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黑者(死亡通知单)第十章 Eumenides的诞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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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志邦的右手忽然抬了起来,与他铐在一起的郭美然也被牵动了。由于长时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下,这个女人的神情已经有些恍惚,此刻受到惊扰,便神经质一般“啊”地尖叫了一声。
 
  “你看看这个女人。”袁志邦冲郭美然撇了撇嘴,“她原本只是这家饭店的服务员。可她凭着自己年轻,有几分姿色,就勾引了饭店的老板,使那个不争气的男人抛妻弃子,投入了她的怀抱。而她则从服务员摇身变成了老板娘。”
 
  罗飞看向郭美然,眼中闪过一丝鄙夷的神色。而郭美然听对方讲起了自己不光彩的往事,显得既害怕又迷茫。
 
  袁志邦的话还没有说完:“如果仅仅是这样也就算了。她嫉恨男人的前妻在离婚时分走了一半的财产——她自己是个无耻的强盗,却反而责怪别人夺走了她的东西。于是她每天打电话,发短信,使出种种手段骚扰对方,说一些下流不堪的话语,她甚至故意将自己和那个男人在床上的行为讲给对方听。可怜那男人的前妻不堪侮辱,因神经衰弱得了抑郁症,最终服药自杀了。”
 
  罗飞瞪着眼睛,目光中的鄙夷变成了愤怒。
 
  “你也很生气,对吗?”袁志邦捕捉到了罗飞的情绪,“可是对于这样的人,法律却没有办法惩罚她。她做尽了恶事,却仍然逍遥自在,享受着本该属于被害人的宠爱,挥霍着本该属于被害人的财产。在这个时候,面对这样的罪恶,你难道不希望Eumenides的出现吗?”
 
  说到这里,袁志邦转过头来看着惊魂不定的郭美然。“把那封信打开。”他命令道。
 
  郭美然不敢违抗,乖乖地拆开了手中的信笺。那是不久前她从袁志邦风衣口袋里掏出来的。信笺中是一张纸条,只见上面写着——死亡通知单
 
  受刑人:郭美然
 
  罪行:故意杀人
 
  执行日期:十月二十五日
 
  执行人:Eumenides
 
  “不,不要杀我!”郭美然隐约猜到这张通知单所蕴藏的恐怖含义,她哭叫着乞求,“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会这么做了……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们……原谅我这一次吧……”
 
  袁志邦拉起郭美然的手,漠然地指了指罗飞:“你问问这位警官,法律会不会原谅一个杀人之后但承诺会改正的凶犯?”
 
  郭美然读懂了对方的潜台词,她已吓得说不出话来,在一阵颤抖之后,她瘫倒在椅子上,一股冒着热气的液体浸湿在她的两腿之间。
 
  袁志邦蔑然摇摇头,目光转向了罗飞。
 
  罗飞深深地吸了口气,凝起自己的思绪,挣脱了袁志邦对他思维的引导。
 
  “Eumenides?站在法律的对面去惩罚罪恶。是的,也许我们每个人都有过这样的幻想……可是——”他摇了摇头,看着袁志邦,“没有哪个疯子会把这种想法真正地付诸实践!即便是我和孟芸创造了这个人物,当年也只不过搞出了一些恶作剧而已,为此而杀人?我们根本想都没想过。”
 
  “你们没想过,是因为你们从来没有遇到过我所面对的选择!”袁志邦提高了语调,声音变得更加刺耳,“是的,每个人都有疯狂的想法,但只有少数人变成了疯子。这不是因为大部分人更加清醒,只是他们缺少能说服自己去发疯的理由!可是我,我却有了足够的理由……”
 
  罗飞的心中怦然一动,他屏住呼吸做好了倾听的准备。
 
  袁志邦的声音由激愤变得深沉,他的两侧眉角也耷拉了下来,然后他开始讲述那些发生在十八年前的,把他从正常人变成了疯子的痛苦往事……
 
  正如袁志邦给慕剑云指点的案情方向,一切的源头都来自于那件曾轰动省内警界的“三一六贩毒案”;同时也正如邓骅向罗飞所暗示过的,很多人永远也不会知道这起案件到底有多“经典”。
 
  邓骅,当时名叫邓玉龙,他刚刚二十来岁的年纪,但已经显示出超出常人的思维和胆略,而这两点正是成大事者必备的素质。在“三一六贩毒案”中,他将这两点素质发挥到了极致,同时也给自己赢得了丰厚的“收获”。
 
  当警方便衣包围了交易现场之后,正是邓玉龙挑起了警方和毒贩之间的枪战,然后他做了两件事情:第一,他从内部突然袭击,将其他涉案毒贩全部击毙;第二,他藏匿起了一半的毒品和毒资。
 
