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者(死亡通知单)第八章 网络交锋2
罗飞却凝起了目光紧盯着那摄像头,他甚至还往前凑了一步,似乎要穿过时空看清对面那人的面目一般。
慕剑云皱起眉头,她不喜欢这种被陌生男人窥视的感觉,于是她伸出手去想要把那摄像头转开。
可Eumenides已及时警告道:“不要关闭摄像头,我必须知道是谁坐在我的对面。”
罗飞冲慕剑云微摆摆手,阻止了后者的动作。要保证网络交谈进行下去,他们必须遵从Eumenides设定的条件。
慕剑云无奈地撇撇嘴,她侧过身体,转到了摄像头照不到的一个角度上,同时她对黄杰远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可以开始了。
黄杰远在聊天对话框里发出了信息:“我的孩子在哪里?!”
Eumenides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通过讯息命令道:“戴上耳机,我要听见你的声音。”
黄杰远看起来犹豫了一下——当然这只是他装出来的表情而已。警方早已猜到Eumenides会用视频和语音交流的方式来刺探他想得到的信息,而黄杰远也做好了在这种情况下应付对方的准备。
博世界网城里配备的都是那种硕大的联体耳机,戴在脑袋上像是扣了半个帽子。黄杰远他把耳机戴带上之后,第一句话仍然是:“我的儿子呢?”
“你儿子和我在一起。”Eumenides的声音从耳麦中传来。
“他没事吧?”
“现在没事。”
“我要见他,你把那边的视频打开。”
“现在见不见都没有意义。”Eumenides冷冷地说道。
“你不要伤害他!”黄杰远愤怒地低吼着,“我警告你,不要伤害他!”
Eumenides沉默了片刻,然后他轻叹了一声:“有件事情你必须明白,会伤害他的人是你。如果不是你们上午搞出的愚蠢把戏,你儿子现在应该和伙伴们在一起玩耍了。”
黄杰远深吸一口气,像是竭力控制了自己的情绪,然后他沉着声音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正是警方事先设计好的交锋思路。虽然是要给Eumenides设下一个陷阱,但这个陷阱设置的过程必须足够真实,在此刻黄杰远必须首先强调孩子的安危,这才是正常的反应。
罗飞对黄杰远的表现还算满意。而此时他看到曾日华走出了前台,冲着自己招了招手。罗飞立刻走了过去。
曾日华也急切地迎上两步,同时他小心地避开了三十三号电脑的摄像区域。
“已经追踪到了一个地址。”他挥舞着手中的一张便笺,那上面记录着一串IP号,“这是十公里以外的蓝星网吧。”
“又是网吧?”罗飞觉得有些奇怪,Eumenides不会在网吧里公然与警方联络吧?同时他注意到曾日华在“地址”前加了“一个”的定语,这个措辞暗示了那里并非Eumenides所在的确切之地。
曾日华已经看出罗飞的困惑,他紧跟着又补充道:“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这是一条‘链式木马’。”
罗飞不解地追问:“什么意思?”
“木马是一种病毒程序,用来远程控制中毒的电脑。”曾日华知道罗飞的电脑知识并不丰富,便打了比方解释道,“你可以把中毒的电脑想象成一只风筝,木马病毒就好比在风筝上挂了只索扣,网络则是系在索扣上的绳索,放风筝的人扯着绳索就可以控制这只风筝。当然,如果这只‘风筝’足够聪明,它也可以顺着绳索找到那个控制它的人。而‘链式木马’又更加复杂了,这是用一台中毒的电脑去控制另一台中毒的电脑,如此反复,中间可能辗转过很多环节。这就好比串联在一起的好多风筝,你要想找到真正的操控者,必须顺着风筝线一根一根地摸到头才行。”
“你的意思是,那个网吧并不是Eumenides的所在地,但是那里有一台电脑正连接在这里的三十三号电脑上,而那一台电脑又是被别处的第三台电脑所控制?”
“是的。”曾日华点头道,“我现在必须到蓝星网吧才能查到第三台电脑的所在地。就像串在一起的风筝一样,只能一级一级地往下找。”
“明白了。”罗飞果断地命令道,“你立刻叫上柳松,带足人手一起出发,用最快的速度查下去,不管Eumenides设置了多少个环节,你们都要把他给我挖出来!”
