保持着那个手心向上,双手捧着的姿势把脸拿出来,发着光看他。
“……”他没有回应。
果然谈钱就伤感情,十块钱也能伤到的感情……无法交谈。
我用路人甲的表情把自己从树洞里搓出来,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丝毫没有障碍地从那双大长腿上方迈了过去,听见身后传出来些动静,大约他也站了起来。我没有回头看,忍不住在心里勾勒出一男一女拍拍衣服从茶水间的地板上爬起来的场景是有多糟糕,就这我还没忘记拿上我的杯子,走到门口果然没让我失望,围了一堆黄底黑字的东西。
……写着“事故现场”、“清洁进行中”、“小心地滑”的A字告示牌。
……啊……果然不是那种类型的故事呢……
等等,事故现场是个什么鬼,三行字情节还给连上了,你们家公司到底发生过什么,这告示牌种类做得是有多齐全?!
这槽意汹涌得实在太猛了,真是没有一丝丝防备,我一分心完全估算错误了A字牌与脚的距离,踉跄出去半米。我一帧一帧地回过头,含恨看着那块就它最奇葩的“事故现场”,却看到郑先生英俊地越过我绊出来的空隙在后面跟着,身形潇洒非凡,毫无对前人拿命开路的感恩自觉。
“还有赵铭那份计划书的事。”郑先生跟着我向我办公室走去,“你指的到底是哪里的问题?”
“……”我脚下一顿,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赵铭是什么,就是一开始沈秘书提及的那位赵经理,还好他的名字比较容易记忆,好歹算是靠自己的力量想起来的,我在心里对自己大加赞扬了一番,头也不回地说,“不是说了吗,有很明显的问题,那份计划书你看过没有?”
“我就是看过了。”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坚硬,大概是这么些天我终于彻底驱散了这张28岁的脸上散发出的优秀领导人信息素,让他的第一反应从深表怀疑我对此一无所知,到深表怀疑我能提出什么正经问题,也算是付出的努力终于有了回报了呢。再加上我追求上下文反差的活泼性格,以及高三学生知识巅峰的加持,他还要时刻考虑着心理防御机制该把底线拉低到什么程度……也是相当辛苦。
我擅自脑补着他的思想感情,自己和自己玩得很开心,听他继续说:“这是根据公司上半年绩效考核拟定的一个人事调整计划书,里面所有的内容公司高层在专项会议上都讨论过了,也反复修改过很多次,还会有什么明显的问题?”
“第一页就错了三个字还不够明显吗?”倒不是我性格特别爽朗立刻就公布答案,只是这句话问的时机恰到好处,我刚好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于是立刻在公司副总经理的人体工学椅上硬生生拗出个成功企业家的造型,对着心理防御机制果然底限拉得不够低的总经理特别助理先生正义地说,“作为一个完全看不懂内容的领导,当然要在形式上多多下些功夫。”
我相当自信这逻辑严密不可反驳,听的人对此能做的也只有动手了。
这个行为大概就是俗称的讨打。
“就因为这个?”但是没有,郑先生冷静地问,选择再给我一次活下去的机会。
“小事情反映大问题啊,猫粮同志。”我语重心长地说,“全篇总共五个错别字,这可是考试作文自杀项啊,而且看了一晚上都没有看出来,问题还不够多吗?”
猫粮同志有一阵没说话,就在我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察觉了什么,难道又当我肚子饿了会给我叫个加餐吗?
这么一想好像还真有点儿饿了的时候,他才开口,声音平稳:“关于公司最近几处人事变动的情况我已经和你说过了,如果你看了沈秘书给你的会议记录,就会注意到那几次专项会议都是由你主持的,你还有什么地方的内容看不懂?”
“就是说了也看不懂的地方。”
比如……催尚杰所说的,那些我可能不知道的地方。
我直直地看向他,他也回看着我,那目光中丝丝泄露出少许试探和怀疑的意味,我猜我此时的样子也没少包含这些情绪,况且我这么年轻又缺乏社会经验,没准儿都写了满脸了……空气中的温度变得有些凝滞。是我先移开了视线。
“人事变动什么的还是等我爸回来再说吧。”虽然可能这份计划书只是件根本毫不相干的事,但有些事一旦存在了,我终归还是忽略不了,毕竟先移开视线的人底气就是要难以充足一些,“反正也没多久了,我昨天给老爸打了个电话,他大概这两天就回来了吧……虽说也没提前多长时间。”
我把下巴撑在手腕上,偷瞄他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就好像只是一个得知了上司行程好提前做出安排的助理一样,只是末了确认一句:“只是人事变动的问题,还是所有事务?”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他皱了皱眉,对我的反应无声询问。
“看,我就说不好好工作的下场果然就是被开除。”这个问题就是我们刚才在茶水间讨论过的嘛,我琢磨了一下,“其他事务这种说法真是诡异,好像我还真干了些什么事一样……”
都说好了是当吉祥物的嘛……签了几份无关痛痒的文件,旁听了几次没怎么说话的会议,不过考虑到刚出院身体不适,接待就避过去了。
只是了解自己每天都在干什么而已,结果事实证明果然是没有哪家公司离开了老板就不能够正常运作下去的,越大的公司职责划分越是清晰,签字签到我这里的时候前面都叠着一排名字了……所以方向和决策吗?我连自己的事情都找不到方向做不了决策。
我故作轻松地说:“那就要看我表白的结果了。如果失败了,别说干活儿了,我可能说会窝在被子里哭上一个星期连门也不出的。”
“表白?”相比之下他此时的表情倒是称得上精彩纷呈。
“是啊。”仔细一想不管有名无实还是压根儿没有一分钱的感情,只要有了婚姻这层关系,这样光明正大地通知对方要去跟别人表白果然还是略显刺激,不过我还未成年,有夫之妇什么的根本不知道。
我看着窗外的方向,认真地说:“就是去告诉我喜欢的人,我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