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之夜第一章3
井冈记下了所有家庭成员的名字,又抬头看向她。
“那麽,下面请你介绍下发现尸体时的情况。时间是在今天早上,这个没错吧?”
“嗯,对的。唉,我和丈夫的卧室是在这裡的正上方,不过窗户正对著内池那边。早上拉开窗帘的时候……”
“大概几点?”
“刚好六点。第一次看到就是在那个时候。”
“是在矮树从上吗?”
“嗯,一开始还以为是垃圾。最近,听说后边的神社裡常有非法丢弃垃圾的事件发生。我还以为是他们把垃圾扔到河边的矮树丛上来了。”
非法丢弃吗?关于这个问题,鉴定人员应该已经调查过了吧。
“不过,您那个时候并没有报警,是吧?”
“嗯……因为早上我有很多事情要忙。送丈夫出门上班,叫公公和儿子起床,等他们吃完早饭,然后出去丢垃圾,洗衣服……”
“您实际上的报警时间是十一点半,为什麽是在这个时间呢?”
“这个……唉,因为要送公公去培训中心,所以我得陪他走到车站。去的时候还在想,这麽大的东西都随便乱扔,真是可恶。结果回来的路上就看到了那个……那个……人的……人形的东西,我顿时觉得这真是太恐怖了。”
“于是报了警。”
“是的。我心想,假设那东西不是尸体,看到这麽大的垃圾被随便丢弃也有必要报警,员警应该也会受理的吧。”
“嗯。您的判断十分正确。”
“是吧。就……就是这样的。”
她好像在担心什麽,继而又放心起来。但不管怎样,在玲子看来她都只是一个善意的旁观者而已。到目前为止她的反应都很符合逻辑,很真实——刚开始以为包裹在蓝色塑胶薄膜裡的东西是垃圾,当发现是人的尸体之后就大惊失色,立刻报了警。
“那麽昨天您最后一次看到还没放上尸体的矮树丛是什麽时候?”
“还没有……放上尸体?”
“嗯,我们想根据您所知道的资讯来推断那个尸体大概是什麽时候被放上去的。”
她好像顿时松了一口气。
“啊,昨天应该还没有放上去哦。我出去买了趟东西,回来的时候还是正常的。”
“那是几点左右?”
“四点半,快五点这样吧。”
“那卧室的窗帘是什麽时候拉上的呢?”
“因为是睡觉前拉上的,所以大概是十二点左右吧。”
“那个时候您没有看到可疑得东西吗?”
“外面那麽黑,就算看了也看不清是什麽东西吧。”
原来如此,也许她说得没错。
“有没有听到什麽可疑的声音或是看到可疑的车辆呢?”
“您是指把那个东西运来这裡的汽车吗?”
“嗯。”
“嗯,我家边上的确有一条路。虽说车流量可能很小,但也不至于会注意到每一辆通过的车辆吧。”
“……也是,您说得有道理。那麽,昨天您的家人分别都是什麽时候回来的呢?”
“我丈夫是八点左右回来的,儿子大概是十点半。公公昨天根本就没出过门。”
“您丈夫和儿子有没有跟您提起矮树从?”
“没有,完全没提起。即使是在晚上,从边上经过的话应该还是会看到的,如果看到了的话一定会跟我说起的吧……可是,儿子什麽都没说,对,他什麽话都没说。”
真奇怪。不,奇怪的不是她,奇怪的是凶手竟然把尸体丢弃在那种地方。
这种收费钓鱼池边上的矮树丛虽然在天黑的时候并不起眼,但天亮后还是会被附近的居民发现的,而且来往的行人也为数不少。这几点只要凶手稍加考虑是不难想到的,那地方绝不是丢弃尸体的理想场所。另外,虽然只是从数码相机上看到了用塑胶绳捆起来的尸体,但看得出包得十分仔细。这种周到仔细和弃尸场所选择上的草率间存在著一种很强烈的不协调感。玲子虽然感觉得到这种不协调感,但尚不能对此作出很好的解释。
玲子略一点头,继而对她鞠了一躬。
“多谢您的配合。非常抱歉,日后还会有需要您提供资讯的地方,到时可能要麻烦您去署裡走一趟,还请务必配合。还有就是您的家人,特别是您的儿子,如果有什麽线索的话,麻烦务必告知我们,不管是怎样的资讯都可以。”
玲子在自己的名片后面写上了龟有署的电话号码,然后递到对方手中。平田夫人恭敬地用双手接过,在确认了名片上的字后,又快速地打量了玲子一眼。
——什麽嘛。是想说“你是警部补吗”?