曾日华却没有立刻领命:“还有一个问题……”
罗飞挑起眉头:“怎么了?”
“刚才Eumenides上传到三十三号电脑上的程序现在正在运行,我还没弄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曾日华有些沮丧地答道。
“你刚才说复制了那个程序?”
“是复制了。可是程序的操作界面已经被删除,看不出是干什么的……我刚才打开了后台的代码,某些模块显然是在做一些外部监测并且会反馈出即时的结果。”
“他在监控我们?”罗飞敏感地追问,“具体是监控什么?”
“不知道……反正是外部某种会变化的指标,声音、图像、温度、光线、震动……有太多的可能性,具体就要看与程序相连的外部硬件在探测着什么。”
罗飞意识到什么:“你是说三十三号电脑上安装了某种特殊的外部硬件?”
“是的。因为那程序在服务器上运行时,测不到任何数值,但是三十三号电脑上的程序却一直在反馈出不明的波形图。”曾日华一边说,一边远远地盯着三十三号电脑。
罗飞也顺着曾日华的目光看过去,然后他摇摇头:“那台电脑和其他的完全一样,如果有特殊的外设,你之前就应该查出来了。”
“肯定是某种隐秘的设备。再让我查一次,我肯定能找出来。”曾日华转过头,用请示的态度看着罗飞。
“不,现在不要找了。”罗飞断然摇了摇手,“不管是什么,让他去监控,用这个稳住他,你明白吗?”
稳住Eumenides,一边让黄杰远把他引入陷阱,一边暗中追踪他的藏身地,这正是警方事先的部署。如果现在去检查Eumenides设置的监控程序,显然会打草惊蛇。
曾日华点点头表示理解。不管Eumenides在监控什么,他的目的无非是保证自己的安全吧?而警方现在正是要给他这种安全感。
自己最重要的任务,应该是顺着那一连串的“风筝”摸下去,尽快找到Eumenides的藏身地所在。可是让Eumenides在自己的眼皮底下耍弄这些小把戏,如果不作出一些反应的话,那也未免要太让对手小瞧了。想到这里,曾日华又感觉到深深的不爽。
“出发吧。”罗飞再次下达了自己的命令。
“是!”小伙子脸上显出郁闷的表情,不过他还是转身奉命离去。
罗飞亦没有时间停留,他匆匆折回到网吧角落里,在三十三号电脑旁,黄杰远与Eumenides的交锋仍在继续。
慕剑云伸出大拇指对罗飞比画了一下,示意黄杰远在此前的周旋中表现良好。罗飞稍稍定下心,通过黄杰远带着的耳麦,他隐约听见Eumenides的声音正从网络那端传来。
“告诉我关于‘一三○’案件的事情。”他的声音冰冷刺耳,如金属般毫无情感,给人一种很怪异的感觉。
“你已经盗走了档案。里面有记载、有照片,你还问我干什么?”黄杰远疲惫而又无奈地反问道,他看起来已完全处于下风。
“我要知道细节,档案中所遗漏的——或者说,是故意隐藏的细节。”Eumenides平缓的语调中却包含着咄咄逼人的锐刺,因为他知道自己手中握着黄杰远无法抗拒的筹码。
黄杰远沉默着,骇于对方的筹码,他必须说些什么,可他又不愿主动说出过多。这样犹豫了片刻后,他摆出一副以退为进的姿态道:“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我尽量回答。”
麦克风把黄杰远的声音转化成了电子信号。通过遍布在城市间四通八达的网线,那信号一路延伸,在几台电脑间来回跳动了几次之后,最终传到了某个隐秘的角落中。
收到信号的年轻男子此刻却显得有些惘然了。他心中有太多的疑惑,现在到了能解开那些疑惑的时刻,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却隐隐有一种恐惧的感觉。就像一层浓纱掩盖着某些未知的真相,在揭开浓纱的同时,你是否已准备好应对任何即将展现的局面呢?
但是无论如何,那些都是必须要解开的迷惑。
稍微平定了一下思绪后,他抛出了第一个问题:“袁志邦为什么会在办案人员之中?”