  虽然邓玉龙精心谋划了此事,并自以为操作得滴水不漏,但他的举动却没能瞒过薛大林的眼睛。在案件告破后的第二天,薛大林将邓玉龙叫到办公室中进行责问。然而薛大林并不愿毁掉自己一手培养出的“金牌线人”,更不想让自己的赫然战功蒙上阴影,两人间的交锋也因此走向了一个与预期相反的结果:邓玉龙用自己犀利的口舌说服了薛大林,后者放弃追查并接受了一半的赃款贿赂,同时邓玉龙承诺将私藏的毒品销毁。
 
  可是事情却没有结束。另外一个人的出现让情况变得复杂起来,这个人便是在薛大林身边担任秘书的白霏霏。当时设备处刚刚从国外购买了一批监听设备,薛大林也领到了一台,平时都交给白霏霏保管。身为年轻人,白霏霏对这种新奇的玩意儿当然很感兴趣,便在办公室里试着玩了起来。所以当薛大林与邓玉龙密谈的时候,白霏霏虽然不在场,但她却通过打开的监听设备了解到全部的过程,并且这个过程还被录制了下来。
 
  白霏霏当年还是一个实习生,思想单纯,亦没有什么社会经验。当她发现自己崇拜的领导和英雄即将陷入一场非法的交易之时,她感到深深的焦急和忧虑。几乎未做过多的思考,她随即便面见了薛大林,坦白了自己窃听之事。她苦苦劝说对方悬崖勒马,千万不可与邓玉龙同流合污。
 
  薛大林被吓了一跳,不得不耐下性子与白霏霏周旋,而后者显然不是他的对手。很快,薛大林便摸清了情况,白霏霏只是一个人偷听了这场谈话,同时她也没来得及对其他人透露此事。于是薛大林看似接受了对方的规劝,他表示将把赃款和毒品全部上交,并给邓玉龙最严厉的内部惩罚。白霏霏感到由衷的高兴,她甚至还主动将那卷录音资料交给了薛大林处理。
 
  后来人已很难考证薛大林此刻的心路历程。他是否经历过痛苦的犹豫和挣扎,或者邓玉龙再次巧舌如簧般说服了他?总之,最终他选择了一种令人痛心的方式来化解自己所面对的困境。两天之后的夜里,白霏霏在下班的路上溺死于城郊的一条小河中。
 
  身为白霏霏的领导,薛大林“证实”了事发之前白霏霏因为恋爱挫折,正陷于一种极不稳定的情绪之中,甚至多次出现过“轻生”的苗头。关于恋爱挫折的说法亦得到了白霏霏同学的印证,于是白霏霏的死亡很快有了定性:因情感问题导致的自杀。
 
  世人都把谴责的矛头对准了白霏霏的前男友——袁志邦,只有袁志邦自己清楚,他在这场事件中扮演着一个多么委屈和痛苦的角色。
 
  罗飞说得不错,袁志邦确实是一个很有女人缘的家伙,而他自己也愿意和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交往。他的出发点并不下流,他是真的喜欢对方,爱对方,全心全意地投入,全心全意地付出。不过他那时候也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处理感情还难说成熟,因此便经历了几次分分合合。在如今的社会这也许并不算什么,可是在当年,在八十年代,这却给小伙子带来了非常恶劣的口碑。
 
  袁志邦和白霏霏的交往也经历了从最初的甜蜜到后来的平淡,而性格上的不合此时也显现出来。在几次冲突和摩擦之后,袁志邦提出了分手,虽然白霏霏心有不甘,但最终还是面对了这个现实。不过两人并未因此而成为仇人,他们仍是很好的朋友——不得不承认,袁志邦有着某种独特的魅力,女人即使得不到他,也仍然欣赏他,信任他,甚至感激他,他们仍会保持着很好的交往。
 
  所以,说白霏霏因感情挫折投河自尽,也许可以骗过其他所有人,但绝对骗不过袁志邦。更为关键的是,袁志邦很容易便会想到白霏霏真正的死因。
 
  当白霏霏自以为说服了薛大林之后,她的心里是非常高兴的。她想要找人分享这份快乐,这时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袁志邦。当天晚上,她就把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告诉了对方,而袁志邦当时也没有多想。要知道,薛大林可是所有警校男生的偶像,白霏霏能在悬崖边上拯救了对方,袁志邦甚至还感到过一丝的荣幸。
 
  可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却急转直变。白霏霏莫名其妙地“溺水”身亡,而薛大林则有意把责任引到了袁志邦身上。别说袁志邦本人是刑警专业最优秀的学员,就算他是一个傻子,也能窥视到这些事情背后的玄妙。
 
  袁志邦陷入深深的痛苦中,他该如何去处理这突然发生的变故?
 
  虽然白霏霏其时已不再是袁志邦的女友,但他却发誓要为对方讨回公道。这便是袁志邦对待女人的态度与风格,只要他深爱过的女人,即使分手,但那些承诺过的话语却永远不会失效。
 
  袁志邦说过,他会永远保护白霏霏,如果有人欺负了她,他一定会为她出头,为她报仇。
 
  他说过,他就一定要做到!
 
  可是该如何做到?
 