不过,她对警部补的瞭解到底有多少呢?外行搞不好还以为巡查部长的地位更高一些呢。要说一般市民对员警的认识,也就是这种程度了。
——还是想说我名不副实?要是这样的话也太没礼貌了吧!
玲子这样想著,忽然注意到夫人脸上的妆化得整整齐齐的。是一开始就这样吗?也有可能是在去厨房准备大麦茶的时候,偷偷化的吧。
——啊,我的妆……
玲子忽然开始注意起自己脸上的妆有没有花掉。
关上门,两人回望平田家。沐浴在耀眼夕照下的平田家,看上去很适合这家人居住。
“大麦茶味道不错呢。”
井冈拭了一把已经开始出汗的额头。
“是啊……”
这时,玲子胸口的手机一阵震动。她接起电话,井冈就从旁边厚脸皮地偷窥手机萤幕。
“干吗啊,不是说了不要从家裡打电话过来麽。”
“从家裡打来有什麽不好啊?”
萤幕上显示的是“姬川宅电”,也就是说是她妈妈打来的。在单位上班的父亲是不可能这个时间从家裡打电话过来的。
手机还在微微震动,肯定是在说些玲子不爱听的话,像是“今天晚饭前一定要回来哦”、“下次休假是什麽时候”、“跟横滨的姨妈打过电话了吗”之类的。
玲子按下“结束”键。
“没……没必要这麽快就挂了吧。”
“没事的,我们去下一家吧。”
玲子带著井冈,按响了隔壁“松宫”家的门铃。刚一按下去……
——啊,该死,都怪来了这麽个电话。
玲子发现自己忘记补妆了。
3
八月十二日,星期二,晚上七点三十分。
在龟有署最大的会议室门口,贴著写有“水元公园异常尸体丢弃事件特别专案组”字样的纸。其实准确地说,尸体的发现现场并不在水元公园内,不过姑且随它去了。
玲子就坐在会议室最前方的正中位置。
“那麽会议正式开始。起立,敬礼……”
包括鉴定人员在内,出席会议的搜查相关人员有三十个左右。也许是因为分区调查的时间安排得足够充分,全体搜查员都按时回到了署裡。
龟有署署长、搜查一课课长和田以及第十系系长今泉并列坐在上座。会议由搜查一课的桥爪管理官主持。
“首先,由我来报告一下司法解剖的结果。被害人是男性,约三十五岁左右,身高一百七十釐米,体重约七十公斤。血型,B型。死因是颈部刀伤引起大量出血导致失血性休克死亡。推断死亡时间为前天晚上七点到十点。刀伤从下颚骨左下方到喉头上方呈一直线走向。创口深度二点五釐米,长度十二釐米。左侧颈动脉被切断。”
桥爪在自己的喉咙上比划了一下。
“凶器为剃刀、美工刀之类的薄刃刀。从施力点的角度来看,被害人应该是从背后被人绕到前颈割了一刀杀害的。到目前为止,有什麽疑问吗?”
没有人举手。
“其次,上半身可见多处刀伤。大小伤口总计九十四处,每一处都比较浅,虽然出血,但与死因无关。其中有五十二处伤口虽然大小不一,但都是玻璃片所致。此外,在相对较深的伤口周围,可见有活体反应的钝力性损伤痕迹,这样的伤口有十一处。未发现骨折现象。综合以上各点,可以断定,被害人是在仰面躺卧状态下,被压上玻璃板,再以拳头大的钝器击打至死的,也就是说——”
桥爪再一次演示了具体动作。他假定上座的桌子上有人仰面躺著,然后模仿从上面敲击殴打的动作。
突然,井冈在边上小声地说道:
“……是要变魔术什麽的吧。”
怎麽可能,没这种事吧。
玲子首先想到的是一一私刑。在受刑者身上压上玻璃板,然后用钝器击打,最后用别的方法给予致命一击。这样的做法很容易让人想到私刑。到底是出于逼供还是杀鸡儆猴的目的现阶段尚不清楚。其他的与会者中也不乏持相同想法的人,会议室的某个角落裡就传来了“是私刑吧”的声音。
被害人到底是由于什麽原因遭受了私刑呢?他之所以会死是因为在玻璃板私刑发挥功效后做了最终的坦白?还是说出了不该说的话呢?不,这样的主观臆断是不好的,只会给搜查工作带来阻碍。
“如果没有疑问的话我们继续下面的内容……这是最后一道刀伤。这道伤口是在被害人死后划上去的,从心窝一直延续到髋关节。伤口深九点五釐米,长三十六釐米。这应该是用有~定厚度的刀具,像是弹簧刀、厚刃菜刀之类的划出来的。首先,深深刺入心窝部位,然后一一点一点地往髋关节剖过去。创伤部位内部的伤势十分複杂,应该是两手施力几十回,才切出了长达三十六釐米,几乎可以将腹部切断的伤口。关于这些,有没有什麽疑问?”