袁志邦,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他还不习惯将这三个字与心中的某个形象重合在一起。可这三个字恰恰又是连接自己两段人生最关键的结点。
“袁志邦当年是警校毕业班的学生,分配到刑警队当实习警员,负责这起案子的丁科队长正是他的指导老师。”黄杰远回答道。
“按照规定,实习警员有资格参与这样的恶性案件吗?”
“应该不行,他最多只能负责一些外围的联络工作。当时丁队长派我和他一起去寻找嫌疑人的家属,希望通过家属攻心的策略来缓解现场的局势。”黄杰远顿了一顿,转折口气道,“可在接触到家属之后,形势的变化却使袁志邦不得不进入到案件的核心现场。”
年轻男子的心弦微微颤动了一下,对方的叙述正在触及他记忆深处的某些东西,那些模模糊糊的影子又向自己走来。
“什么样的形势变化?”他控制了一下心绪,又追问道。
“我们在医院找到了嫌疑人的妻儿。他的妻子正患重病卧床,不可能到达现场。这样要通过家属来感化嫌疑人,我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他的儿子身上。那个男孩当时才六岁,是个很认生的年龄,陌生人很难接近他。可不知为什么,他却很喜欢袁志邦。”
是的,那个叔叔……第一次见到他,我就很喜欢他。为什么?年轻人喃喃自问,可他自己也说不清具体的原因。他只依稀记得那个叔叔的笑脸,亲切、阳光,自己很愿意被他抱在怀里。袁志邦,袁志邦……他真的就是后来那个如鬼魅般丑陋,冷酷而又不苟言笑的老师吗?
网络的另一端,黄杰远仍在继续叙述十八年前的情形:“因为袁志邦和那男孩相处得很好,所以丁队长就临时决定让袁志邦带着那孩子进入现场,希望能勾起嫌疑人的爱子之心。”
“你们给那孩子买了玩具,还给他戴上耳机,播放着儿歌,是吗?”年轻人的记忆和对方的叙述一点点地呼应起来。
“是的。这些都是袁志邦的主意——那孩子已经完全信任了他。我记得袁志邦抱着他进入现场的时候,他一边唱歌一边玩着玩具,显得非常开心。这也正是我们想要的效果:任何一个父亲见到这样天真可爱的孩子,怎么还能忍心走上一条覆灭的道路呢?”
父亲。虽然那个人的具体形象已经如此模糊,但这个词所包含的意义却永难磨灭。年轻人心中泛起一阵酸楚:他记忆中那个快乐的日子,当他唱着儿歌的时候,却是正在走进父亲悲惨的人生幕章。
父亲,你为何最终还是弃儿子而去?在当时的情形下,你为什么还要选择那条最不该选择的绝路?
带着这些疑问,他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嘶哑了:“告诉我后来的事情,告诉我袁志邦进入现场之后的细节……”
黄杰远的回答却让他失望:“现场的细节……我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
“袁志邦进入现场后,为了让外部警力了解屋内的情况,他在领口处佩戴了一个隐形的对讲设备。不过这个设备的接收器一直戴在丁队长的耳朵上,所以除了袁志邦本人之外,只有丁队长能及时了解现场的事态进展,而我们只是根据丁队长的指令行动。”
年轻人对黄杰远的解释显然不满意,他追问道:“就算当时不知道,后来也不知道吗?这样的案件,既然配备了对讲设备,难道没有进行现场录音吗?”
“有录音,但我从没有听过那段录音。”
“其他的警员呢?”
“我当时是丁队长的助手,我都没有听过的话,我们队长也不会再给其他人听。”
“为什么?”年轻人质疑道,“这不符合程序。”
黄杰远坦然承认:“是的。这案子有很多地方不符合程序——从袁志邦进入现场开始。这就是案子的很多细节没有被写入档案的原因。”
“如果这样的话,说明警方的行动出现了问题!那问题就隐藏在现场录音中,是吗?”年轻人犀利地问道。
黄杰远这次沉默片刻后才说道:“应该是的。”
年轻人步步紧逼:“你觉得是什么问题?”