  作为一名即将毕业的警校学员,袁志邦首先想到的当然是正常的法律途径。然而现实是无奈的。唯一的证据,那卷录音带已经落入了对方的手中,而薛大林等人相对于自己又处于绝对的强势地位。袁志邦清楚地知道,在这条正常的途径上,他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获胜的可能。
 
  袁志邦在痛苦和愤怒中挣扎,未来法律的捍卫者却对法律产生了深深的质疑。他看到了法律制裁不了的对手,也看到了世间仍有许多法律照耀不到的阴暗角落。
 
  袁志邦决不会放弃自己复仇的计划,但他必须考虑其他的方法了。
 
  警校德高望重的刘老先生曾说过这样的名言:“优秀的刑警和优秀的罪犯会具有很多相同的特质,敏锐、缜密、冒险性、求知欲……他们相像得就如同是一个硬币的两面。而窥探对面的状态,永远是他们最想做却又最难做到的事情。”
 
  现在,命运将袁志邦这枚硬币抛了起来,当他再次落下的时候,他在桌面上旋转和犹豫着,然后他终于倒向了另一面。
 
  袁志邦决定用自己的力量去惩罚薛大林和邓玉龙。他深深地知道,这对于自己来说将是一条不归路。
 
  他从此将走上法律的对立面,他将从一名未来的刑警变成一名罪犯,他那与生俱来的惩治罪恶的渴望与梦想难道便要就此破灭吗?
 
  他不甘心如此。他要寻找一种两全其美的方法,就在这个时候,他得到了一个美妙的提示。
 
  这个提示来自于罗飞和孟芸。
 
  Eumenides,这个来自于孟芸头脑中的虚构人物此时正在警校内兴风作浪。罗飞和孟芸的行为瞒得了其他人,却不可能瞒得过同样敏锐且又与罗飞同处一屋的袁志邦。这个名字的含义得到了后者的提炼和升华。Eumenides从一个恶作剧似的人物变成了一个孕育中的真正的罪犯——为了惩治罪恶而存在的罪犯。
 
  至此,袁志邦已经下定决心走上另一条道路。他要杀死薛大林和邓玉龙,这是一个必须开始的起点,正是这个起点使他不得不扭转了自己的前进方向。从此,他将在这条与法律完全背道而驰的路上像法律一样执行着惩治罪恶的使命。
 
  他将成为真正的Eumenides。
 
  这是一个隐藏在很多人心底的疯狂念头。正如袁志邦所说,即便是罗飞和孟芸,也未必不曾有过这样的想法。
 
  但没人会将这个想法变为现实,因为他们没有理由去放弃正常的生活。
 
  可袁志邦有了这个理由,既然他要为白霏霏报仇,那便意味着正常的生活将永远离他而去。
 
  他也有这个能力,警校的学习教会了他侦查、爆破、开锁、格斗、驾驶等诸多的技能,而天赋使他在每项技能的掌握中都成为了出色的佼佼者。
 
  但他也很清楚自己将面对的困难和危险。
 
  最初的起点就不会轻松。
 
  要杀死薛大林还相对简单一点儿,但是要干掉邓玉龙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多年的复杂经历已经让后者变得像狐狸一样狡猾和敏锐,他时时刻刻都保持着最强的防范姿态——这已成为他在险恶环境中赖以生存的本能。如果自己一击不中,对方无疑将展开可怕的反扑,而此人的实力已在多年的腥风血雨中得到了充分的印证。
 
  与此同时,袁志邦也清楚,自己掌握的技能固然对行事有益,但也同样会成为最终令自己沦陷的泥潭。警方拥有着太多的分析和侦查高手,自己每一项技能的展示都将成为警方追踪的线索,在这样的天罗地网下,何处能成为自己的容身之地呢?
 
  经过反复的考虑之后,袁志邦有了主意,要解决这个问题,似乎只有一个办法:让自己成为一个并不存在的人。
 
  Eumenides必须是一个从未存在过的人,他没有任何记录,没有任何资料,没有任何已有的踪迹可循。这样,不管是强大的对手,还是无处不在的警方,他们都将因失去目标而对Eumenides无计可施。
 
  所以,袁志邦铁下心来,他要完成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制造自己已经死亡的假象。
 
  让自己成为一个不存在的人。
 
  要达成这个目标,他需要其他人的帮助,而他又不能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计划。因为他要做到的是一次彻底的“消失”,他要让这个世界不再存有任何与自己有关的联系。
 
  能够帮他完成这个任务的最合适的人选便是罗飞和孟芸。当然,当他选择这两个人来参与自己最初的游戏之时,在他内心深处还有着另外一些潜在的原因。
 
  当目标和人选都确定之后,袁志邦开始谋划并正式展开了自己的一系列行动。
 
  他开始与一个素不相识的“笔友”交流,从而在其他人眼中愈发坐实自己“始乱终弃”的罪名,同时,这个“笔友”也将成为日后警方追踪Eumenides时的一条干扰线索。
 
  一九八四年四月十七日,亦即血案发生的前一天。袁志邦借用了孟芸的对讲机,他在机器内嵌入了一个微型的遥控炸弹并且设置了干扰信号。
 
  四月十八日凌晨,袁志邦潜入薛大林的住处,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开锁的高手,所以睡梦中的薛大林没有任何察觉。袁志邦轻松地将对方手刃,然后他找出了薛大林藏匿在家中的赃款,作为自己“消失”之后维持行动的经费。
 