玲子立马抓住时机举起手,桥爪点了她的名。
“腹部的刀伤仅仅是普通的切开伤口吗?”
桥爪一脸的不可思议。
“怎麽讲?”
“是这样的。假设被害人把凶手想要的某个东西藏在了肚子裡,在被施以私刑后,他把这个事情坦白出来,然后就被割断喉咙杀死了,继而被剖腹。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不是单纯的切开来了,凶手应该是在腹部内来回搅动过了吧。”
桥爪盯著手头的资料。坐在对面的辖区警署的年轻警官捂住了嘴巴。是在想像了画面后感到噁心了吗?邻座的大塚摩挲著他的背询问道:“没事吧?”
“这种想法不管从哪一点来看都是不成立的。如果真是如你所说,一定会反映在检查报告上吧。可事实是完全没有,没有就是没有。”
恐怕事实真的如桥爪所说,如果是切开来后又在裡面来回搅动,解剖报告裡一定会有相关要点的记录。
“明白了。”
玲子坐下后,桥爪把解剖报告这一页翻了过去。
“那麽接下来,看一下手腕的压痕和擦伤。从手腕的表皮上检测出了微量的黏合剂成分。虽然还不是十分确定,不过可以初步断定是用胶带固定手腕后留下的痕迹。被害人试图抵抗或是挣脱胶带,胶带卷了起来,在手背上勒出了一道约一釐米宽的压痕和擦伤。双手被绑,失去自由的被害人隔著玻璃板遭受殴打,然后又被人从背后割断了喉咙。以上是司法解剖的结果,各位有什麽问题吗?”
没有人举手。
“那麽,接下来是来自总厅的鉴定。”
坐在玲子后面的鉴定人员站了起来,是小峰主任。
“好的。首先是包裹尸体的蓝色塑胶薄膜,据瞭解这是一种在建筑工地很常见的薄膜,製造商是箕轮材料有限公司,所在地是川崎。指纹一共有七种,有一种是被害人自己的,其他六种都没有犯罪记录。然后是塑胶绳,课搜研已经推断出了製造商,不过可惜的是来历还不是很清楚。因为死者的牙齿有治疗过的痕迹,所以已经移交法医学会牙科去做检验了,对照检查的结果明后天就可以出来。嗯,下面是关于现场周边的情况……”
接下来,小峰和辖区警署的鉴定人员做了关于现场周边鉴定结果的报告,不过,并没有提出什麽有价值的物证。因为有一部分资讯送去课搜研做鉴定了,所以明后天可能会有新的情报出来。基本上,鉴定部门的暂时报告估计也就是这些内容了。
“下麵轮到分区调查报告。一区。”
“是。”
玲子站了起来。其实本应该用麦克风的,不过她还是努力提高了自己的嗓门。
“我们对现场周边做了走访调查。第一发现人是现场对面住户的主妇,叫做平田康子。康子在今天早上六点,从二楼卧室的窗户目击了包裹著尸体的塑胶薄膜,当时她误认为那是非法丢弃的垃圾,没有通报警方。第二次目击是在中午十一点过后,当时她送公公去水元公园的公交站,在回家的路上,她发现包裹是人体的形状,于是在十一点半报了警。这与最初赶到现场的水元公园派出所的新井巡查部长的报告是完全一致的。
康子昨天并没有发现包裹。另外,晚间也没有注意到可疑的声音或车辆。刚才我又给平田家打了电话,已经回家的康子的丈夫干夫和公公安次郎都在今天早上知道了包裹的存在,但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线索了。平田家的另外一位成员,目前是大学生的次男正行与父母同住,不过因为当时人不在,所以没能进行问讯调查。改日会再次前往调查。接下来……“玲子又将负责区域内其他人家的调查情况作了报告,不过证言的内容大抵相同。其实不止玲子,后面的人所做的分区调查报告也都是大同小异的。
现场周边没有一个居民注意到当晚有可疑的声音或是车辆。到了早上,大家都瞥见了那个蓝色包裹,然后从旁经过,谁也没想到裡麵包的会是尸体。
果然十分奇怪——周边的居民怎麽也想不到凶手会把尸体丢弃在大家路过就能看见的地方。因为这一举动实在是太过大胆了,居民们的举报有些晚,但这应该并不在凶手的算计当中。