“我说过了,我不知道。”
“我要听你的猜测。作为一个刑警,既然已经意识到问题,你就不可能没有猜测!”年轻人加重语气,不容拒绝和辩驳。
黄杰远叹了口气,无奈地道:“好吧……我觉得是……一次……一次失误。”
“什么失误?”年轻人的心揪了起来,他知道自己最害怕的是什么,可他又无法回避。
“因为袁志邦吗?”他几乎是小心翼翼地问道。
好在他得到了一个颇为解脱的回答。
“不,是狙击手的失误。”
年轻人轻出一口气:“是狙击手……狙击手怎么了?”
“袁志邦在现场的劝说应该已经取得了比较好的效果,可是……狙击手却在这个时候错误地射击了。”
“什么?”这无疑是一个足够让年轻人惊讶的回答,“你的意思是……那个,那个……”他努力了两次,还是无法吐出“嫌疑人”称呼,于是他干脆放弃了那已无必要的伪装,“你是说,我的父亲已经要放弃抵抗,可还是被狙击手射杀了?!为什么?!”
网络那端传来释然的苦笑声:“……你果然是他的儿子。”
年轻人无视关于身份的话题,他只顾咬着牙追问:“你回答我,为什么?!”
“我不知道。”黄杰远答道,“而且我也并不确定就是狙击手的错误——那只是我的猜测而已。你逼我一定要把这个猜测说出来的。”
年轻人稍稍冷静了一些,然后他问:“你凭什么这样猜测?”
“我刚才说过,我们当时在现场屋外等待队长的命令。袁志邦进去之后,队长一直通过耳麦监控着屋内的事态。我看到他脸上的神色慢慢地放松下来——这应该是很好的征兆。更重要的是,后来队长还做手势示意我们做好冲进屋内的准备。”
年轻人分析着:“在劫持人质的案子中,如果要屋外警力冲进现场,那一定是局面已经缓和之后,否则只会造成最严重的后果。”
“是的。当时我也以为危机可能会就此解除。可就在我们蓄势待发的时候,枪声却响了。”
“为什么?!”年轻人再次发出痛苦的责问,“是丁科下的命令吗?”
“没有。事实上,队长听到枪声后和我们同样惊讶。然后我们就一起冲到了屋子里。”
“你……看到了什么?”明知会是一幅令自己痛苦的画面,但年轻人还是希望得到见证者的描述。
“嫌疑人眉心中枪,已经当场毙命,人质安然无恙。袁志邦抱着那个孩子,他把孩子的脑袋紧紧地揽在自己怀中,不让对方看到眼前的惨剧……”
年轻人再次回忆起某些片断:叔叔忽然紧紧地抱着自己,他的脑袋扎入了对方的胸膛中,感觉厚实而温暖。欢快的乐曲声吸引了自己大部分的注意力,他似乎听到了一声爆响,但他根本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可此刻,记忆中看似美好的片断却和残酷的现实重合在了一起,产生一种令人窒息的压力。他握紧了拳头,痛苦的力量在那里蓄积,小臂也跟着颤抖起来。
“那孩子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甚至还在跟着耳机里的乐曲唱着儿歌……是吗?”他喃喃地说道,声音哽咽而沙哑。
“是的。”黄杰远沉默了片刻,又补充说,“其实给孩子戴上耳机,音乐声开得很大,也是考虑到万一发生意外,可以隐藏住现场的情形。从这一点上来看,警方是成功的。”
“成功?”年轻人的悲痛转变为骇人的冷笑,“你们称之为成功?”