  上午,袁志邦将钱款藏好,同时为告别正常的生活作最后的准备。他斩断了自己在世间的一切情感——当他决定承担起Eumenides的责任之时,这便注定成为他不得不付出的代价。
 
  下午,袁志邦出发去赴与笔友的“约会”。在离开宿舍之前,他将挂钟调快了五分钟,以使自己的计划在时间上不留下任何瑕疵。同时,他将“死亡通知单”留在门口的便笺袋中,任何人在开门的时候都能一眼发现。
 
  然后他出门。在路上,他安排了自己和孟芸的一场“巧遇”,他告诉了孟芸自己将要前往的地点,同时借罗飞之名让孟芸早点儿去宿舍等待,并特意嘱咐对方要带上对讲机。
 
  孟芸来到罗飞的宿舍,很快她就看到了那张“死亡通知单”。孟芸认为那是罗飞的手笔,她不敢怠慢,连忙通过对讲机呼叫罗飞,但袁志邦设置好的干扰使对讲机无法发挥作用。无奈之下,孟芸在屋内留了言,然后立刻出发去寻找袁志邦。因为此前袁志邦曾将“约会地点”告诉过她,所以她便来到了那个废弃的仓库中,她看到袁志邦已经被“铐缚”在现场,并且身上还背负着一枚定时炸弹。
 
  此时袁志邦已经换上了拾荒者的服装,但情急之中的孟芸并未留意。她只是急着要和罗飞取得联系,然而对讲机却始终不通。当时间接近了袁志邦的计划安排之后,他才将对讲机的干扰源关闭,于是罗飞和孟芸之间便有了那场通过电波传递的交谈。
 
  下午十六点十分,当孟芸在罗飞的指点下准备拆弹的时刻,袁志邦按下遥控器,引爆了对讲机中的那枚炸弹。这炸弹的威力很小,但也足够炸毁对讲机,同时让孟芸出现了短暂的晕眩。
 
  电波那头的罗飞听到了爆炸声,而宿舍挂钟此刻显示的时间是下午十六点十五分。
 
  另一边,袁志邦迅速行动,他将拾荒者黄少平从隐匿的角落里拖出来,取代了自己的位置。然后他将孟芸与黄少平铐缚在一起,并对照准确时间,将炸弹的爆炸时间设置在了十六点十五分。这样爆炸发生之后,警方的记录和罗飞的证词间就不会出现时间上的差异。做完这些工作之后,他还有两分多钟的时间离开现场,这已足够他到达安全的区域。当炸弹如期在十六点十五分爆炸之后,袁志邦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而一个没有任何资料记录的Eumenides将横空出世。整个计划是如此的完美,不会有任何的破绽与瑕疵。
 
  是的,这是一个完美的计划。当罗飞听到这里的时候,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可他又知道,这计划事实上却并未完成,虽然只出现了两分钟的误差,但这两分钟却足以改变太多的事情。
 
  “哪里出了问题?”罗飞忍不住问道,“你的计划出了意外,那个意外到底是什么?”
 
  袁志邦的目光迷离,他的思维仍停留在十八年前的那个场景。罗飞的问话似乎让他想起了什么,他的眼中显示出一些情感的变化,有惋惜也有懊悔。然后他看着罗飞,吐出一个人的名字来:“孟芸。”
 
  罗飞的心颤抖了一下。
 
  “我的计划中低估了孟芸。而她却是最不该被低估的一个人。”袁志邦郑重其事地说道,语气中带出一种佩服与尊敬,“我们俩都和她斗过,最终谁也没能真正赢了她。”
 
  “她……她做了什么?”罗飞的声音也有些发颤,他既想知道当时的情况,可是又害怕听到那悲惨的描述。
 
  袁志邦眯起眼睛再次开始回忆。被他的话语牵引着,两个人的思绪一同回到了十八年前的爆炸案现场。
 
  时间已经接近下午十六点十三分,离袁志邦设定的爆炸仅有短短的两分钟多点儿的时间了。
 
  孟芸从先前的那次爆炸中慢慢清醒过来,她的脸上流着血,听觉也受到了很大的损伤,但是她的思维却在迅速地恢复。
 
  她看到自己和一个陌生的男人铐缚在了一起,那个男人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不知是死了还是昏迷。然后她看到了背负在男人腰间的那枚炸弹,计时器上的时间正在倒计时中流逝。
 
  她挣扎了一下,虽然能够勉力触摸到那枚炸弹,可她不懂拆弹,手中也没有任何可用的工具。而留给她的时间已是如此短促,她该如何求生?
 