为什麽凶手把尸体捆得那麽结实仔细之后却随随便便地丢在了那种地方?尸体被发现又有什麽意义呢?虽然不是有意要掩盖死者的身份,但目前只能确认被害人不是周边的居民这一点。周边的居民裡没有从周日晚上开始行踪不明的人,至少在分区调查范围内的居民裡没有。如果是这样的话,凶手会是死者的熟人吗?还是在此地区的流动人口?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被害人被送去做检查的牙课资料了。
搜查会议即将结束。以第一次会议来说,时间有些短。仅凭现状的话并没有得到什麽有力的物证或证言。
一课课长和田拿过麦克风做总结。
“现阶段,对于被害人的身份以及凶手的作案目的和动机我们都一无所知。但从这个有计划且猎奇性的杀人方法来看,凶手很有可能再次作案,我们必须尽力避免惨剧再次发生。从明天开始,希望本部的搜查员能够团结一致,早一天,不,哪怕是早一分早一秒,也要儘快把案件破掉。今天的搜查会议到此结束。”
在桥爪管理官的口令下,全体起立,敬礼,然后解散。会议结束了。
玲子正在整理东西,后面传来了菊田的声音。
“主任,喝一杯如何?”
“是哦。走吧。”
玲子望向上座方向,朝著今泉系长做了个举杯喝酒的动作。不过,今泉眉头紧锁,挥了挥手回答她“不去”。
——算了,得过胃溃疡的人总要有点禁忌吧。
玲子点点头,又转向石仓。
“阿保,偶尔也去喝一杯如何?”
虽说姬川的班组裡大都是年轻的调查员,但年近五十的石仓也的确是其中一员。他是老资格了,所以不像大塚或是汤田那麽随意。不过正因如此,或许他愿意一起喝一杯。再怎麽说,石仓也是玲子的部下,同其他年轻人一样,他也希望能有跟上司推心置腹地谈话的机会。
“虽然这是很难得的机会,不过今天……这边离家裡反而挺近的,所以我想偶尔也早点回家一次。”
石仓弓起他的虎背,致歉道。
“这样啊,阿保住市川是吧。”
石仓家裡有一个上大学的女儿和一个上中学的儿子。听说儿子拒绝上学,女儿的工作也还没著落,石仓为此烦恼不已。虽然并不是玲子自己问出来,而是从菊田那裡打听到的,不过她还是知道石仓的大概情况的,所以也不会勉强他去。
“嗯,那明天见。辛苦了。”
石仓鞠了好几个躬,弓著身子逃也似的离开了会议室。
井冈突然插了进来。
“等等等等,还有我呢。”
大塚从后面抓住了井冈的手腕。
“是我要去,你们也要一起去吗?”
井冈来回看著大塚和汤田。
汤田也学著大塚的样抓住了井冈。
“不,我们另外行动。”
“啊,怎麽回事?”
玲子的问题被无视了。
“不,我要和玲子一起去……”
这时候,菊田才稍稍抖了下眉毛。
大塚抱住井冈的肩膀。
“快别说这种话了。我们不是在世田穀的任务中一起作战的好同志嘛。”
“我是很乐意跟你们一起作战啊。”
“就是嘛,井冈。我们走吧。”
汤田跟大塚完全是同一战线。
“怎……怎麽回事,怎麽回事?”
“好了好了,走吧走吧。”
“能等一下吗?”
“知道了,我会替你拿包的啦。”
“别这样,喂!”
菊田一语不发,玲子也保持著沉默。
井冈被大塚和汤田各抓住一隻手倒拖出了会议室。如果下楼梯的时候也是这样倒退的话就有点危险了。
“……那我们差不多也出发吧。”
菊田的表情有点僵硬。玲子也不是迟钝的人,这麽一来,终于恍然大悟了。做准备工作的只有大塚和汤田吗?还是石仓和今泉也参与了呢?
“是啊,走吧。就我们两个。”
玲子说完,偷偷瞄了一眼紧张得喘不过气的菊田,他的脸上微微泛起了红晕。
两人来到了一家连锁小酒馆。
“辛苦了。”
“辛苦。”
一开始,两人就争相把中杯生啤一饮而尽。
差不多到了第二杯,两三碟小菜送了上来。就在这时,菊田回避了玲子的视线,问道:“……对了,上次的相亲怎麽样了?”