黄杰远无言以对。而年轻人此刻也忽地一凛,被面前的其他东西分散了注意力,网络间的这场通话第一次出现了沉寂的场面。
引起年轻人关注的是电脑屏幕上弹出的一个对话框:
警告:系统正在遭受来自211.132.81.252的攻击。
来得真快啊。年轻人在心中称赞了对手一句,然后他瞥了一眼屏幕右下方的电子钟——也许自己该抓紧些时间了。
纷繁纠扎的光缆线在城市中纵横穿梭,形成了一张硕大的蜘蛛网。无数的电脑分布在这张蜘蛛网上,如同城市交通网络中的房屋一样,每台电脑在互联网上也有一个唯一的地址:IP号。
IP号标明了电脑在互联网络中的具体位置。
211.132.81.252正是某台电脑的IP号,这个IP地址来自于北城的蓝星网吧。一个戴着眼镜,脑袋大大的小伙子正坐在这台电脑前,双手如间谍般在键盘上翻飞着。片刻后,他的右手食指重重地扣在了回车键上,如同钢琴师为自己的演奏画上的休止符。
屏幕上显示出了某些资料。小伙子随即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无线信号飞越半个城市,引起了博世界网城内某个接收终端的呼应。
感受到呼应的中年男子摸出自己的手机,往外踱了两步,然后压着声音接听道:“喂,我是罗飞。”
“罗队,我正在蓝星网吧。”拨通电话的小伙子当然就是曾日华了,“我已经追踪到了链条上的下一个地址,是南城的振阳大厦写字楼。奶奶的,看来那家伙是要带着我们满城兜圈子!”
罗飞并不意外,他看看手表,现在是下午两点二十三分。
“你们赶到振阳大厦要多长时间?”
“憋足劲开,估计要二十分钟吧。罗队,你们一定要把那家伙拖住!”
“我知道,你们快出发吧。”罗飞说完就知道自己的后半句话是多余的,因为他已经从听筒中听到了汽车马达启动时的轰鸣声。于是他匆匆挂断手机,快步回到了三十三号电脑旁。
“告诉我那个狙击手的名字。”
当罗飞隐约听见Eumenides这句话的时候,他便知道黄杰远和对方的交锋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此前黄杰远对于Eumenides的提问都是如实回答。这正是慕剑云从心理学角度提出的要求:要想让对方相信你的一句谎言,你必须用十句真话作为铺垫。
而那些真话也并不影响警方的部署。当Eumenides怀着愤恨的心态追问狙击手下落的时候,他是否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踏入警方设置的步调中?
根据事先的安排,黄杰远将从此刻开始有目的地向对方提供虚假的信息。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似乎是犹豫不决地说道。
Eumenides“哼”了一声,对这样的回答不屑一驳。
黄杰远试图解释什么:“最后写记录的时候,他签了一个假名字……”
“不要跟我说这些。”Eumenides打断了他的话,“化名只是出现在最后的记录中,难道你们行动小组内部交流的时候,他也会使用假名吗?”
黄杰远还想辩白:“我……我确实不知道那个狙击手叫什么。”
Eumenides沉默了片刻,然后他冷冷地说道:“你的意思是,我们的交谈现在可以结束了,是吗?”
“不!”黄杰远有些慌张地叫起来,“你还没告诉我,我的儿子在哪里?”
Eumenides重复着自己的要求:“告诉我那个狙击手的名字。”
“我不知道……”
“我已经问了两遍,我不会再问第三遍的。你以为我该恳求你吗?!”Eumenides的语气变得凶狠起来,“我再给你五秒钟,你好好地回忆一下!”
黄杰远显然感受到了对方话语中的威胁意味,他虚弱的防线因此松动下来。在长叹一声之后,他无奈地问道:“如果我告诉你那个名字,我的儿子又会怎样?”
“你儿子,他现在很饿——”Eumenides也放松了态度,诱惑着对方说,“你抓紧点时间的话,你们还可以赶得及一块吃晚饭。”
“好吧……我知道,我知道那个狙击手的名字。”黄杰远低声说道。
“那就说出来。”
“他姓陈,耳东陈。名字,我记得是陈昊,日天昊。”
“他现在在哪里?”Eumenides不动声色地追问。
“还在公安系统内,不过已经调到东城刑警队任队长。”
“陈昊,东城刑警队队长……”Eumenides重复着黄杰远提供的信息,同时耳麦中传来了敲击键盘的声音,片刻之后,一张图片忽然出现在三十三号电脑的显示屏上。
那是一张个人档案的截图,右半部分是一个精干男子的半身照片,左半部分则是这名男子的个人信息。其中“姓名”一栏正显示了“陈昊”二字。
在图片出现的同时,Eumenides声音也传了过来:“是这个人吗?”
“是。你怎么会有他的资料?”黄杰远的语气显得颇为惊讶。
“公安网络上的个人信息系统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秘密可言。”Eumenides冷笑了一声,忽然转变语气问道,“这个人今年三十五岁吗?”