  孟芸抬起头四下张望,然后她看到了一个正在快速离去的背影。
 
  那背影给她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孟芸回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正是这个人将自己困在了这里!她大叫了一声:“袁志邦!”
 
  袁志邦停下脚步,回头与孟芸对视着,他沉默了一两秒钟,愧疚和歉意写在了脸上。
 
  “对不起。”他轻轻地说了一句,然后便转身继续往仓库外走去。
 
  孟芸在瞬间明白了局势,她被袁志邦设计了!从仓库内两个男子衣着的互换,联想到此前发生的事情,孟芸已经猜到了对方的目的。不管对方为何如此,自己竟要成为这个阴谋的牺牲品!
 
  “浑蛋!”孟芸悲愤地呼喊着,“你停下,你看着我!”
 
  她的声音似乎带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已经接近仓库门口的袁志邦竟再次鬼使神差地停了下来,然后他看向了孟芸。直到这时,袁志邦仍未想到自己的计划会因这个女人而出现变数。他深信自己已经控制了一切。
 
  还有两分钟设计中的爆炸就会发生,这两分钟足够自己逃生,而孟芸却来不及进行任何形式的自救。即使自己再停留几秒钟,又能有什么意外发生呢?
 
  可是他还是低估了孟芸,后者根本就没有考虑自救。她瞪视着袁志邦,然后直接将手伸向了炸弹的引线,攥住之后狠狠地一扯……
 
  袁志邦愕然惊呆了,此时他才明白过来,对方竟是要和自己同归于尽。他连忙纵身跃起,向着仓库外扑去。可他终究还是未能逃脱,爆炸顷刻间已经发生,炽热的气浪将他狠狠地掀了起来,他随即便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听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罗飞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的心情。两行泪水从他的眼角渗落下来,他仰起头长叹一声,似乎有些释然。
 
  “她不是因我而死……”罗飞喃喃地说道。孟芸的死并非出于自己对拆弹的错误判断,在他心头压了十八年的一块沉重的石头似乎可以卸去了。而他也从未想到,孟芸竟死得如此壮烈,正是她亲手引爆了炸弹,用自己提前逝去的生命击碎了袁志邦滴水不漏的计划。
 
  在那样绝望的关头,在那样稍纵即逝的时刻,有几个人能如此坦然地面对死亡,并且还能给对手致命的一击?
 
  所以即便是付出了惨痛代价的袁志邦,在日后回想起这一幕时,仍不免对孟芸产生由衷的敬畏。
 
  片刻后,罗飞擦了擦眼睛,然后他盯住袁志邦,低沉地说道:“这就是她的风格,她永远也不会认输的,没有人能够击败她……她——和我一样!”他似乎带着骄傲的情绪,又似乎像是宣告着什么。
 
  “是的。”袁志邦坦然承受了罗飞的目光,“我没能击败她,也没能击败你。十八年前,她夺去了我的半条命;而十八年后,因为你,我剩下的半条命也将终结。但是……你们同样也没能击败我……你会明白的,我们缠斗了十八年,最终仍是个胜负难分的结果。”
 
  胜负难分?罗飞摇了摇头:“我已经找到了你,你的计划到此为止了。”
 
  袁志邦咧开残破的嘴角笑起来:“你找到了我,并不代表你就找到了Eumenides。”
 
  罗飞心中一凛,他知道对方的意思。
 
  在十八年前的爆炸中,袁志邦已经成为一个废人。他已没有能力再执行自己的计划。所以他只能盗用黄少平的身份蛰伏下来,这一等就是十八年。
 
  但他并不甘心Eumenides就此消失,所以用十八年的时间去培养一个传人,继承自己所有的技能和思想。
 
  最近正是这个传人崭露头角的时候。
 
  这些罗飞都已经想到。
 
  “我也会找到他的。”罗飞用目光表达出坚定的信心。
 
  “你们找不到他。”袁志邦却似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因为他没有记录,没有档案,没有任何资料,对于一个并不存在的人,你们如何去寻找?”
 
  “邓骅!他的目标是邓骅,我会因此而找到他——而且,我已经知道了你们这次计划的关键所在!”罗飞咄咄逼人地说道。
 
  袁志邦忽然不说话了,他看着罗飞,像是在欣赏什么东西,片刻之后,他才又重新开口,而话题却完全岔开了。
 
  “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他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罗飞愣住了,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
 
  而袁志邦又接着说道:“在十八年前,在那场爆炸还没有发生的时候,你是否想到过,有一天我们会像这样?我们坐在桌子的两边,代表了两个势如水火的阵营,我们互相争斗,竭尽全力却仍无获胜的把握。”
 
  罗飞沉默了,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袁志邦又咧开了嘴:“我知道你想过,就像我一样。因为我们的性格中有着本质上相同的东西:冒险性,喜欢刺激与挑战。对于这种性格的人来说,他对一个出色敌人的渴求欲望要远远超过一个出色的朋友。所以你肯定也像我一样,无数次地想象我们出现在不同的阵营中,在生死的搏斗之后,干掉对方,或者被对方干掉。”
 