玲子故意把嘴巴撅成“ヘ”字形,直直地瞪著他。
“菊田,连你都说这种话啊?到底是为什麽啊?我为什麽就非要这麽早结婚不可啊?”
“连我都?什麽意思啊?”玲子只是瞪著他不说话,菊田拨弄著毛豆粒自言自语道,“啊,是国奥先生吧?”
方而有力的下巴张合著咬碎了豆子,一张大嘴大口吃著玲子点的海藻沙拉,粗脖子上的喉结十分突出,啤酒杯大幅度地倾斜著,好像有多少啤酒都灌得下去似的。对于菊田的这种豪放的吃喝方式,玲子早就看惯了。以往,那总给她一种“这才像男人”的感歎,并从中感受到旺盛的生命力。不过今天,他好像是为了堵住自己的嘴巴才拼命把嘴塞满,不停地灌酒,看起来总有点缺少男子汉气息。
——你到底想说什麽啊?
玲子既不是小孩子也不是傻瓜。像菊田这样笨拙老实的表现背后的意思,不用说她也知道,但并不是说她知道,菊田就不用说出来。也许的确有这样的女性存在,但玲子不是那类人。她希望对方能好好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在欲言又止的气氛中,靠菜肴和啤酒来掩饰犹豫,结果最后又逃避到工作的话题上,这种情况是玲子无法忍受的。
——你到底想怎麽样啊?
工作中的沉默寡言可以原谅,也有原谅的理由。可是,像这样工作结束后特地约出来吃饭,只顾著大口吃菜大口喝酒,却连“喜欢”的一个“喜”字都说不出口,就不能原谅了。说不能原谅有些傲慢,这一点她也很清楚。但是,既然这样为什麽要两人单独吃饭呢?玲子很想这样反问他。
说起来,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有一次玲子相亲结束,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他也约她吃过饭。如果你在意就说出来,如果喜欢我就请清清楚楚地表示出来,只要你说了,只要你说了,我就——
玲子向路过的服务生举起了空啤酒杯。菊田像是把这当做了信号一般,小声地说道:“说到底,那个还是私刑吧。”
还是那一套。玲子意识到了这一点,觉得自己如果接他的话就又前功尽弃了。一旦开始了工作的话题,菊田的犹豫和不安就像指间漏出的细沙一样跑得乾乾淨淨。脑海中已经清晰地描绘出了尸体的图像,甚至连搜查会议上获得的情报也像注释一样浮现出来。
“……那个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呢?”
玲子自然地皱起了眉,随口答道:“是不是私刑,还要等被害人的身份确定以后才能做出判断。其实最让我在意的还是腹部那个三十六釐米的刀伤,搞不懂有什麽意义。”
“啊,你在会上也提出来了呢。”
菊田喝光了第四杯啤酒。
“……另外,用词也很血腥,在伤口内部来回拨弄什麽的。”
“胡说。当时说的是‘来回搅动’。”
玲子也喝光了第三杯啤酒。
“差不多啦。对了,那个捂住嘴的年轻人,那人,你知道是谁吗?”
“啊,大塚对面的那个年轻人麽,嗯……不知道。”
“那个啊,好像是协力厂商面本部部长北见的公子。”
协力厂商面是统领涩谷、目黑、世田穀的总部。说到方面本部部长,那可是了不起的员警官员了,属于警视监级别。如果是他的公子,那级别就可想而知了。
“也就是说,那位公子哥也是编内人员喽?”
“嗯。应该是警大毕业了,正在实习吧。”
菊田不禁面露苦笑。玲子侧起头表示不解。
“不过这样很奇怪啊。干吗要把培训期的公子哥特地派来这种乱糟糟的地方呢?说到底也就三个来月,适当地给他些活儿干不就好了。”
“这个嘛,肯定是他本人说这也是一种经验什麽的坚持要来吧。”
“你说什麽呀。然后他就这样在会上噁心了,不是给人添乱吗?”
“嗯……说得也是。”
这时,玲子发现菊田正直直地看著自己。对了,谈论这类话题的时候,菊田就可以和自己直接对视。问相亲问题时游移不定的目光现在正很强势地直直盯著玲子。就这样,就用这样的目光说出“我喜欢你”吧,我一定会立马说“好的”,大声地说——
可惜,这种念头菊田根本想都不会想到。
“编内人员还真是不错啊。那麽年轻就可以混到警部补。”
玲子有些想把菊田吃得乾乾淨淨的盘子全都从桌子上推下去。
——都是你一个人吃的,可别想我跟你平摊饭钱!
金钉的夜又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