资料栏里清楚地标明了陈昊的出生日期,黄杰远对此无从辩驳。他只能踌躇地答道:“是……是的。”
Eumenides则咄咄逼人:“十八年前,那他就是十八岁。你觉得他有可能在这样的行动中担任主攻狙击手吗?”
“这、这个……”黄杰远尴尬地寻找托词,“也许他改过年龄,出于……出于晋职的考虑,把年龄改小过……”
“行了!”Eumenides呵斥着打断了他,“我这里有十八年前省城所有在役特警队员的资料,里面根本就没有叫作陈昊的人!这只是警方故意布下的诱饵,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陈昊已经被秘密调入专案组了吧?!”
黄杰远尴尬地咽了口唾沫,他转头瞥了眼身旁的罗飞和慕剑云,目光显得无助而慌乱。他的这番表现显然都被Eumenides通过摄像头看在了眼里,后者“哼”了一声,愤怒地继续说道:“黄老板,如果你还想见到你的儿子,就把警方教给你的这套愚蠢的把戏收起来吧!我已经快失去耐心了,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最后的机会!”
黄杰远收回目光,他沮丧地摇着头,看来已经完全放弃了与Eumenides的对抗。儿子的安危牵动着他的心,可是他就能这样向对手缴械投降吗?他左右为难地苦着脸,在难以两全的选择中痛苦徘徊,半晌之后才喃喃地自语道:“不,不行……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儿子就出卖以前的战友……”
“好吧,我也能够理解你的处境……”Eumenides不想让对话真的陷入僵局,他为对方找了个台阶,“这样吧,我不需要你直接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你的自尊心不允许你这么做。我们可以采取一种折中的方法……”
黄杰远看着摄像头,脸上现出期待且又忐忑的神情。
“我有十八年前所有特警队员的照片。”Eumenides继续说道,“我会一张张地放给你看,同时我会问你:是不是他?你只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黄杰远没有说话。但在很多情况下,沉默正代表着一种认可的态度。
与此同时,南城振阳大厦内。曾日华和柳松等人找到了“链式木马”中的第二个环节——那是一家文化公司的内部电脑。在表明了警察身份之后,曾日华立刻在这台电脑上对木马下线展开了追踪,而柳松则打电话把相关情况汇报给罗飞。
警方和Eumenides同时在两条战线上交锋正酣。罗飞密切关注着两边的动态,自己则难免产生了几分有力使不上的憋闷感觉。此刻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三十三号电脑的显示器上正出现一张大幅照片,Eumenides已经展开了对黄杰远的逼问。那个在十八年前射杀文红兵的狙击手是否会因此显露真容?
“是这个人吗?”Eumenides的声音遥遥地传来。照片上的是个黑壮的男子,黄杰远看了一眼,心中已有打算,可又难于开口。
“你不说话,那我就认为是他了。”Eumenides冷冷地说道,话意中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不,不是他。”黄杰远终于开口了,他知道自己的回答将关系到另一个人的安危。无论如何,他没有权力将一个完全无辜的人拖入到这样的风险中来。
“很好——你回答得越痛快,你就能越早见到你的儿子。”伴随着Eumenides的话语,屏幕上的照片换过一张,然后他又重复同样的问题:“是这个人吗?”
这次黄杰远没有犹豫太久:“不是。”
屏幕上的照片又换过一张。
“是这个人吗?”
“不是。”
……
在相同问答不断反复的过程中,一个又一个的男子形象依次出现在黄杰远面前。正如Eumenides所说,那些都是十八年前在省城特警队服役的队员,而其中必然有一个就是射杀其生父的狙击手。
重复的次数多了之后,黄杰远原本敏感的神经似乎也变得逐渐麻木,他回答对方提问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不是。”
“不是。”
“不是。”
……
时间在这般单调的问答过程中流逝,十多分钟过去了,上百名特警队员的照片走过屏幕。就在胶着双方都有些疲惫的时候,情况终于发生了变化。
“是这个人吗?”Eumenides例行公事般询问,屏幕上则出现一个健硕的男子,这个人方脸剑眉,无论是眼中坚毅的目光还胸臂间紧绷的肌肉都透出一种十足的力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