  罗飞从喉管深处“呵”了一声,不知是反驳还是默认。
 
  “是我让这种想象变成了现实。”袁志邦轻叹一声,显得既满足又遗憾,“刚才我看到你的那种目光,战斗的目光,你知道我有多激动?你该感谢我,我写信把你叫来,让你有机会参加这场游戏——你也没有让我失望;而我该妒忌你,你仍然会和顶尖的对手搏斗下去,我,我却到了退场的时刻……”
 
  罗飞盯着袁志邦看了良久,然后他摇了摇头:“你是个疯子。”
 
  “疯子?你鄙视疯子吗?”袁志邦“哧”了一声,“在丑陋的社会中,疯子是个褒义词。我是个疯子,但我是为了惩治罪恶而疯,在本质上我和你们警察在做着同样的工作。”
 
  “可我们决不会杀害无辜!”罗飞激动地驳斥道,“在你杀戮的名单中,有孟芸,有郑郝明,有熊原!他们并没有犯下任何罪行,你为什么要杀害他们?”
 
  “无辜?什么叫无辜?”袁志邦耸了耸肩膀,“我问你,如果我没有杀死孟芸,没有杀死郑郝明,没有杀死熊原,我杀的都是那些罪有应得的人,那你会不会抓我?”
 
  “当然会。”罗飞不假思索地答道,“只要你触犯了法律。”
 
  袁志邦又扯了一下郭美然:“那好,你再看这个女人。假设我一直是个守法的好公民,可是这个女人的恶行让我无法忍受,现在我要杀她,你会为了阻止我而开枪将我打死吗?”
 
  这次罗飞考虑了一会儿,他的答案仍然是:“会。”
 
  “可是你也恨这个女人,你也希望她去死。你并不讨厌我做的事情,但你却必须杀了我——”袁志邦帮罗飞解释道,“因为你要维护你的规则,你认为这个规则能保护大部分的人。”
 
  罗飞点点头:“是的。”
 
  袁志邦又道:“我做了你想做却又无法做的事,可我却被你打死了,我又算不算无辜?”
 
  罗飞摇摇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为什么犹豫了?我来帮你回答,这不算无辜。因为我们已经处于不同阵营,即使互相欣赏,即使我们在追求同样的正义,但为了维护各自的规则,见面后却只能拼个你死我活。你要杀我,我也要杀你——这就是警察和杀手的故事。为了惩治罪恶,我们都已做好了牺牲的准备,这牺牲是为了保护更多人的利益。所以我们之间的杀戮,是没有无辜可言的。”说完这番话之后,袁志邦深深地叹了口气,又道,“我只杀过两种人,有罪的人,或者是警察。而除此之外,我没有杀过任何无辜的平民。即便是我抓来当作替身的黄少平,他也犯下过必死的罪行。”
 
  罗飞的心一阵阵地发凉,可他却又无法推翻对方的逻辑。的确,他们早已不是多年的密友,他们已是无法共存的敌人。他是一个真正的杀手,时刻面对着警方的追捕与缉杀,又有什么理由要求他对警方保持单方面的仁慈呢?
 
  “所以,只要是威胁到你,或者是妨碍你执行计划的警察,你就会杀了他,是吗?”片刻之后,罗飞冷冷地问道。
 
  袁志邦点点头:“就像战争一样,每一个战士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嘿。”罗飞冷笑了一声,“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袁志邦用奇怪的目光看着罗飞,忽然冒出两个字来:“鲶鱼。”
 
  “什么?”罗飞怀疑自己没听清楚。
 
  袁志邦咬着字说道:“鲶鱼效应,你应该听说过吧?”
 
  罗飞一愣,所谓“鲶鱼效应”他倒是有所耳闻。这是来自于挪威的一个寓言故事。挪威人爱吃沙丁鱼,渔民在海上捕得沙丁鱼后,往往会在鱼槽中加入一条凶猛的鲶鱼。沙丁鱼见到鲶鱼之后,就会紧张起来,一直高速游动,于是生命力大为增强,抵达港口时的成活率也提高了许多。
 
  “你就是那条鲶鱼。”见罗飞不太明白,袁志邦便又解释道,“因为你的存在,他也将充满活力,永远不敢松懈。所以我不会让你死的……我已经不能再教他了,而你将成为他今后最好的对手,同时也是最好的老师。”
 
  罗飞自然知道袁志邦口中的“他”指的是谁,而在对方眼中,自己竟然成了这样一条“鲶鱼”,真是不知该荣幸还是愠怒。冷冷地瞪了对方一眼后,罗飞斥道:“你也太自以为是了。我很快便会阻止你们的血腥计划,而那条小沙丁鱼,也即将成为渔民盘中的美餐!”
 
  “你真的要阻止我?”袁志邦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阻止我杀死邓骅?”
 
