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十三载第八章 水上火(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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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过去,仍是这条路,一辆车从城市的方向驶来,在路边停了下来,陆行知一家三口下了车。陆安宁已经二十六岁了,研究生毕业,刚刚参加工作,她穿着休闲装,还有些孩子气。
他们望向路对面的那片空地。陆安宁眼睛睁圆了,说,好美!这片十年前荒芜败落的黄土地,现在绿草如茵。而那池塘里一方碧水,芦苇环绕,还有白色的水鸟浮在水上。远处,树林也活过来了,生机勃发。
他们走到池塘边站住。陆安宁望着水面,平滑如镜,水下还有鱼。她一时怅然,仿佛在这个时刻,终于做好了诉说的准备。她说,那天晚上,我不想回家。我们先偷偷上了古塔,他突然说,要带我去看看他小时候最喜欢的地方。
陆行知和杨漫有些意外,很快反应过来“他”是谁。他们没打断她,安静地听着她讲。陆安宁说,他开车带着我,先回了趟他家,拿了个大箱子下来,他不让我上去,让我在车里等着。后来,我们就来了这儿。天是黑的,看不清这是什么样子。我们就在车里等,等着黎明。天慢慢亮了,我看清了,地是荒的,水是黑的。这么难看,我失望极了。他情绪也不好,说还有事,不能送我回家了,就把我送到车站,看着我上车走了。我不知道他后来又回来了。陆安宁沉默了一会儿,说,听他说,他点着过这个池塘。火焰是蓝色的。
那个晚上,吴嘉站在池塘边,一点火光在池塘上燃起,蓝色的火焰渐渐扩大,覆盖了整个塘面。火焰一点都不猛,倒很温柔,像蓝色的莲花。火焰中有细小的闪电一般的细线,噼啪作响,像火的精灵们跳着电子乐伴奏的舞蹈,顽皮、灵动,诞生于水火之间,肮脏而又纯净。
吴嘉站在池塘边,呆呆望着这水上之火,好像被施了魔法。
蓝色的火焰渐渐熄灭,水变清了,天也亮起来。荒地被绿草覆盖,树木抽条发芽。吴嘉吃惊地望着自己在水中的倒影,倒影变成了孩子模样,九岁的张山山惊喜地在草地上奔跑、打滚,阳光照在他柔软的头发上,他快乐极了。他周围有草地,有鲜花,有树林,有池塘,草地上有羊,池塘里有鸭,他像田园风景画里的一个小人儿。
陆行知、杨漫和陆安宁好似都看见了草地上的孩子,出神地望着他。然而很快孩子消失了,只留下咯咯的笑声。
陆行知说,回去吧,今天霍伯伯请客。陆安宁问,他为什么请客?陆行知说,退休了,闲的吧。一家人吃饭,不需要理由。
请客的地点不是什么高档饭馆,装修没什么品位,简单朴素,价格十分亲民。老霍定的包间挺宽敞,里面一张大圆桌,酒菜都已备好,都是家常菜,鸡鸭鱼肉什么的。
老霍站在门口迎客。陆行知一家三口、卫峥嵘一家三口、老杜夫妻俩、老朱自己、赵正明也带着老婆—那位当年医院训斥过他的女护士,众人鱼贯进入,济济一堂。卫峥嵘的儿子小卫是其中唯一穿警服的。
所有人都老了。
老霍对老朱说,你家那口子呢?别给我省钱!老朱说,她在我放不开!你找这地方,敞开了造也吃不穷你。
大家入席,没什么开场,也不讲什么礼数,都伸筷子夹菜,端杯子喝酒,就像一家人吃家常饭,自然而然。
席间忽而他和她说话,忽而他和他碰杯,有时一起谈笑,有时各自闲聊。
杨漫胡海霞她们几个女人一起低声说笑着。陆安宁和小卫早已熟识,喝着啤酒,交换着手机里的什么新闻。
赵正明摸着老杜的手臂,好像在检查他当年骨折的恢复情况,又拉着老杜,非让他摸自己的胳膊。老朱和老霍脸都喝红了。老霍抓出一把巧克力糖摆在桌子上,两人划着拳,谁输了谁吃糖。
陆行知和卫峥嵘没坐在一起。隔着桌子,陆行知端起一盅白酒,向卫峥嵘抬抬手。卫峥嵘端起面前的一杯茶,又放下,改拿起了酒盅。两人虚碰一下,各自干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