  “当然。”罗飞语气坚决,“你以为我做不到吗?”
 
  “你能做到,我一点儿也不怀疑。可是,你不会这么做——”袁志邦意味深长地看着罗飞,“邓骅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已经很清楚,他杀人、贩毒、组织黑社会,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你真的要去救这样一个人吗?”
 
  “法律会有它的准则。邓骅的罪行是一件事,你们的杀戮又是一回事。要凌驾于法律之上去剥夺他人的生命,这是我绝对不会允许的。”罗飞郑重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袁志邦咧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而他的眼角也泛起狡黠的笑意,然后他幽幽地说道:“你现在这么想,是因为你尚未面对艰难的选择。”
 
  罗飞看着袁志邦不说话,他不明白对方的意思。
 
  袁志邦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拥有广阔退路的人总是能显得很高尚,所以你不同意我杀邓骅。可是如果没有退路了,你还能坚持所谓的原则吗?那时候你肯定就会理解我了吧?”
 
  罗飞蹙起了眉头:“你到底什么意思?”
 
  袁志邦“嘿嘿”一笑,开始揭开自己的底牌。
 
  “慕剑云离开饭店的时候,手里拿着我刚刚交给她的一样东西。你的观察向来敏锐,应该不会忽略这个细节吧?”
 
  罗飞想起了此前慕剑云的反常举动,不禁心中一凛,立刻追问道:“你给了她什么?”
 
  “我给了她什么并不重要。”袁志邦脸上的肌肉扭曲着,发出一阵嘶哑的怪笑,“重要的是,邓骅已经相信,慕剑云拿走了当年那卷录音的复制带。”
 
  罗飞短怔了一下,随即便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他拍案而起:“浑蛋,你……你这是要害死她!”
 
  “我并不会动她一根汗毛,想她死的人是邓骅。”袁志邦淡淡地说道。
 
  “你……”罗飞的脑子涨乱得厉害,他实在难以抑制心中的愤恨,一把揪住了袁志邦的风衣领口,“你为什么要把她拉进来!”
 
  袁志邦直视着罗飞,然后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为了验证你的选择。”
 
  罗飞的手微微颤抖着,片刻后他才终于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松开袁志邦,拿出手机急匆匆拨通了慕剑云的号码。
 
  振铃声响起,但却许久无人接听,直到呼叫被系统挂断。
 
  罗飞焦急地把电话砸在了桌子上。
 
  “你该离开了,罗警官。”袁志邦泰然自若地提醒道,“如果太晚的话,恐怕你连选择的权利都会失去。”
 
  罗飞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愤怒至极却又无可奈何。然后他拿起手机,转身便往饭店外走去。
 
  “等等。”袁志邦忽然又叫了一声。
 
  罗飞停步回头。
 
  “一句‘再见’也不说吗?”袁志邦的眼神中闪动着什么,似乎那已是他最后的眷念。
 
  罗飞读懂了对方的眼神,他知道,袁志邦已不可能再活着走出这个饭店。
 
  这个背弃了法律的男人,他决不会让自己再接受法律的审判。
 
  所以这一刻已将成为他们之间的永别。
 
  两人便这么对视着,曾经的友情,十八年的思念,以及最终的仇恨与愤怒都凝固在这短短的一瞬中。
 
  “我们不会再见了。因为你的下一站是地狱。”最终,罗飞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来,然后他大步而出,再也没有停留。
 
  罗飞的每一步似乎都在带走袁志邦体内的一分气力。他慢慢地靠倒在椅子上,短短几十秒钟的时间竟似要衰竭一般。
 
  他已经做完了要做的所有事情,这个世上已没有什么再让他挂念。作为一个废人,在十八年间他完成了诸多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此刻,他却没有大功告成的喜悦,他只感到深深的孤独。
 
  是的,当他第一步踏上这条道路的时候,便已注定了一生孤独。
 
  开发区分局的陈警官度过了有生以来最郁闷的一天。辖区内的人质事件已足够自己焦头烂额了,更令他上火的是,与绑匪会面的三个人都是出了门就走,没有一个留下来与他交流现场的情况。不过罗飞倒是好歹还吼了一句:“往后撤!”
 
  “后撤,后撤!”陈警官虽然不知详情,但看到罗飞沉若死水的表情,也猜到事情不妙,连忙指挥手下又撤出了一段距离。而片刻之后,随着一声闷响,碧芳园饭店坍塌成一片瓦砾,连带周围几幢建筑的玻璃也都被震得粉碎。
 
  罗飞此刻已来到了警戒线外的街道边,爆炸声让他的心紧缩了一下,他闭上了眼睛,但却没有回头。
 
  现场变得一片混乱,有人惊呼,有人往后躲避,但也有好事者挤得更加靠前。罗飞则来到路口,向着慕剑云此前离去的方向探望,可是此处道路通达,而他又对地形不熟,该往何处去寻找呢?
 
  正在彷徨之时,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看号码竟正是慕剑云的来电,罗飞连忙接听,但对面传来的却是曾日华的声音。
 
  “喂,罗警官?你刚才打电话过来了?”
 
  “曾日华?”罗飞不知是吉是凶,焦急地问道,“你在哪里?慕剑云呢?”
 
  “我们在人民医院。慕老师出了点儿事,妈的,幸亏我及时赶到,没出什么大问题。”曾日华顺口带出一句国骂,听得出来激动的情绪还没完全平复。
 
  罗飞立刻拦下一辆出租车向着人民医院赶去,同时在路上听曾日华讲述了大概的情况。
 
  原来曾日华在通知慕剑云前往碧芳园饭店之后,一直放心不下,于是他就离开了刑警大队,也往兴城路现场赶来。到了警戒线外,正好看见慕剑云上了出租车而去,他便也打了个车在后面跟着。没过多久却见慕剑云下了车,并且进了路边一条偏僻的胡同。曾日华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但看她的样子似乎不想让别人发现,于是他就没有继续跟过去,而是在胡同口等着。没过多久,他看见两个小伙子一路搜寻着进了胡同,曾日华起先倒没在意,但很快胡同内传来慕剑云的一声惊呼,他这才觉得有些不妙,赶紧冲了进去。
 
  这时慕剑云已经被击倒在胡同深处,两个小伙子一个放风,一个正在慕剑云身上搜索着什么。见到曾日华冲过来,放风的小伙子立刻迎上前,两人动起了手。几个回合下来,那小伙子便已抵挡不住,而这时另一个家伙起身打了个呼哨,两人不再恋战,一溜烟地跑了。曾日华关心慕剑云的安危,也没有追赶,他立刻背起昏迷的慕剑云,到胡同口打上出租车直奔医院而去。
 
  好在经大夫检查,慕剑云只是脑部受到突袭,救治之后并无大碍。曾日华和罗飞通话的时候,她已经清醒过来。
 
  罗飞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安定了一些。抵达医院之后,他直奔慕剑云所在的二楼病房,却见慕剑云正躺在病床上休息,她凝视着窗外,似乎在想着什么问题。而曾日华则坐在一边,粗鲁地捋起半边警服,拿着一瓶红花油擦抹胳膊上的几处青肿。
 
  “怎么样了?”罗飞关切地问了一句,屋内两人的目光也同时向他投了过来。
 
  “没事,两个小毛贼,可能是想抢钱包吧。”曾日华咧着嘴,又来了一句国骂,“妈的,敢跟我动手,还真拿文职人员不当警察了。老子在警校的时候,格斗也是数得上的。”
 
  罗飞此时和慕剑云对视了一眼,他们心里都很清楚,那两个人可不是什么抢钱包的小毛贼。
 
  “袁志邦给了你什么?”罗飞来到慕剑云面前,单刀直入地问道。
 
  “袁志邦?”慕剑云一时没转过弯来,她一脸狐疑地看着罗飞。
 
  “黄少平就是袁志邦!这个问题我一会儿再跟你解释。你快告诉我,他给了你什么东西?”罗飞一边说,一边急匆匆地来到窗口,贴在窗帘后向楼下看去。
 
  几个年轻人看似不经意地分散在楼前,但却守住了来往的出入口。罗飞心中“咯噔”一下:事态已经难以收拾了。
 
  而在屋内,慕剑云和曾日华都深深地惊讶于刚刚被罗飞揭开的秘密,罗飞的表情也令慕剑云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就是这个……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罗飞走过来接过那张纸,只见上面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曾日华也凑上前,然后他莫名其妙地摇着头。而罗飞则无奈地闭上眼睛,长叹了一声。
 
  对不起。
 
  十八年前在爆炸现场,袁志邦就曾对孟芸说过这三个字,而后者则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此刻,同样的三个字又被送给了慕剑云,同时也将这个女人推进了危险的沼泽中。
 
  邓骅绝不会放过慕剑云,他手中那强大的势力机器开动起来,在这座城市中又有谁能够抵挡?慕剑云很难逃脱对方的魔掌。为了逼问出那卷录音带的下落,邓骅必将对慕剑云施以可怕的折磨。
 
  可是那录音带根本就不存在!当然邓骅并不会相信这一点。
 
  罗飞不敢也不忍想象会有怎样的悲惨命运等待着慕剑云。
 
  罗飞也无力去抵挡那部机器,邓骅已经拥有了太大的势力,除非有录音带那样的铁证,谁又能在这个城市中动他分毫?
 
  在痛苦的思索中,罗飞终于明白,要救慕剑云,此时已只有一个办法。
 
  绕开法律的手段,让邓骅成为一个死人。
 
  然而这个方法显然要违背罗飞多年坚守的原则,他又该如何去面对呢?
 
  慕剑云的安危——这就是袁志邦最后打给罗飞的底牌。
 
  一边是慕剑云和正义,另一边则是邓骅和原则。罗飞必须从中作出唯一的选择。